于是,她开始在蓝银身边,逐渐改变,亦或是可以说,回复了本性。她不再缅甸柔弱,而是变得活泼开朗。她的个性虽不同于蓝银那样冷漠强势,却和蓝银以及玖刃一样,无所畏惧。她变得像一般的小孩子一般,喜欢笑,并且对这个世界充满疑问,充满向往。
不过,她也始终不喜欢同族的人们。她不喜欢那些同族的老人指责蓝银对她的教育方式完全偏离轨道,更不喜欢长辈们的这个不准那个不准,也不喜欢同龄人对她的那种特殊的态度。
于是,她发现,自己的世界虽然扩大了,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同。
看来,乌鲁克终究是乌鲁克,斯达夫终究是斯达夫,乌鲁克中的一切,都染着权利的味道,死气沉沉。
她在进入迪斯纳德之后,也一直没有朋友,因为她同样的“不喜欢”。
她不喜欢那些同龄的孩子,也不喜欢那些老师。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百般揣摩,所有的同龄孩子,都喜欢巴结她。
她在某一天开始,决定独自一人。她不再与那些孩子说话,不与任何人做朋友,不理睬任何巴结她的人。
后来,她听人说,学院里面来了一个怪人,好像是塞缪尔的私生子。她那时突然有点好奇,想知道这个怪人到底有多么“怪”。
她来到他面前,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了3、4岁的男孩子,满头金发。她看着他的眼睛,读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和他做朋友。她感觉到了他的不同。
她得知,他的名字叫做沃伦
她知道,迪斯纳德里面的任何一个孩子,只要是她伸出手,要求他和自己做朋友,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拒绝。但是,沃伦拒绝了。他仅仅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那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和他做朋友。
不过很快,她听说他因为殴打同学和老师,被塞缪尔领走了,再也不会来学院。她非常失望。她觉得,老天对她很不公平,她从小到大,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些蓝银领回来给她做玩伴的普通人类的孩子,也都在后来被送走了。
不过,那时候,她却不知道,这个叫做沃伦的孩子,却在她今后的人生中,不仅仅成为了她的朋友,更是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也许命运,真的是早早就被安排好了。
******
她12岁的时候离开乌鲁克,离开斯达夫城,彻彻底底,也是迫不得已。
那一天,她刚刚从学院里被人接回斯达夫城,准备开始假期,却想到的是,才刚刚靠近巫女宫殿,就看到了漫天的大火。
起火的不仅仅是巫女宫殿,还有族长塞缪尔的宫殿。披着大红色战袍的王族战士们,此刻已经将两座相邻的宫殿紧紧围住。
护送她回来的侍卫们看到这情景,立马调转飞行器,朝着城外飞奔。可是,他们没走多少步,就被几个王族战士截住了。
“交出巫女继承人!”
“巫女和斯达夫族长背叛了,必须接受制裁,跟随他们的人也一样。”
她听到飞行器外的战士说。
她记得蓝银说过,十长老,乃至尊王,以及其他家族的人,都不会希望她和塞缪尔得到如此大的权利,事发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有些事情,有些东西,她和塞缪尔,都必须得到,所以即使最后豁出了性命也得继续。
她记得蓝银说过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她注定会是改变世界的那个人。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做的就是尽全力离开乌鲁克,尽全力成长,变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才能够有能力改变你想要改变的东西。”
蓝银说的时候,她有些无法理解。她想要的东西,当时仅仅是多个朋友,多点自由,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改变世界”的一天。不过,她却在蓝银说的时候,稍微的体会到了蓝银死去时候的那种悲痛。
然后,这一天,蓝银说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那一天,她感觉到就要来了。
她看见那些原本护送她回来的侍卫们拼死抵抗着王族的战士,护送着她离开。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正在为了她流血、死去。
“为了巫女大人!”
他们在倒下的时候这样喊着。他们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血液和冲天的火光,在黑夜里令她感觉到了无限的恐惧。
她被带到了斯达夫城边境的一个看上去已经废弃多年的地方,最后剩下的两名战士,其中一个用一把奇特的钥匙打开了地上的一道门,另一个将一把飞行器钥匙和一颗炸弹交到了她的手上。她认出了那颗炸弹,那是蓝银曾经有段时间天天鼓捣的东西。她问过蓝银,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蓝银回答,那是唯一可以炸开一种强力结界的炸弹,并且告诉了她使用的方法。
“樱隼大人,接下来,您要穿过这个地下通道。这是个实验室,里面的东西……您千万不要在意。您要记住的,就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最后的出口。然后拿着这把钥匙,打开出口的大门,再用这飞行器的钥匙,启动飞行器,然后……永远离开这斯达夫城。这炸弹,在你打开出口大门之前打开,放置在门内侧的控制台上。记住!一定要在出门前一刻打开!”
战士将刚才开启地道门的钥匙交到了她手心里。
“这是巫女大人的吩咐。记住!要马上离开这斯达夫城,越远越好。”
战士说完,一把将她推进了地道大门,她一个趔趄后身体下沉,随后是厚重的金属大门关闭的声音。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蓝银早已在梦中预知了那晚的一切,所以提前准备了钥匙、炸弹、飞行器。而她被带进的那个地方,那个地道,则是斯达夫人的实验室。那个实验室是斯达夫之“暗”,那里关着的,是魔蚀孩子,被斯达夫人用来残忍的做实验。不过,那里却也是她唯一能够逃得出去的地方。
至于那炸弹,那炸弹能够炸开实验室里的结界。那些魔蚀的孩子,要么逃、要么死。
她觉得,或许蓝银让她进入那里,是因为她还预示到了,那是她的另一个开始。在那里,她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的残酷,同时也遇到了她今后生命中最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仿佛诅咒一般的人。
******
她毕竟是个孩子,12岁的孩子,足以被眼前的情形吓到。
她被那样一推之后,迎来了某种末日。
那个蓝银所说的日子到了,真的到了……那些安稳的日子也到头了。
她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握着炸弹和钥匙,茫然若失。
她的眼前是一片蓝色的幽暗,她环顾四周,看见的却是她这12年来见过的最残忍的光景。
她的周围,布满了两人高的密封舱,直立的密封舱里,是人!正确来说,是魔蚀!她所在的宽阔的地下大厅里,是几百个密封舱,密封舱里面,是几百个被侵泡在里面的魔蚀孩子!
她透过那些透明的密封舱,再透过那淡蓝色的培养液,看到了没有皮肤的魔蚀少女、仅仅剩下一条腿的魔蚀少年……没有双眼的、身体严重变形的、皮肤溃烂的、没有四肢头却连着内脏的……他们却都还活着!
他们不能说话,全身被禁锢,身上插着金属的长管。他们唯有眼球可以转动,他们的眼球都冲着一个方向——她的所在。
那是怎样的恨意!
那几百双眼睛,那潮水般汹涌澎湃的巨大恨意,就在瞬间便将她吞噬了、淹没了。
她无比慌乱,比刚才见到大火之时更加恐惧。她看着那些内脏、皮肤、蓝色培养液,一阵恶心,无比恐惧。她只能选择拼命奔逃。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这是斯达夫人做的么?这些孩子……这些孩子……
泪水夺眶而出。
她一边拼命奔逃,一边回想着那些死去的侍卫的脸,回想巫女宫殿烧起的大火。
不一样了……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她拼命的跑,穿过了整个大厅,将那些密封舱,那些盯着她的孩子,全部抛在了身后。
她眼前出现了一道漆黑的长廊,黑暗袭来,她不得不停下来。
她已经完全慌了、傻了。而这黑暗中,却又出现了某样东西。
在黑色长廊的尽头,有着一个金属的牢笼,那里面,有着活物。而她,已经站在了牢笼前。
“你是……谁……”
“杀……杀……”
她的眼睛才刚刚适应了黑暗,就看见了那个笼子,那冰冷的、布满血迹的栏杆后面,出现了一个声音、一对眸子。
那是一对冰蓝色的眸子,也是她所见过的,这世界上最漂亮的眸子,像一对绝美的蓝色钻石。她在恍惚中,听到了那个年轻的声音,沙哑、虚弱。
她稍稍被那双眸子迷住了,微微移动了步子,靠近那排冰冷的栏杆。血腥扑鼻而来。她在黑暗中,隐约看清了笼子里的人。她非常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够在黑暗里看得这样清晰,前所未有。
笼子里面的是一个少年,他脸上的血迹和污迹,已经让人完全无法辨别出他的真实面貌。他有着银色的长发,它们披散在他周身,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只鬼魅。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对上了她的眼睛。而后,少年伸出了手臂,惨白、干枯、死人一般的手臂从冰冷的金属栏杆间穿过,搭在了上面。他的指甲已经磨平了,指尖露出了白骨,血肉模糊。
眼前的情形,又是新一轮的震撼。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这样活着。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有着这样的眼睛。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是深深的绝望,以及愤怒,和孤独,几乎要将她绞杀。那双眸子,那些黑暗,令她全部的勇气都在瞬间化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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