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混沌……他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是谁,他仅仅是听到了声音。
他听到了第一滴水落下来的声音,然后,他睁开眼睛,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世界。
魔蚀和纯血魔族一样,从睁眼的第一刻起就能够将这个世界记忆,然后是几百年、几千年,始终清楚记得自己生命中每一刻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人类羡慕魔族,羡慕他们有着无限的寿命和顽强的**,可是人类却不知道,生活在幽深黑暗中的魔族,在拥有漫长生命的同时,也拥有着无尽的麻木和寂寞。
对,他是魔蚀,所以他也就和那些强大却又悲哀的生物一样,纵使还不能够言语,不能够表达,却已经把眼前的一切悲伤永远的印刻在了灵魂里。
属于他的世界的第一滴水,是女人的泪。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那个绝美的女人,一边微笑,一边流泪。而那个银发的男人,有着冰蓝色的眸子。他手心的温度是炽热的。他用他炽热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额头。
他喜欢那种温度。
“叫雷延好了。”
他听到男人说,然后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雷延。
他喜欢男人和女人,他喜欢女人用优美的嗓音给他唱歌,喜欢男人抱着他的时候的感觉,尽管,男人有着一张冷峻的面孔。但是很快,男人和女人,就都从他面前消失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男人叫做蚀骨,女人叫做青银。男人和女人的名字,他在很多年之后才得知。不过他很早便知道,那冷酷的男人和温柔美丽的女人,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也知道了,男人是魔族,最强的魔神,而女人则是人类。
“活下去,你就会了解一切。活下去,才会拥有希望、未来。”
那是女人最后对他说的话,同时女人又流下了泪,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多年以后,他也总是想起那最后的一幕,想起女人那双蓝色的眸子,映着晶莹的泪光和他的脸。
女人和男人有着同样颜色的眸子。
他听见了嘈杂的声音,然后他的世界里便不再只有男人和女人,而是出现了一张又一张面孔,清晰的、模糊的,但他们的表情都和男人以及女人的不同。
他听到了恶毒的诅咒、武器撞击发出的声音、嘶哑的吼叫声、风呼啸的声音……他看到一个有点像女人的另一个女人,有着一头赤红色的发,红色的眸。她抱着他,表情温柔。
“要好好活下去,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人爱着你,你并不孤单。”
女人把他交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笨拙的将他抱在怀里,冲女人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黑暗中,他听到了男人的心跳声,强而有力。
他睡着了,睡梦中那心跳声一直陪伴着他,使得他可以安心入睡。然而,那心跳声却在某一时刻突然停止。这时候,他发现周围的温度,也随着停止的心跳逐渐转凉。
等他再次见到光芒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男人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呼吸和言语颤抖,男人的双眼放射出贪婪的光。男人看着他的样子,倒像是看到了一块黄金。
“不错不错,捡到了一个好东西。这东西看样子是高阶魔族和人类的混血,很难得,又很难捉到。”
“这东西说不定可以让斗兽场扬名。”
之后的日子,他便只能闻到血的味道了。自己的血、别人的血。
他知道自己在成长,然后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他了解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也知道了自己是一种被称为“魔蚀”的生物,是禁忌的物种。他更知道了,是那些被称为乌鲁克人的家伙们定下了这个关于“禁忌”的规矩。
那么……便是乌鲁克人使得男人和女人离开了他,也是乌鲁克人杀死了那个保护他的人……是乌鲁克不人允许他的存在。
他知道了自己现在所生活的地方被称为“斗兽场”,而他自己和周围那些低等魔族还有其他的魔蚀,则是人类的玩具、奴隶。人类让他们厮杀,就是为了取乐。
“魔蚀是连牲口都不如的东西,是禁忌和罪恶的产物。”
他听到管理他们的人这样说。
“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将你这只畜生养大。”
“你们魔蚀是无法活在斗兽场以外的地方的。在这里,你们至少还能够吃饱饭,发泄发泄你们那嗜血的本性,可一旦出了这里,你们就只能被乌鲁克人处决,或者是被当成实验品。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是生不如死。”
“你们没有权利,你们生来就是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倒不如学学怎么做好一头畜生。”
把他带回来的男人对他说,对整个斗兽场里的魔蚀说。
******
斗兽场牢笼内的魔兽终日发出烦人的哀嚎,其他的魔蚀,他们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逃跑计划,可最终却都变成了尸体。那些尸体被扔在牢笼里,腐烂、发臭,最后变成一摊子白骨。
那些白骨时时提醒着剩下的人——这就是出逃的下场。
但是恐怕,即使是像畜生一样的生活在这斗兽场中,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每一场厮杀,都会有一方死去,即使不死去,也会是受重伤。受重伤没有死的,或者被扔在那里等死,或者被卖给乌鲁克的实验室,又或者是成为其他人的粮食。
“活下去,才会拥有希望。”
他想起女人的话。
希望?希望是什么?
他从出生开始便在厮杀,在啃食同类,在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这里。然而,他看到那些来斗兽场观看比赛的人们,看到他们的眼神,他便知道,这个世界恐怕不存在所谓的“希望”。
他听说,“希望”是一个美好的东西,而“希望”的结局总是令人开心愉快的。可是,这世界上除了女人的歌声和男人的手掌,恐怕没有能够令他真正愉快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去了哪里,但是他记得红发女人说过的话。
“可怜的孩子,你的父亲和母亲,已经……死了。”
所以,这世界对于他来说,便不再存有所谓“希望”。好在,他喜欢杀戮,杀戮是此刻唯一能够让他觉得安心的事情。但他仍旧有些腻了,对于杀戮的对象。
那些笑着观看他们赴死的家伙,那个笑着骂他们是畜生的男人,那些鞭打、咒骂他们的人,他希望杀戮的对象换成他们。
他逐渐明了了在襁褓中看到的、听到的。那些明了转化成了恨意,随着他的年龄增长,不断增加。
他似乎又有了“希望”,但却是关于希望的另一种意义。
他想要杀死那些被称为“乌鲁克人”的人,挖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心脏、眼球,扯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四肢。他想要啃食他们的大脑,看看他们的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这样的机会他等待了很多年。在这很多年中,他忍受着无尽的鞭打、嘲笑、咒骂、以及伤痛,顽强的活着。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悉数奉还。
那充满恨意的希望……
悉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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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为斗兽场中最小的一员,却已经成为了斗兽场的王牌。
他传承了强大的血统,魔神蚀骨的血统。
那一天,他又胜利了,他在满场的喝彩声中看着那个肥胖恶心的男人笑着朝他走来。
“你又赢了,畜生。”
他刚刚杀死的魔兽的血液的温度还残留在口中,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脑,而男人的话,使得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只想在此刻扑上去,摘掉男人那颗恶心的头颅。
没有了头颅,便无法再说话了吧,便无法再叫他“畜生”。
仅仅是眨眼之间,他做到了他所想的事情,男人的头颅高高飞了起来。那一刻,整个斗兽场仅仅剩下了寂静。而再下一刻,是沸腾。
他不在乎了,完全不在乎了。他只想杀掉这里所有的人,然后离开这里。
女人告诉他要活下去,所以他一直忍,可是此刻,他却再也无法忍受那卑微的活法,再也不能忍受有人叫他“畜生”。
在脖子上控制他的枷锁还没来的及启动的时候,他就杀死了靠近他的管理者。管理者们倾巢出动,却在疯了的他的面前,瞬间被绞杀。
他快的如同闪电,他明白,某些东西、某种力量,此刻正在他体内觉醒。他的皮肤上出现了蓝色的图腾,手掌也变成了锋利的爪。
他有了更强的力量,那种力量帮他杀光了“斗兽场”里所有鞭打过他的人。他眼看着那些观众四散逃窜,他知道,自己得到了自由。
他浑身浴血,走到了平日里关押他们的牢笼。他打开了金属的大门,听到了里面的雀跃声。
他笑了,那是他第一次笑,因为他得到了自由。而他虽得到了自由,却无法得到满足。
在那些乌鲁克人被杀光之前,他恐怕永远不会满足。
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与他无关,他只想杀、杀、杀……
杀死那些带着恶心笑容的家伙,杀死那些使得他被称为畜生的家伙,杀死……那些杀死男人和女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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