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和柳载舟一踏进正心书院，就感觉到无数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惊喜，有担忧……
“哟，大才子，我原以为你今天要‘抱恙称病’呢。”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传来，却是王操在几个小孩簇拥下，望着江晨，眼里满是恨意。
柳载舟大怒，拢起衣袖便欲上前动手，江晨拖住他，轻笑道：“狗咬人，人不能咬回去，小丑而已。”
柳载舟听了大乐，怒火瞬间消散，理都不理那王操，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晨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堪堪被王操听到，顿时一脸铁青，岔了气息，恶狠狠的望着江晨道：“别得意太早，午时会有人找你算账。”
江晨耸耸肩，没说什么。
对他来说，跟这些小孩子斗气真的没什么成就感，他满心思的修道，浩然正法的心法总是在他脑海闪过，让他心痒难耐，直欲离了这课堂跑去僻静的地方打坐吐纳。
但他知道万事欲速则不达，修炼一途更是如此，就像吃东西，虽然好吃，但是吃太多，会撑死的。他修道日浅，吸纳的天地元气还不能立刻融进身体，必须静心等待身体消化那些元气后，才能继续吸纳。循序渐进，当修为到达筑基境界时候，才能无限制的打坐闭关，因为那时候的身体已经被百般淬炼，瞬间便可以把灵气融入气血。
他在后排座位上发着呆，荆先生在一个个检查学生背诵情况，还没点到他呢，旁边的柳载舟正在临阵磨枪，抱着《孟子》狂啃，江晨瞥了一眼，暗暗发笑。
四书五经他在几年前便已经倒背如流。
终于到了午间，荆先生大手一挥，下课吃饭，小孩子们顿时哗啦啦跑出上课的房间，去食肆领饭。
江晨的饭量变得很大，他早上才吃过不少食物，但是现在又是异常饥饿。
他两打了饭，就在一边坐了下来，却突然来了不速之客，江晨眼神闪过一丝不悦。
一个白色儒衫打扮，手执纸扇的清秀少年走到了桌子前面，身后跟着满是笑意的王操，还有一众苍蝇般的跟班。
这便是王操那从小就聪慧思敏，众口皆赞，十一岁便通过考核进入格物院，并且教习先生还赞誉良多，江晨暗暗回想着柳载舟告诉他的信息，这王聪也是江晨来之前不久才进格物院。
江晨淡然的望着王聪，问道：“有事？”
“可恶，这是我王聪表哥，你……”王聪身后的王操看到江晨淡然模样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正欲挖苦一番，王聪却是挥挥手打断了他，向江晨抱拳笑道：“在下王聪，听闻正心院新来一个才华横溢的学生，诗词歌赋无所不能，四书五经烂熟于胸，便心痒难耐，心中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是不是阁下？”
江晨不由嗤笑，这王聪也想在四书五经上做文章羞辱自己，下的套子也太明显了吧。
他故作迷惑的道：“我是新来的，四书五经啊，有什么问题呢？”
王聪轻轻地用纸扇拍打着右手，笑着望着江晨，轻蔑之意毫不掩饰，道：“那在下就问咯，且听好，何谓性，道，教？”
江晨一乐，拿《中庸》首章来考他，也太小看他了吧，顿时回答：“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王聪瞄了他一眼，轻蔑之色少了些许，又道：“何谓强？”
却是中庸中子路问强的典故，江晨马上答道：“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作何解？”王聪也是一直疑惑，今天才请教道先生这句话的意义，料想江晨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品德高尚的人和顺而不随波逐流，乃强!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乃强!国家政治清平时不改变志向，亦强！国家政治黑暗时坚持操守，宁死不改，是为强！”顿了一会，又道：“盖‘中庸’二字也！”
王聪一愣，沉思下来，不发一语，江晨最后的总结给他很大的震撼。后面的王操见此情景，脸色大急，却不敢出声，没想到博学多才的表哥也不能难住这可恶江晨。四周吃饭的小孩也是看到这边情况，渐渐地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交谈着。
良久，王聪才醒悟过来，望着江晨的眼光再也没有轻蔑，反而异常认真。
江晨却不待他再问，他只感肚中即饿更甚，只好早点解决这事，抢先发问道：“正好小子也有一句话不明，你能帮我解释下么？便是：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王聪笑道：“这有何难，它的意思是：事情已经成功，就不要再去解释了；事情已经做到，就不要再去劝止了；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追究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蓦然醒悟，江晨是给他台阶下了。
其实他刚刚进入格物院，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却去为难一个正心院的子弟，别人听了肯定不耻，赢了是为欺凌弱小，输了更是颜面无存，他原本也不太情愿，只是王操哭诉太烦人。他可以确定，面前这比他还小的江晨，学识必不在自己之下，甚或远远超出自己，再纠缠下去，恐怕明天整个河洛书院就流传着自己去欺负学弟却惨败而回的笑话了。
想到那个情景，他只感背脊发寒，这不是小事，而是关乎人生的大事，要是自己生命力有了这么一个污点，恐怕以后都难以抬起头来。顿时心里满是感激的向江晨一抱拳。
江晨行了一礼，道：“小子受教了。”
王聪点点头，示意感谢，回头冷冷的望着王操道：“江晨学识博广，你日后当多多请教，不得懈怠，不然，我当禀报叔叔。”说完也不管目瞪口呆的王操，头也不回的走了。
旁边小孩哪里看出了什么东西，只以为这王聪只是来教训王操的，心里大为爽快，平日这厮的气焰甚是嚣张，如今却两次在江晨面前受辱，顿时对江晨敬佩不已。
江晨哪管别人怎么想，坐下来便大口扒饭，任旁边的柳载舟对王操冷嘲热讽。
王操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望着得意洋洋的柳载舟，哼了一声掉头便走，心中对江晨恨意更甚，食肆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柳载舟哈哈大笑，甚是舒畅，正欲跟江晨诉说心中的畅快，江晨摇摇头，示意他闭嘴，继续低头扒着饭。
食肆里间，有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江晨，却是荆先生。
“行事有分寸，得意而不骄狂，大善。日后必是国之栋梁。可惜，我的子嗣要是有他一半，那便是此生无憾了。”
荆先生喃喃自语，摇头轻叹一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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