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林地广却土贫,人烟不说稀少,但居住的稠密度却可以说得上的。
往北百十来里就可以进入皖西南,往西二百来里,地除了中间有个江平县城,就到了赣西北湘东北地界,这样的边远地方成为三不管地带理所当然。
土匪闹事,谁都想推给别人,这给土匪相当大的便利,只要一边风紧,立马串到另一省地界,加上各省军政述求不同,也没哪家拿他们当回事,只要不攻城略地就成。
原本这里大大小小土匪十多伙,人多的三四十人,人少的也有二十来个。没有强力人物能够镇住台面,大伙谁都不服谁,也谁都奈何不了谁,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有了大当家陈大奎,这里有一点故事。
陈大奎本是军人,而且是那种热衷革命的热血军人。
大约五年前吧,参加南昌暴动,之后被一路追杀,脱离了大部队,辗转来到了燕林这地方,此时手下还有十来个弟兄。
辗转大半年的颠沛流离,找不到组织,心力交瘁,其真实的心境可以套用一句歌词:好想有个自己的家。
为了生存,而且燕林土匪这么乱,各股土匪力量在陈大奎这十来个经历过长期战斗的军人眼里不算什么。一番算计后,灭了几股较小,站住了脚跟。
经过血火锤炼的人对于这种兼并的打斗的事那是专业对口,得心应手,几个月下来,便成了岩林实力最强一伙。其他土匪见情况不妙,便主动投靠。
陈大奎落草为匪那是万般无奈之举,心里总是想着有朝一日寻上组织是正经事,也就不想大动干戈,这些大小土匪能够归顺,正求之不得。
大局已经稳定下来,陈大奎便着手整顿。十多伙土匪被他这一整顿倒是有模有样,五个山头,每个山头四十来人,相当于一个排。二百多人枪,而且大多见过血,经历过生死场面,如果能够形成合力,还真能在此处弄出一个局面来。但陈大奎脑子里根本就缺少这根弦,心里想的是如何回归部队,找到组织。
军事上,陈大奎有一手,在政工方面却完全是个菜鸟,忽悠人的本事远未入门。整编的这些人,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家里穷得呱呱响,纱线都多不出几根的主。出来做土匪,主要是生存的需要,一旦产生惯性,顿时发觉,做土匪其实比作老实巴交的农民好多了。顺风的时候,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即便是日子紧的时候,不说一日三餐,一日两餐是能够保证的。至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个却不用考虑,即便不做土匪,脑袋也不见得就在脖子上呆得稳靠。
陈大奎带来的仅仅十来人,而且思想境界不一,加上政工事情纯是菜鸟水平,还没想好如何给这些土匪洗脑,自己人倒有几个被土匪洗脑了。
如此,虽然也有部分在土匪中不受待见的人真心投靠他,但就如隔河看景,远看是一个样,真正进入其中就完全不如当初的想象,归顺土匪的想法就多了。再加上陈大奎太过于相信军事手段的威力,终究没能扩大自己的核心力量。
偏偏陈大奎的革命意志不可动摇,对土匪心理缺乏足够的了解,又对土匪诸多言行从心里多有鄙视,总归不能抓住人心这个关键。按照军队的一套,施行纯军事化的管理,自然带来各山头的重重矛盾。
虽然大小土匪迫于他的威压,明面上行动步调一致,但暗地里却还是各干各的,原来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如此,大家便也得到暂时的和谐。
和谐的局面久了,难说陈大奎就能摸出其中的门道。凭着陈大当家的武力值,军人天生的豪爽气质以及土匪天生崇尚实力的心理,不难彻底掌控这二百多人的队伍。
但世上的事情往往就像天上的云,稍稍不经意,看云已经不是那云。大有看你非你,看我我已非我的玄妙。
一年多下来,周边赤匪却是风起云涌,陈大奎自然知道,何况他一直没放弃过对组织的寻访。但此时的组织工作大多处在摸索阶段,而且一根筋的居多,都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所做的就是真理,是百分百的布尔什维克。陈大奎倒是联系上了人家,很是欢喜地接受了两个派来的代表。
事情也就坏在这两个代表手里。
一切行动听指挥,倒也罢了,谁敢不听陈大当家的?但不让打劫这一条让众土匪心里腻歪,偶有为之,还要一切缴获归公,这让不少头目跳着骂娘。
大家有酒有肉享受着,难不成跟着大当家的走,还真和那些所谓的赤匪受这样那样的规矩管着,还他娘的一日三餐没个饱的时候,如果这样,这个土匪做的真寡味之极。
合当燕林有事,梁靖本是离洪都六十多里的万佛山土匪大当家的,却因为不小心将县长连襟家给打劫了。对于这样的事情,梁靖没去后悔,劫了就劫了。当土匪还顾这顾那,还做个球的土匪。
却不料不仅县长的连襟能耐不小,就算是县长也是个有背景的人。在这两人的运作下,县保安大队和县保安团竟然大张旗鼓地进行剿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当然也是深得民心的事。如果仅此也不打紧,打不了,逃就是了。
在保安兵剿匪时,暗地里竟然有伙土匪暗地收买了几个手下头目,偷袭了老营。连着几个隐蔽的避难之所,不是被保安团保安队占着,就是被其他山头土匪占着,一百多人的匪寨就这样土崩瓦解,四处逃逸。
这还不算,梁靖被县长惦记上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说出口,后面隐情复杂,梁靖就只有被人千里追杀的份。
梁靖逃入燕林地界就被刘家友得知,此时梁靖身边仅仅收拢二十多人。都是做土匪的,刘家友当然知道梁靖的实力。正好刘家友对陈大奎把山寨事务交给不明来历的所谓代表做主,弄得日子不好过,却苦于实力不济,做不得声,正好借此秘密收容,壮大自己,一有机会便发难,难说自己就做不成大当家的。
梁靖现在正如丧家之犬,得刘家友援手,正是求之不得。这里一落下脚跟,跟着派人联系旧部,一个多月的时间,陆陆续续归来弟兄三十多人,这样一来,实力反比刘家友四十人多出少许。
梁靖坐惯了大当家,就不是屈人篱下的主,何况还是当不了家的篱笆家主?趁着和土匪日渐混熟,宣扬自己还有兄弟前来,还不断挖人墙角,自然弄得刘家友急着找尹东明和陆智商量。三人这一商量不打紧,梁靖却顺顺当当地成为这三个山头的隐形老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些许动静,加上五六十人的粮油消耗,自然被陈大奎得知,不过陈大奎不了解内情,认为能够壮大实力是件好事。但两个代表就不这样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向总堂汇报?还有没有组织观念?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代表?
说来也是这两人自大,竟然只身跑到刘家友的营地斥责,恰好因为这段时间刘家友尹东明和陆智于梁靖正是郎有情,妾有意,早就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在土匪窝里,本就没有一个善茬,三人只当事情败露,来个一步做二不休,当即就把代表给做了。
燕林有五个山头,现在有三个已经加入到梁靖阵营,现在刘家友三人把陈大奎的代表做了,再想隐瞒太不现实,而且刘家友尹东明陆智三人做出这等大事,害怕陈大奎,更是惶惶不安,只求梁靖振臂一呼,便和陈大奎决裂。梁靖要的就是一个时机,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陈大奎在完全没防备的状况下,还能带着几十人全身而退,很让梁靖佩服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自己这个燕林大当家可坐得稳稳当当。
因着万佛山是内部出现背叛弟兄,而自己能够入主燕林也是因为刘家友等三人的合力,梁靖虽然和三人拜了把子,但心里却是虚着一些。
不过,终究是做土匪的,门里清,这次整合燕林,本来就有抱团,相互依靠的意思。再加上两年多的相处,交情不少,有了义气为纽带,利益为核心,梁靖和三人的关系的确很融洽,梁靖因着三人的收留,也对三人客气三分。
对于梁靖刚才的话,尹东明和陆智没有搭话,心里却浮想联翩,陈大奎不也是这么说这么做的么?结果弄来两个代表,让自己心里老大不爽。
刘家友却更是活泛,暗道:“陈大奎说是为了什么鸟络子革命,你梁靖说是为了我们的前途,谁信呢?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有合适的时机,老子不妨再做走引狼入室的事,有了一次经验,相信老大这个位置,怎么说都不会再落到别人屁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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