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中求的家在颖州东南大约500公里的皖南山区。 位于皖南山区的妖楼寨,是个只有几百户人家小村落。村里的民居都是传统的一两层的砖木建筑。不过随着近年来的经济发展,大部分村民在靠近公路南线陆续建起连片的两三层新楼。村民陆续搬迁到新宅基地之后,老宅基地就日渐冷落。
几十年不见人影的马培元从美国回来之后,提出要租用老宅基地内那座已经荒置几年的圆形碉楼。这座建筑很特别:村里的老宅子都是方形结构,偏偏这个是巨大的圆形建筑。圆楼如同一条首尾相接的大龙,中间硕大的院落直通苍穹,而环形建筑的屋顶,则是在平整的竹木架构上铺以藤席,藤席上铺以方砖。听老辈人说,这座碉楼是初迁到这里的先民盖起的防御性住宅。原先是作为村委会驻地使用的,现在村委会已经乔迁新房,也不妨租给他赚点收入。
村委会还是善意提醒这位马培元:这座楼很邪乎。本来环形楼顶上面的平整通道可以用来晾晒作物或者纳凉玩耍,可是不行。这平平整整又有护栏的房顶怎么就踩不得呢?实际上近几十年,村里已经有几个胆大爬上去的摔断了腿。后来他们的叙述都是没跑十来步,两条腿像浸在醋坛子泡酸了一样,怎么也把持不住,软塌塌地人就掉下来了渐渐村民再也不敢正视这座通体散发着邪气的大圆楼了。妖楼便成了村民对这座楼的称呼,后来也成了这个村寨的称呼。
新老住宅区并不相连。村民渐渐迁出老宅后,打扰他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刚搬家到妖楼的最初几年,马培元也是严禁家里任何人上楼顶。但是去年夏天一个晚上,父亲喝了半斤白酒,似乎很高兴。他让兄弟俩上楼顶跑一圈再下来。兄弟俩照做了。没想到这次安然无恙的就上去跑一圈下来了,谁没事也没有。兄弟俩怀疑之前村里的传说都是假的,父亲的禁令也是多此一举。但父亲似乎非常高兴。他大喊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兄弟俩不知内情,也没敢多问。但是从那以后,中求发现自己有点变了。力气变大了,速度变快了,弹跳变强了。而且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弟弟也似乎发生了类似的变异:他声称自己越来越感觉身轻如燕了。
马中求自从离开颖州,遭遇汽车炸弹暗杀袭击加上越野追杀,他逃脱之后搭乘一辆同路线的过路车继续回家。此刻长途汽车行驶在离妖楼寨尚有几十公里的山路上,马中求正在享受美如画卷的山水风光。突然一个急刹车让他结结实实装在前座靠背。
“想死啊你!”司机冲车外马路中间一个张开双臂拦车的少年大吼。那少年面色俊朗,棱角分明,身材健硕,目光坚定。马中求放眼一看,正是自己弟弟马中道,急忙从车窗跳出车外。
“中道,你怎么在这儿?”
“哥,我等你好久了!拿行李下车!”
“你怎么知道回来了?”二人边走边说。“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车这个时候回来?”
“都是咱爸嘱咐的。”
马中求知道父亲整天除了鼓捣科学,还爱研究中国的一些传统算命书籍。不过,这都能算出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别走大路,我们上山。”中道带中求直奔乱石密林中走。
“咱不先回家吗?”
“家回不去了。”
“怎么了?”中求一惊。
“咱爸被他们抓住了。”
“谁?”
“抓你的人。”
“啊……你怎么回家来了?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村长打电话到我学校的,说咱爸病重,叫我快回来。我一回来,就被他们埋伏了。才知道咱爸早就被他们抓走了,专门设计等我。他从守兵聊天的话里听出他们也在追捕你,但是被你逃脱了。”
“爸现在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人?”
“武警,公安,特警,全出动了,各种标志的车辆都有。按我的分析,
爸应该仍在家中,因为他们要抓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
“分析有理!”中求很欣赏弟弟中道的睿智见解。“警方重兵把守,我们不能强突进去,必须先调虎离山,然后趁虚而入,方能成功。”
“哥说的是。”中道一向佩服大哥老成持重,深有机心。今日初临大敌,果然不负期许。“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怎么?”
“按说你犯的那些事儿,犯不着动这么大阵势千里巡捕,十面包围,甚至把我们父母都抓去,还把我也骗回来诱捕啊!”
“我也很纳闷。颖州的官员再黑,能有这么大势力跨地区大规模行动吗?而且这里参与搜捕行动的警车大部分都是本地车牌啊。”
“你说到车牌,我发现问题更严重了:我看见好多京字车牌和南字车牌。j打头的车牌就更多了。”中道似有所悟,“看来,一,这句不是颖州方面的行动;二,这绝不是单单冲你来的。三,他们是想把我们家,至少是我们兄弟俩,一网打尽。四,这背后一定有个关于我们俩的天大的秘密。”
“一定是了。”中求赞同中道的分析。
两人此时已登上林木茂密的山头。但见群峰叠嶂,彩霞漫天,眼界如此开阔,两人一阵荡气回肠。中道把外衣一脱,只剩下里面的黑色背心。落日挥洒下的臂膀像古铜一样,浑厚有力。中求正流连这如许山景,中道抬手指着对面远处的一座高峰:“哥,看见对面那座螺旋峰了吗?”
中求顺着所指一望,一群白鹭排成人字,正朝那峰飞去。慨然叹道,“真美啊。”
一语未落,却见中道整个人突然向崖下跃去。中求大惊,伸手去抓已来不及,忽见中道正在坠落的身体转而飘飞起来。定睛看时,弟弟双臂腋下已多了一对黑色的肉翅;其双脚微分,姿态轻盈。中道张开双翼,上下振翅,形如一个乌黑的巨型蝙蝠,直奔远处陀螺峰飞去。没多时,中道翩然飞回,后背上还背个白白的大鸟——正是刚才飞过的白鹭。“嘿嘿,哥,咱们有野味了,等会去找些柴火来烤。”
“这一年多来,我只说我力气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轻,之前在躲避追兵的路上能一纵三四米高,十几米远,可没想到,你都会飞了!怎么还有翅膀?我看看!”中求说着就去顺着弟弟的双臂检看这对神奇的翅膀。“奇怪,翅膀怎么没了?”
“缩回去了。你看。”说着,刷一声翼展又伸出来,倏一声又缩回去。如此几遍,中求方看清楚。那对翅膀跟蝙蝠的肌理构造甚至颜色都一模一样,就是可以从臂下、腋窝向两肋间随意伸缩。当它缩回去时中道肌体又与常人无异,完全看不出肌体异样。
“真是奇了!你什么时候如此变异的?”
“大概是从去年夏天我们踩天井之后。”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掉下去,当地人把妖楼的楼顶称为“天井”。踩妖楼的楼顶就是“踩天井”。“我从那之后感觉身子越来越轻,臂下腋窝不时发痒。有次我们学校在广西训练武装泅渡,运兵卡车一开到教官就撵着我们下饺子一样往河里跳。我们班的几个兄弟跳下去之后,半天就飘上来几个水泡。”
“怎么了?”
“沉底了呗。”
“怎么会这样?”
“妈的那帮狗屁军官根本都没调查河水有多深就叫人往里跳。我们他妈的个个都背着几十公斤的全副武装啊!操他妈的!”
“我操他奶奶!这不就是一帮背着石头跳河的大兵吗!”中求义愤填膺。“你呢?你跳了没有?”中求忙问弟弟。
“跳了,我们班都跳下去了。我直接就沉底了。脚底下全是烂泥藻。装备都解不开,连喝几口大水,我想这下要完了。但是不甘心,全身一发力,竟然冲出来了。我上岸之后,好几个被吓傻的战友都说看我两臂下长了两扇黑乎乎的东西。就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自己有了蝙蝠的翅膀。”
“蝙蝠翅膀?”
“嗯。我不能直接飞——就是不能从平地上飞起来,跟蝙蝠一样,起飞要先滑翔助力。所以我只能从高处开始。”
“你怎么成了蝙蝠人了啊?”
“你怎么成了跳蚤人啦?”
“晕晕,整点好词儿,整点好词儿!”两人说笑着各自去找干柴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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