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跃进了上百公里,马中求眼前黄沙渐渐稀疏。开始看到越来越多的地面藤草。中求此时又渴又饿,强撑着再跃进几十公里。渐渐看到山石林泉,河流谷地。中求跃到河边一块大石上,俯身掬水就喝。解了渴,和衣跳入大河,在石滩浅水处扑腾扑腾。沙砾一去,浑身清爽。大石上一坐下,就觉得肚子咕咕叫。眼瞅着河里有鱼,自己不会水,却捞不上来。坐在大石上正自苦恼,河水下游有女人说笑的声音飘来。中求循声追到山岭背面,却见几个素衣的妙龄女子正自河边洗衣。她们一边用木槌在光滑的石板上槌衣裳,一边说笑。那嗓音是山里的妹子特有的婉转清越,那些不施脂粉的脸蛋儿也是山里妹儿特有的娇羞鲜嫩。中求正看得痴迷,被姑娘们发现了。 “呀,那是什么人啊?破衣烂衫的?”姐妹们叽叽喳喳。
“喂,对面的公子,”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姑娘喊道,“为何这么狼狈啊?不是为了偷看我们姑娘家洗衣服,掉山下又爬上来的吧?”姑娘们呵呵笑了。
中求看她们穿衣打扮,皆是长衫宽袖,有襟无扣,头插簪饰,布鞋绣花。再一听她们称自己是公子,感觉自己莫不是回到了古代?
“几位姑娘莫怪。在下绝非歹人,没有恶意。”中求缓步上前道,“我从……远方而来,迷失在此处,眼下不辨南北,饥渴交加,正欲寻一栖身之处,不意在此处冲撞到几位姑娘。抱歉。”说着拱手一揖。
“远方?是什么地方?”一位姑娘问。
“从西边来的。”中求料想此刻即便合盘托出也解释不清,马上岔开话题,降低自己的危险系数,“我只想找点吃的。”
几位姑娘对视一眼。一位小姑娘提着竹篮走过来。“这里还有两个馒头和一些菜,公子别嫌弃。”那是她出门时从家带的饭食。
中求一看那姑娘,头发不长,正好;身材不高,正好;皮肤不白,正好。羞涩涩地低着头,拎着篮子,但是那发际掩映下的眸子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芒。
中求眼里一酸。“谢谢姐姐!”拱手一礼,接过竹篮,拿起食物,狼吞虎咽。
“哥哥慢点!”那姑娘一脸的爱怜。
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长相一般,但是体格健硕,破衣烂衫之下掩饰不住那如同青铜一样的好身板,两条胳膊粗壮有力,大块胸肌散发着雄性的力量感。他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这不是一个男人体格最好的时候,也不是一个男人思想最成熟的时候,却是一个男人身体和头脑结合得最好的时候。就在自己最美妙的年华里,十八岁,她,遇到了这个奇怪的,让她心跳的男人。
几位姑娘一看她这眼神,明白了。她们互相使个眼色。“小羊,你家不是缺一个……吗?”众人又是相视微微一笑。那个被叫做小羊的姑娘脸上一阵飞红。“我们走在前面了哈!”几个妞儿雀跃着去了。
“哥哥来我家吧,我和阿妈烙香饼给你吃!”那姑娘说。
中求一阵欣喜: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踩着碎石,沿着潺潺的溪水迤逦前行。一路攀谈,很快就热络起来。中求得知,这美丽可人的姑娘名叫杨晓阳。她姓杨属羊,温柔得像一个小绵羊,自来被人们叫做小羊。阿爸阿妈只有她这个独生女。平时就帮阿爸放牧山羊,帮阿妈洗衣做饭。可巧今天跟几个姐妹来溪边浣衣,就遇到了马中求。马中求告诉杨晓阳,自己孤身一人,无家无业,空有一身蛮力,只能终日流浪。小羊再欲细问时,中求只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几个姐妹远远地走在前面,小羊领着中求跟在后面。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离开山地,渐渐看到开阔的原野和田间三三两两劳作的农民。那些农民布衣素服,倒是一身短打扮。中求发现,男人都留着长发,只是向上高高的挽起,有的用一块方巾扎住。他们的上衣也是斜向右衽的无扣款式,这正是中国古代汉人王朝百姓的典型打扮。中求开始极度怀疑自己掉到了海上的某处时空之门穿越回到了古代。再看他们手中扶的犁和锄头等工具,全是木身铁头,可见这里的人会冶铁,技术不算十分原始。中求注意到他们用来拉犁的大黑牛。它比自己在外面世界所见到的牛都要高大。身高足以赶上一匹高头大马。身围比例也相应大了一圈,看上去非常健壮有力。但是这些牛头上都没有角。中求估摸着应该都是母牛。
“看什么呐?”小羊笑着拍拍中求肩膀,“跟呆子一样!”
行不多时,前方炊烟袅袅,是一处安详的村落。中求随着小羊从这村旁的石路经过时,特意多看几眼。这些民居倒很别致古朴。一律的白墙黑瓦,还有皖南民居那样的挑檐飞山,高墙大院。建筑通常是是两层的。有一座三层的建筑群特别显眼,气势雄壮,也更精美。中求料想那应该是类似“村委会”之类的公共管理的中心建筑。这村落的规模,不大不小,几百户人家,算起来一千多口人是有了。
“这个庄叫塘岙。”小羊说,“是个小庄。”
“这还是小的呐?那大的有多大?”
“我们泰西一共有五个庄。两个大庄,各有两三千人吧;三个小庄,每个只有一千多人。”
“泰西?你说的泰西是什么?”
“我们泰西部啊!”小羊略感惊讶。“刚才我们来的那条河,就是你洗澡的那个,叫阿母河。我们河西边一个部落,河东边一个。我们叫他们河东部,河东的叫我们泰西部。”
“噢。”中求感觉回到了中国先民的部落联盟时期。
再往前走,眼前突然一片花海。姹紫嫣红的上百亩田地,全都种着薰衣草。那薰衣草此时正鲜花盛开,一垄一垄的薰衣草,那花海如同起伏的波浪,花枝摇摆着直通远处的山脚,煞是迷人。中求被这美妙如诗的场景震撼了。不禁咏道,
“春归幽谷始成丛,地面纷敷浅浅红。
车马不临谁见赏,可怜亦能度东风!”
“呵呵,哥哥好才华!可惜我听不懂。”
“小羊,你认字吗?”
“我哪认得啊。我们没资格读书认字的。”
中求一听,有点悲哀。此刻也没往深了想。“我们这儿,种这么多薰衣草花干什么?美倒是美了,可这不能吃不能喝啊,种庄稼不是更好?”
“谁说不能吃啊!看见花田里那些黑彪牛了没有?它们就是专吃薰衣草的!”
“啊!”中求深感惊讶。
没多久,眼前出现一个比刚才看到的塘岙明显大些的村落。建筑样式都差不多。
“到我们庄了!”小羊雀跃着说,“八里红!”
“什么八里红?”
“我们庄啊,我们庄就叫八里红。”
中求一想,觉得这名字倒也贴切。这十里花海,可不就是八里红嘛。看来这花田成了他们庄的代名词了。
进村路上遇见三三两两的乡亲,都用诧异的眼光扫视中求一番。中求只笑着拱手作礼,也没多说话。进得小羊的家来,是一处不大的院落——比村里其他人家的都小一些。“看来家里人口少是混不开啊。”中求想。
“阿爸阿妈,我回来了!”
堂屋里迎出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当是杨晓阳的母亲了。中求忙上前施礼,“伯母你好。”
杨母正欲问话,小羊抢着道,“阿妈,我带回一个哥哥!”
“哦,年轻人,欢迎你!”杨母道,“来吧,先进屋里来。”
中求被让进堂屋。杨母吩咐小羊前去沏茶。正说着,杨家父亲从外面扛个锄头回来了。小羊忙跑出院里迎着,拉着阿爸的手说如此如此。
“好好好好。”杨父一个劲儿地称好。“天也不早了,你跟你阿妈去厨房弄几个菜。我跟这后生说两句。”
中求忙应出堂屋门口施礼问“伯父好”。
“年轻人,”杨父清清嗓子,“你是外乡人吧?”
“是。”
“听说你无父无母,流浪到这儿?”
“嗯。”
“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最要紧的是让自己活着。”
“说得对。”杨父露出赞许的表情。“首先要让自己活着,然后才去想怎么活得更好。”他转而问,“我们家的情况,你大概知道吗?”
“听小羊说过一些。”
“那就好。我有意招你作儿子。小羊也很喜欢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中求一听,想,许是他们家需要个儿子要拿我当儿子待。目今也没什么去处,权且这里安身,认个父母,找个吃饭的家,出一份力,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陪着,也可以。“晚生愿意。”说着单膝跪地,朝杨父叩首,“儿子给阿爸问好。”
“好好好,快起来。”杨父满脸皱纹堆满了笑意,眼泪都渗了出来。
不多时,一桌饭菜做好了。一家人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中求啊,”杨父说,“今晚早点歇息。明天一早,小羊和你阿妈负责买菜做菜,你负责打扫卫生。”
“哎。”中求迎着。
“我呢,去给庄里老少爷们发喜帖,请人来帮忙。”
“您去发谁家的喜帖啊?”
“我们自己家的啊。”
“什么?”中求一惊,“小妹明天要出嫁了吗?我还都不知道。”
“你个混球,明天就是给你和小羊办喜事儿!”
中求大惊,“我们不是兄妹吗?怎么又成夫妻了呢?”
“哎,”杨父叹一声,“可能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我认你为儿子,就是招你当女婿,懂了吗?咱这里就是这个意思。”
中求扫一眼旁边脸蛋羞红的小妹妹,马上想到她粉嘟嘟的小嘴儿,柔软起伏的小胸脯,金颠玉摇的小脚丫儿,性感挺翘的小屁股。想想自己禁锢了三十年的处男之身,想想终于可以向夜夜陪伴自己的五指姑娘说再见,心里不禁阵阵狂喜。他抓起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强行掩盖内心的火苗。
“阿爸阿妈,你们对我太好了!”中求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二老面前,“我一定会对小羊好的。就像你们一样爱她!”
老两口相视一笑。
第二天,老杨家张灯结彩,宾朋满座。这外来的女婿在当地似乎屡见不鲜,没人对杨家的做法表示讶异。中求对这一点印象深刻。
席散客去,婚礼已毕。此时红烛高照,新房里只剩下一影妙人。中求酬谢完外人,微有醉意,约摸是时候了,转身向新房卧室摸去。欲进门时,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的洞房拦我?”中求一惊。定睛看到那几个汉子腰下各佩长刀。对方却不答话,只牢牢把着门口。中求突然感觉大事不好。耳中已传来房间里阵阵淫笑声。随后传来自己的娇妻轻声抽泣的声音。中求酒醒了大半,抖擞精神,就要奋力强冲进去。可是怪了,蚂蚁神功和跳蚤神功的功力都施展不出。打在门口守卫身上的拳头绵软无力,被人家轻易接住,抬腿一脚把中求踹到院子里。
此时房中传来妻子痛楚地哭声,那个畜生哈哈地笑得正放荡。中求再次挣扎着向里冲突,被守卫拦住痛打在地。中求趴在地上,被暴风雨般的拳脚打在身上,被屋里新婚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刺痛心扉。闻声赶来的乡亲为中求求情,说这孩子不懂事,放了他吧。守卫停手的时候,乡亲们把奄奄一息的马中求拉到大门外。
过了许久,新房里动静挺了下来。只听见小羊嘤嘤地抽泣。院里的几个莽汉簇拥着一个五大三粗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马中求抬头一望,正是敬酒时别人告诉他的八里红庄主翁尔墨。怪不得婚宴上这狗日的笑得比他这个新郎还开心,原来别人娶个老婆他先上来开苞!
翁尔墨出门扬长而去,众人唯唯诺诺着道“庄主好走”,一面死死按住想要挣扎起来的马中求。
马中求突然朝天大喊一声,“不杀此贼,老子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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