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紫樱落

五十、泪烟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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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紫樱今时今日之地位,出入皇宫,自然不在话下。她趁陪皇后宴饮之际,偷偷溜出来,按双逸指点,来至在皇宫正东边的雷神殿。

    紫樱见这雷神殿地处一所僻静宫院,院外一条狭窄长街,街两边高高的宫墙,把阳光都遮挡得一丝不见。院中虽然也算干净,但靠墙堆着一些笤帚簸箕之类的杂物,显见是因此处少有人来,宦官和宫女们躲懒图省事,便把打扫工具堆放在此处。

    楚朝宫殿仍是依八卦方位所建,八卦中震为雷,位居东方,故雷神殿居于皇宫正东。震卦又指长子,故楚朝历代储君所居的体仁殿也恰好位于东面,民间称为东宫。如今冀州王被皇后收为养子,也算得半个嫡子,早已不在封地冀州,而是迁居东宫。

    紫樱在雷神殿中昂首南望,正见体仁殿的一角黄色飞檐,挑在红墙之间,相隔并不遥远,极是好认。她悄悄步入雷神殿,细细观察。片刻之后,当她走出殿门,回手关门之时,仍然难掩唇边一丝淡淡笑意。

    “王妃,好不容易来到京城,何不回娘家看看?”紫樱专程去拜见济南王妃周宛如。

    宛如正看小丫头用泡得通红的手剥莲子,见紫樱来了,只冷冷哼了一声,连座也不让一让。

    这位王妃如今地位如何,紫樱心中有数,自不必象在济南一般,低声下气地看她眼色。她也不用宛如让,便自已坐下来,见宛如的贴身侍女、如今已嫁为人妻的春旺家的正在一边服侍,便吩咐道:“春旺嫂子,与我倒盏茶来。”竟连个“请”字都懒待用了。

    春旺家的磨蹭半天,看了看宛如,终于还是明白了今时已不同于往日,自家主子如今在皇后眼里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自己也少不得忍气吞声,只好恭恭敬敬捧了一杯茶,双手递与紫樱。

    紫樱满意地抿了一口:“王妃,你周家是皇后母家,大富大贵自不必言了,在朝中权势也是非同小可。王妃你不如回娘家看看,也好替王爷结交些当权之人,保我们济南王府一世荣华富贵。”

    宛如听紫樱语气虽缓,却是步步紧逼,不由得动了气,把茶杯重重一放,道:“松风鹤鸣堂在西郊,周家在东城,我嫌天冷路远行不行!”

    “天冷路远?”紫樱冷冷一笑:“路远自有人替你抬轿,天冷让下人们多放几个暖炉。你贵为皇后侄女、济南王妃,难道还会叫你受了委屈?”

    “这、这——我什么时候去,不用你樱姑娘费心吧。我看,樱姑娘还是看紧了你那宝贝弟弟,可别做出什么浪荡丢人的事,连累了王爷可就不好了!”宛如被问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紫樱岂容她转移话题:“我弟弟就不劳王妃挂心了。今日天气晴好,王爷又不在府中,王妃还是趁早回家看看吧,我已吩咐人备好轿子了。”

    “不必了!我不想去不想去!”宛如把身子缩回椅子里,厉声叫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紫樱站起身来,厉声吩咐屋内的下人,打发她们出去后,便上前一步,靠近宛如的身边,直盯着她的眼睛:“是你不想去,还是根本就不能去?莫非——”她再上前一步,已经挨着了宛如。

    “莫非什么!你、你不要胡说!”宛如腾地站起来,高叫道。

    “莫非、莫非你根本就不是周家的小姐?”

    “你胡说、胡说!”宛如拚命喊叫。

    “莫非你是冒名顶替的?莫非真正的周家小姐早已夭折?莫非你潜入济南王府另有目的?莫非你是皇后派来的?”紫樱身材高挑,宛如却娇小玲珑,两人对面而立,紫樱咄咄逼人之势立显。

    “我……”宛如见紫樱叫破她底细,气焰便低了下去。

    “你把王府之事全盘告诉皇后,如今皇后知道王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在她眼中,你已经是个必须舍弃的弃子了!没有皇后撑腰,若是王爷知道了你的身份,知道你与皇后一起耍弄他,怕不打死你!”

    “你、你不要……”宛如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王爷的,告诉他,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反正我不过是他用来牵绊萱儿的一条绳子而已!他心里既然没有我,我也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情。”

    宛如放下心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忽又紧张起来:“那你又有什么居心?”

    “居心?”紫樱转身踱了几步,盘算道:宛如的面具已经全部被我撕下,何不借机再查清她的底细?便温言说道:“要说居心,我有两个居心。其一呢,咱们相识一场,你不妨告诉我你是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冒充周家小姐?”

    宛如尚在犹豫,紫樱忽想起了济南王府花园中她与曹格的对话,顿时心中一片雪亮:“你是为了什么人,身不由己吧!我是一个倍受他冷落的女子,你是一个被利用完被人弃之不理的棋子,我们实在是同命相怜。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王爷。”

    宛如听她讲来也算推心置腹,低头想了半晌,自伤身世,一时感慨,竟然断断续续抽泣了起来:“我原本也象你一样,是个商人家的女子,父亲经商多年却仍然不通世故,非要与官家子弟争夺一处田产,得罪了人家,竟被关入大牢,折磨至死。家中男子被发配边疆,女眷落为官伎。我流露京城官伎营,又被薄情男儿哄骗,跟他出逃。谁知半路上那个天杀的又将我卖与曹格为妾——他是个宦官,不全之人,怎能享受夫妻闺房之乐?只知道一味折磨我。后来周家小姐不幸殁了,曹格便要我冒名顶替,嫁与王爷为妃,还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沦落风尘,怎么能配得上王爷?我原是死活不肯答应的,怎耐那曹格以、以他的性命相威胁,我若不从,他便要杀了我那前世的冤孽……我、我为了他,也只好答应……”

    紫樱奇道:“他这样对你,你怎么倒处处为他着想?”

    宛如凄然泪下:“妹子,你还不懂情爱二字呢!若有了一个情字,别说是冒充别人做王妃,就算是将我千刀万剐,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她原本也是个美人,这一来,梨花带雨,堪怜堪叹。

    紫樱暗道:这也是个可怜女子,我何苦再难为她!便道:“姐姐,你如今享受荣华富贵,也要看开些。”

    “荣华富贵?这样的荣华富贵要来有什么用?何况我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可活,我只盼能再见我那冤家一面。”这话虽是苦楚,但说到冤家二字,她带泪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甜蜜。

    紫樱见了,不觉又气她不争气,又怜她苦身世,又羡她真性情,竟也感叹。半天,才想起来今天不过是来她眼前做另一场戏,如今好戏还没开场,竟然对着她感慨起来:“姐姐,在济南时,你殿里冬日里也盛开鲜花,其中有一株紫牡丹,不知是如何养成的?”

    “泪烟萝,用泪烟萝汁浇灌便可。我家是花商,我自幼便会种这些花花草草。”

    “泪烟萝?怎么偏偏名字中又带个泪字?还嫌我们不够苦吗?”

    宛如与紫樱凄凄相向。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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