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紫樱落

六十一、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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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远这些年来仕途得意,四十余岁就当上了吏部尚书这一要职,掌管全国官吏安排,早晚是要接宰相卢昱的班,执掌相印的。

    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人也聪慧,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天下人学问事故比自己强的,大有人在,自己之所以能前途光明,其实全是因为叔父林夏便是当今权顷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之故。

    不过林知远人如其名,眼光相当长远。他自知人生苦短,叔父帮得了自己一时,却帮不了自己一世,因此清廉为官,又着意提拔了一些人才,政绩颇为突出,口碑也算不错。当然,他最得意自己的便是沉稳二字,事事缩在后头,轻易不表态。

    京城的冬日,太阳早早便下了山,白日热闹的长街上已经少有人行,林知远却刚刚离开吏部衙门,坐着自家的青蓬马车,匆匆往家赶着:为表清廉公正,他一向不在外吃饭,再晚也得回家。

    他坐在马车之中,身子随着车厢不住地颠簸。按品级,他这个当朝一品应该坐六人抬的红轿了,可是他从来都是坐马车,说是宦囊羞涩,雇不起轿夫。坐六人抬的轿子,一路上至少得用十二个轿夫,他不贪不腐,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也确是用不起。妻妾们常常嫌弃他不会捞油水,一个堂堂吏部尚书,只会吃那些死俸禄,若不是这些年叔父时常接济他,只怕连门面都撑不起来呢。林知远每每痛责妻妾们不知好歹:犯不着为了这点子蝇头小利便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只要当上宰相,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区区几个小钱算得了什么。

    坐在车中,林知远重重叹了口气:谁知道佑德皇帝这样短命!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新君是谁,都要换上自己人做吏部尚书的。那日在朝堂之上,皇后与众大臣为了太子之位,争了个你死我活,他一言不发,也是因为看不清局势。谁想到西戎大军突然来犯,倒便宜了秦双逸这个闲散王爷!也不知此时他率领的楚军是战是降,多半讨不了什么便宜。皇位的继承人,可又少了一个。会是谁呢,明儿还得再与叔父商议商议。林知远从怀中摸出西贡进的白虎清凉膏,用指尖点了一点,搽在太阳穴上,不住地揉着,渐渐感觉全身的燥热一点点退了下去,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正在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马车猛得一停,他顺势向右前方倒去,额头重重撞在松木车厢上。林知远一惊,掀开门帘向外看去,只见几名黑衣大汉,一人用刀逼住了车夫,一人正用凉冰冰的刀尖对准他的胸膛。

    “你、你们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刺本官,好大胆子!”林知远的胆子竟然也是不小,危机关头,还敢这样大声喝叱刺客。

    好在那几名刺客似乎并不想夺他性命,嘿嘿冷笑几声,飞身跃上车,一人将那车夫踢了下去,一人用帕子将林知远的口塞住,不叫他出声。另一名黑衣刺客抖抖缰绳,那马也不知自家主人身处险境,兀自撒开四蹄,答答而去。

    那车夫被摔得狠了,半天才爬得起来,见那车已去得远了,叫也无用,若是惹恼了那些黑衣人,只怕自己性命堪忧,便拍拍身上尘土,想了想,掉头狂奔而去。

    林知远坐在车中,被一人用刀顶着喉咙,这滋味当真不好受。不过他也知道这黑衣人并不想取他性命,否则岂能刚才就手起刀落了,他因此并不特别害怕,反而在心里暗暗揣度:此时只怕已经到了城边了,不知他们有何企图。无论如何,等到明天早朝时,大家一旦发现他这位当朝一品、吏部尚书居然无故缺席又没在家时,就会发动九城护军,挖地三尺找他。

    正在思量时,突觉马车一颤,停了下来。车中的黑衣人也不打话,只用刀指示一下,示意林知远下车。

    下得车来,林知远四面看看,果然是城边了,一条僻静小巷,尽头侧开一扇小小黑漆门,远远能看见东角楼高高矗立。林知远暗暗得意:这匪窝极为好找,我一旦脱身,立时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后面黑衣人见他迟疑不前,猛得在后推他一把,林知远一个趔趄。他哼了一声,迈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向巷子尽头的小门走去。

    进得门去,却见那小院四四方方一个天井,打扫得甚是整洁,四边疏疏种着几丛细竹,隆冬里透出些许绿意,看样子并不象什么匪窝,反倒十分清净淡雅。

    黑衣人走到窗边,轻轻敲敲窗子,房门吱扭一声打开,一个少年书生缓缓走了出来,又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缩脖子。他看看黑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冲他拱手道声辛苦,又看看林知远,“啊”的一声,轻声埋怨那黑衣人道:“怎么这样对待林大人。”声音温柔和缓。

    他快步走到林知远身前,伸手取出他口中的手帕,却见林知远的双手并没有被缚住,不觉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林知远见这少年书生生得俊俏,举止儒雅,倒是心生好感,冲他点头示意,又指指那黑衣人手中的利刃,表示自己之所为没有取出口出手帕,全是那口刀的“功劳”。

    少年也冲他点点头,笑道:“林大人,外面风大,快到屋里暖和暖和。”

    林知远见了这少年,心情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漫步随他进到门里,却见地上支一个泥火炉,炉内不大不小燃着红红火光,炉子上放一个黄澄澄的铜壶,壶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屋中一位白衣老者端坐,见有人进来,便站起身来,微胖的脸上露出和蔼安详的笑容:“知远,你来了。”

    林知远一见那人,大吃一惊,愣了片刻,忽然猛地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恩师,可想煞弟子了!”

    那老者连忙扶起林知远,笑道:“想不到我们师生相别多年,却以这种方式相见。知远,你不会怪为师老糊涂了吧!”

    林知远望着那老人的面容,不觉哽咽:“夫子,自您挂相印而去,竟有快二十年了……”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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