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剑三同人)[剑三同人][李承恩中心ALLCP]所长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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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剑三同人''李承恩中心allcp'所长别传

    作者:简称死生

    文案

    这个是剑三李承恩为中心的同人文,杨宁x李承恩主

    讲的是一个很平常的国营大厂家属区的一些鸡毛蒜皮啼笑皆非的琐事,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每个人都有他的幸福,每个人都有他的烦恼。

    每个人都很平常,一地鸡毛。

    正在印调中,详情请见作者微博,@万世总攻糖老鼠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承恩,杨宁  配角:李无衣,李倓,小七,裴元,拓跋思南  其它:剑网三李承恩天策

    ☆、(一)

    下午四点半,学校的铃声“叮铃铃”响起,放学的孩子们就像出笼的小鸡小鸭一样叽叽喳喳的从校门口涌出来。

    五十五中是厂办的老中学,和隔了200米的八十五中是招生和比赛的冤家对头。后来厂里效益不好,把体育场卖给社会,连招待所也外包出去,以前的两所小学两所中学归了教委,再后来教委改革,五十五和八十五就合并了,因为五十五中教学质量好,新学校还叫五十五中。

    叶凡就是五十五中初三(一)班的学生,没合并以前是八十五的。他爸叶孟秋以前是厂里的老职工,也没什么能耐,住的是厂里自己的家属楼,按街道入学的时候就只能服从规划,把小儿子送进不那么好的八十五中。那阵他楼上老唐家唐傲天自己开了个机械制品制造销售公司,花点钱把小女儿送五十五去了。叶孟秋和老唐家二十多年邻居,虽然不像跟对门老柳家那么唧硌(方言:磕磕绊绊的意思),到底没事的时候指着楼上骂:“走资派啊!共产主义的道路就是让你们这些资修份子走岔溜儿了!”

    然后转脸看看自己家里闷不吭气的大儿子,哼哼两声出门推三轮车走了。

    叶老头的三轮车很讲究,车把上用铁丝底朝上倒栓了一个破塑料桶,骑车的时候用一截硬胶皮管子一敲——“梆!梆!梆!”隔一条街道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一般就是收破烂的标准配备,但叶孟秋叶大爷一般是不走寻常路的,他车后面拉着自己退休之后的全套家务事儿,不光收破烂。六十八岁的叶大爷精神矍铄,嗓门那个高:“收破烂嘹~~~~~~~~~~~磨剪子咯~~~~~~~~~~戗菜刀~~~~~~~~~~~~~~~~”

    哦,四点多出门,还顺道接自己小儿子放学。

    一说接送,叶老头跟住六楼的李忘生李老爷子在楼下嗑瓜子磨牙的时候就说:“你说现在这帮小孩儿娇惯的,咱们上学的时候八里地,都是靠腿儿倒动(方言:走动dao二声dong轻声),哪用接送哟!”李老爷子就说:“是啊,我那小闺女上小学那会我就接了一天。”然后继续嗑瓜子晒太阳。

    其实,叶凡之所以初三了还得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这世道不省心,就算叶凡十六了已经从人贩子的视线中告别,也绷不住哪天钻出个报复社会的神经病蹲学校门口砍孩子。

    另一个更重要原因,是叶凡这孩子太不省心,七八岁鸡飞狗跳全楼没一个不嫌,上小学那会儿就能为一个鸡腿让小妹吃了离家出走半个月,你说这什么熊孩子?

    好咱继续说叶凡。

    叶凡初三,明年中考,虽然教育局说减负不让补课,但谁都知道减去一个负数等于加上一个正数,学校领导还是偷着给初三学生开了补课班,五点半开始上到七点半。叶凡放学其实就是个样子,回家吃顿饭,然后回来继续上晚课。

    多么人性化啊,校领导表示。

    叶孟秋和一堆家长伸长了脖子,就像鲁迅先生写的被抻长脖子的鸭,在教学楼涌出的一大片穿着同样运动服的小鸭子里寻找自己家的那只。当然这活计比较费眼睛,老叶上班那阵子烧锅炉有点工作病,眼神一直不太好,迎着四月底落山的太阳有点迷糊,身后听一个人说:“诶叶大爷,接孩子哪!”

    叶孟秋一回头,乐了:“小李,今天没加班?”

    身后一个挺精神的小伙推着自行车,三十不到年纪,一撇斜刘海。这人叫李承恩,是叶孟秋的熟人,也是老邻居,叶孟秋从小看着长大的,跟叶孟秋住一栋楼,502的。当年考的警校,毕了业分配回来,在厂门口新风派出所工作,管着厂家属区这片的治安。

    李承恩跟叶家关系向来不错。别人不知道叶孟秋知道,这孩子也是个苦出身,他爷奶那辈解放前有点积蓄,成份划成了富农,那几年批斗肃清,爹妈伤了身子,后来几年小儿子出生,没到九零年就都没熬过去。挺小一个小孩是姐姐拉扯大的,平反时家里啥也不剩就剩厂家属楼里一个合橱。他姐也是个疼弟弟的,供弟弟上学不说,一直熬成老姑娘,大前年嫁到市里,一分没要合橱全给了李承恩。

    两人也是真熟。李承恩就把自行车靠树停了,说:“今天没事,小曹值班。”又问:“大爷,这周末家长会我可能得上市里开会,你家小炜要有时间代我去一趟呗!”

    李承恩结婚早,后来老婆嫌他没日没夜加班两人离了,留下个儿子归爸爸,今年六岁,在原厂办小学新疆二小上一年级,正好跟叶孟秋三儿子叶炜家的叶绮菲同班。叶孟秋哪有不同意的:“那行,正好他不忙。你家定军你放心,上次小炜开家长会回来还说呢,学习嘎嘎的,男孩淘点儿怕啥?大爷帮你看!你看以前我家老五啥样呦,现在不也省心了?”

    李承恩笑着说:“不怕麻烦大爷嘛!这季度小炜车间生产忙。——对了,小凡这次期中考啥样啊?这次听说是全学年排名,小婉不是进前五十了吗,可把四楼唐傲天家高兴坏了。”

    叶孟秋一愣:“啥?”一抬头看校门口,没见着叶凡,家里读初二的老姑娘(方言:最小的姑娘)叶婧衣正和好几个女同学嘻嘻笑着出来,忙喊:“婧儿嘿!过来!爸问你个事!”

    叶婧衣又跟女同学说了几句,走过来埋怨:“什么事啊?我说好放学跟同学跳皮筋哪!”

    叶孟秋虎着脸问:“你五哥期中考试,我听还有个全学年排名?”

    叶婧衣说:“我哪知道啊,我跟他又不是一个学年的。”

    有句话叫做“再狡猾的狐狸也都不过好猎手”,叶孟秋什么人哪?那是厂里锅炉车间的班长,八级工!以前工资就比主席少挣八块二毛钱,一眼就看出名堂了,脸当时就黑了:“这小兔崽子!”又跟叶婧衣说:“不许玩!作业写了吗?就知道傻玩,赶紧回家去!不许看电视!我告儿你不单你大哥你二哥也在家呢,关了喇叭蒙得了你大哥你二哥可不惯着你!”叶婧衣撅着嘴走了。

    这老头出了名的有脾气,倔劲犯了整栋楼谁都不敢惹,看不对眼能跟对门一掐掐好几十年,李承恩你看这时候翅膀硬了,说真的也怕他发火,知道惹事儿了赶紧说:“那大爷我回家做饭了定军今天学校组织上植物园整不好回来得早。”蹬车子一溜烟没影了。

    ☆、(二)

    李承恩回家时厨房里烟熏火燎,家里已经有人做饭了。李定军小朋友跟老师同学在植物园疯了一天,回来的比平时真还早,正蹲在厨房里指挥:“杨叔杨叔!水放多了!哎呀面多了!哎呀水又多了我爸不是这么做的!”

    李承恩一听脑袋“嗡”就大了,赶紧往厨房跑,一进厨房,就见乌烟瘴气啊,自己家小崽子支个凳子站洗手台边上,洗手台放了老大一张面板,另一屋住的小杨俩手全插在面里,李承恩柴米油盐当家这么多年,一眼看出这俩小兔崽子祸祸(方言:糟蹋)了少有半袋子面。

    小杨叫杨宁,跟李承恩是同事,名牌大学毕业,后来考公务员考的是文职警察,就在李承恩所里管管户籍档案,不怎么出外勤,也就不忙,只要不值班都是按时上下班——这小子家不是本地的,父母都在别的省,就自己单出来过。那时候原来跟李承恩合橱的那家搬走,李承恩东挪西凑攒工资再朝姐姐借了点钱就把502室整个合橱买下来了,两家并一家,还没等装修,李所长突然发现小杨同志天天下楼吃小摊根本不会做饭,租的房子离单位还远,两人商量商量,干脆杨宁就住进了李承恩的合橱,俩光棍一个小孩,李承恩做饭,杨宁下班就接李定军放学。

    李定军眼睛尖:“爸回来了!”蹦下小板凳一扑,正好在李承恩裤子上摁俩刷白的小爪子印。杨宁也赶紧解了围裙让地方:“李哥赶紧的!我整不了了!”

    李承恩拎着李定军,眼睛都愁小了:“……你俩作啥妖呢这是?”

    杨宁迅速推卸责任:“定军要吃包子!”

    李定军祸水东引:“谁让杨叔把早上剩饭都吃了!”

    杨宁避重就轻:“多亏李哥你回来了!”

    李承恩问:“……嗯,包子你们吃死面儿的?”

    然后杨宁拎着李定军以写作业为名迅速的从厨房消失了。

    李承恩看看案板上的面,心说这俩兔崽子真要把这么多面全包了包子你俩五月底都吃不完。

    当天晚上李承恩烙的是韭菜合子,韭菜包完了烙的葱油饼,两掌一个,不比纸板儿厚多少,面和得好,劲道得都拔丝。杨宁望着好几拶高的饼摞到底良心发现:“……不行咱多吃几天?”

    李承恩说你歇了吧我自有处置:“定军作业你帮我检查,不听话往屁股上抽。你胃不好,一顿两顿还行,老吃死面饼等着遭罪吧。”找几个保鲜袋把饼和韭菜盒子装了,“我给楼上楼下送点儿。”

    厂区家属楼1306栋,整栋楼里住的都是厂里的老职工和职工家属,李承恩住了二十□□年,周围邻居就没有不熟的。先敲六楼李忘生家门,没人开,估计老爷子又去教人打太极拳了,下楼四楼楼梯口是老唐家,唐傲天腿脚不好,小婉初三上完晚课写作业呢,还是唐家奶奶开的门:“小李啊,阿姨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

    李承恩哪敢说话,跑得比自己那辆永久老二八还快,那简直了,风驰电掣一般。

    再往下挨家敲门,有在的,有晚上出去遛狗的溜达的。一楼靠左的住户门楣上挂了一个小手指头长的桃木剑,说是辟邪保平安的,那就是叶孟秋一大家了。

    叶家是真大,老爷子生了五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今年三十五了,老姑娘叶婧衣才初二,三儿子还带个孙女,就是跟李定军一个班的叶绮菲。一家十来口,紧紧巴巴挤在八十平合橱改的三室一厅里,那日子过得才叫一个挤巴。

    也是老叶家流年不利,叶孟秋一退休老伴儿就去世了,大儿子叶英接班还在老车间干锅炉房,结果那几年不出了个挺大的事么,厂里镁粉车间爆炸,临近的几个厂房都遭了秧:四楼唐老太太的儿子唐傲天当时在轧板分厂当检验员,腿让板材成品砸折了,到现在还得靠着轮椅拐棍儿;叶英也是那时候伤了眼睛,没多久就啥也看不见了,厂里给报工伤,各赔了十五万。

    叶孟秋那老头说实话也不省心,叶凡估计就是遗传他爸的——那时候不都流行自由恋爱么,叶老头的三儿子就跟对门柳家的闺女好上了。可是叶孟秋和老柳头柳风骨那是当初进厂的时候就不对付,看不上人家闺女,两人结婚孩子都生完了,叶老头非说老柳头门上挂的桃木刀太霸道,把倒霉都顶给对门自己家了,还让自己家娶了个丧门星,带着四儿子上门找人家打架不说,跟三儿媳妇也没好脸,结果柳家姑娘两头受气,没几年就病死了——老叶家的桃木剑就这之后挂上的。从此一楼这一对门成了仇人了。

    跟这些个破事相比,后来鳏夫叶炜带着闺女回家住,老二叶晖离婚净身出户什么什么的,套用一句广告词,那都不算事。

    李承恩吃的一半算是百家饭,跟老叶家老柳家关系都不错。先偷偷敲开柳家的们,跟老爷子送点韭菜合子问候两声。柳家老爷子却很开明:“别让对门看见你先来我家,你自己该不好做了。”又叹了口气,“对门这家人家啊,我是真不想处了,也就我姑娘傻……”

    李承恩没敢多劝,默默的出门了。

    对门可热闹极了,正在打孩子——李所长一进门,就看客厅里叶凡上蹿下跳书啊本啊撇得满屋乱飞,叶孟秋老当益壮,手里鸡毛掸子都不拎了,把敲桶的硬胶皮管子都抄起来了:“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全学年五百人不到你给老子考到四百开外!老三你不许拦!——今儿腿给你打折!”

    开门的叶绮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李叔叔来啦!”

    李承恩说:“油饼烙多了,给你们送点。”踮着脚生怕踩了叶凡的书,蹦蹦哒哒进屋了。

    他一熟客,屋里就没人特意招呼。叶孟秋把胶皮管子抡的虎虎生风,叶凡都快跑出残影了,叶婧衣应该是写完作业了,躺沙发上看电视,音量开得快赶上老头中气十足的骂声。倒是叶炜一边拦着爹一边假装骂弟弟,问了句:“承恩来啦?”又赶紧说:“爸你把管子放下那玩意打人可疼了!你要用鸡毛掸子我绝对不拦!”

    其实李承恩自己也认为要是能换鸡毛掸子,那叶凡是该揍了,就没吭声,熟门熟路的去厨房把饼放下,问叶炜:“你哥在呢?”

    叶炜说:“小屋呢。”

    李承恩点点头,自己进小屋了。

    ☆、(三)

    小屋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屋”。叶家人多,房间是改的,把老房子的壁橱打通,一个大屋拿预制板隔成了两间小屋,原来西面有窗户的一间房就成了大屋,正好三间卧室,一个饭厅。老四叶蒙上大学住校,大屋就住了叶晖叶炜叶凡哥仨,叶婧衣领着侄女住阳面小屋,阴面那屋叶孟秋带着大儿子一起住,正好方便照顾。

    小屋里因为就叶英一个人,乌漆麻黑的也没开灯。李承恩摸着墙上壁火“咔哒”把管灯开开,看叶英正在床上坐着,叫声“哥”,问:“吃饭没呢?我烙的油饼,还有点韭菜合子,趁热陪你整点?”

    凭良心说,叶老头他家里,数这个大儿子长得好,人也稳当踏实,就是命不好,眼睛坏了就在家里每月靠二百多块钱的低保和市里的残疾人保障金活着,别的单位也不要他。李承恩跟叶家老二老三差不多岁数,小时候姐姐在厂托儿所上班没空管他,净是叶英管着他们仨写作业,李承恩对老叶家这个大哥一直都很尊敬。出了事之后就怕叶英有啥想不开的,有空没空都找他说说话。

    叶英今年开春没怎么出门,一冬捂得脸煞白,闭着眼睛一偏头,说:“……你今天不值班?”

    李承恩说:“大上个礼拜不跟小曹串的吗?今天定军绮菲他们学校组织的春游,正好我寻思早点回来做饭——可算我回来早,定军淘呢,带着小杨疯。”

    叶英点了点头,说:“没事,小孩都这样,你瞅门外那个——耽误你明天上班不?不耽误咱喝点,你们配合市里一严打真挺长时间没来了。“站起身,扶着床沿摸了摸,就像找到方向感似的,也没用李承恩,自己开门往出走。

    他这人李承恩知道,好强的心气一般人都比不上,当初出了事,愣一声没吭,后来检查结果下来了叶孟秋手都哆嗦了,你猜人家说啥?“我都不闹心你们闹什么心,拖不了你们后腿!”——那是李承恩陪着检查,听得真亮儿的。

    结果后来人家真就说到做到,出来进去一根拐棍自己拄着,根本用不着人,这几年家里更是拐棍都不用了,只要东西不挪动,啥都能自己找着,干活也一年比一年利索。对门柳风骨都承认,这才是大老爷们呢,一窝子乌烟瘴气,生出这么个全乎人也不容易。

    这一开门更热闹了:叶晖下班回家,一看爹要打弟弟,啥也别说了赶紧帮叶炜拉呀!叶凡一看出头的人多,更来劲了,也不躲了,叉着腰叫号(方言:叫板):“电视上都说了,排名那是应试教育!现在都讲究素质教育!”

    叶孟秋老脸气的又青又红,让两个儿子夹着,跟练了乾坤大挪移似的:“你今年就要考高中,能不能行!能不能行!你就给老子打那么点分?你好的不学跟你二哥学?你看看人家老唐家闺女!人家将来上省重点你高中都考不上我不得让人家笑话死!?”

    结果这几句话也不知道撞着熊孩子哪块反骨了:“——我要是考不上高中、就跟小婉私奔!!!”

    这话一出,李承恩叶炜和正捂着膝盖的叶晖都傻了!李承恩看看叶凡一脸青春热血叶英一脸云淡风轻剩下叶家几个爷们一脸天打雷劈简直都哭笑不得:按说叶家除了叶蒙有点虎(方言:中二)剩下几个也没有这样的啊,熊孩子这是要逆天啊!

    叶孟秋老爷子也傻那儿了,呆了呆想起“小婉”是谁,差点脑淤血周(方言:晕)过去:“你个小王八犊子我看你是——”

    叶凡叫嚣:“当爹的最好别骂儿子小王八犊子,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话没说完,忽听一声怒喝:“——闭了!”

    顿时1306楼101室一片安静。半天电视里响一声:“治痔疮,选肛泰……”

    熊孩子后知后觉,才发现屋里哪就光二哥三哥外加楼上李狗蛋啊,就跟让人戳了气似的,直接就软了:“大哥……”

    叶英点点头:“你上我那屋去,别的不用干,把语文课本抄一遍,然后拿着抄完的跟爹赔礼道歉,今晚哥就陪着你,啥时候抄完啥时候睡觉,抄不完明天学你都不用上。”跟叶晖叶炜点点头,“承恩来了,走咱上厨房喝点。婧衣电视小点声。菲菲去小卖部买两瓶啤酒。”

    叶凡跟让耗子啃了的花毛鸡似的,“嗳”了一声,叶孟秋不解气,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骂句“小王八……”让儿子提点得到底没好意思说全了。叶凡哪敢吭气,拽着书包耷拉脑袋进屋了。

    所以说,叶家的户主实际是谁,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

    吃完喝完八点多,李承恩上楼正好碰见教完太极拳回家的李老爷子,老爷子精神矍铄,闺女留学出国之后就一个人住,笑么滋儿的拿老年手机给人打电话:“嘿嘿嘿,谢师兄,你们太极剑团体练得怎么样啊……啊,我们这儿八段锦可都学完啦,扇子也都排练的差不多啦……嗳,今年厂运动会老年太极队说是要一起表演啊……师弟也不是怕扇子占了师兄的风头嘛……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老年手机声大,又是晚间,电话那头走廊里听得可清楚了:“李忘生你别得意!今年咱就看!勾圈叉乱码勾圈叉……”

    李忘生不慌不忙:“云流师兄,真是老而弥辣哈……唉怎么又提当年上学时候的事情?哎呀都这么多年啦师兄你较这个劲干嘛……”

    电话那头谢老爷子斩钉截铁:“就跟你较劲!就跟你较劲!”啪!电话撂了。

    到家杨宁和李定军都没睡,在李承恩那屋下五子棋呢。一开门就听杨宁叫:“还带反悔的啊!李定军小朋友,我发现你的棋品很有问题!小心我跟你爸告状哟~”

    李定军小朋友可比楼下熊孩子淡定多了:“然后我就跟我爸说你可喜欢吃芹菜了咱们做一个礼拜芹菜吧。”

    杨宁说:“那我就说你前天没写完作业就钻我屋看电视!”

    李定军小朋友说:“我就说你偷偷用我爸的刮胡刀!”

    杨宁说:“……别忘了你上次75分的卷子谁给你签的字!”

    李定军小朋友说:“哼你把烟藏床底下的鞋盒子里了!要是让我爸发现……”

    ……李承恩默默的想,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四)

    厂门口的402楼开了一家烧饼豆腐脑,好不好吃是其次,关键是地理位置优越,正好处于厂门口到家属区到学校的必经之路,这片家属区的厂职工于是成了烧饼店的常客,早上打豆腐脑送小孩上学,晚上不愿意做饭回家捎带脚买俩烧饼。

    烧饼店老板姓杨,叫杨饮风,二十啷当的小伙,毕了业本来能分配回厂,嫌厂子效益不好,自己把一楼的住家改成了小门市,个体经营,靠的是嘴甜腿勤快,也倒有模有样。

    杨饮风的豆腐脑好吃:泡好的木耳黄花菜,深棕色的勾芡汤儿再加上嫩绿的小香菜,口轻的少喝汤,口重的你就加点辣,那滋味,别提多享受了。

    ……结果没到中午,新风片派出所所长李承恩同志接到报警,402滴溜圆烧饼店,有人寻衅滋事。

    一路自行车蹬到烧饼店,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儿人,这片儿公认闲人(特指退了休在家没事天天出门除了看人下象棋就是遛弯儿闲的五脊六兽的一帮老头老太太)中的四大天王——李忘生、陆危楼、肖药儿、唐简到得那叫一个齐全,伸着脖子一劲儿往里瞅,李忘生把手里的山核桃搓得“格拉格拉”响,陆危楼胳膊底下还夹着一副胶合板画的棋盘,棋子儿都攥在唐简手里。

    唐老太太一把扯住李承恩:“李啊,这事儿你听大娘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街里街坊的都是,李承恩也没打官腔:“行,大娘你让个地方我了解一下情况,曹啊,来帮个忙,怎么回事这是?”

    所里警员曹雪阳是个英姿飒爽的干练姑娘。因为这一片是国营老厂家属区,里里外外大家最不济也互相看着眼熟,厂里也有治安处,国有体制改革才分出去个派出所,所以新风派出所小啊,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地瓜土豆:李承恩、曹雪阳、杨宁;李承恩、曹雪阳、杨宁;再加上政委朱剑秋——朱剑秋带着杨宁天天耍笔杆子,那是绝对不出外勤的,所以为人民群众伸张正义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的,就李承恩曹雪阳俩,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曹雪阳熟练地接过唐老太太:“大娘没事又出来玩啊?您等会儿我跟李哥进去问问,嗯您放心这我知道……”

    进屋就见杨饮风站着,店不大,三张一米来长的折叠桌,屋里就一个人,大马金刀坐当间儿,一看李承恩先站起来握手:“这位就是派出所的同志吧!”

    这人别说还真眼生。李承恩看看曹雪阳,明显曹雪阳也不认识:“是你寻衅滋事?姓名?年龄?哪个单位的?”

    那人年纪也不大,刚毕业似的,油光水滑油头粉面,小衬衫雪白雪白,小皮鞋锃亮锃亮,说话笑么滋儿的:“我姓唐,叫唐无寻,也没什么,小杨有点小题大做了,都是朋友、朋友。”

    杨饮风脸拧得厉害:“谁跟你朋友,唐无寻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张牙舞爪扑过来就要薅人打架,那小身板儿能行么?曹雪阳说一句:“杨同志你冷静一下。”一抬手就把他摁那儿了。

    这时候唐老太太也挤进来了,一把拉住唐无寻,“啪啪”往人后背揍两巴掌,骂:“跟李所长好好说话,欺负人家孩子还有理了咋着?小杨多老实,就你满肚子坏水儿!”

    李承恩一愣:“大娘这人你认识?”

    唐老太太说:“可不是么!”一边儿冲儿子唐简使眼色。唐简也七老八十的人了,老脸通红,赶紧过来解释:“那啥,这是我本家侄孙,大学毕业在咱厂当化验。”又跟唐无寻黑脸:“这是李所长,好好配合人民警察工作!不许瞎扯淡!”

    唐无寻笑着说:“人民警察人民爱嘛!哪能啊叔爷!”

    ——这事儿你看闹哄哄的,其实跟鸡毛蒜皮差不多,不过起因不是蒜皮,是辣椒油——根据杨饮风小同志一把血一把泪怒发冲冠的叙述,这个叫唐无寻的不要脸的王八犊子从一个月前开始,天天下班就蹲滴溜圆烧饼店里,要一碗豆腐脑,玩了命的倒辣椒油——也不知道这人什么舌头,你瞅他豆腐脑里血红一片,人就能面不改色喝下去,把杨饮风桌子上的辣椒油全喝完了。还有个毛病哪,那眼睛就跟长钩了似的,谁一来直勾勾就盯人瞅,把人盯跑了就钩人家小老板,烧饼店生意一个月内直线下降,小杨老板牙都恨碎了:“李局你得给我做主啊!”

    曹雪阳心直口快:“你和唐无寻有什么过节啊?”

    唐无寻默默的呲牙笑了,杨饮风脸一红,没说话。

    辣椒油什么的,算不上刑事案件,街里街坊的,最多民事纠纷。李承恩在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搅合下稀里糊涂调解一通,杨老板总算别别扭扭消了气。唐老太太拽着唐无寻回家表示一定严肃处理好好改造让这娃子重新做人,顺便买了四个烧饼,回家就不做饭了。

    唐无寻走的时候还耍流氓,恶心吧唧的“啵”,送了个飞吻。正好曹雪阳站他旁边,胳膊又一伸,把这货甩出去了。

    杨饮风脸红得都青了,心说你敢再来,丫的老子剁了你。

    当然有些事情是新风派出所两位警官都不知道的——杨老板和唐无寻其实是大学校友,上下铺睡了整整四年。在大学毕业这个浪漫的分手季,当还不是老板的杨同学沉浸在和女朋友叶卿卿分手的忧伤中,上铺的唐无寻提议说,咱俩喝酒去吧。

    ……然后就酒后乱性喜闻乐见了。

    第二天早上,唐无寻用“欲饮琼浆风酿酒,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非著名改编诗句表达了对杨饮风同学的爱慕之情,但问题是杨饮风接受不了啊,扔下一句“等我考虑考虑”,一毕业就卷铺盖躲回家了。

    结果唐无寻就追过来了,不仅追过来,还利用过硬的专业知识技术,在国营大企业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做好了长期攻坚的准备。结果就因为一边喝辣椒油一边盯人的手段过于激烈,杨饮风精神压力过大,报警了。

    所以大家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五)

    李承恩和曹雪阳调解完滴溜圆烧饼店的葫芦事儿,基本上也就下午了,两人回派出所补觉,推开贴着“警民友好,共建平安社区”的玻璃门,门口正好看见杨宁出来刷饭盒:“李哥,小曹,回来啦?”

    曹雪阳把本“啪”就扔桌上了:“行了小杨,今天中午带的什么饭?”

    杨宁很无辜的一亮饭盒:“吃了我都,别说,李哥排骨炖的正经不错,糖醋的,从昨儿晚上就开始下料腌……”

    曹雪阳点点头:“那行。”进屋翻出李承恩饭盒,开吃。

    李承恩默默的远目,用筷子嫌弃的在曹雪阳的保温桶里挑挑拣拣:“曹啊,今儿这饭你自己做的吧?豆角没熟啊,哎吗这怎么还带盐粒儿呢……”

    晚上杨宁值班,李承恩接李定军回家,小孩儿蹦蹦哒哒可高兴了:“爸,老师今天问我们四大名著是啥!杨叔教过!老师还夸我了!”

    李所长让曹雪阳的爱心盒饭齁了一下午,嘴巴子直发苦,一听好容易高兴了:“你咋说的!”

    李定军可得意了:“我说《西游记》是我爸爸写的!《红楼梦》是曹阿姨写的!”

    李承恩当时就心说,行啊杨宁你就这么教我儿子,你丫也想吃曹雪阳的豆角了吧?

    结果回家的时候正好见叶孟秋的三轮车堵楼道口,四月天,老头一脑门子全是汗:“小李!哎呀小李你可下班了,赶紧跟大爷找孩子去!”一把薅住李承恩,回头轰叶婧衣:“婧儿你赶紧回家写作业去,我跟你李哥出去找你五哥,写完作业搁家看电视,不许出去玩!听见没有!”叶婧衣老大不愿意了:“叶凡跑了又不是我跑了,爸你干什么啊……”哼哼唧唧挺不高兴的进门洞了。

    李承恩一听心里有数,拍拍李定军:“定军上你叶叔家跟绮菲写作业去啊,听话。”等小孩儿拎书包乖乖也走了,赶紧问:“怎么回事大爷?小凡没接着?”

    叶孟秋说:“可不是吗?这小犊子!前两天不又模考吗,让我揍两笤帚。刚跟老师问了,没等放学,下午倒数第二节课就撩(方言:逃)没影了,回来看他大哥打不死他!”

    叶凡上回考试隐瞒不报,让叶英一顿收拾李承恩那是亲眼见着了,谁知道没几天呢,整这出来了。李承恩一看表将近五点半,点点头:“行,我骑车快,四边都看看,大爷你上学校门口等去,说不准一会儿上晚课他回学校呢?”又听叶孟秋说,叶晖上南厂火车站那边儿找去了,叶炜直奔西边,点点头,又说:“我上东边找找。”

    李承恩家住这片儿老厂家属区位于市郊,北边是厂里单位,几万人的厂子,占地面积可想而知,叶凡一初中生,厂大门都进不去根本不用往那边寻思;西边是城乡结合带,一个污水桥连一片大野地,小平房都没几间那种;往南是另一个大厂的家属区,也是当年重工业老基地,因为方向,一般人叫“南厂”,再往南就是南厂火车站,过不去了。

    就东边问题比较严重,那是出市区的必经之路,商业圈啥的都在那边,有个汽车始发站,两路公交都是往h市火车站的。叶孟秋你别看家里烂糟一片,其实小钱攒了不少,叶凡手里零花钱也一把一把的,万一要让熊孩子开了窍,买张火车票那就真没地场找了。

    李承恩也知道啊,毕竟叶凡离家出走不是一两次了,这两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反追踪能力反侦察能力都可愁人了。跨上车子正要追,忽然听叶孟秋家窗户里,叶英提高声音喊:“承恩你等会儿,咱俩一起去!”

    叶英屋窗户在阴面紧邻着楼门口,楼层又低,能听见楼底下说话李承恩倒不稀奇,关键是叶英这眼睛不行。李承恩说:“哥你不方便不用跟我去了……”话没说完,窗台上叶英人已经没了,紧接着楼道里“咣当”一声摔门,不一会儿叶英就出来了,手横拎着一根盲人杖,都不用拄,问:“你不骑车子么?我坐你后座上。”

    李承恩叶英打小玩得好,骑车带人这事儿叶英没瞎之前两人互相也常干,但这回不一样啊他。李承恩自己想着都觉得没底:“不是,哥……”就看叶英顺他肩膀摸着了车子,一屁股坐后座上:“又不是我驮你,走吧。”

    车子上了道叶英才说为啥要非和李承恩一起去:“小晖小炜也就算了,不行就揍,小凡不敢不听,上次考试那事不是你告诉我爸的么?我爸说漏了,我不去,找着了小凡也得跟你叽歪,不如我跟着。”

    李承恩四处撒么(方言:看),忍不住就说:“你爸这嘴也真没把门儿的。”

    叶英说:“老头就这样——我这拐不硌你吧?”

    他俩手把李承恩腰上,盲杖正好在李承恩胃中间顶着,实在不好受。好在李承恩中午吃咸了没饱,怕叶英换姿势麻烦,就没说难受——反正东边道最好,不颠动。

    两人骑车子一顿好找,顺大道找一圈没有,顺小道找一圈也没有。这时候眼瞅六点了大商场都关门了,李承恩就往开门的小饭馆网吧挨个进去找,连小旅馆都问了,叶英就在门口看车子。李所长一张脸这片都认识啊,人都以为是又开始扫黄打非呢,不少逃课上网的学生一看这阵势,自己就乖乖坦白了。

    找到七点半,基本上地皮就翻一通了。李承恩从“丁君网吧”出来,一边儿擦汗一边儿说:“不行,没有。哥我送你回去吧,不行一会儿我自己坐车上市里火车站看看。”

    叶英点点头,刚听里边一顿吵吵,好像因为李承恩来的勤耽误网吧生意,老板丁君还差点跟他干起来,估计叶凡真翅膀硬了心窍开了敢坐火车了玩跨省了,李承恩去火车站那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用送我,你现在走,车子锁这就行。我自己回家,回去让小晖给你取车。晚点末班车没有了。”

    李承恩正想说那哪行啊这离家老远呢你自己出点啥事咋整,忽然车灯闪,一辆车兰博基尼停在道边,车窗子摇下来,后座一男的探出张脸,也就二十岁刚出头,两条飞眉毛很有那么点“风流俊俏”的意思,梳个官二代加文艺小青年最流行的偏分,笑眯眯地:“这不是李教官吗?这是怎么啦出这么多汗?”

    ☆、(六)

    李承恩一开始多瞅两眼是因为看人车好,听车里人说话了,“哎”一声,说:“怎么是你啊?”车里小青年嘿嘿一笑,说:“可不就是我吗?”一开车门,招唤李承恩:“来,上车,这车我才买,陪我试试?”

    李承恩一看见他荧光白的绸子衬衫配鸡蛋黄的铅笔裤就觉得眼瞎:“没工夫,你自己玩去!”

    说实话,李承恩脾气一直不错,很少能说这么冲,今天一来是有点着急上火,二来吧,就完全是小青年自己的原因了——这小子姓李,叫李倓,正正经经的红三代+官二代,爷爷是当年抗美援朝的老兵,从副省长的位置上刚退下来,爹是市里人大常务委员,专掐教育口,妈是银行副行长,家里行三,一个哥哥现在在市里当区长呢,姐姐嫁到香港去了,据说姐夫把小舅子当儿子疼,可有钱可有钱了。

    这小子也正经争气,高中上的省重点,差两分没考上清华,就在h市家门口读的重本,学的是生物制药,今年上研三。他大一军训那年李承恩正好是他教官,又教唱歌又检查内务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让这小子缠上了,没事儿约出来吃个饭喝个酒。都是年轻人,一开始玩的相当不错,结果李承恩结婚前一天晚上李倓拉着他喝到凌晨三点多,后半夜喝吐了还妄图酒后飙车,这之后有什么玩意儿就好像不对劲了——李承恩从小家庭原因,有些事儿你不问、他不说,你不说、他也不问,啥都往心里憋。何况李倓诡道(方言:狡猾)啊,自从他发现李承恩觉出点啥不对劲之后,那太极打得,比李忘生都油(方言:纯熟)。

    结果一来二去,把李承恩憋暴躁了。

    李倓倒是笑么滋儿的,问:“怎么啦不下班了么你?来吧我这车高配,比上次那辆路虎开着好。”抬脚翘了个二郎腿,脚底下一双烟色的尖头皮鞋锃亮锃亮的。

    李承恩摆摆手:“跟你说没空没空的。”又问叶英:“实在不行我打个电话让小炜来接你,你一人回家真不行。”一咬牙:“走把车子锁这儿,咱俩一起去,不行我背你!”

    叶英没等说话呢,李倓接口问:“你上哪去——这人你朋友?”得,根本没看着人家。

    李承恩说:“我哥们儿……李倓你瞎掺合啥。”

    李倓从兜里掏出根带过滤嘴儿的,“啪”一声点上了:“什么叫瞎掺合啊,上来!”挪挪屁股,让出个空儿来,“你上哪我捎你一段儿,没事儿让你哥们先回去吧。”

    李承恩说:“人家家的事儿。再说他一个人我不放心。”想了想,问,“你车里能坐下四个吗?”

    李倓吐一口烟,刚想说“你哥们儿谁啊他家的事儿不够你狗腿的。”眼梢瞟叶英眼睛闭着,自行车筐里还撂一拐,想起李承恩说有个特好的朋友眼睛坏了,明白了:“行,都上来!”

    兰博基尼绝尘而去,李承恩怕不敢让叶英坐前排,李倓不让李承恩坐前排,而且自己还不肯坐前排,后座一溜仨大老爷们,中间李承恩挤得跟汉堡里的肉片儿似的。

    车是真好,司机挂着自动挡,稳得跟没动一样。李承恩皱鼻子挑眼的瞅李倓这一身,终于没忍住:“你能正经点吗?挺好一高材生跟流@氓似的。”李倓笑:“李所长这话说得有理,警察配流氓嘛~”把烟头弹窗外去,又问叶英:“大哥怎么称呼啊?”

    叶英说:“我姓叶。多谢。”

    他话少,脸上又淡定,两句话五个字,直接李倓就找不着话了。半天烟盒一递:“……李承恩你抽烟不?”

    一路开到火车站,李承恩找了站内警察帮忙,拉着李倓候车室厕所一阵神翻,挖地三尺,一无所获。等李倓送两人回家都十一点多了,楼底下一看,叶家灯还亮着。赶紧就进屋。

    结果叶凡折腾一通,人自己回来了,站在客厅沙发上,跟叶孟秋叶晖叶炜梗着脖子叫唤呢:“……你们□□!你们□□!你们违反人权!我有上学和不上学的权利!你们管不着!”

    这话说得连捎带脚跟进来的李倓都乐:“行啊这小子。”李承恩眼看着叶英脸青了青筋暴起了盲人拐棍儿也攥起来了,问一句:“大爷定军呢?”从里屋抱出已经睡得迷糊糊的儿子,拉着李倓果断撤了。

    关门的时候,听见屋里叶凡哭:“大哥你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楼道里李承恩怕定军醒了着凉,手上轻轻拍儿子,小声道谢:“今天真麻烦你。”

    李倓笑,也小声说:“那算什么?待会儿我就该麻烦你了。”一指门口:“车我让司机开走了,今晚上你家住行吧?”不等李承恩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一马当先,噔噔噔上楼了。

    到家杨宁那屋已经睡了。两人悄没声的脱鞋进屋,灯都没开。李承恩单身汉带一孩子,屋里两张单人床,一张靠窗跟一个写字台,一张门边挡穿堂风。李承恩把李定军放到靠窗的那张床上脱了衣服盖了被,埋怨李倓:“你非得上我这干啥你说,地方还不够转身的……你睡我床吧,我床底下有个垫子,地下将就一宿得了。”

    李倓俩眼睛那叫一个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那多不好意思,我瘦你也不胖,干脆睡一起得了。”他倒挺大方,三下两下脱了外衣外裤。

    这几天升温,他穿的不多,一会功夫光膀子剩一裤@衩俩袜子,袜子明显一黑一白就不说了,裤@衩是丁字的,一转身屁@股蛋溜光。

    ……把李承恩这顿愁啊,没别的睡衣,赶紧从衣柜里拿出个大裤@衩扔他脸上:“丢人不丢人你!”

    李倓嘿嘿嘿嘿嘿的,盯着李承恩背身换了睡衣,拍拍枕@头:“这说明咱俩的阶级情谊。睡吧睡吧睡吧睡吧!”

    ……第二天李承恩想,尼玛才什么时节,这蚊子是要逆天啊。

    ☆、(七)

    好吧让我们再来说说离家出走的叶凡。

    叶凡是个熊孩子,小学因为脑瓜好使顺顺当当混到毕业,一上初中,得,叛逆期来了,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全班倒数不说,调皮捣蛋打架逃学啥都干过,班主任几次三番管了没用后来干脆就不想管了,从此叶凡同学就过上了让班主任视而不见让叶孟秋着急上火让叶晖叶炜叶蒙哑口无言让叶英抡着拐棍往死里揍的日子。

    直到那年五十五八十五并校,初二(一)班的叶凡同学又一次认识了初二(四)班的唐小婉,叶凡觉得,他的悲惨世界,突然变成了幸福生活……

    ——倒不是说叶凡是第一次认识唐小婉,俩人一个楼的,从小一帮孩子在楼底下乌压压的疯跑,谁不认识谁啊。叶凡手欠,揪人小辫撕人连环画这事不仅干过,正经还没少干,但是少年的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诡异和简单:开学那天他看见唐小婉捧一摞暑假作业往老师办公室里送,穿着雪白的校服扎一个漆黑的麻花辫,小心脏碰碰一跳,当时就情窦初开了。

    唐小婉的四班是重点班,老师什么的至少也是区里的名师,唐小婉成绩优异,物理化学拿过区里比赛的二等奖,本来就是尖子班重点培养的尖子生,老师俩眼盯着,巴巴等中考拿她出成绩呢,怎么可能允许早恋的事情发生——就算叶凡同学小狐狸斗过了好猎手,唐傲天家可是四代同堂,唐简就知道跟一帮老头儿扎堆下象棋暂且忽略不计,唐傲天和他媳妇可都指着老姑娘考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再加上唐老太太那精得跟鬼似的,全楼鸡毛蒜皮屁大点事哪个她打听不着的?

    再加上叶孟秋臭脾气老得罪人,叶家事儿多,叶凡又是这么个熊孩子,所以对于少年怀春的叶凡来说,唐小婉就是天边飞翔的白天鹅,他自己嘛,那就不明说了。

    唐老太太跟小儿子住一块,年轻时候养了六个儿子,到唐傲天这辈一大家子人口就已经可以碾压叶家一个来回,到唐小婉这辈更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个唐无寻在烧饼店天天缠小杨老板,唐小婉上面还有一亲哥一亲姐,哥哥唐无言在家乐福旁边的淘宝街开了个门脸,专门卖小饰品手机壳钥匙链,姐姐大三,考到别的省份去了,就寒暑假回来。

    所以唐小婉的唐哥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一旦宝贝妹妹有麻烦了,叶凡也就该着倒霉了。

    我们把话题转回叶凡离家出走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晚自习,当时下午四点不到,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叶凡端着书也不学习,困得哼哼唧唧的就在那儿趴着,不一会儿监督自习的班干部白依依敲敲他桌子:“叶凡外面有人找。”叶凡以为是别的班的哥们找他,出去一看,就见两个不认识的半大小伙子站在走廊拐角,对他招招手,说:“叶凡,你出来。”

    叶凡胆大,也没多寻思,跟着两人出了教学楼,走了能有三分多钟,眼看一直往理化实验一溜的小平房后面去,这才慢半拍的长了点心眼,想:“这俩人不是要劫我吧!”这时候跑已经没法跑了,两个小伙子一前一后,把叶凡夹在中间,又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估计跑了也跑不过。

    叶凡越想就越害怕,等三个人在小平房后头停住了脚,仍然不敢吱声。倒是前面那个穿深蓝套头衫的小伙儿先说的话:“你是叶凡吧!这是不是你写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团儿,扔到叶凡身上。

    那纸团闻着还挺香,在叶凡胸口一弹,叽里咕噜滚到地上。叶凡弯腰捡起纸团抻平了,上面用油笔一笔一划(自以为)工工整整的写着:

    “给小婉:

    “我很喜欢你,你很好看,已前我都没发现你好看。第一次在学较,我看见你穿着血白的较服,就喜欢上你了。我敢绝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事合跟你结昏了。咱们俩结昏吧,你家在四楼,我家在一楼,结昏之后我就把你接到一楼来,我跟叶晖叶炜睡客厅,把房间让给你住,你还能隋时回家。我攒了602块钱,结昏之后都给你。如果你爸妈不愿意,咱俩就私奔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咱俩得地方去,我会刷盘子,转钱养活你,让你每天想吃啥吃啥。

    “这封信能别告诉你班老师吗?也别给你爸爸看,他会让我爸爸打我,我大哥也打我,可痛了。

    “喜欢你的叶凡。”

    叶凡一看,就是自己昨天花一根冰棍让唐小婉同桌塞唐小婉书包里的那封情书,上面还用叶婧衣的驱蚊花露水做的香薰,油笔印都洇开了。

    蓝套头衫问:“你写给我妹的?”

    叶凡“诶”的一声,这才知道蓝套头衫是唐小婉的哥哥,胆子顿时大了,问:“你拿小婉的信干啥!这是我的隐私!你们是犯法的!”

    蓝套头衫一噎,没等说话,叶凡身后穿牛仔外套的小伙皱着眉说:“唐无乐你跟他磨叽什么,他不怕他大哥么,把这玩意往他大哥鼻子底下一扔,以后看他敢缠咱妹!”

    蓝套头衫说:“唐无影你靠点谱,他家就没一个不护短的,你以为他大哥胳膊肘能往外拐?要我说,揍一顿,再犯再揍,揍到他不敢再犯!”

    叶凡听他俩说话,一个叫唐无乐,一个叫唐无影,才知道这是又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钻出的唐小婉的堂哥,这是来棒打鸳鸯了,当时就炸毛了:“你们干什么!我想跟小婉结婚怎么啦!你们管得着吗你!?”、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佩服叶凡的缺心眼——唐无乐和唐无影一个高三一个大一,小一辈之间互相一般都不瞒着,唐小婉让叶凡一口一个“结昏”吓了一跳,先找唐无乐,唐无乐又翘课给唐无影打的电话,两人趁晚自习满打满算准备好好收拾一顿叶家这小兔崽子,谁知道没吓唬住,让叶凡这么一闹,自己倒都没词了,半天唐无乐才说:“你结什么婚!你拿什么结婚!”

    叶凡嚷嚷:“我有钱!我有一鞋盒子钱!你管我怎么结婚?”

    唐无乐骂:“□□崽子你娶得起吗?”自己都没意识到让叶凡带到沟里,开始谈婚论嫁了。

    叶凡跳脚:“我娶得起!就是娶得起!我出去打工不行吗!”把情书想揣兜里结果让唐无言一把抢去了:“你干什么!你还给我!”

    唐无言拿着情书晃晃:“这是证据,不给你。叶凡你有种,咱以后见。”一扯已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的唐无乐,说:“我收拾他。”

    唐无乐一直比较听唐无影的,瞪眼冷笑,又威胁叶凡几句,扬长而去。

    ☆、(八)

    叶凡又蹦又跳挣了个脸红脖子粗,等唐家哥俩走了之后,自己也憋屈的不行。熊孩子认为,他少年的初恋遭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打击,他养家糊口的能力遭到了继叶孟秋叶英叶晖叶炜叶蒙叶婧衣叶绮菲集体鄙视之后最严重的污蔑,他的小婉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觊觎(这要归功于叶婧衣天天放学看的那些乱七八糟表哥表妹的香港武侠剧)——实验楼后的小风吹拂着去年环卫大妈没扫干净的落叶,憋屈的叶凡顿时觉得,全世界没一个理解他了,全世界没一个看得上他了,全世界都可劲欺负他了,真理公平正义和谐统统离他远去了。

    然后熊孩子就离家出走了。

    根据熊孩子多年离家出走的经验,公共汽车是不能坐的,因为这两路公交车的司机通敌卖国(?),跟五楼的耳报神李承恩关系都不错,已经被打好招呼了;火车站是不能去的,因为耳报神李承恩狗仗人势,串联大哥独裁者叶英,已经在火车站地下通道堵了自己两回。西头大野地是不能去的,因为目标太明显,跟屁虫叶炜骑车子一眼就能看到了;南边更不能去,墙头草叶晖不少同事住在那边,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是可怕的。

    最后叶凡想起了小人书曾教导我们大隐隐于市,就在老贸易一条街的市场里找个旮旯,蹲那徒伤悲去了。

    老贸易是八十年代区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街南头从区里唯一的公园开始,北边差两步就是新开的家乐福和室内淘宝街,连通了南厂和北厂,唯一的一家室内商场重点经营糕点熟食,并在九十年代末,开起了区里第一家自选超市——其实吧,用现在的眼光看,老贸易就是个典型的破烂市场,街边有水果铺子,化妆品商店,五金器材,儿童玩具,百草鸡,馋嘴鸭,街面上卖花的卖袜子的卖耳挖勺的买衣服的卖凉糕的,西边叉出一条小街,街两排都是以前区里规划的铁皮临建铺子,现在不行了,以前鱼肉虾蟹猪头猪手都露天摆着卖,是全区人民改善生活的重要聚集地。

    往往人多的地方杂七杂八的人也多,由于电视台曝光了乞讨者的收入,老贸易街边乞讨的卖艺的现如今已经被城管大队大队长谢渊四处扫荡赶得东奔西跑无处容身了。但就如同拆迁大队长的宿敌是钉子户,我们英明神武的谢大队长也在老贸易一条街迎来了他生命中的宿敌——人民艺术家王遗风。

    嗯,人民艺术家是他自封的。

    王遗风每天的工作,就是站在老贸易商场的墙根底下,把一顶破毡帽子扔在面前地上,用忧伤而文艺情怀,幽幽吹响陪伴他多年的横笛,并在城管谢渊愤怒的下车表示这里不许乞讨卖艺时,文艺而忧伤的抬起头,问:“关你屁事?”

    谢渊义正词严:“这是我的工作!这里禁止一切乞讨卖艺的行为!”

    王遗风慢条斯理的把装满了一块钱的毡帽子塞进背包里,问:“我是附近小区居民,出来练习一下横笛基本功行么?”

    面对此等屡教不改、没脸没皮的占道人员,谢渊的冬瓜脸愁得抽抽成了苦瓜脸:“不是,你这笛子吹得太难听了,人投诉了都。”

    王遗风文艺而忧伤的45°:“艺术,尤其是高雅艺术,总是阳春白雪,不被大众所欣赏的。”

    谢渊捂住脸,心说这哪是欣赏不欣赏的问题啊,旁边馋嘴鸭那姐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你这玩意再吹一两天,等着吧她非得把烤鸭“垮嚓”摔你脸上。

    由于“城管暴力执法,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是每一个新闻工作者都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题材,所以尽管就算和王人民艺术家当街打成一团其实属于家暴范畴,谢大队长依然不敢没事在新闻报到里面露个脸啥的。好说歹说墨迹半天,王遗风终于同意放过馋嘴鸭那姐,去折磨卖烤肠那大哥了。

    谢渊刚松一口气,眼看下班过点了,准备直接回家,冷不防一个黑影从阴暗的角落里蹿出,拦在了他和王遗风两人面前:“@¥%#¥#@%!”

    谢渊和王遗风互相看一眼,谁都没听清:“……啥?”

    叶凡咽了口吐沫,想想王遗风帽子里的一堆钱,鼓足勇气,大声又说了一遍:“叔叔你教我吹笛子吧!我也想当街头艺术家!”

    谢渊满脸苦瓜素,心说孩子啊你啥鉴赏能力啊这叫街头艺术家吗你听我这松花江小微型的尾气声都比他吹得好听,王遗风却因为“街头艺术家”五个字,眼睛“唰——”就亮了:“你也想当街头艺术家?”

    叶凡拼命点头:“嗯!我要赚钱、娶小婉!”

    王遗风才不管小碗小勺的,一听艺术家,简直就心花怒放了:“行,你要想学,叔叔教你……”话没说完挨了谢渊一胳膊肘子:“你消停点,别拐带人家孩子,小同学,五十五的吧?这都放学了咋还不回家呢……不对!同学我看你眼熟,你咋那么像李所长邻居家那个——小子你别跑、你站住!你是不是又离家出走了!!!???”

    ——七点半不到,又一次离家出走失败的叶凡同学,毫无反抗能力的,就被我们尽职尽责的城管大队长谢渊拎回叶家,接受他爹、他哥、他哥以及他哥狂风骤雨的又一轮洗礼去了。

    ☆、(九)

    ——开运动会啦!!!!!!

    厂里的传统,为了迎接五一劳动节的到来,为了体现我厂优秀干部职工热爱劳动、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为了宣扬“劳动最光荣”的口号,每年五一七天长假的前一天,都要聚集厂干部职工优秀代表、离退休老干部及厂所属各级单位、学校,召开每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说到运动会,最欢乐的当然要数停课一天的中小学生们。今年的四月三十号是周五,礼拜四晚上,新开的家乐福超市的食品区就人满为患,聚集了一波又一波为了储备“粮草”而前赴后继你争我夺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超市的货架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客户经理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李无衣欢乐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李承恩推着购物车,都快看见儿子竖起来拼命摇的短尾巴了:“无衣看着点——哎我说,这个别给他装了死贵的,你惯他干啥?”

    杨宁嘿嘿一笑,把进口食品区的一袋美国大腰果扔车里:“好容易一次运动会有啥的啊,无衣这个要不要?”招招手,手里赫然一袋德国产的水果糖。

    相比让杨宁惯得没边儿的李无衣,同班的叶绮菲小朋友可就乖多了,牵着爸爸叶炜的手,细声细气的:“五叔,爷爷不让你们乱花钱~”

    失恋的叶凡化悲愤为食量,抱着一大堆奇多豌豆脆上好佳满地可,以决心吧鞋盒子里藏的602块钱都花光的架势,咬牙切齿的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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