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剑三同人)[剑三同人][李承恩中心ALLCP]所长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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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齿的不理小侄女:“婧衣,买,可劲儿买,三哥不给你买五哥给你买!别理那帮小抠(方言:小气鬼)!”

    叶婧衣“啊”的一声,用让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迷糊的人特有的迷茫感,说:“啊那我能再要一袋牛肉干吗跟我同桌分着吃……”

    叶凡慷慨豪迈毫不肉痛:“要!为啥不要!”

    叶炜看不下去了:“哎我说小凡你行了啊,干啥呢这是,不就是让大哥敲一顿么?咱家除了咱爸菲菲和他自己,好像谁没被他敲过似的……”

    叶凡立刻又炸毛了:“哪能一样吗?敢情挨揍的不是你!你这无产阶级革命的叛徒、依附资产阶级的走狗!墙头草!投降派!”

    叶炜说:“诶呀我去你还一套一套的呢?我说啥了?我是你三哥我还不能管你了?敢跟我叫板我还收拾不了你了呢我!”

    叶凡那叫一个毫无压力:“得了吧你还收拾我,叶蒙都说了,以前你让小姑娘欺负的哇哇咧嘴哭还是他给你出头打仗的呢!——菲菲,别听你爸的,你爸抠死的,要啥叔叔给你买!随便点!”

    叶绮菲摇摇头,说:“我爸爸给我买。五叔,大伯跟我说,今天上超市你花了多少钱都买了啥,回去让我都跟他说一遍……”

    叶炜“啧啧啧啧”叹了口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熊孩子就如同掐架输了的秃毛小公鸡,耷拉着冠子,萎了。

    同样是光棍儿家庭,相比和自家三哥呛声打把势的叶老五,再相比蜜罐子里泡玩糖罐子里泡的李无衣,谢户主和王户主家的这俩可就省心多了——当然,这和俩孩子的家庭本质其实不是单亲家庭可能也有很大关系。

    穆玄英拿着一袋黄瓜味的薯片,问莫雨:“小雨哥哥你不是不爱吃地瓜干吗?”

    莫雨借着身高优势微笑着摸摸弟弟的头:“可是毛毛爱吃啊~”

    穆玄英脸红了:“嗯,这个给你,小雨哥哥最喜欢薯片了!”

    围观的人民艺术家王遗风同志感动的直落泪:“这是多么纯真的少年情谊啊……”话未说完让谢渊一肘子撂开了:“少废话今天人多你排队占个位去。赶紧的,玄英,莫雨,买完咱好回家——你们爷仨攒了一个礼拜的臭袜子我没洗完呢,莫雨你说你也是,都四年级了裤衩能不能不用我洗了?”

    出超市的时候每个熊孩子熊小朋友不熊孩子不熊小朋友都满载而归,结账口一见面,喝,大家都认识,不但孩子认识,家长也认识,唐老太太牵着唐小婉,柳风骨抱着外孙女儿多多,厂门诊的裴大夫身后跟的是明年上初中的侄子阿甘,李忘生推着幼儿园中班的侄孙谢晓元。街里街坊少不得寒暄一通,说说成绩啊作业啊哪个老师教得好哪个老师管得严啊,说到高兴就纷纷拿车筐里新买的零食互相塞:“拿着,给孩子吃!”“不用不用!”“拿着,就说阿姨给买的!”引发了不少没有发言权的小朋友怨念的目光。

    ——当然,或送或收一大堆零食,在结账口大家才发现东西都没结账。

    出了超市,李无衣蔫巴巴的趴在他爸的自行车座上,盯着隔壁班源明雅包里的德芙巧克力,就好像电影里被人横刀夺爱的炮灰男二号。

    李承恩连哄埋怨:“吃吃吃就知道吃!再胖我就驮不动你了——跟你说了吗,巧克力那玩意热量贼大,人吃了就跟吹气球似的,‘biu’就胖成圆了,到时候道都走不动,你怎么养活爸爸啊,也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到时候你就跟爸爸似的,打一辈子光棍儿——诶我说杨宁你以为我看不见你乐是吧……行,爸爸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可乐鸡翅还是锅包肉?嗯,西红柿炖牛肉,我明天买斤牛肉……”

    杨宁脑袋里过了一遍菜谱,心花怒放的:“牛肉里别搁芹菜行吗?”

    李无衣仍不知足:“我要新焖的大米饭!不许拿挂面糊弄我!”

    李承恩对着儿子从来秉持着“二十四孝、丧权辱国”八个大字:“行,还想吃啥?上回你大姑送来两斤小杂鱼,炸了还是怎么吃?”

    趁着李承恩在前面埋头推车子,杨宁同志偷偷地弯腰在李无衣耳边说:“你要是说酱焖,明天杨叔送你去运动场道上顺便给你买个肯德基全家桶!”

    ——于是外来势力勾结反动派武装组成团伙,又一次成功的控制了中央政权,欧耶~

    ☆、(十)

    (十)

    运动会当天晚上,老年太极拳扇子队教练兼领队李忘生老爷子领着队友做完了最后一次彩排,优哉游哉的晃荡在回家的马路牙子上。

    李忘生老爷子今年七十六岁,作为厂里最早的一批老工人,退休金按工龄和年龄算,每年补贴比上班还多给一万多块钱;就一个闺女,国外读博不在身边,一天至少两个电话问候着;侄子更孝顺,花钱给雇一个钟点工,让人家天天服务上门,什么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全不用老爷子操一丁点儿心——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劳累一辈子,到老了,这清福享得,全楼的大爷大妈老头老太太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厂里老头退休三件事:嘎啦核桃遛弯儿,楼底下看下象棋的,送孙子孙女上托儿所。李忘生闺女三十多了说啥不结婚连对象都没有,那是向来和李承恩并称为“楼里老太太们心中最让人上火的大龄未婚男/女青年top 1”的主儿,因此老爷子很失落的没有赶上同龄人含饴弄孙的大潮,理所当然的被评为附近居民四大闲人之首。

    李闲人正捧着姑娘放假回国时给买的超大字号超大声响超低辐射最新款老年手机,隔着一个太平洋,跟姑娘絮絮叨叨:“……睿啊,你听爸爸话,找个对象呗,再过两年不好找啦……嗯,嗯,我知道你学习忙,爸爸理解,爸爸不是想抱外孙子了嘛……嗯,我最近看电视,都说剩女呢,你也三十啦……”

    致力于航空航天高精尖技术的于博士很不高兴:“爸你说什么呢,美国这三十五还不行叫剩女哪,你听国内那帮娶不起媳妇干着急的猥琐男乱扣大帽子!哎哎哎,打住!我男朋友还没有呢你让我找个二婚的当后妈?是,我知道承恩人好工作稳定,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吗?问题是我俩真不是能往一起凑活的人,就他那磨磨唧唧的样,我娶他啊还是他娶我啊?他比我小四岁呢还……爸你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让李承恩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啊不,我没说啥,爸你怎么跟唐奶奶似的呢,少操点心啊,等六月份我回来给你个惊喜——对了,钱够不够啊不够我给你打……”

    再一次准备给自家闺女推销一个有房有(自行)车能干活会做饭作风端正脾气温和的结婚候选人失败,李忘生眼看三三两两领着小孩儿的老头老太太路过身边,更惆怅了。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十送红军”的音乐里李忘生随手一看,乐了——好哇,这才是个老光棍!

    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谢犟驴”三个大字鲜明闪亮。

    谢犟驴是谁呢?这个人吧,其实和李忘生关系正经不一般,两人从小认识,这一晃,七十年了。

    这人大名叫谢云流,跟李忘生其实是一个村的,前后院,光屁股娃娃时候就玩在一起了。两人家那农村村口有一棵可老可老的榆树,树干三个大人合抱都抱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先有树,再有村,村名就叫“大榆树”。解放前一般人家里都穷,原本没想让念书识字,五零年镇上开了一所小学,离大榆树村不多不少八里地,村上小孩都去念书了,里面就有李忘生和谢云流。

    那年其实两人都挺大了,李忘生十三,谢云流十四,跟一帮□□岁的适龄儿童一起一站,就跟一堆鸡崽子里站了两只鹅,说不得让人多看两眼。那时候教室紧张,孩子也少,都不分班的,学校就一个土房子,前后两块黑板,一个老师在一块黑板前面讲一年级,另一个老师在另一块黑板前面讲二年级,学生各听各的,赶现在,叶凡唐小婉李无衣叶绮菲他们都想不出来。

    表也紧张,就一块,挂在校长兼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是个座钟,黄胶合板开门上弦的那种,一到整点,“当当当”的有几点打几下点,全校就靠它上课下课放学休息。李忘生刚上学那会儿有一天,老师讲课讲累了,心说怎么这钟左等也不响又等也不响呢,四面一看,见学生里就李忘生谢云流两个年纪大,应该能靠谱的,就让李忘生:“去看看几点了去。”

    李忘生出去一圈回来,说:“大针指在3上,小针指在11上过一点。”

    老师“哎”的一声,一愣才明白是十一点十五,随口就说:“原来同学你不认表啊!”

    他这一句话说完,教室里就翻了天了,十里八村的孩子全乐了,连二年级的都回头瞅李忘生,教室里“哈哈哈哈哈”响成一片,李忘生那时候有点面,小姑娘似的,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当时窘得满脸通红,泪珠儿在眼睛里滚来滚去。

    结果忽然教室里一声爆喝:“——不认表怎么啦?我也不认表!”全屋的孩子吓了一跳,望着拍案而起把李忘生藏在背后的谢云流,都不敢笑了。

    从此李忘生死心塌地,跟谢云流混了。

    谢云流是真聪明,啥东西一点就透,把把考试学年第一。李忘生倒是没有谢云流聪明,但胜在努力刻苦,成绩紧紧咬在谢云流后边。他们那会儿,义务教育只有六年,上初中跟现在上研究生差不多,哥俩一前一后考进县里的重点中学,全村人一提他俩,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结果五八年,苏联扶持建设重工业基地,厂里招工,户口农转非。两家一看也快念不起了,作为第一批老工人,二十二岁的谢云流带着二十一岁的李忘生进厂了。

    两人一起被分配到301车间,带他们的是同一个师傅,四十来岁,原来是苏联留学的高材生,叫吕洞宾,旧社会都读表字,也有叫吕纯阳的。谢云流依旧聪明,李忘生依旧努力踏实,吕纯阳对这两个徒弟,满意得简直不得了。

    结果后来就出事了。

    那是六三年,真就不是什么好时候的年代,一个反@右@派,一个反@右@倾,渐渐已经开始上纲上线了。越大的厂子,这种人人自危的风气就越严重。谢云流干活学习是个聪明人没错,但人际关系可真不怎么聪明,二十七岁正是好时候,升了六级工人,夏天就准备结婚了。

    结果他自由恋爱的女朋友让厂里一个大领导的儿子看上了,一封举@报@信,说谢云流有生@活@作@风问题。

    那个年代,生活作风问题是能整死人的。

    李忘生进厂五年,厂里关系上下都不错,先知道了消息,不敢告诉谢云流(因为告诉谢云流下一秒这驴脾气就能打上厂办公楼去),火急火燎上单位找吕洞宾商量。吕洞宾心疼徒弟,也不想让谢云流出事,老师傅小徒弟商量半天,吕洞宾一拍大腿:“行了,我动动关系,不行把云流送走,让他离厂得了……”

    谁知道隔墙有耳,也不知道哪个传小话的王八蛋听了半截,跟谢云流这么说的:“你师父和李忘生说话我听着了,准备把你往下调,说想动关系把你撵出去呢……blablabla……”

    李忘生没感觉错,谢云流就是个驴脾气,冲动不说,还死倔死倔,谢云流心想好哇,李忘生你终于嫌我碍事了是吧?吕洞宾你俩怎么着,怕我抢你的先进工作者抢你的八级工了是吧?我说怎么最近全厂人看我眼神都不对劲了也不跟我打招呼!一生气,好,回农村!

    辞职报告一递,厂领导一看,太好了,也不用举报了,直接让谢云流辞了工回家种地。第二年,他儿子取了个新媳妇,正好就是谢云流的女朋友。

    厂里于是就剩了李忘生一个,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吕洞宾扣了个资@修@派@反@革@命的帽子,到了(liao,方言,到底)没牵出徒弟来,老头死的时候搁现在还是盛年,六十才出头,媳妇跳了门前的臭水沟,后来闺女疟疾没救过来,女婿扔下两岁半的孩子自己跑了,剩一个小闺女叫于睿,哭着找妈找爸,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是八一年的事,李忘生一辈子光棍的结局,似乎已经就定下来了。

    ☆、(十一)

    李忘生再见到谢云流就是一九八七年了。

    八七年,正好是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中国,知识分子、公务人员、国企职工纷纷下海,有些高瞻远瞩敢先吃螃蟹的人已经捞到第一桶金的年代。李忘生勤勤恳恳的本分人,也没有中年创业的壮志雄心,周围同事都离岗挣钱去了,就他一个,守在相对清闲的厂研发中心,半大老头带个老花镜,给才上二年级的于睿检查数学作业。

    结果有一天下班,楼底下停了一辆轿车,车里下来一人,头发花白,穿一件当时间都没见过的靛蓝色翻领t恤,带着一个水晶的变色墨镜,一回头,俩人都呆了。

    谢云流是七四年跑到香港去的。那阵乱,红卫兵全国大串联,从厂里辞职回家的谢云流到底不甘心当一辈子老农,趁着这股风,挤火车一路南下,千辛万苦,终于当了黑户,偷偷留在了香港。

    他那时候一穷二白,开始没什么钱,仗着年轻身体好,扛码头、拉砖抹泥啥啥都干过。香港是个开阔眼界的地儿,谢云流又聪明,知道苦力不能干一辈子,就开始学人做生意。

    最先他只能做做倒卖,都是摆地摊之类的小生意,渐渐的学会了门道,就开始做大,等后来开着小车衣锦还乡,那是他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都跑遍、人人开口先叫一声“谢老板”的时候了。

    谢老板回到当年和女友初恋的地方,得知当年的海誓山盟一转眼成了琵琶别抱,还没心思感慨万千呢,身后就听一人说:“……师兄?”

    ——叫谢云流“谢哥”的人不少,“谢老板”的人挺多,“云流”的也有几个。就那么一个人,叫他“师兄”。

    年过半百的老光棍谢云流望着穿一件旧的确良衬衫工作服长裤的老光棍李忘生,突然觉得,他的感慨万千又回来了。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后来啊,谢云流把他的外贸小公司给了干儿子洛风打理,自己在厂区买了个二层的小复式,一边退休养老,一边在区老年活动中心组建了一支中老年太极队,无论刮风还是下雨,运动会还是文艺汇演,专门跟李忘生死掐较劲。

    李忘生笑眯眯的跟于睿说:“你看,他这不是有病么?”

    于睿斜眼看李忘生满脸褶子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一托眼镜,严肃的说:“……你俩都够有病的。”

    接起谢云流的电话,李忘生的好心情简直能透过话筒钻进谢云流的耳朵里:“……哟,这不是师兄吗?怎么,明天开运动会,今天紧张啦?准备先探探我的口风?”

    谢云流大怒:“紧张个屁!”

    李忘生笑眯眯的说:“哎呀,师兄你真是老而弥辣老而弥坚,找我啥事啊?”

    谢云流说:“李忘生,是不是你把我家小风没找对象的事告诉唐老太太的!快说是不是你!?——李忘生啊李忘生,上学那会儿我咋没发现呢?你老小子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你坏透腔了你!”

    李忘生貌似很无辜的说:“怎么能是我呢?人老太太是街道办主任,出门有红袖箍的都,关心一下大龄未婚单身小青年怎么了?师兄,有意见要向政府反映,跟我别扭什么啊……”

    谢云流继续怒:“谁别扭了!谁别扭了!”

    李忘生深谙四两拨千斤的太极之道,一听这出就知道谢云流又让自己给拨没词儿了,好心好意的提醒:“我说师兄,找我什么事啊?不会是这次运动会你们要悬,想让我放放水吧?”

    其实吧,谢云流挑运动会之前打电话,真还就有点那个意思,不过李忘生滑啊,这么一点明白,犟驴谢老头那就算是再怎么想求人那都不可能承认了,心里一边暗骂敌人大大的狡猾,一边死鸭子嘴硬:“谁说的!谁说的!李忘生!咱们走着瞧!”“啪”,电话又撂了。

    剩一个李忘生,溜溜达达走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哼一段“大江滚滚浪东流……淘尽英雄……那个古渡头……”,通体舒泰,万寿无疆。

    运动会当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前一天还二十一二度的气温陡然升上了三十,太阳白光光,照得四下都像下了火。厂运动场充当观众席的四外圈草地上一开始还有早晨凉丝丝的露水,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还集中,运动员先入场,厂领导“乌拉乌拉”讲完话介绍完到厂领导和嘉宾,先开始的,是几个大型的团体比赛。

    比如说莫雨他们新疆二小四年级参赛的表现了全民健身的主题的“第八套广播体操”, 比如说谢晓元他们幼儿园的集体舞,比如说城管大队的军体拳,除了比赛期间由于城管队长谢渊啤酒肚有点大回身擒拿的时候闪了腰、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小事故之外,总体来说,大型团体比赛还是最有看头没有之一的。

    谢云流看着“哎呦哎呦”被人连搀带拖弄走的谢大队长,咽了口吐沫。

    李忘生笑眯眯的说:“师兄不要紧张嘛!”

    谢云流梗着脖子:“谁紧张啦?谁紧张啦?李忘生!这次比赛要你好看!”

    李忘生笑眯眯的说:“是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嘛,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尊重对手的!”

    谢云流眯缝着老眼死命瞪李忘生,听见大喇叭里喊:“下面参赛的是老年太极拳、太极剑队伍,参赛单位:厂活动处、区老年活动中心……”于是哼的一声,跟李忘生抱一抱拳,俩人一人领着一队穿着绯红练功服抹得花枝招展花里胡哨的老太太分两头上场了。

    中午的时候天就热起来了,比赛也都没了什么看头,除了参赛单位,其余的围观群众(尤其是中小学生)都撑起了遮阳伞,开开心心的在伞底下低头聚餐。阳光晃眼的体育场中,只有大喇叭有气没力的叫唤:“跳绳比赛第一名:轧板分厂,第二名:熔铸车间,第三名:检测中心,第四名:销售中心……”

    李无衣小朋友看着叶绮菲默默的往嘴里塞散装花生米,想了想,从全家桶里摸出一块奥尔良烤翅,问:“吃不吃?”

    叶绮菲接过烤翅,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然后问:“无衣,你看见我五叔了吗?大伯说了,让我看着他,不许他调皮捣蛋。”说着把小脑袋从数不清的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中间伸出去,说:“我看不见啊。”

    李无衣说:“中学都在另一面呢,你肯定看不见啊——菲菲我能吃你一块巧克力吗?我爸可抠了,都不给我买,杨叔一看我爸不买也不敢给我买……他就是,呃,怎么说来着,对,妻管严……”

    ☆、(十二)

    趁着运动会这个大好时机,用膝盖想,也能想到熊孩子叶凡会作出点儿事来。

    在被评为“叶家第一省心”的叶绮菲一边和李无衣分鸡翅膀一边担心她五叔的时候,她家倒数第一省心的五叔,正企图用一袋芒果干,跟唐小婉身边一个叫不上名的女生换取唐小婉身边最近的座位。

    人小姑娘看叶凡跟看神经病似的。好在祖国初中的花花草草们都很单纯,不然叶凡脑袋上,“痴汉”标签是贴定了。

    显然芒果干比叶凡有面子得多,小姑娘跟唐小婉挤挤眼睛,搬着折叠的小板凳找班长学委那一堆去了。叶凡看唐小婉正低头捡鸡味圈食品袋里的玩具呢,侧脸白白净净的,激动得那心啊,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拎过自己的小板凳,抬屁股正要坐呢,忽然听见一人说:“……离我妹妹远点!”

    叶凡心说这声音挺耳熟啊,一回头,唉呀妈呀——唐无乐!

    唐无影站在唐无乐身边,哼哼哼哼。

    唐无影身后,唐小婉的亲哥唐无言今天也不看店了,抱着手靠在遮阴的大柳树底下,用眼梢儿瞄着叶凡,面无表情。

    唐无寻拉着不情不愿的烧饼店小杨老板,正叨咕呢:“我说,大上午的你又没生意,出来看看有啥的啊?实在不行,算我租你半天成不?不过说好啊,要~是~我~租~了~你……”嘀嘀咕咕凑在杨饮风耳边也不说了啥,杨饮风大怒,糊他熊脸:“——去你妈的滚!”

    ……叶凡喜滋滋的纯情少年心惨遭一盆冷水泼下,顿时拔凉拔凉的。

    传说中,中国有四大祈雨仪式:秋游,运动会,高考,萧敬腾。

    上午还晴空万里呢,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间浓云滚滚惊雷电闪,霹雳咔嚓一个大雷下来,瓢泼的大雨顿时把场上运动员浇成了落汤鸡。

    然后运动会就草草结束了,学生放学工人下班,迎接五一的七天长假。

    叶孟秋的小三轮冒着雨,车上的破烂归置归置,空处坐着刚接回来的叶绮菲叶婧衣李无衣,叶凡打一把伞,跟着车自己走。

    叶孟秋一边嘎嘎悠悠的慢慢骑,一边磨磨唧唧念他儿子:“五一七天哪,你可别瞎玩了成不?26号就考高中了,你瞅你这成绩行不行啊?!我也不求你考个省重点,你上个一六二我就对得起你妈了……回家好好复习复习,都留什么作业啦?”

    叶凡还耷拉膀呢:“我要跟小婉上一个高中……”

    叶孟秋“呸”一声,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放屁!人家唐小婉是上三中九中的料,你瞅瞅你什么玩意!你要是能跟人家考一个高中去,老子现在买房就让你俩结婚!”

    叶凡叫唤:“你等着吧!我要是考上怎么办!”

    叶孟秋骂:“——做梦吧你!”

    五一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爹的刺激,叶凡真就掏出开学就没摸两回的书本,挑灯夜战——问题是作为以及格为最高梦想的叶凡同学,他哪是那块读书的料啊,攻读了两天半,自称肩周炎腰肌劳损坐骨神经痛目前还小结婚还早,书一撇,跟同学打球去了。

    全程围观的叶炜表示说,少年情怀总是诗,这话不假,关键是有人是《孔雀东南飞》有人是《长恨歌》,再不济还能是《长干行》,再再不济总有律诗绝句那么长吧,结果就叶凡是个对联,还特么上联下联各两个字。

    五一是个美好的长假,一早上起来,李无衣就蹦到他爹的床上,开始捶肚皮:“爸!爸!今天领我上动物园玩!”

    李承恩的一尺九的老蛮腰饱经制服皮带和自家小崽子的摧残,眼瞅就要一尺八了:“哎呦我的祖宗啊你给我下去,爸爸腰要折了……”

    李无衣身手矫健蓄势待发,大有你不起来不领我去动物园我就在你肚皮上动物一回的意思:“快起床!快起床!”

    李承恩本来醒得早,不上班在床上眯着,这下全醒了,做起来耙耙头发,一看表才六点半:“我说平时送你上学咋不见你起这么早呢?”

    李无衣说:“那能一样吗!”床上“噗通”一声蹦下来,在李承恩“你轻点楼下你肖爷爷心脏不好……”的教训声中,去另一屋扒拉杨宁被窝了。

    八点半的时候,睡眼惺忪的李无衣被杨宁背着,和他爹仨人随着人群,下了公交车。

    本市的动物园建在市郊,为方便广大游客,在火车站前广场西侧设有直达大巴,平时一个小时一趟,节假日改成半个小时。横穿广场时李承恩笑话李无衣:“起早了吧,挺大孩子还得你杨叔背,丢人不?丢人不?”

    李无衣小脸通红,没说话呢,杨宁就说:“有什么啊,七岁小孩才多沉?”

    李承恩说:“不行我抱会儿吧,这孩子从小磨人,他妈刚出国那阵一哭就得抱着哄睡,习惯了我都。”

    杨宁说:“没事没事。”突然嘿嘿一笑,“李哥别说,咱科室一帮小姑娘,加一块儿都不带有你这两下子的,一瞅你我将来都找不着对象了嘿……”

    李承恩正想着怎么把熊孩子从杨宁背上弄下来,也没注意,随口说:“找不着就跟我住呗哪能咋地……”没看见杨宁一口小白牙全乐出来了,低头掏书包:“无衣啊,荔枝吃不吃?吃就自己走会儿——哎这草莓有点挤烂了……”

    李无衣小朋友车上已经睡了一觉了,渐渐也精神了,想了想,还是没有扛住食物的诱惑,下地说:“我不想吃荔枝,想吃草莓……”

    李承恩说“行”,把李无衣装小食品的小背包让他自己背着,正要拎草莓出来,突然眼前一个黑影掠过,旁边一个女人尖叫:“——抢包啦!!!”

    作为资深多年老民警,李所长条件反射,包往儿子手里一塞,眨眼就蹿出去了——他警校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又年轻,三两步追到黑影面前,一看是个黑t恤的瘦子,看不着长相,胳膊脖颈也都黑黢黢的,手里抓着一个粉红的女式漆皮包,两腿倒得飞快,肯定是那个抢包的,当时一伸手就拽那人衣服,喊:“站住!”

    那人哪听他的啊,跑得更快,这时候又有几个男的往李承恩这边跑,李承恩一开始以为是帮忙的热心市民,结果左边肋骨上挨了一个胖子一下,才知道是犯罪团伙作案,那几个人来接应呢,赶紧一偏头,躲过一下。

    他身手也好,一肘子把过来扯他的一个人拐开了,压住另一个人手腕,眼看来人有五六个,自己一个人估计要吃亏,正想拖到站前派出所的民警过来,人缝里却看见杨宁在外围安置好了李无衣,跃跃欲试呢,赶紧喊:“杨!”心说你个文职警察消停儿外边躲着千万别过来添乱。

    谁知道他这么一喊杨宁更来劲,大步冲上前,就要把一个人拽开。

    抢劫团伙一看:喝,还有敢上的,兄弟们揍!先头打李承恩那胖子就和另一个穿短裤围上来,准备收拾杨宁。

    ……结果就见传说中从来不出外勤的“文职警察”杨警官一个跨步高抬腿,干净利落把那短裤男踹躺下了,脚没落地呢,一把扯住那胖子肩膀,侧手翻腾空而起,干净利落把拉着李承恩的一个大小伙子踢飞出去两米多——那可真是“飞”的,估计抓那胖子的手劲太大,把胖子抓得“嗷嗷”嚎叫,紧接着杨宁落地,也不知道怎么借得力,直接把胖子掀一大跟头,当时那胖子就没声了。

    这还没完,一看杨宁5秒钟之内撂倒三个人,剩下没抢包那个赶紧就跑,让李承恩揪住的黑瘦子也急了,裤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就要往李承恩身上扎。李承恩让杨宁吓够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杨宁可是反应贼快,冲过去一把攥住黑瘦子手腕,就听“咔嚓”一声,黑瘦子的惨叫比胖子高出两三个调,手腕脱臼,匕首已经在杨宁手里了。

    然后杨宁紧跑两步,一绊一摔,跑的那个也撂了。文职警察两手一合,“咔吧”,水果刀徒手掰断,满脸无辜:“……李哥没事吧?”

    李承恩惊呆了。

    围观的人民群众也惊呆了。

    一片安静的火车站前广场,只有李无衣又蹦又跳,使劲拍手:“嗷嗷嗷嗷杨叔帅呆了收我为徒吧我也要当大侠!!!!!!!”

    ☆、(十三)

    x年x月x日

    今天,爸爸和杨叔带我去动wu园,动wu园有老hu,有shi子,有大象,还有爸爸和杨叔。花也开了,有红的,白的,黄的,绿的和黑的。

    今天yu到了坏人打我爸爸,杨叔英xiong救美,杨叔可li hai了!

    今天好高兴啊!

    ——摘自《李无衣日记》

    趁着李承恩在厨房擀面条的工夫,杨宁一边检查李无衣小朋友的日记本,一边指点:“无衣啊,下次每段之前别老‘今天’、‘今天’的,多单调啊……嗯,内容写得不错,想象力很丰富,还有挺真情实感,学会用成语了别说……”

    厨房里李承恩扬声问:“杨啊,牛肉汤里加不加香菜?无衣少吃点辣椒吧,我给你挑一小勺行不?”

    李无衣早闻着厨房里八角桂皮炖的牛肉味儿了,和杨宁一起,擦擦口水激动得浑身发抖:“再加一勺辣椒油!”杨宁也喊:“要香菜!不要切成末的!”

    李承恩厨房里答应一声,没多大一会儿,端着两个大碗出来,嚯!雪白的面条点缀着嫩绿青翠的香菜叶儿,牛肉切成大块,让料腌了一晚上又文火一炖半个下午,香气十里外都能闻见,深褐色的肉汤清儿泠的,飘着浅黄的油沫和自己家炸的喷香艳红的辣椒油,不用说拿鼻子闻,看一眼就觉得饿透腔了。

    屋里俩熊玩意儿齐声欢呼,四只爪子不约而同就抢最大的那碗,李承恩让他们一个推一个搪的,好悬一翻手把碗给扣了:“急啥啊,烫!还一锅呢你俩有点出息!”

    出息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啊!李无衣理都不理他爸,先往碗里插一筷子:“我的了!杨叔快闪开!”

    杨宁也没出息呢:“诶李无衣你过分了啊,还带这么干的啊……”

    李承恩拿他俩没辙,把碗放下,正准备上厨房拿自己的呢,听门口“当当”有人敲门,瞅一眼,杨宁李无衣脑袋插碗里只顾着吃,只好自己去开门。

    门一开,门口一个三十出头的小年轻,有点瘦,戴付金丝边儿的近视镜,看着得有六七百度那种,没说话先把李承恩穿一跨栏背心方格大裤衩系一“太太乐鸡精”送的围裙的形象上下打量个齐全:“呦,李所,贤惠着呢?”

    门外一个女声就笑:“还用问,给他儿子做好吃的呢,一上楼我就闻见了。你看吧,小杨不定又怎么蹭呢!”

    李承恩让出过道,低头解围裙:“曹,剑秋,你俩咋来了?谁值班呢?”

    派出所朱剑秋朱大政委托一托眼镜,一开口就出卖了曹雪阳:“曹说今天你领你家小祖宗出去疯一天,回来肯定做好的,蹭饭准没错——单位实习那小冷在呢,不碍的。”一边说还一边吸鼻子。

    曹雪阳更痛快:“李哥还有碗么我自己去锅里盛啦?”

    结果就是,一锅面条哪够啊,李承恩愣是又下了一锅,还被曹雪阳逼着做了个红油笋尖,四个大人一个小孩,一顿饭把李承恩冰箱里那点东西全吃没了。

    朱剑秋拍着因为瘦所以愈发滚圆的肚皮,仰在椅子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叹息:“蝗虫过境啊……”

    曹雪阳“嗤”一声笑,一小口一小口啜牛肉汤:“真好意思你。”

    朱剑秋说:“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倒是有些人啊,我是说某些同志,这会儿想起来装淑女了,刚才也不知道谁,好家伙筷子都伸我碗里了,我好容易找块劲道的容易吗?具体我就不点名批评了啊……”

    李承恩边上也乐。曹雪阳瞪完朱剑秋,一挑眼睛:“李哥你也甭乐,你麻烦了你知道吗?我俩来通风报信呢,吃你一顿饭应该的。”

    李承恩一愣:“咋的了?”

    曹雪阳说:“你记着莲嫂子给你介绍那对象不?”

    她说那“莲嫂子”是原本所里同事秦颐岩的媳妇,名叫惜莲。秦颐岩没调到市里之前在新风派出所当副所长,惜莲跟所里几个小的相处的都不错,夫妇两个在所里年纪是最大的,李承恩他们就都管惜莲叫嫂子。

    惜莲是开发区一家中型企业的人事部长,平时接触的人也广,活还不多,有事没事,就开始关心周围大龄未婚男女青年的终身问题。曹雪阳漂亮爽快工作好,朱剑秋高学历聪明家庭条件不错,李承恩虽然离婚带一个儿子架不住不抽烟不喝酒没脾气人勤快,那都是惜莲的重点关注对象。

    事情吧还得从四月初开始说起,一开春,不仅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唐老太太、惜莲等非专业婚介人员活跃的高发时期,有一天中午,惜莲给李承恩打电话,说想给介绍一个小姑娘,姓燕,大学刚毕业,在区少年宫当武术教练,事业单位,那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李承恩倒没在乎人家姑娘长啥样,一听武术教练,心说一女的学武术那姑娘得多剽悍啊,又听是大学刚毕业的,问:“多大啊?”

    惜莲说:“二十一啦!”

    李承恩算算自己过年虚岁可就三十了,找一个二十一的那不是祸害人家小姑娘吗,就没同意见面。

    事情就这么拉倒了。

    这头听曹雪阳这么一说,就听“啪嗒”一声,也不知道杨宁还是李无衣筷子没撂稳,掉地下去了。李承恩瞅过去一眼,看一大一小两人都竖着耳朵听呢,赶紧用眼神跟自家儿子表忠心,表示目前还没有悄无声息就给他找个后妈的念头。又问曹雪阳:“那事儿不过去了吗?”

    曹雪阳说:“你想的美!人姑娘找咱派出所来了!”

    李承恩这下真愣了:“啥!找来了!?”

    曹雪阳说:“可不是吗?问你为啥不肯见面,她那点配不上你你凭啥看不起她呢?刚开始把剑秋当你了,这顿好质问!哎呀我看这丫头可是真厉害,也就你这性格的能嫁给她了……那啥,叫啥来着?燕甚么?”

    朱剑秋咳嗽一声:“……燕小七。”

    曹雪阳说:“对,叫燕小七——不过是长得真漂亮,水灵灵的好看!就是这性格,再是个学武术的,李哥今天多亏你没在单位啊,不然再让人撅吧撅吧拆了。”说完就笑。

    李承恩就觉得儿子那边两道目光使劲扎过来,尴尬的都没敢回头:“我是真没想法……真没想法……无衣都这么大了,我们仨人现在这么过着也还行……”

    ……目光满意的消失了。

    “爸爸、杨叔叔和我过着xing fu的生活!”

    ——摘自《李无衣日记杨宁检查完毕版》

    ☆、(十四)

    他李所长没见面的对象杀到派出所来了,这是五一七天长假里广大人民群众最喜大普奔的消息,没有之一。

    杨宁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钻进楼梯间打了半宿电话,以一顿烤全羊的代价,果断把五一七天中自己和李承恩的值班时间分摊给朱剑秋曹雪阳以及新来的实习生冷天峰了。毫不知情的李承恩看着吃货曹雪阳威逼朱剑秋连夜打印的值班表,还挺高兴:“诶我还以为这七天得让剑秋压榨一半呢,这小子长良心了啊……”

    既然不值班,免不了就跟哥几个在楼底下就着烤鸡脖子整两瓶,五一天好,温度也上来了,晚上没蚊子,小风儿飕飕的凉快,杨饮风的豆腐脑小店里搬出新添置的矮桌子小凳子室外烧烤架,唐无寻帮忙,人行道往上一摆,小杨老板的烧烤店开张了!

    李承恩这桌人最多,几个大老爷们:李承恩,杨宁,叶英,叶晖,叶炜,再加一个学校放假的叶蒙,六个人一个小桌坐不下,又并的一桌。一人面前一瓶啤的,就李承恩废物,面前摆一个冰红茶凑数。

    叶蒙大二,膀阔腰圆的小伙子,长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耳朵也不知道咋的这么长,一边啃鸡脖子一边冲李承恩嘿嘿嘿嘿乐:“李哥,听说是学武术的?可厉害了?艾玛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哈,可算有给我报仇的了!”

    叶晖说:“你小时候让承恩揍那是该,当年二校的铁皮仓库啊,让你翻墙逃学把顶全踩瓢(方言:歪)了,校长找咱爸,承恩不揍你咱大哥动手你就舒服了。”

    叶蒙说:“那不一样,咱大哥我是腿软不敢跑,李哥那时候一高中生跟我一上小学的动手,那明显是残酷镇压啊。”把手里鸡骨头扔一边,喊:“——老板鸡脖子再来二十块钱的!多放辣椒!”

    杨饮风忙着招呼别处,没听见,倒是烤炉边上翻串儿的唐无寻“哎”了一声,把一个塑料垫板扇得“呱嗒呱嗒”响,连烟带火,蹿起来半米高。

    叶蒙回头又说:“不过风水轮流转啊李哥,我现在是学校跆拳道社的了,有空咱俩练练再?”

    叶英闭着眼睛批评:“胡闹。”

    家主都发话了,李承恩怕他?慢条斯理帮叶英剔鸡骨头,头都不抬:“行啊,不过哥我大小是个所长,不跟人民群众动手。这是我所里一个警员,文职——”一指杨宁,“你跟他先练,打赢了哥继续教育你。”

    杨宁纯良无辜的拿牙签扎田螺,抬头一笑,一口小白牙。

    对于“李所长的新对象”,相比某些人的防微杜渐某些人的八风不动,某些人明显就不那么淡定了。

    三号晚上,一辆闪瞎人眼的兰博基尼风驰电掣的开进老厂家属区,门一开,下来一个闪瞎人眼的年轻小伙;年轻小伙风驰电掣的冲进楼道,半分钟内拖出一个闪瞎人眼的围裙男;围裙男被风驰电掣的塞进兰博基尼副驾驶,闪瞎人眼的小伙一踩油门,兰博基尼风驰电掣的开跑了。

    ——整个过程闪瞎人眼,风驰电掣。

    围裙男李承恩手上还沾着给儿子做香辣鸡块裹的面包糠,一上车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李、李倓……”

    李倓抿着嘴不说话,目光炯炯,注视前方,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一挂档,兰博基尼“嗷呜”一声,跟飞似的又蹿出半里地去。李承恩半撇斜刘海吓得直竖起来,小眼睛瞪溜圆,这下可不管手抹人座子上埋不埋汰了,哆哆嗦嗦摸出安全带先系上,说:“祖宗啊你可悠着点……”

    他知道李倓这人从小含着金汤匙,不是“公子病”可也让家里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别扭呢,不能逆着,得顺毛捋、得哄,也就没敢大声说话。等了一会儿,又小声问:“……怎么了?”

    李倓鼓着腮帮子还是不吭气,车前远灯打得直晃眼睛,就见道两旁树啊建筑物啊刷刷刷一个劲儿地往后倒,灯红酒绿转眼间都抛到身后去了。

    他走的是往市里去的道,一会儿出了厂区,城郊工业新开发区黑压压的一片,假期停工,只间或有哪个哪个公司的值班室点着莹黄的一个小灯,车一过,忽悠一下就再看不见了。大道上安安静静,就公交大客和往城外运土的大麻雷子(注:一种大卡车),吭吭吭吭的,算有那么一丁点儿活气。

    李倓车速快,李承恩又等十来分钟,往窗外一瞅,都到市中心了。他是真不知道李倓犯什么毛病,想了想,还是说:“哎,我说?闹够了回家怎么样?我炸的鸡块,自己做的蜜汁叉烧,再给你来个上汤娃娃菜,上我家吃点?”

    这把李倓终于开口了:“……我不痛快。”

    市里晚上热闹,李倓车窗开着,李承恩没听清:“啥?”

    李倓放缓车速,也不摆弄了哪儿,车窗无声无息关上了,车里顿时一片静:“李承恩,我不痛快。”

    李承恩说:“我知道啊,要不你能飙车么,刚我心脏都让你吓出来了。”

    李倓从粉红的半袖衬衫胸口兜里摸出盒黄鹤楼,抖出一棵点上了:“……你知道个屁!”

    李承恩就笑:“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说?”

    李倓不说话。半天,说:“我闹心。李承恩,陪我喝点。”

    李承恩说:“你看我啥时候会喝酒了——拿饮料代行吗?”

    李倓皱着眉毛,说:“陪我喝点!废话那么多呢?!”

    两人几句话工夫车已经开到了江边。h市北边依着一条挺有名的江,江北是传统的旅游区,一条公路大桥一条铁路大桥连通南北。南边商业中心,每年夏天都开个啤酒节什么的,五月份还早,虽然没有统一运营,各种私营的小规模啤酒广场已经兴盛起来了。李倓那车一般外边很少能看见,往啤酒广场旁边一过吸引了不少眼球,他可不管这个,随便找个地方停车,开了门就把李承恩拽下来。

    粉衬衫浅绿裤子别着水晶墨镜的小青年扯着一个跨栏背心格子沙滩裤衩太太乐鸡精围裙的大老爷们,这组合,比兰博基尼瞎眼多了。

    ——是个人都瞅他俩,跟瞅神经病似的。

    李倓要了两个白的一箱啤的一盘“花毛一体”(语出郭德纲相声:花生毛豆的拼盘)十个大腰子一条羊腿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李承恩这身,太特么各色(方言:特别)了。

    李所长的跨栏背心穿快十年了。他其实挺鸡贼,没坏就不舍得扔,旧的白棉布让水洗的精薄精薄快透明了,有点走形,弹力那是早就没有了的,前后领口耷拉着,前面让围裙挡着看不着还好,后面可是两扇蝴蝶骨全在外头露着,再加上围裙勒一个一尺九的腰出来,别人看了咋想另说,看在李倓眼里,那就不对劲了。

    官二代也痛快,衬衫一脱扔给李承恩:“穿着!”

    李承恩说:“没事儿,没人认识我,你穿回去,光个大膀子怎么回事似的。”

    李倓说:“我光和你光能一样么?”

    李承恩笑着说:“有啥不一样的。”

    李倓可没笑,开瓶啤酒“敦敦敦”给自己和李承恩各自倒了一杯,盯着啤酒沫看半天,忽然说:“……李承恩,你咋是个男的呢?”

    ☆、(十五)

    李承恩面皮抖了两抖,江边风太大听不清:“……啥?”

    李倓“切”他一声,倒没跟二傻子似的又问一遍,飞眉毛耷拉着,一直把李承恩瞅得低头也去看啤酒沫子,才说:“赶紧喝——想啥呢?”

    李承恩苦着脸,说:“……我真不会。”

    李倓那是谁啊,平时人模狗样油光水滑像个人似的,熊起来那是个比叶凡还熊的主儿,这会儿心情再一不好,“咣当”把人玻璃杯往桌面上一墩,开始翻小账:“借口!都是借口!——那谁啊跟人楼底下吃烤大腰子呢,一人桌上摆一瓶,一边喝一边勾肩搭背搂搂抱抱,我从那过跟看不着我似的?”

    李承恩其实很想说谁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了人说挺正常一件事到你嘴里咋就那么万恶呢,又想说谁吃大腰子了人那是鸡脖子你除了大腰子还能寻思点别的不,更想说怎么哪都有你呢我就跟别人吃顿饭,憋了半天,觉得这时候到底说啥都不对劲,结果问出一句:“我没注意。。。。。。你来了咋不打招呼呢?”

    文艺小青年李倓在初夏的夜风里光着膀子露两扇肋巴条,哼哼唧唧的别扭:“我没开车你就看不着我是吧!是吧!是吧!”

    李承恩都让他别扭乐了:“哪能啊。”

    江边烧烤师傅的素质从来就千锤百炼,这一会儿功夫大腰子上了,羊腿由于体积大面积大,说是还得等一会儿。李承恩吃不了羊腰子那个味儿,酒还不会喝,一瞅李倓比李无衣叶凡叶婧衣和隔壁楼莫雨穆玄英一帮小孩加起来还闹心的德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好让他点个别的,低头瞅着啤酒——这会儿已经没沫儿了——继续发呆。

    就听李倓还哼唧呢:“赶紧的赶紧的!赶紧陪我喝一宿!……”——眼一闭心一横,“咕咚”一口,一杯见底了。

    。。。。。。然后李所长就腾云驾雾上天入地了。

    这一宿后来喝成啥样,三步倒的李承恩同志完全没印象,当然,李倓在监护人死猪一样的状态下也没干出什么酒后飙车公路惊魂血洗h市各城区大街小巷的刑事案件来。等李承恩醒的时候,江边五星级香格里拉的蜜月大床房灯光昏暗,窗帘一拉,也不知道是白天晚上。

    李倓在洗手间刷牙,光着脚丫子全身上下就一个小裤衩,还是丁字裤,这把换成豹纹的了,小皮筋儿往胯骨上这么一勒,李承恩当时就职业病发作想把丫的拷上带走。

    小伙儿看起来心情很好,连眉毛都生机勃勃的撒欢:“李承恩你醒啦!”

    李承恩“嗯”的一声,有点鼻音,清醒一会儿,一掀棉被:“……诶呀妈呀这咋这么多蚊子!”

    李倓小眼神儿可无辜了:“是啊可多了我一宿都没睡好后来叫服务员进来点的驱蚊香片怎么着你让蚊子给咬了别挠啊待会儿我给你抹点花露水……”

    李承恩一瞅,自己格子大裤衩在地上皱着,围裙门口团成一团儿,大跨栏背心扔椅背上,市面上二十块一条让水有点洗白了的棉内裤更行,也不知道怎么的,直接搭人背投彩电上了,当时脸就有点绿:“你就让人这么进来了?”

    李倓说:“没事我拿棉被给你捂上了没人看光你。”

    李承恩说:“不是,我说你也挺大不小了好歹得注意点,你这玩意儿整得好想咱俩咋回事似的,还大床房——哎你咋没挨咬呢?”

    李倓真是爱死李承恩半天不知道抓重点的性格了:“我不招蚊子,有你就不咬我了。”

    李承恩一寻思也是,回回和李倓一起可不都得喂顿蚊子么:“几点了——哎不对!李倓!下次睡觉再把我脱成这样我真揍你了!你愿意裸睡别拉我成不?”

    ……啧,真不禁夸。

    俩人收拾收拾一出门,下午都快两点了,李倓订了楼下298一位据说海参鲍鱼大闸蟹啥都有的自助。李承恩一边说他败家一边在角落里默默的仇富,间或还得扶着腰:“…………不行这腰今晚回去我得上医院找裴大夫揉揉,嘶……”

    李倓说:“都跟你说是我拽你上楼时候磕扶梯拐角上了,回去歇一天就行,找那行裴的干啥!我看他十分不像好人,你可别羊入虎口!”

    李承恩顶着一身蚊子包,用背心大裤衩的形象啜了口卡布奇诺,随口问:“裴大夫咋惹着你了?”

    李倓一边扒虾一边扒瞎(方言:胡说八道):“我上初中那会儿,学校领着体检,就是裴元干的:那老粗一针管啊,‘卟叽’就插我身上了,‘滋滋滋滋’至少抽了我一斤半的血,整得我到现在还晕针贫血呢……”

    李倓少年时的阴影裴大夫名叫裴元,在厂区最西头的家属医院当医师,因为技术过硬,认真负责,又是一起在这一片住的,厂里有个毛病的都爱找他,一说“裴大夫”,大家就都知道是谁了。

    李承恩让李倓开车送回来之后,还是准备去裴元那看看。回家时李无衣正跟杨宁三国杀,肯德基的外卖吃完不收拾,可地都是。

    家主一回来,一大一小扔了卡牌摇着尾巴扑上去,杨宁先闻了一圈,狐疑:“李哥你一晚上干啥去了?”

    李无衣紧跟着闻了一圈,狐疑:“昨晚小李哥哥可凶了,爸爸你没惨遭凌辱吧?”

    李承恩套了身看上去不那么有伤风化的衣服,说:“……腰闪了。小杨啊,无衣这成语你看是不是抓点紧了?”

    到医院人可真不少,挂号的队伍山路十八弯,拐来拐去差点拐到大门外去,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有专家出诊,坐镇的是市里大医院年高德劭的孙思邈大夫,所以一堆人等着挂专家号呢,没看见唐傲天都让儿子唐无言推着轮椅出来看腿么。

    幸亏是李承恩只找裴元,一看人实在多,也不挂号,自己上楼了。

    医院二楼往左拐,挤过人满为患的内科,裴元的外科显得冷冷清清,屋里一个脸色白净的男的在窗台前浇花,鼻梁上架一金丝边的眼镜,低着眼头也不抬:“……内科在隔壁谢谢。”

    ☆、(十六)

    李承恩笑说:“我找你。”

    眼睛男一呆,回过头放下水壶,一张一看就是常年板着的脸忽然就笑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李承恩拉出张木椅子,扶着老腰坐下,说:“找你呗,能找你一般我摊不上好事——你看看我这腰,说是磕的。”

    他跟裴元也不拘谨,俩人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李承恩穿开裆裤的时候,俩人就认识了。

    裴元比李承恩大四岁,那时候裴爸爸裴妈妈没搬走,正好住李承恩家楼底下,二楼,两家一厨房那种。俩人小时候家长养孩子还都放养,大的领着小的可哪玩儿,家长也不管,裴元就领着李承恩上北头火炕楼那边儿“探险”,穿过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的堂子胡同,一直跑到厂子墙根底下才算拉倒,要不就挖草根,拣酒瓶子盖儿,掏蚂蚁窝,成年累月的,俩小孩儿也不嫌烦。

    李承恩从小穷,裴元家条件好点,偶尔给一毛两毛的零花钱,裴元就上小卖店,专门买五分钱一块儿的小淘气,李承恩一块儿,他一块儿,后来李承恩一口小奶牙,全给裴元喂坏了。

    就这么,一直到裴元上高中,考的是市里的省重点,家里陪读把这个合厨卖了,又在市里买个房子。两人才算分开,后来裴元北京读完研招回厂医院,孤家寡人混到现在;李承恩上了警校,结婚又离婚。俩光棍儿有时候得空上李承恩那儿吃饭,上楼下楼,就能看见楼上谢云流一脸老大不情愿的上李忘生家咣咣凿门,准备拉人出去下馆子。

    这都是闲话。

    李承恩这边还跟裴元嘟囔呢:“……说是磕的,但就骨头缝疼,可别闪了吧?”

    裴元哼一声,笑话他:“你见谁能把腰磕闪了?”绕到李承恩身后,说:“衣服掀起来我瞧瞧。”

    李承恩就把一身蚊子包露出来。

    ……裴元脸就绿了。

    裴大夫毕竟风吹浪打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不是一般的战士。他倒没说别的,忽然问了句不相关的:“我听我们护士小曲说,你有对象了?”

    李承恩这两天让人正笑话呢,知道裴元问的谁,俩手搂着衬衫,说:“你们曲云曲护士又传播流言了?”

    裴元说:“那个燕小七是小曲高中的学妹,都认识,说是小姑娘冲天椒的性格,抄家伙要收拾你呢。这才几天,怎么你这是桃花开了把人哄好了春风得意了准备结婚了?”

    李承恩严肃的批评他:“谣言,纯属人民群众传播的谣言——人姑娘我一面都没见呢,瞎说啥?我没寻思结婚的事,我要真想结婚我不头一个告诉你?”

    裴元哼哼冷笑,倒没多说,顺嘴问:“你昨天晚上跟谁在一起了?”

    李承恩说:“李倓啊。就咱区长他弟弟,三天两头换辆车的那个。”

    裴元淡定淡定再淡定,淡定半天,没淡定住:“那小子?——就他一个?!”

    李承恩说:“啊,陪他喝点酒。”

    裴元心里勾圈叉乱码勾圈叉,默默的斯文扫地了半天,才问:“你屁股疼不疼?尾椎呢?”

    李承恩没想到他这么问,自己感觉了一会儿,说:“没觉着。”又一想,“要说疼大腿根疼,但不是摔得那种……这地方你说咋能刮着呢?”

    裴元费老大劲把“刮个屁”仨字儿咽下去,僵着后背,一托眼镜:“不是刮的。你这个不用治,自己回家趴两天。下次注意点,别跟人酒后乱性,让人占便宜都不知道你丢不丢人。”

    李承恩毕竟是娶老婆生儿子的过来人,跟李倓一晚上下来,虽说腰膝酸软腿肚子转筋,明显是让人榨完了汁的,但关键吧,在于实在想少了,一开始压根没往裴元思路上靠。他不傻,也是随口,一句:“什么酒后乱性?”问完了脑细胞才跟上嘴,顿时晴天霹雳裤衩一声,傻了。

    ……一直到呆愣愣让裴元扫地出门,听大门“咣当”在自己身后甩上,李承恩吓得一激灵,才算迷迷糊糊的抬脚往家走。

    好容易到家,天都擦黑了。杨宁开的门,问:“哥,咋了?”李承恩也没怎么理他,小声说:“……杨啊,看着点别让无衣瞎淘。”自己走到屋里,遵医嘱往床上一趴,继续两眼直勾勾的发傻。

    李所长心里那惊涛骇浪排山倒海就不说了,就说吧,这两天裴元有句话说对了,李所长的桃花,又要开了。

    ……你管是红桃花绿桃花新桃花旧桃花呢。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全楼都沉浸在“明天不想上班/明天不想上学”的悲伤气氛中,叶家老四叶蒙默默的收拾完行李,看了一眼因为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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