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云英花嫁

第 1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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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肖子孙乔百胜……啊……噗……”

    就在云英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之际,那厢意外陡生,乔百胜低头鞠躬之际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供桌,染红了他青色衣襟,也染红了他脚下一方青石板。

    “爹……”乔成金和乔成银一左一右扶着他也被这突来的状况吓坏了,没防备下,乔百胜的身体一软,重重摔到了地上。

    “老爷子”

    “啊——”

    顿时,场上一片混乱,惊呼声、尖叫声、乱成了一锅粥;还有人在后面不知情开始了推搡,引发了连锁效应……

    正文、101 人死灯灭

    现场突来的变化是谁都始料未及的,人推人、人挤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前面的人想继续围着看热闹,后面的人想要挤到前面来一探究竟。

    这样的骚乱不但发生在院外人山人海的地方,挤着挤着,竟然有人往院门处挤来,云英倒是人小也机灵飞快地让到了一边,可就在她身边的穆氏现在挺着个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如何能挡住狂涌的人潮。

    只听得她惨叫了一声,便扶着门框缓缓地往地上滑去。偏偏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人群正中央的乔百胜身上,还在不断地往这边挤。

    “别挤了!”云英伸手拉了穆氏一把,瘦弱的她又怎么拉得动一个怀了身孕的大人;而场上嘈杂依旧,她的呼声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就没人理会。

    “痛啊……”地上的穆氏捂着肚子也跟着高喊了一声,翻滚着身子顺着云英的力道往边上挪动了一点,好歹躲过了第一波汹涌的人潮。

    这样下去不行!不说人群中的乔百胜是否还有救,就说穆氏搞不好就得一尸两命;就算云英对老院子的人再大的恩怨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好在这时候有挤在两人身边的人也发现了穆氏的异样,但都你叫你的我叫我的,在远处的人听来没什么两样。

    情急之下,云英猛地从腰间掏出了打火石,弯腰捡了并没有炸开的鞭炮点燃,也是穆氏运气不错;云英的两个鞭炮点着立刻就爆了一个,巨大的声响让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早有准备的云英趁着这安静的时段爬到了门槛上。总算比一般的人高出了一个头,大声叫了起来:“ 村长叫你们都不许动!要是不听话的以后都别找村长办事情。”虽然是狐假虎威,但却是取到了极好的效果, 正想恢复骚乱的人群又陷入了冷静当中。

    其实李村长还真是因着突来的变故乱了方寸。等他想要拿出村长的派头指挥着别人办事时又因为身处风暴中心,喊出的话没人能够听到;云英这一叫正如醍醐灌顶,胖胖的李村长也福至心灵地爬上了身边的八仙桌,指着前方人群喝道:“你们。全都让开点。先看看老爷子的情况如何?”

    “还有这边,我家海堂嫂要生孩子了。”云英跳着脚指着门槛边上痛得不住呻吟的穆氏大声补充道。

    这一下,人群中也有人开始动了起来,乔远海和小李氏、李氏都不由往院子的方向挤了挤,可又想到身后生死不明的老爷子,顿时停在原地不知道往哪才是正理。

    “快快快,你们这些婆娘们抬着远海媳妇进院子去;男人们就别在这边添乱了,赶紧往边上走。”

    李村长这一阵的指挥场上总算是挪出了空间,村长媳妇伸手挽了杨氏的手就大声对一帮老的少的女人命令道:“还不赶紧烧水的烧水。帮不上忙的都赶紧家去。别在这挡着。”

    终于。穆氏被抬到了院子里开始了痛苦的分娩过程;而外面的乔百胜业已被扶在太师椅上坐定,擦去嘴边的血迹,老爷子看起来给人一种精神满满的假象。大概是处于回光返照的迹象了。

    稍微上了点年纪见过生死的人一看他那样子就在心里道一声糟糕,特别是乔成金三兄弟。一个个老泪盈眶,强忍悲痛,围在乔百胜的面前不住地呼唤。

    乔百胜喘了几口气后首先拉着了乔成金的手:“老大啊,其实我最担心你啊!”乔成金前面三个女儿都不成器,老来得了个儿子又太过于骄纵,到现在都还知道在外面晃荡,前景是怎么看怎么凄凉。

    “爹啊,你放心。金蛋他改邪归正了,和木头在镇上开了家小餐馆,生意好着呢;知道咱们家出了三童生的消息他们正往家里赶呢。”乔成金抹去泪珠子,六十岁的人眼看着也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眼泪花花的确实不像样子。

    “老二,你最好!”到现在,乔百胜依然觉得乔成银家才是乔家该有的样子,也是他们家两个曾孙子帮他圆了大半的梦。在他看来,十来岁就能够中童生,那足以称作“神童”,神童指定是能够考上秀才老爷的。

    “爹,你放心,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供着两个孙子往上考的。”乔成银能够懂得乔百胜的未尽之语,生怕他多说几句话就耗尽了元气,不等他说便先行回应道。

    乔百胜无神的眸子曝出一阵喜色:“老三,你也不错。要走科举的路子……”

    “爹,我知道的。”乔成铜捏着老爷子的手,“我会让两个儿子别耽误了孙子的前程。爹你看四妮都有个茂才老爷的儿子了,今后咱们家还会更多的。”

    乔百胜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睛往进院坝的那条小路上看,远处,还隐隐能见着安澜桥上是否有人进村;“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老爷子突然发出一句深沉的问话,按照时间来算,乔四妮和乔二妮都能听到消息赶回李家村,为啥考完了会书院的两个孩子还没踪影的。

    “爷是说远贵和远福?他们两个小子本来是打算接着和书院里的几个童生再去一趟县城考秀才的,您想见见他们?我这就让乔齐套车接他们去。”之前一直挂着轻愁的乔四妮没去院子里凑女人堆的热闹,而是一直守在外满,等到乔百胜问起两个侄子才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怎么这么急?怎么这么急?这么急考不上的?”乔百胜一下子从椅子上噌地站了起来,双手有些颤抖。

    “爹——”

    “爷——”

    “老爷子——”

    不同样的呼声中,乔百胜的力气就像是被顷刻抽干了似的再次倒了下去,这一次,不管别人怎么呼唤怎么掐人中,他都再也没睁开眼睛,呼吸也像是突然被谁带走了似的。

    “生了,生了!远海你做爹啦,是个儿子。”小李氏手上还带着血迹,匆匆从院内冲了出来,满脸喜色地给外面的乔远海报信,可喜悦的声音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生机全无的老爷子就摊在太师椅上。

    嗡……

    人群中再次哗然,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说了句:“这孩子命真硬,一出生就克死曾祖。”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院子的人又开始传出来各式各样的猜测和设想,其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和前者保持一个看法,都觉得穆氏新生的这个儿子八字太硬;还有一部分则觉得老爷子是太过高兴,乐极生悲而已;更有一部分敏感的人想到了老爷子是在乔四妮说了话后连续的四句问话,会不会就是着急生气了一口气接不上来所以才过世的呢。

    说到这儿,自然就有人问了。为什么老爷子听说两个曾孙趁热打铁去考秀才反倒又气又急呢?少数比较清楚科考的村人也给出了解释。童生试和县试可不是一样的考题,能考上童生试已是侥幸,若是没再经过点苦读就想立即参加县试古往今来还没人这么试过。乔远贵和乔远福此举分明就是胡来、乱花钱。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的人又开始猜测这乔家究竟有多少银子?两个人参加童生试花的银子据说村长都不一定能拿出来,这县试则更是烧钱的行当。更为可惜的是如今老爷子过世,就算乔远贵兄弟俩是缴纳了去县城考秀才的报名银两估计也去不成考试,银子现在就打水漂了。

    云英听到这也的猜测后不禁蹙起了眉头,乔家的境况她是知道的,就是让两人参加这童生试都已经是倾尽全家财产才能成行;那他们报名县试的银两是从哪来的?

    人群渐渐散去了一些,乔百胜被抬到了正房房里擦身子换衣服,准备装殓;穆氏那边业已静悄悄收拾规矩;杨氏带着乔齐媳妇出门来悄悄拉了云英到她们院子,此时天色已晚,杨氏便说等乔全帮着李氏家在忙活一会儿后和云英一起回家。

    时间离乔百胜过世已经差不多两个多时辰,乔齐的牛车终是载着乔远贵两兄弟和岳氏母子俩,乔木头夫妻俩回了乔家。

    牛车才刚刚停稳当,乔远福便哇哇哭上了。

    这边杨氏听着他伤心的哭声忍不住也红了眼眶擦了一把泪:“这孩子倒也没枉费你祖爷对他的一片心。”

    云英刚想点头,那头乔远福哭丧的声音已是传了过来:“祖爷啊,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去呢?要是晚上一个月,我说不定都是秀才老爷了,这下怎么办?借了别人那么多银子又去不成考试,以后要怎么办呀……”

    “借银子?借什么银子?”杨氏的眼泪都还在脸上没擦干,八卦的性子又冒了出来。倒不是她幸灾乐祸,只是她习惯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先了熟于心。

    乔四妮和丈夫雷天德也在杨氏家堂屋坐着,这时候乔四妮才忍不住说道:“娘,你当我在你外孙考上童生后这么愁眉苦脸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着那两个自以为是的侄子!”

    正文、102 波澜骤起

    有句诗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乔远贵和乔远福虽然没有马也不会骑马,但那得意劲头却是比“马蹄疾”还要来得难以言说。

    按照腾云朝如今的规矩,童生试是在县城一个叫朝日书院的地方进行,考试也不算太严格,只要熟读四书五经,稍微技巧灵便再加上一点点好运气便能过关。

    百家集是个比较贫瘠的地方,能够念书的人并不多,某些念书后考不上童生的家伙回到百家集便会夸大其词几句,害得许多人以为童生真的就那么高不可攀。

    迫于心里压力,也确实有许多人铩羽而归。此次百家集总共有二十余人参考,考过的不过六人,乔远贵兄弟俩便是其中之二,另外的四人几乎全是百家集富户子侄。回程路上,考中的几人聚在一起越说越是志得意满,其中便有人认为人人畏惧的科考并非那么简单,那为何还要再等两年才参加县试呢?

    此话一出,顿时人人响应。尤以乔远福为甚,十岁童生,这个名头不但创了李家村第一,一举压过了关平成为百家集第一,就是放在童生试的考场上也不多见,更是让这个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孩子不可一世。兴致勃勃便与人击掌县试上再一较高低。

    他还不懂事,乔远贵却是知道乔家的情况,要参加县试,至少还需要五十两银子。考上童生之后,他们兄弟俩报名童生试的十两银子已经作为奖励返还,另外还有官府一人奖励的二两辛苦银子,本想着回去之后就赎回妹妹乔远慧。剩下的还能让家人瞧瞧他乔远贵可不是只会花钱不挣钱。

    可乔远福做出的决定他同样心动,此去县城才知晓,若是考上秀才之后朝廷不但会返还参考的一人十两银钱费用,另外也会再一人补五两的劳苦费。且能够立刻领到朝廷禄米一百二十斤每年。

    这些还只是开头,众所周知县城的繁华兴盛,这一次除了考试之外,乔远贵也是被县城的纸醉金迷给看花了眼。心里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县城的生活才是自己向往的。住在书院安排的客栈里,乔远贵还听说不少县城富商都会派人或是干脆就让自家女儿等在县试后的榜单之下,相看那些考上秀才的书生。

    乔远贵自认相貌堂堂,年纪也正当年少,在一干二三十岁的考生当中绝对是相形出彩,要是被谁家的小姐看中,未来可是不可限量。

    出于这样的考量,明知道乔远福与人击掌不妥,乔远贵也是并未开口阻拦。倒是他们的表弟。乔四妮的儿子雷飞在马车上就拒绝了提议。称要回家问过父母再说。

    这样的答案顿时就让马车上另外三位富家少爷嗤之以鼻。其中一个还嘲笑雷飞一定是没银子,并说他家有个亲戚最看中读书人,游说雷飞要是觉得手里不方便大可去他亲戚家立下文书。他家亲戚立马就能资助一人几十两银子,等考完之后拿到朝廷返还的报名费不就能还上了吗?

    雷飞常年住在镇上。听同窗这么说并未全信,以要考虑的借口推拒了同窗好意;倒是乔远福听到还有这样的好事顿时就来了兴致。一路上问了许多,回到百家集之后当真跟着这同窗一道离开。

    之后雷飞便听说乔远贵和乔远福两人找了书院山长交了十两银子推介费和二十两银子的报名费,还请了山长和先生以及另外几位中了童生的人去珍味居吃了一顿;担心之余,雷飞便和乔四妮说了这事。

    乔四妮一听雷飞说他那同窗姓“吕”便有些怀疑,忙使了雷天德出去一打听,这下慌了神。那姓吕的书生有个在百家集鼎鼎大名的叔叔吕才,人送外号“驴滚面”。在百家集开着一家赌坊,专门放印子钱。

    情急之下乔四妮忙关了铺子,让雷飞去书院找乔远贵两个劝他们回家一趟,她则和雷天德往李家村赶回来,谁知道一回李家村就遇上了一扒拉的事情。

    乔成铜父子三个在那边棺材前守着,乔四妮和雷天德说的这些话便只有杨氏、乔齐媳妇以及云英听到;听完之后杨氏吓得直哆嗦,就要起身往那边走:“这事儿可怎么办?这两个孩子真是胆大包天,不成,我得说说他们去。”

    云英见状,连忙伸手拉住杨氏,“三婶婆,这事儿你现在可别去。待会儿吃亏不讨好。”

    听那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乔木头、乔金蛋堂兄弟两个也到场了。

    “四姑姑,远贵哥和远福知道他们借的是印子钱会翻番吗?”云英现在关心的是这个,若是那两个不知道,等乔四妮过去说出来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埋怨乔四妮知情不报。

    “他们两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乔四妮听了听那边的动静,也想到了云英担心什么,同样拉着杨氏道:“娘暂且不过去,我听金蛋也回了,估计瞒不了多久。”

    杨氏只好作罢,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眼神有些涣散,嘴里也不住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正这时,门口笃笃响起了敲门声,乔齐媳妇前去开了门,“关平?!”

    “齐婶,云英在不在?”关平从微微敞开的房门口看见了云英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我娘猜云英还在这边,让我来陪陪她给祖爷守守孝。”

    守孝只是其一,名义上他还是乔百胜的曾孙女婿,曾祖过世是必须来随上一份礼金的,再说了,他还听说了别的消息,生怕云英又受什么委屈,现在看到她在杨氏家躲清闲也是大大放了心。

    “守孝,那我们过去吧。”云英见关平身上都还穿着书生袍子,猜测他回家就来了这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上一身,心下微微一暖,站起了身子。

    “不忙,我们还是等会儿过去吧。”关平竖着耳朵听了那边的动静,往云英的方向走了过来,要去参加县试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不知怎的,见着云英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依然淡淡的笑容,他莫名就觉得心安。

    “那我们在墙头看会儿?”云英转头发现杨氏已经抬了两根高板凳并排放在墙根下,她们娘几个已经上了一根,另一根肯定就是给自己和关平留着的了。

    关平神情微微有些僵硬,“窥人*”可不是君子所为,可随即想到刚才都打主意在这边耽搁一会儿再过去不是和“窥人*”差不了多少吗?如此自我安慰下,便跟着云英爬上了高板凳,正好能通过墙头看清那边院子里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乔百胜的尸身就装在棺材里摆放在正屋的堂屋中,堂屋门槛上放了一根板凳,上面一个小木斗里盛着新收的高粱,方便在上面插着香烛;门槛外弄堂里的杂物被清理干净,放置着一口大锅,锅里的纸钱缓缓燃烧。

    此时,刚刚赶回家的乔木头、乔金蛋、乔远宏、乔远福和乔远贵就跪着围在铁锅周围,有一搭没一搭往里面扔纸钱。

    刚刚情绪都还处在失控边缘的乔远福还在不停的抽噎,乔远贵面沉如水,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乔金蛋这人云英总共没见过几次,但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因为他身上有着一种不同于李家村人憨实的油滑之气,总是斜着眼珠子打量人,就像是在算计什么;也难怪一向老实木讷的乔木头会跟着顾八娘一起去镇上做活儿,要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跟这样一个年轻男人共事,怕是谁也不放心的吧。

    此时乔金蛋就是用这样的眼光在打量乔远福兄弟俩,让还在哽咽的乔远福心生不快,眼睛一瞪就问道:“金蛋叔是在看什么?”

    “我是在看我这两个侄儿胆子还蛮大的啊!”乔金蛋嘿嘿一笑,伸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乔木头:“木头哥,我可是先和你把招呼打在这儿。乔家餐馆才开业,可不兴借钱给谁的啊。”

    “金蛋叔说这话的时候干嘛看着我!”乔远福抵不过乔金蛋那奇怪的眼神,丢了纸钱便忿忿哼了一声。

    岳氏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回家前乔金蛋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看着乔远福这嚣张霸道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住气,当即便酸溜溜问乔远福道:“远福,你金蛋叔和你木头叔说话是哪里得罪了你了!”

    “大伯娘,当着咱爷的面你就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吧。”岳氏维护儿子,罗氏又何尝心疼自个儿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出人头地,谁家有这么出息的孩子,嘴一张就顶了回去。

    “他还是小孩子?小孩子能自作主张去借别人的印子钱!”岳氏觉得罗氏这是在拿死去的乔老头压自己,如今她儿子能挣钱了,老爷子又一命归西,她还怕谁?

    “你胡说八道什么?”罗氏一时根本没听清岳氏都说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哼了一句。

    “我说什么你儿子最最清楚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岳氏最后半句声音很小,饶是如此也是被罗氏听了个真切,当即就炸了毛!

    “你敢说我们家远福不学好!谁家孩子有我们家远福出息,才十岁就成了茂才老爷;这话大伯娘说出来不觉得脸红么,谁不知道不学好的是大伯娘家的儿子。”

    正文、103 惨遭连坐

    说实话,乔百胜的死对于乔家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解脱,真正伤心的可能就只有他那三个儿子吧,不过乔成金向来拿岳氏没办法,乔成银在李氏的利眼下便也只有闭紧了嘴,乔成铜张了张嘴,可一个是大嫂、一个是侄儿媳妇,让他怎么说?

    岳氏嘴巴快、罗氏嗓门大,还好附近就只有乔家三兄弟的院子,否则引来了别的人围观才真正丢人现眼。

    “罗氏,你别在那边得意!等‘驴滚面’找来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岳氏个子小,看罗氏叉着腰往面前那么一站还是打从心里胆儿颤,往儿子身后藏了藏,露出个脑袋嗤道。

    “‘驴滚面’?吕大爷怎么会找来我们家?”陪着各自老子跪在堂屋里棺材前的乔榔头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让他熟悉的字眼,抬眼问了一句。

    “榔头哥,你们家远福可是交了县试的考试银子的,还大手笔请了书院里一干同窗师长去珍味居大吃大喝了一顿。你倒是问问他这银子是什么来路?”乔金蛋撇撇嘴,有些气恨这两个侄子有大把的银子却不来自家餐馆花用,特意将“大手笔”加重了语气。

    “我这银子是借的没错!但不是你说的什么‘驴滚面’,人家那是吕方中的叔父,挺和善的一个大伯,乐善好施,喜欢帮助我们这样的学子。”乔远福想起那个笑得和蔼的“吕叔叔”,不由就倔强地顶了回去:“金蛋叔你要是不知道就别在这乱说。”

    “乐善好施?哈哈,笑死我了。平白无故谁愿意借几十两银子给你个无毛小子。”乔金蛋斜睨着上下打量了一阵乔远福,在爷爷灵位前就笑得前仰后合。

    乔远福挺直脊背背着手在将头昂得高高的,“金蛋叔从未进过一天学当然不知道我们寒窗多年的艰辛。但这艰辛最后会被朝廷肯定,得了秀才功名后可以见官不跪、可以不纳粮税。人家吕叔父说了,他乐意帮助我们这样有希望考取秀才的童生,今后得靠着我们提拔他。”

    “远福、远贵,你们两个真的交了考秀才的银两?”乔榔头从堂屋里走了出来。面上神色已是青一阵红一阵,可见心里是有多纠结。猛地想起乔远宏不是陪着两个小的去参考的吗?回头找了一圈,“远宏你不是带着两个弟弟一道的吗?”当初就是想着乔远宏二十岁了,又在镇上见识过一段时间做事情还算稳妥,这才让他作为陪同带着两个弟弟掌舵的。

    乔远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成了苍白,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乔榔头疾走了两步蹿到乔远宏身前就是一巴掌:“那你知道啥?”

    乔远福眼见着亲哥哥挨打,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往后退了半步,“远宏哥他没和我们一道。是吕方中说不想和泥腿子坐一辆马车……”

    “是啊。人家都是读书人。当然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了;我又没银子。赶了别人的牛车回镇上就听说祖爷的事情,赶回来已经这样了都。”乔远宏委屈地扯了扯身上还带着泥点子的衣裳,再看看弟弟身上崭新的细棉书生袍子。说不嫉妒都是假的。

    “远贵,你来说!你和远福真的借了银钱交了县试报名的银子?”乔榔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黑沉黑沉的倒是比他爹乔成银看着有威仪多了。

    乔金蛋还想说什么,被岳氏扯着退到了一边:“我和金蛋才从镇上回来,回去换一身素色的衣裳再过来啊;不过刚才金蛋说得对,我们镇上的餐馆才花了那么多银子,家里是一文钱都没有了。”说罢,还狠狠瞪了棺材前看着他们娘俩的乔成金一眼,警告老头子说话要小心着点。

    顾八娘也想扯着乔木头走,可惜乔木头根本挪不动脚,还在铁锅边上一边烧纸一边掉眼泪。

    乔远贵的脸色也白得吓人,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勉强抖索着身子点了点头。

    “借了多少?”乔榔头抱着侥幸轻声问了一句,转头环视满院子自家茫然的女人们一眼,希望这些人待会儿能禁得住残酷事实的考验。

    “三十两。”乔远贵闭了闭眼,说出了一个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啪——

    乔榔头又一个耳光刮了出去:“敢,你们怎么敢!姓吕的,是不是长得一副菩萨像,嘴角有颗毛痣的男人?”

    “爹你见过吕叔父?”乔远福见堂兄和哥哥都挨了打正吓得缩在罗氏身后瑟瑟发抖,谁知道乔榔头又问了一句让他惊讶的问话,不由惊叫出声。

    那厢,十六岁乔远贵被他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疼儿子的小李氏和疼孙子的李氏一同扑了过去,扶着乔远贵见着他嘴角边上的血痕,小李氏“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二弟这是把孩子往死里打啊,当真不是你儿子么?”

    方才乔远宏也被打了,只是干活儿的人和书生怎么能一眼,同样是挨打,皮实的乔远宏跟没事人似的,乔远贵的样子瞅着就挺吓人的。

    见状,堂屋内的乔成银也是不能装哑巴了,毕竟他这个做爹的还在呢,“榔头你发什么神经?”

    “爹啊,咱们这个家要散了啊!”乔榔头嚎了一声蹲到了地上,“‘家有重孝不得参考’,这是朝廷的规矩。远贵和远福交上去的三十两银子就等于打了水漂啊,这不算啥,关键这银子是他们借的印子钱。”

    乔榔头使命捶着自个儿的头,“驴滚面”有多狠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在镇上他可是亲眼见着驴滚面带着人把一家子人全都卖给人当奴婢,然后又收了人家的地契,那家老爷子上前阻拦,驴滚面就在那老爷子手背浇了一杯子灯油,然后点了火折子烧熟了人手背,驴滚面本人还摸着毛痣呵呵笑。

    不知道“驴滚面”是何人,但乔成银却是知道印子钱的厉害,也是吓得一个倒坐在地上:“咋办?咋办?”

    “什么咋办咋办的?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再嚎啊!”李氏终于是发威了,儿子孙子这一个接一个的话也没说全乎,她只听到啥三十两银子啥驴滚面的,都不清楚究竟是咋回事。

    “娘诶,都是你惯着这些小子,这下子可出大事了!”乔榔头唉了一声,瞧着自家大哥也出来听着,整理了下事情前后简单说道:

    “这两个小子竟然私自在镇上借了三十两银子的印子钱报了县试考秀才的名;现在咱爷过世,这两个可没了考试的资格,这三十两银子等于是打了水漂,咱们家还要背上三十两的债务!要是一个月还不了这印子钱,一个月就要翻一番成六十两。”

    “啊!咋这么严重?”李氏吓了一跳,拉了小李氏身边的乔远贵就道:“你们是咋想的啊?这么多银子你们也敢开口冲人借!”

    乔远贵已经知道害怕了,印子钱的事情他也听人说过,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奶,我错了!都是远福说我们兄弟俩要是能去考个秀才回来祖爷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我这才……再说了,考上秀才后朝廷要把那三十两银子退给我们的,到时候还回去不就成了。”

    ……

    听到这儿,趴在墙头的关平轻轻在云英耳边嗤道:“秀才要是那么容易考上,你祖爷就不会到死都是个童生了。”云英的耳根子还没红,关平却是因为闻到云英放在身上的黄角楠清香红了脸,好在天色昏暗,云英转头时并未发现他的窘状。

    “关平哥,我们今晚还是别过去了吧。要随礼明天再来也不晚。”云英今天从西山上回来就没轻松过,夜色已深,也没人说要做饭吃啥的,为了不折磨自己的肚子,她决定还是先回了关家再说。

    和杨氏打了招呼让远根和曼儿就在她家歇着,云英和关平往下游村尾行去。

    “关平哥,考上秀才好处真的那么多?”云英不习惯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出声打破了寂静。

    关平走在她身后两三步距离,闻声大步往前迈了一些,沉声回道:“腾云朝对秀才的奖励确实挺大的,但也没远贵哥他们说的那么好,也远没他们想的那么容易。我娘说过,官场的黑暗是我们没办法想象的,‘县试’已经算是官场的开头,要想真正的成为秀才只有学问远远不够,除了报名费这些,去了考场还有进门费、润笔费。一个人没三十两银子根本花不下来,最后朝廷虽然要退回那三十两银子,但考上秀才之后的花费呢?若是就此作罢倒是可以找个书院做个先生教书育人过完平淡的一辈子也就算了,但要是想往上面考,得进县城的书院找先生请教一段时日。”

    县城的先生学识资历自然不一般,越是有学识的先生越是傲气,越不容易被打动;没有惊才绝艳的才华,那就要有足够多的银钱打动先生倾囊相授,否则后面的府试、会试根本就别想崭露头角。

    正文、104 求救无门

    关平和云英说这么多,云英只听出来一个主题:想要做官,前期的投入可不是个小数字!当然,前提条件是要先考上举人。

    以关家目前的积蓄来看,要是关平能够一举考中举人,银子还算凑手,但要是考个两三次没中,那全家又得喝西北风去。

    霎时,云英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许是感受到了云英心情的沉重,在过了乔全院子后关平大步走到了云英前面,挡住了云英去路。

    “关平哥?”云英盯着黑暗中关平发亮的眸子,微微有些疑惑他此举用意。

    突然,关平伸手将面前云英往怀里一揽,双手紧紧拥着她的肩背,下巴搁在她头上,“云英,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怕是已经归了商籍,你放心,等我做了官,到时候你就是官夫人了。”他还不敢说能给云英求个诰命夫人,这头衔,他暂时只想给贾氏。

    云英能听出关平语气中的真诚,嘴角在他怀里微微上翘,“关平哥,那我就等着那一天。”能够让关平这老实孩子这么感性,也不知道被谁打击了。云英轻轻在关平背后拍了拍,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两人自然不会有更多的旖旎氛围出现,半年相处,倒像是相依为命的亲情居多。

    比起个关家母子的温暖亲情,乔家的冷血早就让云英整颗心都凉透了。

    第二天一早,云英给贾氏做了饭菜便和关平一起到了老院子,昨儿的事情整个李家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去乔家随礼的人不在少数。

    村里人随礼不过就是一块尺头、一刀纸钱什么的,像云英和乔远芳这样嫁出去的女儿回来送礼又是不一样,被守在门口的乔全让进门后发现院子里正摆了两桌早饭。

    一边桌上坐着乔家的男人们,一边桌上坐着岳氏、李氏、杨氏以及乔二妮一家。小李氏和罗氏竟然也坐在位置上端着碗猛吃。那谁又在灶房做活儿呢?

    “苕花回来得正好,快去灶房帮忙。”李氏见关平和云英进门时眼神闪了闪,直接就开口命令上了。

    云英抿了抿嘴,刚想照做。关平就手一伸拽住了云英的袖子,对李氏礼貌笑道:“奶,我和云英是用过早饭过来的,这就去给祖爷上香。”

    云英正好也没打算去灶房做事,和关平往堂屋门口走时看见敞开的灶房门内,乔三妮和乔四妮两个忙得是脚不沾地,乔远芬和甘氏虽然也在里头,但却凑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

    男人这一桌的人数明显不够,走到了弄堂云英才发现堂屋里面棺材边上不就跪着乔远宏、乔远贵和乔远福三个吗?云英不禁暗想。现在让他们跪在这边能起到什么作用?

    烧了纸钱。外面乔远芳也带着李楠回了娘家。一到家就扑倒在弄堂里哭得伤心,叫外人看着好一通夸赞,杨氏见着干脆拉了云英道:“苕花出来帮忙洗碗。”

    今天的早饭可是三大家子好几十口人。碗盘筷子都不少,得到院子外的井沿边上清洗;云英闻言和关平打了声招呼便乖巧得随着杨氏出了院门。

    蹲到井沿边上还没开始干活。杨氏就抱怨开了:“云英你昨晚倒是走了,不知道他们闹腾了一晚上,今早才算消停点。”

    经过杨氏讲解,云英才知道昨晚上事情的最终解决方法。首先是乔百胜的后事,经过商议,乔成金和乔成铜每人拿出一两银子来给老爷子送葬,李氏就将就着二两银子,一切从简,反正这事情最后被人戳脊梁骨的是李氏,岳氏和杨氏也没纠结这一两银子。

    乔远福两兄弟因为请客花了足足八两银子,浑身上下搜干净还剩下八两银子交到了李氏手中,乔榔头今天一早去了镇上,先要去确定两个糟心孩子是不是真的不能参加县试,要是不参加,那银子有没有退回来的可能。

    再然后就要去确定两个熊孩子嘴里的“吕叔父”究竟是不是放印子钱的那个“驴滚面”,要不是的话一切好办,要是的话就赶紧想法子攒钱。

    “云英你是不知道,远贵那孩子还好,远福被打得鬼叫,说什么是茂才老爷了要脸面什么的。我呸,要是我么家远顺是那副模样,老娘都能把他掼粪桶溺死。”杨氏想着在墙头上看乔远福那样子都觉得咬牙切齿,“今早上你三爷爷还给我说要是他们家真的要还印子钱能帮就帮点,以后也好让远福照应远顺几个。说实话,我才不觉得远福那孩子能有多大出息。”

    “放心吧,三婶婆看护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也不会成远福哥那模样,是吧?四姑姑、三姑姑。”云英可不想乔齐媳妇听着杨氏这直爽的话回头多心,拉着乔三妮和乔四妮一起奉承杨氏。

    乔四妮却是苦笑着有气无力应道:“我爹也和我说了,我倒也想帮也要看有没有那能力啊。要是有那个银钱我都巴不得飞儿也去试一试。”

    乔三妮则更是如同她家哑巴吃着黄连有苦说不出,最近哑巴还在李家庄当庄头的兄弟带出个消息,说是李家庄的那些田地说不定要卖一些,害怕他们现在住着那块被卖掉,那样岂不是要成无家可归的人。昨儿回来本来是想着趁着家里人高兴和乔家修复下关系,谁知道喜事还没开始办立马就成了丧事。

    说到这儿,杨氏又拉了云英一把:“说到这个,云英你回去要和你婆婆说下,我今早听……”杨氏往小李氏和乔远贵方向呶呶嘴,接着道:“他们娘俩说,要是他们兄弟俩去不了考秀才,别人也别想去,他们该不会说的是你们家关平吧。”

    “不会吧!”这下,云英也坐不住了。要是乔远贵和乔远福今年真的因为守孝不能去考试,那关平这个曾孙女婿是不是也在这范围内呢?

    怎么不会!

    此时院子当中就围绕这个话题讨论得相当热切,村里最有见识的就是村长李顺,他也摸不清楚曾孙和曾孙婿是不是也在这个范围,关平人小言微,也对这方面不了解。

    关平本来踌躇满志准备一举得个好消息,还寻思着给了随礼后立马启程回书院抓紧时间再把先生教的东西回想一遍,顿时就被这突来的打击给击懵了。

    “关平哥,我们先回去吧。”遇到了事情,云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贾氏,贾氏就像是两人的主心骨。

    “不行,不能回去问娘亲。”关平在进门之前站住了身体,倔强的拉着云英转身,“要是我娘知道不能参加县试会伤心的。”

    的确,贾氏期盼了这么久就是希望儿子能有个好前程,若是为了这一点事情又耽搁一届县试,下一次就要等两年后了。

    念及此,云英都有想转身咬乔远福两口的冲动了!都是他,自己不好见不得别人不好。

    带着担忧,两人抄小路到了百家集,关平往书院去找先生打听,云英则到了珍味居。没办法,刘大掌柜文质彬彬看上去就学识过人,若说云英最佩服的人,他肯定要算一个。

    只是,两边的消息都不容乐观。朝廷虽然没明文规定像关平这样的身份不能参考,但却有规定有重孝在身三月不得参考。重孝不重孝这个就很难说了。

    “唉,这事儿,除了上头能够有个明确的规定,否则就算关小哥考上了秀才被人告发也有可能丢了秀才功名。”临走时,刘大掌柜颇为遗憾的叹了一声,却让云英想了一路,

    过了安澜桥回村时,云英总算是精神一振,交代关平道:“关平哥你先家去,别忙着和婆婆说这事,我再想想办法。”

    关平只道云英大概是想去求乔家那些人别种咬着不放,因为自己和云英实际上并非真正的夫妻,他也并不算乔家的女婿,便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能去就去吧,不能去大概也是命,实在不行,后年秀才举人一并考便是。”

    云英现在只记得关平曾说过岐山是镇西将军的练兵场,能够在练兵场修建那么大规模的岐山别庄,庄子的主人必定身份不凡,云英现在想的便是去岐山求震叔或离叔带她面见别庄主人,这也是她现在能想到唯一最好的方法了。

    立夏这个时候正在水潭边上清理云英指出来的范围,远远见着云英从草坡上滑下来便站直了腰,露出一丝微笑来。

    “立夏哥,能不能拉铃铛让震叔来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云英还没站稳就对着立夏哀求道。

    “怎么?”立夏一边艰涩地发音问她原因,一边毫不犹豫地按照她的指令拉响了亭子当中的铃铛拉绳。

    “我祖爷死了!他们说关平哥也不能参加县试,你家主人是不是认识镇西将军,我想请他帮我给镇西将军带点话,让镇西将军开开恩,能帮关平哥参加县试!”云英一时给立夏也解释不清楚来意,只好捡着简单易懂的说。

    立夏看云英常常挂着笑容的脸满脸愁绪,杏眸中更是盛满了担忧,突然就觉得有些不高兴,因为云英这些情绪都是因为她口中那个“关平哥”。

    正文、105 镇西将军

    消息传得极快,就在云英还没回到李家村,岐山别庄内便有一只黑鹰冲天而起,不时便到了边城当中一处巍峨的府邸。

    专门负责鹰房的仆从见着黑鹰身上的标记不敢耽搁,飞快取了黑鹰脚上信件第一时间送到了府邸主人手中。

    实际上,这座府邸便是整个边城西北边陲实际上的掌权人镇西将军宁北川所有。宁北川四十余岁,却已是腾云朝继三位王爷之下官位最高、权势最甚的人;单单看他清俊的长相,很难想象他便是叱咤疆场令各国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听禀报说是岐山别庄来信,宁北川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放下了手中正要呈给皇帝御览的奏折,展开信件一目十行看了下来。这一看禁不住拍案叫绝:

    “哈哈,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律法疏漏将导致朝廷人才之缺失,立法不明将使有识之士有志难伸’。这怎么不像那小子的口气?而且他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关心起科考之事来的?”

    在书桌下首立着他的贴身长随殷巽,闻言躬身回道:“幽少爷这是在为将军分忧,为圣上建言,属下以为此建议切实可行。”

    “阿巽,本将军可以理解你这么说是在为阿震掩盖什么吗?”宁北川又看了眼信件上辛震的字迹,在桌上轻轻扣了扣手指:“阿震有个侄子是不是在城里书院念书的?莫非阿震他叔父身子有什么不妥?待会儿让阿坤打听打听去。”

    “是。”殷巽欠了欠身子。

    “不管怎么说,别庄那边少有求到本将军的时候,要是这点事情也没办法办成,那小子岂不是更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宁北川摸着唇上两撇乌黑的八字胡,眼神里满是无奈。

    “将军。阿震下山时不是说过少爷这些时日都忙着九月底回京事宜吗?要是少爷真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又何必亲自动手花了五年时间种成黄金树呢?”殷巽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袋里转上一圈,宁北川的脾气阴晴不定,要是一不小心说错话被惩罚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那可不是孝顺,那是闲着没事儿做了!”说起岐山别庄的义子,宁北川就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摆了摆手,“罢了。我拟一道布告,你下去让西北各府先行照写张贴出来;别回头等圣旨下来县试时间都过完了。”

    “是,属下知道了。”殷巽连忙帮着宁北川磨墨,侍候他在上奏的奏折上提了建议,又给辖下各府城、县城草拟了布告内容。

    云英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次西山行能够这么快在整个边境三城最高指挥处得到回应,愁着一张脸回到关家时关平已经收拾了东西回了镇上书院。毕竟,凭着贾氏的嗅觉,关平和云英可没办法瞒住这事情太久。

    即便如此,云英到家时贾氏也是皱眉问她:“平儿是在乔家遇上什么事了吗?我怎么看他愁眉不展的。”

    云英心里一跳。忙借着收拾屋子的动作躲开贾氏锐利的眼神,有些心虚回道:“没有啊,关平哥一定是担心县试呢。”

    贾氏可不知道乔家的那些人能够无耻到极限,自个儿没办法参加县试还要拉着别人一道;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悠远沉凝,失神地点了点头:“也是。第一次参考的人都是如此,只要他坐在考场上能静下心便好。”

    贾氏这么敏感,云英可不敢在家里多待。给贾氏做了晚饭后便借口要去乔家帮忙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没走多远,正赶上杨氏迎头赶来:“云英,你早上和关平走了是去哪儿了?”

    “我送关平哥回镇上念书去了。三婶婆是来看鸡蛋的吗?”云英强打着精神转移了话题,看杨氏的模样应该是担心乔全灶台上那二十三个鸡蛋吧。

    云英的第一次试验运气不错,经过经验丰富的杨氏挑选,三十个鸡蛋当中就有二十八个种蛋,经历了五天照影和十天、十五天转蛋淘汰后还剩下如今二十三个正常发育的种蛋,再过两天就能熄了油灯静待小鸡出壳。

    “就是。”说到这个,杨氏果然转移了话题眉飞色舞起来:“云英还别说,用母鸡孵蛋道后头三十个能剩下十七八都是好的。谁曾想不用母鸡孵蛋了反倒能多收成几个;这样的事情……”

    杨氏左右看了一遍,云英教给了她们家这个神仙般的技术她可是藏得严实,前些日子还特意抓了个抱窝的母鸡扔到了乔全院子里;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卖不到钱不说。说不定别人还要以为云英是魔怔了呢。

    看了周遭鬼都没一个杨氏才接着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事情咱们还是瞒着些吧。”

    她不说云英也会要求她尽量瞒着这对庄户人家来说有些逆天的技术,倒不是因为杨氏害怕的那样,而是这技术传出去了那杨氏一家子还挣什么银钱?

    技术看起来简单,却是只有杨氏跟着云英从第一天试锅里的温度到现在,既要保证温度能够恒温,又要照看着翻转每一个鸡蛋都能达到受热均匀,以后可就是杨氏养家糊口的最佳本钱。

    看过鸡蛋,婆孙两个回了上游的乔家院子,因为没钱请道场,院子里显得很是清冷,倒是几家子好些个小孩子在院外跑来跑去让人觉得还有些人气。

    “苕花这是赶着饭点来的哈?”见着杨氏领着云英回来,在门口和人聊天的乔二妮撇撇嘴不屑地招呼了一句。

    云英抿了抿嘴,肚子里倒是真的有些饿,一扫现场,乔三妮和乔四妮都和自家男人回了家,估计要等五日后的葬礼才会前来,只有乔二妮,不但两口子守在院子里等着人端上饭菜,连带着四个儿女也全在乔家等着吃喝。

    “二姑说得极是,我可不是赶着饭点来的吗?家里婆婆说了,她和关平哥都不能来,让我多来帮衬着点。”云英倒也不怯场,关平二两银子的随礼就是她一顿吃一桌那也够吃到葬礼了。

    “你能帮衬啥?”乔二妮吐了一口嘴里的唾沫,很看不上云英的小身板。

    “我也觉得自己太小做不了什么大事,不如我替二姑在这儿守着这些小孩子,二姑进去帮着做饭吧。”云英很认真地提了个好建议,乐得杨氏在一边差点笑出声,伸手拉了乔二妮一把:

    “云英说得极是,这儿就交给她看着,二妮跟我进去烧火。”

    “这大热天的……”乔二妮还想推诿,却拗不过杨氏的大力,被强自拖去了灶房帮忙。

    云英在院子里疯跑的孩子堆里找了一圈,有乔二妮家的吴大虎、还有乔大宝、乔远枝、乔远成、乔远叶、乔远顺,就是没见着自家远根和曼儿的影子;惊讶之下对乔远顺招了招手:“你见着远根和曼儿了吗?”

    乔远顺摸了摸后脑勺,“远根说他要陪陪祖爷;曼儿被木头婶婶带到大婆婆家去了。”

    “好吧,远顺自己玩去。”云英听见身后院子灵堂那边又传来了一阵吵架声,脚步一转就赶紧往屋里跑,她可不会再让远根吃亏。

    “你那命贱的六姐别想做什么秀才夫人,姓关的小子根本考不上状元,就算是考上了,我们只要去告他一个不孝,嘿嘿,怕他今后都不能考秀才了。”

    还没走进,云英便听见乔远福张扬地叫嚣,在这之后,是远根倔强的回嘴:“关平哥不但会考上秀才,还能考上状元,给六姐请一个诰命夫人。”

    远根小小年纪虽然不太懂大人之间的硝烟战场,但早熟的他却是已经和关平有了“君子约定”,听到乔远贵和乔远福在这边密谋陷害关平不能考试自然忍不住反唇相讥。

    “哟哟,骗小孩呢。”以李氏为首的乔家媳妇群就在弄堂边上,一群女人磕着南瓜子看好戏呢。

    “小屁孩知道啥?状元是那么容易考的?诰命夫人是你那贱命六姐能做的?小心笑掉别人大牙。乔远根,别以为你现在识得几个字就不得了了,要是你现在跪下来当着祖爷给我认个错,说不定等我金榜题名后还能出给你找个什么差事。”

    乔远福昨晚的一顿打貌似挨得太轻了,家里男人们跟着阴阳先生去山上给乔百胜瞧墓地去了,一群女人还不是被他给哄得服服帖帖,早已经从跪着变成了坐着。远根也就是因为看不惯他在乔百胜灵位前不恭,两人这才吵吵起来的。

    “男儿汉跪天跪地跪皇上跪长辈,我就没听说过要跪兄长的,我怕你福薄受不住。”远根眼圈红红的,可见在老爷子灵前哭了不少时间,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化作了倔强。

    “你跪下来试试我受得住还是受不住。”乔远福站在远根面前,生生比远根高了一个头不止,趾高气昂的模样哪儿还有昨儿晚上小脸发白裤脚求饶的窘态。

    “乔远福,你这么没规没据就不怕祖爷晚上来找你算账吗?”云英冷冷地扫了一眼弄堂里的罗氏,“还有,咱们可是一个姥爷姥姥的外孙,要是远根真的当你是长辈跪了下去,这辈分可就乱了套了,你都不怕我娘知道了伤心吗?”

    正文、106 晴天霹雳

    刚才乔远福也是被远根激得一时得意忘形,被云英一提醒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好在此时院中没坐着外人,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二姑父,你不是在外面和李二叔一起做知客吗?怎么人家李二叔都还在外面忙活你却在这儿躲清闲?”云英却是没打算让乔远福就此放心,一句话把在杂物房躲懒的吴天德给拽了出来。

    乔二妮的这个丈夫说来还是离百家集最近的一个叫张家村的前村长家大儿子,可性子好吃懒做,还和女人一样爱长舌。有他村长爹在世罩着就算是他们两口子再讨人嫌别人也敢怒不敢言,只是等他村长爹过世后就没那么好运道了,不管两口子走到哪村里人都避而远之,若不是家里还有几亩肥田租给别人,一家子饿死了都说不定。

    这次和乔二妮回来本想借着喜事占占便宜,没想到赶上奔丧。其实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对他们夫妻俩来说都是没差,反正一家六口人张着嘴只管吃喝便是。而且他吴天德还以为跟在知客身边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谁知道好处李二顺做了这么些年知客人精明着呢,谁真心帮忙谁只想占好处一眼就分辨了出来,弄得吴天德叫苦连天,好不容易趁着到了晚间没什么客人来找了地方歇着就听见了让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的消息。

    乔远福和关平两个可不同于一般的懵懂少年,那叫一个年少有为,就连他所在的张家村那也是人人皆知,且也是人人都想谈论的对象,听着外面远根和远福吵架带出来的那些人和事。他什么疲惫烦恼都飞到了一边。

    被云英点名叫出来也不尴尬,伸了个懒腰嘿嘿笑了一声:“两个小崽子吵什么吵,吵得我都没法睡觉。”

    “吵着姑父不能睡觉还是小事,要是吵得祖爷不得安宁就麻烦了。”云英知道古人都迷信,句句都往棺材里的人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乔远福和乔远贵听说了乔百胜死之前最后两句话就是说他们两个不该自作主张报考县试本就心虚,昨晚上被打也是在棺材前,总觉得阴森森的很渗人。被云英提了一次又一次自然害怕,一时噤声没回嘴。

    而罗氏看到吴天德竟然在院子后心里就开始打鼓,李氏和小李氏脸色也不好看。云英才懒得理会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情绪,伸手拉了远根就往外走。

    “六姐……”被拉出院子的远根很委屈:“远福说错了是不是?六姐以后能做诰命夫人对不对?”

    云英怎么忍心让远根失望,摸了摸他的头,“诰命夫人算什么?六姐以后说不定会过得比诰命夫人还威风。”

    “是吗?”远根眼睛一亮,“以后远根也要让姐姐威风。”

    “那六姐就等远根有大出息了哦。”云英笑弯了杏眼。

    傍晚,去镇上的乔榔头回了乔家,带回来十两银子。报名费的一人十两是退不了了。但若是不去县城考试,乔远贵和乔远福给先生的“活动费”,先生还是很有良心地退给了乔榔头。

    但同时,乔榔头也带给家里人一个坏消息:远贵和远福两个借钱的“吕叔父”正是他知道的那个“驴滚面”。他找了吕方中,点头哈腰得了个消息,若是九月初十没见着三十两银子。三十两就变成六十两。如今是八月初十,刚好一个月的时间到哪去筹剩下的十余两银子。

    乔远福听到这消息后并不是太以为意,梗着脖子辩驳了几句。大意是他十岁就考取了童生资格,差的十两银子只是小事情,好说话的“吕叔父”怎么会为难他。

    乔远贵得知在书院退了兄弟俩出发的名额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考上童生已经花了他老大的功夫,冷静过后一想,县试他可是半点侥幸心理都不敢抱。只是,八月十五就出发考试,关平是去还是不去呢?

    “爹,你去书院见着山长都没打听关平是不是也退了报名费回来给咱祖爷守灵?”乔远福还记恨下午和乔远根的争论,不管怎样都不想让关平考上秀才回来得意万状。

    乔远福注定是要失望的。一直到了八月十四乔百胜下葬的前夕,镇上雷家人全都回来带来了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就在八月十二那日,县城百里加急往百家集送来了一纸布告:

    一:若有父母亡重孝在身。为人子侄但凡参加科考者可特例只需守孝三个月,切莫耽搁科考大事。

    二:父母有疾者若有托付之人,考生亦可按时参考。

    三:为丧者守孝乃人之大道,但若考生与丧者乃是嫡亲三代之外者可开特例暂停守孝,待得试后坟前补足三月即可。

    四:……

    云英不管其余什么,只是第三条就足以让她心满意足,需要一直用手掐着大腿才不会在守在灵前的时候大笑出声,因为,关平始终就没有退什么考试费,明日便能按照原计划出行参考。

    再观欲哭无泪的乔远福,简直都一副魔怔的样子,竟然不管现在正是在村里族老主持乔家人哭灵的时候,起身就要往外冲。

    “你干什么?”他身边的乔远宏眼疾手快拽住了他扯到了身边跪下,“远福你疯了吗?”

    “哭灵”是腾云朝为死者举行的一个相当庄重的仪式。乔百胜的所有儿孙子侄都要披麻戴孝跪在灵前,上方本村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轮番出马,用一种如歌似泣的音调从乔百胜的出生讲述到他的死亡。

    不管乔百胜生前是多么可恶,到了这祭文里,他就是个勤奋、坚韧、劳苦功高、可歌可泣的一位老人。

    在举行这么庄重仪式的时候,子孙要是有什么异常举动,那可就会被视为大不孝,也难怪云英想笑都只能掐着大腿变成掉眼泪。

    说了这消息的雷飞在最后一排吐了吐舌头,埋下了身体。不怪他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八卦,实在是看乔远福吃瘪他心里就舒服。

    “哥,你放开我,我要去镇上。”乔远福在乔远宏的掣肘下挣扎不已,想着书院里那些同窗也是今日启程再去县城,他心里头就火烧火燎的痛</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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