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放开我,我要去镇上。”乔远福在乔远宏的掣肘下挣扎不已,想着书院里那些同窗也是今日启程再去县城,他心里头就火烧火燎的痛。
“咳咳,茂才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若是觉得我等祭文作得太差那不如你自个儿来。”上面董家老爷子脸色黑得出水,没见着他正缅怀斗了大半辈子的老伙计吗?
“董三爷,不是这么回事。我家远福只是想去镇上让苕花相公也回来送他们祖爷一程。”乔榔头此时心肝也是一样生生发苦,终于能体会为什么乔远福这么执着不想让关平去县试了,原来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也别想轻而易举去得到!
董老爷子翻了翻白的多黑的少的眼珠子在场下跪成了一片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嘲道:“那需要我们等着你也去把你们家远慧接回来再继续?”
“远慧那是卖给了别家做奴才,再说了也没在百家集上啊……我可怜的慧儿,都没来得及看你祖爷最后一眼,呜呜……”李氏自打上次乔远芳成亲后就再也没见过女儿,后来还是听人说她已经跟着李家人去了县城,说起来简直是悲从中来,情绪一下子就给棺材前跪着的众人带了起来。
“是吗?我怎的听说你们家苕花也是签了卖身契卖给关家的;人家关家不但没扣着人不放,还让本不是乔家的闺女持后辈礼在这跪着,你们还想怎么着?”董老太爷这番话可一点都不老糊涂,反倒清醒公正无比,不愧是收了云英从珍味居拿回来的一坛酒发生了功效。
“我不……”乔远福还想做那个出头鸟,被乔榔头一巴掌给拍到了地上跪着,“臭小子,这就是命!你他妈的给老子消停点。”葬礼过了还有十两银子的缺口不知道到哪寻呢。
“你轻一点,别把儿子打坏了。”罗氏在一旁揽了乔远福到怀里:“远福听话,咱们下次又考哈!”
“下次,下次又要等两年。”乔远福不得不垂头丧气跪到了地上,眼泪哗啦啦留个不停,却是死死咬住了嘴唇不再开口说话,眼神中的阴鸷也没人瞧见。
乔百胜一生好强,末了子孙却是为了省钱给了他一个简单普通的丧礼,甚至连吹抬都没请,冷冷清清被送进了他早年看好的祖坟范围内;而乔家吝啬的丧席酒宴更是让李家村的人失望透顶,此事过后,无一不说乔家的事情今后要少参合。
为了筹集够三十两银子李氏几乎白了头发,乔木头为了老娘,再一次做出了牺牲,竟然将餐馆的五成份子卖给了乔金蛋找来的买主,得了五两银子全交了出来,气得顾八娘“病倒”在了床上。有了这五两银子,穆氏、甘氏、罗氏又分别回娘家借来了一两、二两不等的银钱,又卖掉了家里囤积过冬的粮食,总算是在九月初凑齐了十两银子换回乔远福兄弟俩的借据。但乔家,因为这事变得比云英来的时候还要穷苦困顿。
正文、107 得偿所愿
乔百胜葬礼拖了多少天,云英便有多少天没上岐山别庄,也幸好上次去找辛震时给立夏打了招呼,不然说不定立夏还以为她卷款私逃了呢。
锅里的小鸡在八月十六这日开始陆续出壳,新生的喜悦总能让人身心得到洗涤,想到去县城参加考试的关平,云英又充满了干劲。
时值八月下旬,正是玉米大批量成熟的日子,想起满山满谷的玉米固然会生出丰收的喜悦,但随之而来的也是深深的担忧。按照她在别庄这么久的时间看来,除了辛离和辛震偶尔会来后花园帮着立夏干活做事之外,她可没看到过别的人。那么多的玉米要怎么收成?
事实上,云英真的多想了。等她趁着收拾辣椒地的间隙上山谷一看,满山谷的玉米竟然都消失不见,就连玉米杆子都被人砍个干净,堆放在草坡边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那份玉米呢?你怎么都不等我来就自己开掰?”云英狂奔到瀑布上方立夏的院子里,推开院门便对正在院中练剑的立夏叫嚷道,其实她是怕辛苦那么久,结果全被立夏的主人给带走,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白练光芒过后,立夏一个完美的收势立在原地,脸不红气不喘。若是云英没有担心着玉米的去向一定会为他此时飘然如仙的气质喝彩数声,可惜她满脑子都是“玉米不见了”的事实,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立夏!你倒是吱声啊。”云英见立夏连头都不回,立马就急了,三两步就冲到了他面前,仰头质问道。
由于身高问题。云英的质问显得没一丝气势,反倒是像小孩子要糖吃的任性。立夏皱了皱眉,看向云英身后,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草庐,里面离地半米高搭建了一座木台,上面正是一袋袋用麻布袋子装好的黄金树果实,总数超过一千斤。
云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猛地就扑了过去:“这是玉米棒子?全是我的?”看堆头,这儿怕是装不下山谷中所有的玉米,大概是送了一部分走。云英满意地点头笑纳了立夏的馈赠:“立夏哥,多谢你啦。”
这下不直接叫“立夏”了?立夏挑了挑眉,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复,转身往角落的井沿边走去。
“呀,爬山虎活过来了。”云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蹿到了墙角边上,伸手戳了戳发芽的爬山虎,这几日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透雨。不但让上山的路泥泞了几分,也让不少植物有了起死回生的机遇。
立夏早就发现了小苗的出生,闻言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汲水洗手洗脸,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再对上云英,他总想问她“关平哥”是何许人也了。可又觉得很别扭,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阴阳怪气。
偏偏云英对不上心的事情向来迟钝,立夏话少那是常事。能发现他的别扭才怪。
“哎呀,怎么办?这么多玉米我要怎么运下山?立夏哥,我能不能就等这些玉米暂时放在这边,等明年开春种的时候再来取。哦,对了,山谷里的地你留种了没有?还是明年你又找到了新物种?”立夏洗手洗脸,云英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浇浇花,一会儿拔拔草,继续开启了自问自答的模式。
“我看外面的玉米地都腾了出来。我能够用水潭边上的空地育油菜苗吧?大不了明年我分一成菜油给你们。山谷里的地你家主人说了要种什么吗?可不可以租给我种小麦的?”
立夏收拾好了个人卫生,拉响了唤人铃,在人还没来之前突然问了云英一句:“你没地?”
“我要是有地会说租你的吗?本来想租李地主家肥田来种一季油菜或者胡豆什么的。可现在乔家就像是饿急了的虱子似的,要是被黏上了可没办法甩掉。想低调点呢家里又等着用银子,哪敢耽搁。”云英苦着脸简单地将乔家葬礼之后的境况捡着能说的说了一遍。
“哈哈哈,云英丫头又在自说自话了。”
许多天没听到辛离的大嗓门,听到这声音后不但云英皱了眉头,立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少……,立夏啊,主子爷又给你找着活儿干了!”辛离肩膀上扛着一个大麻袋,整个人衣衫褴褛和个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脸上络腮胡遍布,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个人卫生了。
“离叔你刚从茅厕出来的啊?”云英和辛震、辛离熟悉后知道这两人为人平易近人,还算好相处。在辛离进院子后闻到他身上味道不由捏着鼻子退避三舍。
“可不是,你看我离他多远。”辛震这时候才从院门露了脸,给了闻声看过来的立夏一个隐晦的眼神,命令前方的辛离道:“阿离,你把东西放下就赶紧出去找地方打理下自个儿,别待会儿主子找你说话被你熏着。”
“立夏都不怕被我熏着,主子爷肯定也不怕!”辛离因着提前完成了任务正得意,大咧咧将肩上的布袋子放到了地上,“妈拉个巴子的,望月那些家伙藏东西藏得真严实,要不是我机灵,还真没办法偷出这一袋来。也不知道拿来有什么作用!”
“阿离,你忘了是怎么去的望月?”辛震在后面提醒了一句,以免辛离洋洋得意再惹着少爷,别又被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干。
这一句戳中了辛离死穴,别看他现在得意洋洋交付了任务,过程当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顿时就焉了气,垮下了肩膀:“那我先回去了。”
“要走就快些。”辛震捏着鼻子上前踢了他一脚,提醒他现在不用等着少爷点头。
送走了辛离,辛震忙问立夏道:“立夏拉了铃铛让我来是要做什么的?”
立夏看了一眼云英,回身进了屋子,看架势是打算换一声衣裳。辛震会意的轻啊了一声,想起了立夏前些日子交代的事来,问云英道:
“云英丫头,你家的兄长们有没有因为你曾祖的事情耽搁科考了?”
“真的是你们家主人对不对?”云英一直就在想,镇西将军不会无缘无故快马给各镇发一道关于考生是否守孝的布告,在辛震询问之前她一直不可置信能有这样的巧合,这时却是福至心灵:“震叔,这次真是多谢你家主人及时帮忙了,关平哥已经去了县城,相信以他的学识定然能取得好成绩。择日不如撞日,不如震叔现在带我去前院亲自谢过你家主人吧。”
“能帮上忙就好。我家主人……真是不巧,我家主人前些日子有事,现下不在府中。”辛震不常和云英相处,并不知道“关平哥”和远根、曼儿这些人的根本区别,让云英说出了少爷想听到的答案便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再不走,他怕云英越问越深。
“你家主人既然都能帮我这么大的忙,为什么就是不肯见我一见让我当面道谢呢?”这不是云英第一次求见主人未果了,她已经不信什么“不在”的推口话了。
“你帮着立夏管理好后花园和望月谷的收成就行了,这两处地方对我家主人相当重要。”辛震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立夏虚掩的房门,故意抬高了声音继续道:
“辛离刚带回来的东西叫金油,在望月也才是刚刚兴起的一样东西,主子爷很好奇这东西,特意让辛离去弄了一麻袋回来,你要是能协助立夏种植好金油种子就算是对主子爷帮你最好的报答了。”
金油?还是精油?云英好奇地隔着袋子捏了捏,手感如同捏着细沙,是什么呢?黄金树是玉米,这叫“金油”的种子是不是取自金色果实的意思?既然人家主人不想见,自己也别强求了,毕竟身份区别太大,说不定人家不想见自己这么个“小丫头”呢。
辛震这时候敏感地发现换了衣服出门的立夏脸色不大好,细长的眸子中冷意森然,身子一颤,赶紧弯了弯身子:“咳咳,要是没事我先走了,有事情你们尽管叫我,叫我啊。”
“诶……,立夏哥你不是拉了铃铛,还什么都没和震叔说呢。”云英望着辛震逃也似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道。
立夏斜睨了她一眼,抿抿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大步到了麻布袋子边上,拉住袋口就要提起来。
此举吓了云英一大跳,“立夏哥你干什么?这么大的口袋起码两三百斤,你……”没想到话都还没说完,人高马大的辛离扛回来的大麻袋就被立夏提在手中往放着玉米的木台走去。
云英张着惊愕的嘴巴半天合不上来,只感觉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跟在立夏身后又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打搅了立夏“发功”,让他功亏一篑。
“里面难道是棉花?”云英看立夏放下袋子后打开了袋口,忙伸长了脑袋凑了上去,被眼前金灿灿的油菜籽惊得呆立当场半天反应不过来。
“菜籽!油菜籽!”云英抖索着手指,这么大一麻袋菜籽要是用来育苗得栽种多宽的土地!
正文、108 关家秀才
云英的这个反应总算是让立夏勾了勾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你家主人太可爱了!”云英忘形地拉了立夏一只手臂赞道,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惊愕与崇拜,表情可比提及“关平哥”之时得意多了。
立夏突然就觉得心情变好了,跟着她点了点头:“可爱。怎么种?”
这是在问油菜的种植方法了!前面,云英已经给他说了育苗的基本要求,现在只需要告诉他育苗当中的注意事项,以及需要什么栽种条件、什么时候该怎么移植就好。
立夏是做惯了这些栽种的活计,此时听来基本没什么障碍,同样的,也不会对云英另给“金油”取的名字生出异议。
津津有味说完了油菜栽种事项,云英咂咂嘴,也有些遗憾:“这一季就算了,还是老规矩吧,我帮你们种好了这茬油菜,明年分给我多点种子就好。”哎,又是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别人的腰包。
“剩下你的。”立夏本来就是看她愁眉苦脸说种子不够才会让人千方百计弄了这么些回来,又怎么忍心看她眼巴巴的模样。
“真的?”云英知道立夏的意思是他要是种不完,剩下的就能全给她。想想山谷能够种油菜的范围,云英十分肯定这么多油菜籽指定能满足两人的需求,不禁笑得杏眸弯成一轮弯月。重新找回了信心,又开始给立夏说起了油菜的利用范围来,兴致高处,怎么榨油她都说了大半。
一边说话,云英一边划定了望月谷内更多的育苗区域。本想问问立夏为什么一个山庄的山谷、水潭、亭子会取别人的国号作为名字,可想着立夏只是个旁人眼中的哑巴花匠,怎么会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懒得拿着他写的繁体字一个一个慢慢认。便又把话题拐到了种植之上。
这一天,意犹未尽之余才发现太阳都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吓得惊叫一声,忙忙慌慌地往山下跑。不忘对立夏保证她明日还会前来。
立夏在她走后嘴角越扬越高,因为他想起云英曾经说过的那个“灰姑娘”的故事,她就像个灰姑娘,意外地闯进了他的无声世界,不但给他带来了热闹,还给他带来了他以为已经忘记的本能——说话。
秋收之后,李家村迎来了短暂的休整,云英连带着乔全却是忙得不可开交,成天见不着人影。贾氏那边有云英带回家的十来只小鸡。还有曼儿时不时的陪伴,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顾八娘怀孕的月份大了点,这几日害喜得厉害,乔木头没了餐馆的活计成天都守在她身边,好在猪下水便宜还给油,两口子小日子倒是比老院子那些人过得滋润。
曼儿也因此得到了解脱。干脆宅在了关家,白天陪贾氏做做绣活,学学认字和姑娘家该有的规矩;晚上还能在云英的教导下学学简单的算数。
杨氏则带着两个儿子开始了孵小鸡的创业大计。大手笔地上锅了五十个鸡蛋。
反观老院子这边,还上了欠款后一家子连余粮都没了,乔远贵和乔远福的秋季学费业已到期,还好两人身上有童生功名,学里允许他二人在家温习功课,每月可以找先生请教一次功课即可。
而且李氏这次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手一挥,真正将乔石头和乔榔头给分成了两家。分家后,乔榔头带着乔远宏、乔远洋和乔远海去镇上讨生活;罗氏开始积极在十里八村走动,毕竟乔远宏和乔远芬要是再耽搁就得一年孝期后才能谈婚论嫁。得趁着热孝百日赶紧把事情办了。
小李氏则正筹划着也把两个儿子单独分出去,他们夫妇要和李氏并成一家“侍奉老人”,此举在村里那是掀起了哗然大波。还没谁家是这样个分家法的。
不过还没等乔石头家的分家大计抬上日程,时间已经来到了秋高气爽的九月。寻摸着就是这几日县试的结果要出来,贾氏一直左立不安,弄得云英也只有暂时停下了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陪她守在家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九月初十早上,云英在家宅着的第三日午后,村口一阵锣鼓喧天,紧接着人声便往这边过来。
嘭——
院门被人大力推开,在院里做绣活做得烦躁不安的云英正要抬头骂人,那厢曼儿就丢了荷包跳了起来:“七哥!”
冲进门的正是已经去书院个把月的远根,他正以风一样的速度冲到了云英和贾氏跟前,“关平哥……关平哥……”
其实听到外面的动静贾氏和云英就都已经心里有数了,不过这时候谁都想得到更激动人心的答案,贾氏也激动得站起了身子追问道:“你关平哥咋啦?”
“中了!中了!关平哥是秀才了!”歇过了一口气,远根终于一口气说出了这个好消息,开了口,后面的话就要容易得多,“后面是县城里的官差送关平哥回乡,关平哥让我先回来报信,他们要去村长那一趟才能回来。”
“真的中了?!”贾氏这时候反倒没那么激动了,稳了稳心神,转向云英:“云英,我前些日子让你准备的红封备好了没?”
“好了。”云英起身回房去给贾氏端出了一个小箩筐,里面散碎放着些铜钱,另外贾氏变了针法不同绣线的荷包十来个,“这种宝蓝色水纹的里面装着五两银子,一共两个;深蓝色水纹的装着二两银子,一共五个;浅蓝色水纹的装着一两银子,一共十个;铜钱三百文。是这样吗?婆婆。”
“数目对得上。待会儿我让看赏的时候你瞧着点。县里来人就是宝蓝色水纹的荷包,以后平儿要进县学,得先给他铺铺路子。镇上的就赏二两的荷包,以后消息往来也快些;浅蓝色的待会儿全交给村长,请他帮忙发给村里族老算是喜钱。散碎铜钱等放了鞭炮就让远根骑上墙头往地上扔,让村里孩子们都沾沾喜气。”
谁说贾氏不通人情!瞧这番吩咐真可谓是滴水不漏,而且数目分明,该大方的就大方,该低调的就低调,处处彰显了秀才家的门庭气势来。
云英嘴上应得清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滴血的。虽说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些,可贾氏的这些封赏还是让她心疼,光是今天一天的打赏就要出去三十两银子,以后可怎么办?
而且,云英可是听贾氏教训过关平,考上秀才之后立即就进县学苦读,不准收受别人的礼物、不准收用别人的投田,让他一如既往维持清名。可以想见,以后关平真要是出人头地做了大官,说起这茬肯定人人举大拇指夸赞,但真正掌管着关家钱粮的云英却是暗暗叫苦,无他,银子撑不住啊!
于是,便有那眼睛毒辣的就看出小小年纪的秀才娘子笑得不是那么纯粹,甚至带着几分无奈。
至少,珍味居的刘大掌柜便看出了云英的强颜欢笑。想起之前刘二掌柜的转述,刘大掌柜都有些同情这个年纪虽小做事老道的小姑娘。她的距离和关秀才可是越来越远了啊……
“刘大叔……”云英本来就像个小丫鬟似的被村长支使着给诸位来道喜的宾客上茶添水,谁知道到了末座便见着一袭普通青布长衫的刘大掌柜,被吓了一跳。
“呵呵,刘大叔给云英你道喜了啊。”刘大掌柜伸手入怀取了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在云英手上,“这个还请转交给令堂。”
珍味居两位掌柜可说是对贾氏神交已久,但就怕万一得罪了这厉害女人今后连生意都没法做,还好有现在这绝好的机会上门示好,他们又岂会放过。只是可惜想象当中的铁血娘子在有人来的时候果断进了屋子紧闭门窗,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双精致的三寸金莲。
“这个,我婆婆说了,一概不准收别人的任何礼物礼金。刘大叔还是拿回去罢。”云英不舍地将信封放到刘大掌柜身边的椅子扶手上,以她浅显的经验看来,里面指定是银票啊!银票的面额最低也得有五十两吧。
“关家和我算得上是外人吗?”刘大掌柜执意要给塞给云英,瞧着围着关平问东问西的众人有些在往这边看,刘大掌柜故意沉了面孔:“要是秀才娘子真的不愿收下这薄礼,改日请到珍味居找我们家掌柜退回吧。”
啊?云英讶异得望着刘大掌柜,他不就是珍味居的大掌柜吗?
刘大掌柜狡黠一笑:“在下只是珍味居一介小管事,一切都是听令而行,既然礼物业已送到,在下先行告辞。若是秀才老爷有所差遣,还请尽管到珍味居吩咐便是。”
此时正是护送关平回乡并送喜报的官差、地保、乡勇也告辞离开之际,人潮涌动之际,云英只觉着手中多了样东西,前方便没了刘大掌柜的人影。身后倒是传来村长夸张的大笑声,红光满面的样子就像考中秀才的是他家谁谁似的。
正文、109 闹事未果
“关贤侄果真不负神童之名,咱们李家村总算出了个秀才老爷了啊!明日开村祠,摆村宴好好庆祝庆祝才行。”
云英从门边回转便听得村长李顺拍板定案下这事,捏了捏手里的信封正要说什么,正房里的贾氏却是见了没村外的人从屋里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来。
在这之前,村里人对关平的称呼大多都是一句“关家小子”,只有少数人叫他“关小哥”,考上秀才后连称呼都直接高了一截,不但村长立马攀上来称他一声“贤侄”,董家那颤颤巍巍的族老却是趁着贾氏还没到之前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帮关平回道:“村长说得是,明儿我就让大郎几个操办起来。”
董族老便是和乔百胜斗了大半生的老头子,先前和关猎户结拜的是他大孙子董大郎。董族老儿子只有一个,孙子却是七个之多,董大郎带着弟兄几个这些年挣了些家当,在村里也算是立了足。
“董族老,这村宴还是让李家二叔操办起来好些吧。”贾氏在关平的搀扶下坐在他先前的位置,关平站到了她身后躬身立着,宣布了他坚决拥护贾氏的决心。
“云英,去我房里取十两银子交给李村长,明儿村宴的事情还劳烦李村长和李二叔多多操持了。”贾氏稳稳坐在主人位置上,看也没看董家诸人一眼。
“这个……,贾家妹子,平儿还要进县学,还要考举人,咱们都不是外人,还是让我帮衬着点他吧。”董大郎是陪着董族老来的。亲眼看着县里来的衙役都对母子俩恭恭敬敬的样子心里立马打起了小九九,想着要借此机会修复下彼此的关系。
“不用,这点银子我们关家还算能拿出来的。”贾氏却是不假辞色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非但如此,还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嘱已经走到房门口的云英道:“对了,云英再拿出五两银子给村长。顺便借此机会帮村里把祠堂修修吧。”
云英差点栽了个趔趄,无奈只有咬着牙应道:“是的,婆婆。”
这一瞬间,李村长和几位族老都震惊了!没想到关家埋得如此深,而且为人如此慷慨,愣了愣,李村长生怕贾氏反悔似的,当机立断起身给贾氏鞠了一躬:“那李顺就在这里代替全村人多谢秀才娘的慷慨了。”
得!云英只觉得心在滴血,翻看了贾氏的银箱发现。当初分给她们娘俩的二百五十两银子竟然只剩下数十两散碎银两,两张银票不见踪影,本来都拿银子来的手又放了回去,起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取了十五两出来交给李村长。
董大郎这几年虽然挣了些银子,但一次性给出十五两的大手笔他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的,当即就找了借口扶着董族老告辞了离开。
他这一离开不打紧。不一会儿,秀才家的大方慷慨立马就传遍了全村。不出云英意料,李村长夫妇都还没从家里离开。李氏就在两个媳妇的陪伴下来到了关家门外。
到了她们三个也不进门,就在院墙外的歇脚石上坐了,李氏立马哭哭啼啼嚎开了:“老天爷咋不收了我这该死的老婆子啊,这世道还有这样的孙女,看着老婆子都要饿死了也不伸一把手……”
“这世上有些人可不就是忘根忘本连姓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吗?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受苦受难……”罗氏也不甘示弱冷嘲热讽起来,家里乔远福天天埋怨、时时伤心的模样心疼死她了。
“是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本事,婆婆和弟妹还是消消气,别让别人看了笑话。”小李氏惯常做好人,见院内有人张望,小声劝了两句。实际上不吝于火上浇油。
李氏一下跳了起来:“笑话!这倒真的是笑话,没听见哪家子的子孙舍得让长辈们吃不饱穿不暖的自个儿在那充大爷。”
“就是!谁要是不孝敬老人小心天打雷劈。”罗氏也咬牙切齿地盯着门内诅咒道。
院内的贾氏眉头皱得死紧,刚刚得了好处的村长媳妇见状忙轻咳了两声。有些为难道:“谁家没有一门糟心的亲戚。”
“她们是我们家的亲戚吗?”云英突然在贾氏身后出声,转身去房里拿了当初签订的卖身契出来。这事情李村长夫妇又不是不知情,她也不怕笑话。
“这是我的卖身契,我能算乔家的亲戚吗?要是算的话,我远慧姐家的主人岂不是更有能力帮她们。”云英知道,贾氏现在要维护门庭的清名不好出声,可她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个……”李村长见云英手里的卖身契面显为难,的确,从这上面说起,云英现在和乔家可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人都是同情弱者,乔家落到现在这地步,再看关家风生水起的样子,李村长又觉着关家至少从道义上讲也该帮衬着点乔家。
“这样吧,家里就这么十五两银子了。我奶她们在外面嚎得不成样子,要不,祠堂暂时不修也罢。”说着,云英便作势要把刚刚放在李村长身边桌上的银两取回来一部分。
这可怎么成!李村长还指着从中间得些好处,快了云英一步将银子收在了手中,对身边媳妇笑道:“呵呵,媳妇啊。这关家贤侄考上秀才那是咱们村子的大喜事,镇上县上可都是来家门口放了鞭炮的,李家婶子在这里嚎哭是不是有些触秀才公的霉头呢?”
村长夫人和村长不愧是多年夫妻,闻言连犹疑都不曾有一下便拍了大腿站起了身子,“我突然想起来了,楠儿媳妇这两日说身子不舒坦,别是想家里人了吧,这就让她娘和她奶过去坐坐。”
“关家贤侄只管放心念书,家中的事情我以后会多多照应的。”李村长也紧跟着告辞道,此时的他怎么听外面李氏和小李氏嚎哭都别有用心呢?好像他家里还有个乔家大女儿,该不会这娘仨连着他一起骂了吧。
这么一想,李村长出门时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估计要不是看在乔家还有两个童生的份上就得给这家子点颜色看看。
村长都走了,本村看热闹的村民也就陆陆续续散了去;有贾氏大手笔办村宴修村祠的举动,不管是谁临走前都会对关平说上一阵好话,连带的,也有些想要曲意讨好的人家还说了乔家不少坏话。
热闹散去,远根和曼儿都知趣地帮着云英收拾起了残局,云英则拿了大扫帚扫院门外的鞭炮碎屑。
关平安顿了贾氏进门歇着,也拿了扫帚走了出来。
“关平哥可是秀才老爷了,您歇着就好。”云英眼看着就要扫完了全场,害怕久没做事的关平都不知道扫地该怎么扫了,忙抢了他的扫帚放在一边:“要不,你看看书去。”
“这些日子看书破题整个人都快吐了,你难道就不能让我轻省点。”关平没了扫帚也没离开,就倚在院门门框上看云英做事,突然道歉道:“今儿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云英低着头,掩去杏眼中所有思绪,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关平哥,我听那县里来的差役说你考了解元,那是什么意思啊?”
云英前世的历史中,县试是第一道关卡,第一名叫童生;然后是院试,第一名叫生员,取得了秀才资格;乡试第一名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殿试第一名则叫状元。
而在腾云朝的科考制度中,最后会元和状元是一样的取法,倒是前面有些不同。第一级的考试直接就叫“童生试”,由各书院选拔推举人选就近参考,通过的便是童生;第二级便叫县试,是童生进修过的一次考试,通过的便是秀才,而整个县城第一名的便是解元;最后,腾云朝二十八个城的秀才便有资格来年春天赶到京城参加会试,争取那万中取一的更大功名。
腾云朝的版图其实并不是很大,周边还有好几个大小国家,除了和望月国之间没有天险相隔总是摩擦不断之外,其余国家都有大大小小天险相隔,倒是一直相安无事。虽然版图小,希望就大,但能够考取一个城池的解元,还是等同于云英前世一个省的高考状元似的,怎么不让她觉得好奇又自豪。
“解元的意思就是第一名,要是会试和殿试都能觉得第一那就是三元及第,那才叫厉害呢。”关平扬眉解释道,十二三岁的少年经历了父亲早逝的打击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也唯有在云英面前,他才能偶尔露出这幅属于少年人独有的飞扬和骄傲。
“关平哥是想来一个三元及第吗?”云英听出了他的向往,抬眼鼓励道:“我觉得你肯定能行。”
“我也不知道。等进了县学会有先生对我们进行测试,有了先生的准许才会让我们去京城参加会试的。”关平虽然嘴上说着谦虚话,眼角眉梢的志得意满却是泄露了他的信心,看来是县试途中有了什么不一样的际遇。
“进去吧,娘亲还有话要问你。”关平突然想起他出来时贾氏的叮嘱,忙帮着云英将门外的杂物归到一处。
正文、110 立夏离开
关平其实没说对。贾氏找云英不是有话要“问”,而是有话要说!
“云英,咱们家现在和李家村的这些人不同。不能像普通村妇那样斤斤计较,应该拿出秀才门庭的宽容大气来,乔家二婶她们在门口哭闹不就是想借此机会要几个银钱吗?给她们几两银子打发了便是。”
或许是云英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富大贵,贾氏的这番话她一时难以理解。但贾氏就坐在堂屋八仙桌前,背后就是关家的神龛,上面还放着关平爹的灵位。这么严肃的场景,云英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看着贾氏那严肃的面庞,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
这下子,贾氏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前日你爹找你是什么事?现下平儿在家,你们去给他也报个喜讯吧。”
云英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回了这事,岂料边上的关平抢在她前头先应了下来:“娘说的是,这喜事是该给岳丈说一声,正好远根也请了假回来,我便带他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乔木头找云英什么事?这事云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乔家因着要还驴滚面的三十两银子借遍了所有亲戚最后还是差五两银子,李氏便把主意动到了乔木头的头上。换做半年前的乔木头那可没放在李氏的眼中,可现在乔木头和乔金蛋在镇上的餐馆虽然不说日进斗金,但生意的兴隆岳氏没少在村里显摆。
在李氏想来,占着餐馆五成份子的乔木头拿出个几两银子大概是轻而易举的吧。便让人叫了乔木头回家,放下架子拉着乔木头的衣袖伤伤心心哭了一场,从怎么把孱弱的乔木头生下来抚养长大到如何禅精竭虑为他娶妻谋划,直说得乔木头动情不已,想着餐馆开了这些许时日连当初投下去的本钱都还没收回来,能动脑筋的就只剩下五成的股份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没回家和顾八娘商量便就近找了岳氏。岳氏自然说手里没钱买下另外五成份子,但转头乔金蛋就去镇上找了个下家。在众人怂恿下,乔木头以五两银子的价格贱卖了餐馆股份。银子都还没入手就被李氏一把夺了过去;最后连老院子的水都没喝到一口就被打发了出来。
饿了、累了一天的乔木头回家时正遇上顾八娘在盘算餐馆的利润,要不了多久本钱就能回手上。不出半年,还能盈利不少。抚着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顾八娘笑得满足极了。虽然男人和理想当中相差甚远,好在有了过日子的营生,以后孩子出生也能有个好的环境。
乔木头既然被人叫“木头”,那肯定和他不会看脸色有关。见了顾八娘之后甚至都没多问两句,直接就将事情老实交代了一遍。顾八娘听后立马就收拾了东西哭哭啼啼回了娘家。
乔木头这才知道慌了神,找着云英让她帮忙接顾八娘回家,云英在自卖己身出来时便没把自己当做是乔家人,又岂会如了乔木头的愿。当即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现下关平要带着远根回家,云英也只好跟着。滩头上的两间草棚已经被土木结构的三间高屋子取代,他们到的时候乔木头正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苦着脸抽土烟,边上是编了一半的篱笆。本来就矮小瘦弱的乔木头更瘦了,脸黑黄黑黄的、布满了乱七八糟的胡茬子。
“爹。”远根见着这样的乔木头忍不住鼻子发酸。唤了一声后递上了手里拿的点心。
点心是镇里保长家送的,虽然没有珍味居专用的包装看着高档,但也绝非庄户人家能吃到的好东西。乔木头木然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并没伸手去摸点心纸包,只是看着关平和远根身后的云英。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苕花,你是同意帮我去接八娘了?”
“爹,顾姨是不是说你花光了银子才走的?”远根抢在云英前头先开了口,“我去退了书院的学费,我不念书了,顾姨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毕竟是小孩子,毕竟血缘相连,云英想阻止的话也停在了喉间。她想起乔百胜灵前远根那伤悲的眼神,弟弟重感情是好事,她不想帮乔木头是一回事,但也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阻止远根的付出。
云英也决定继续袖手旁观,得让远根学会去承担,让远根自己去面对他感情用事后所带来的结果。
于此同时,岐山别庄后的望月亭里立夏也正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跟着宁北川回京城。
“这才对嘛!总是守着这些土地能成什么事?”宁北川得知立夏的这个决定后放松了身体坐在了亭子内的木栏杆上,扫过山谷中已经被平整出来的黑土地,满心满眼的不赞同:
“义父留给你的下人是侍候你吃喝拉撒,让你能过上不输于你另外几个兄长的舒服日子,你看你都让这些人做了什么?全都被你支使得和泥腿子没什么两样!我是知道你想讨好你母亲,可做做样子就行了啊,被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种地贱民。”
种地的不是贱民!立夏猛地抬眼,细长的眸子闪过冷芒,其中警告意味颇浓。
“行了行了!我这么苦心栽培你可不是让你用这一套对付我的,要是回去后你也能保持这种眼神义父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宁北川呵呵一笑,招手唤了在亭子外肃立的殷巽等人道:
“好了,都散去吧。去前院挑两个人留下,其余的都收拾了东西一起去京城吧,毕竟都是用惯的人手,回京后就别往少爷府上另外添置人手了。”
立夏伸手抓住了宁北川扬起的手臂,目光看向了辛震。
“独幽,义父答应了你不会动地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肯定不会食言,你可别得寸进尺啊!”宁北川单是看两人的互动便知道之前义子是交代了辛震什么东西。
立夏咬了咬唇,依然抓着宁北川的手臂没放。
“呵呵,独幽这是要和义父切磋切磋?也好,多日未考校独幽武艺,正好趁此机会咱爷俩好好试试。”宁北川并不看欲言又止的辛震,反手就要抓义子的手臂。
立夏细长的眸子中精光一闪,薄唇微扬,揉身往前,反手一肘压上。
“也好,反正我今儿原本就以为要和你打一架才能架着你回京,不如试试独幽有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宁北川爽朗一笑,神情也渐渐认真,父子两个就在亭子内拳来脚往斗了几个回合。
几个回合之后,宁北川突然飞身出了凉亭,哼道:“不过瘾!独幽你今儿怎么放不开?反正就要走了,亭子打烂又何妨?你不准我动你地里那些东西也不准我动亭子不成。”
立夏也收了动作,没理宁北川的招惹,矮下身子将被两人弄倒的栏杆扶正,还顺手拿了亭子里的工具敲补起来。
辛震只觉得眼角直犯抽抽,辛离那大神经或许不知道原因,可他知道,立夏正修补的那边栏杆是云英每次来必坐的地方。
“阿震,你说吧,你家少爷想给我说什么?”宁北川揉了揉腰间,心里暗骂小兔崽子都不知道留一手的,不过是踢烂了个栏杆,何必这么下死手。
“少爷说……”辛震看了一眼立夏,道:“这岐山将军既然送给了少爷,这岐山的地契房契是不是也该交给少爷?”
宁北川不妨会被问及这个问题,一愣之后嗤道:“独幽还打算回来不成?”话是这么说,但还是稍一沉凝便应了下来:“也罢,独幽长这么还没什么产业,这座岐山就当是我这个义父送给他的成年礼物吧。稍后你随我下山去把地契给他拿回来收着,免得他跟我走都不情不愿的。”
——
顾八娘是在关家摆村宴的那天回村的,听说了关平的事情心里酸得冒水,不过也幸亏关平中了秀才,顾八娘想着云英还要照看远根,自己指定不会受什么委屈,搞不好还能靠着云英继续过上好日子。
而云英,却是被贾氏发现她收了珍味居的礼物,被严肃骂了一顿后只得灰溜溜把信封还到了珍味居的柜台上,没有给刘大掌柜留话,因为她受到了打击半分心思也无。
委顿了几天,云英想起岐山上的育苗地,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光,生活始终是要继续的;关平越是出息,关家的门庭越是清贵岂不是更能方便她过想过的日子。与其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倒不如好好打理山上的菜籽地,明年卖了菜籽油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么一想,浑身的劲头果然又回来了。可等她高高兴兴找上岐山别庄时却是发现了异样;习惯的那个身影不但没在山谷里劳作,没在院子里休息,也没在花园里养花种草。
正当她想拉响铃铛问下辛震时她发现了放在立夏书房里的一封信。信是立夏留给她的,说是有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却是又把整个岐山别庄托付给她,报酬是在他离开后岐山所有的出产,包括岐山另一面山脚下一百多亩肥田的租金,年后也需要她拿着凭证找边城回回街的中人帮忙收取。
正文、111 岁月如梭
云英并没料到,这一接手就是三年多。
云英是在九岁半的时候接手了立夏的岐山地契,如今都是十三岁半豆蔻花季了,立夏连同岐山别庄另外的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一直都不见踪影。
要不是身边一个贴了“岐山”标志的盒子中日益增多的银票作证,云英几乎要认为岐山就是一个只存在于想象当中的地方。
“六姐,六姐!”外面,已经九岁多的远根行走之间已经带了一股子大人的沉稳,但雀跃的样子还是能看出他见着云英时的欣喜之情。
“七哥,你回来了!”最先迎出门的是被贾氏拘在另一间房的曼儿,小姑娘这几年好吃好喝好穿养着,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娇俏可人,性子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娇憨天真,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
“曼儿,这个是刘二叔新做出来油炸蜜果子,裹了芝麻,还热乎乎的呢。”知道妹妹的最爱,几日没回李家村的远根忙贡献上好吃的。
“啊……”曼儿兴奋得尖叫了一声,可随着屋内贾氏的一声轻咳,小姑娘立马站直了身体,双手自然垂在身边,螓首低下来四十五度角,改做蚊子声道:“多谢哥哥,近来小妹稍有不适,甜食不吃也罢。”
话是这么说,曼儿的眼珠子却是定定看着远根手上的纸盒舍不得转动一下,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小姑娘红艳艳的小嘴抿了又抿,可见心底是馋得发慌。
“什么叫稍有不适?不就是正在换大牙不敢吃甜东西吗?这个蜜果子只是糯,不会太甜,曼儿吃两个也无妨。”云英这时出了房门,从远根手里拿了盒子放到曼儿手里。“给贾婶拿两个进去垫垫肚子,待会儿就出来帮我烧火做饭。远根,跟我进来,我有事问你。”
时间是最好的沉淀剂。一转眼,云英已经穿越过来四年有余,岁月让她从九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三岁的大姑娘。脸儿依旧圆圆,头发没有因为是女孩就梳着繁复的发髻。而是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利落大方;身体因为常年在山地劳作显得很结实,因着刚过了秋收,晒得黑红的皮肤还不见恢复,身上穿着一套方便做事的窄袖衣裙,一看就是要么刚回家、要么就是准备出门。看上去不像是个青葱大姑娘,倒有些像和蔼大哥哥。
“六姐。”远根见着云英后眼眶突然有些发红,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进来再说吧。”云英伸手拽了远根一把,粗鲁地用衣袖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刮了他鼻子一把,调笑道:“干什么哭鼻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了,就是三岁的远昌都不怎么哭鼻子了。”
远昌是乔木头的第九个孩子,如愿以偿也是个儿子,被乔木头和顾八娘宝贝什么似的。但奇怪的是这孩子别人他不稀罕,就稀罕成天巴着云英不放。两家离这么近,看在弟妹的份上,这三年云英自认对乔木头和顾八娘不错。靠着用下游那一片河滩地种胡豆、辣椒和油菜也算是将日子过了起来。
“六姐,不要拿我和远昌比!他和你亲还是我和你亲。”远根人小鬼大地皱皱眉头,很不喜欢云英说起远昌那种亲热的口吻。
当年,他在以退学的条件让乔木头接回顾八娘后不久便后悔了,顾八娘回家后不但没有低头,反倒更是将乔木头给压得抬不起头来;后来要不是六姐给了胡豆种子让爹种,这个家说不定早就被顾八娘给折腾没了。而他,也是六姐亲自说要给家里一年五两银子换他做关平哥的书童,他也不会再有进书院的机会。
“六姐最亲的当然是远根和曼儿了。远昌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管他那么多作甚?再说了。如今顾姨还要指着我帮忙她把东西卖到珍味居,你也不用一直防着她。”云英好笑地敲了敲远根的额头,“说吧。急急忙忙的想和我说什么?”
远根这才想起匆忙回家的目的了,经过这一阵插科打诨,也多了几分勇气:“六姐,先生说我今年可以参加童生试了!”
“这是好事啊,你刚才干嘛一副要哭的模样。”云英心里也是一阵高兴,因为条件关系,她始终不能真正学习这个朝代的四书五经等系统知识,甚至因为时间紧的关系也不能像曼儿那样被贾氏教导成一个优雅淑女;所以听到远根说他能够在九岁的时候参考童生试也是余以荣焉;“那待会儿六姐给你油炸薯条,让你一次吃个够。”
去年年底,珍味居的刘大掌柜又给云英带回了两样新物种,红薯和土豆。但因为种子还太少,除了第一次试验外,云英基本不会让这两样出现在饭桌上,只是远根挺喜欢油炸土豆的味道,吃过那一次后念念不忘了半年,有此好事,云英自然不会吝啬。
“土豆六姐还是留着等能换银子了再给我吃吧。”远根摇了摇头,知道六姐对什么能做种子的东西都看得紧,但只要东西能够种满她现有的土地后便会送去珍味居换银子,到时候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嗯,那等远根考上童生后六姐给你做红薯条吃。”云英算了算,也是舍不得目前不到一百斤的土豆有损耗,倒是和玉米套种在岐山望月谷中的红薯今年定然能够来个大丰收。
“好。”远根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云英。
转身从刚才数钱的床边拿了另外的一个盒子出来,“你我姐弟两个还有什么犹犹豫豫不肯说的。是不是考童生的银钱,六姐早给你准备好了,要不是放你那不安心,六姐早就给你自己收着了;曼儿的嫁妆钱也在这攒着呢。”
盒子打开,里面零零碎碎的前世白花花的银两,有大块的十两、也有散碎的块状银两,粗粗看去可能不下百两。
“六姐,你该不会是……”攒的私房钱吧?后面半句问句远根终是没问出来。毕竟,关家这几年支出的银两数目不在少数,若是没有云英禅精竭虑的考量,关家哪能像现在这样在李家村举足轻重,关平也不可能在县学安心备考明年开春的会试。这样情况下,自己姐姐攒点私房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百两未免有些金额巨大了点。
“说什么呢。关家租用别人的土地种出来的产出姐姐可是分文未动都上交给了你贾婶,这个银子是三婶婆家孵小鸡的分红,一直就有你和曼儿的份,三年了,就攒了这么点。”
自从岐山的地契交给了云英,她便找了借口让乔全把西山山坳那块地给漂了白,说成了是她机缘巧合在珍味居遇上了岐山主人,租到了几亩地,还得了些稀罕种子;这样,她也好光明正大请短工帮忙干活。
一来二去的,村子里人也开始种辣椒、胡豆和玉米,这两年她家的因着依然卖给珍味居,价格倒还算不错,村里其他人除了村长家和乔木头家少许出产她会帮忙说项卖给珍味居,别的人靠着这些稀罕东西倒也算是混了个温饱。
此举给关家赢得了不少赞誉之声,也让李村长一直保持站在了关家这边,老院子那些人就算是暗恨在心那也是不敢犯了全村人的忌讳来招惹关家;到此,云英也不得不承认贾氏的策略高明,不过仍然有些心疼少找了几年独家生意的银钱。
在众人都跟风种这些稀罕东西的同时,杨氏却是带领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媳妇将雏鸡、雏鸭的生意做了起来。现在整个百家集谁不知道乔家小鸡的指定会被人笑话。
采取了云英的意见,杨氏家的小鸡不但逢集的时候去市集售卖,乔齐和乔齐媳妇还会拉着牛车载着箩筐走乡串户。没银子不要紧,可以直接用鸡蛋、鸭蛋换;鸡蛋鸭蛋都没有怎么办?那也不要紧,可以先赊,反正都是乡里乡亲的也实诚,等小鸡长大后按照五只小鸡一只大鸡的比例还一个便是。
而收到的成鸡云英又请珍味居刘大掌柜牵线找了县城来的商人直接带回朝日城贩卖,做成了产销一条龙服务。
最后还有那些不成器的坏蛋,不能做种蛋的做成可以做成咸蛋、皮蛋,种蛋没成器的也能煮熟了放镇上卖给那些品味独特的人享用;在偶然的一个机会中,镇上医馆的大夫突然让一个气血两虚的人买这种“喜蛋”治病,之后这为数不多的坏蛋就算是找到了市场,竟然还供不应求,有的甚至直接找上乔齐要买孵化了十来天的鸡蛋吃。
当然,杨氏如此成功自然是惹来了李家村不少人眼红,可这些人不是没偷学过杨氏的技术,无奈始终不得法,也没有那么多的鸡蛋拿来浪费,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所以,做孵小鸡生意杨氏这儿算是百家集乃至整个朝日城都是独一家。
杨氏一家子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要分云英一份。云英想着自己是关家的媳妇,而且靠着西山山谷的出产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便让杨氏把给她的那份分作了两股,算是给远根和曼儿攒的私房钱。
正文、112 美人在前
关平这两日也是归心似箭。
三年多前,他瞒着贾氏和云英拿了家里的银钱参加了一届会试,结果却是落榜而回;一年多前,他又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再一次参加了会试,结果又是名落孙山;眼见着明年又是会试之期,他这次指定不会再让娘亲和云英失望了。
秋收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童生试和两年一度的县试,朝日城里的所有书院都会放假一月,他为了能金榜题名已是半年多没回过家了。
即便是半年多没回过家,他也知道云英会把家里打理地井井有条,会把娘亲侍候得服服帖帖,家里有云英在,他就觉得心里有底。
可是,因着书院放假的缘故,关平跑了好几次车马行都没遇上去百家集的马车,要么马车都被租出去完了,要么就是有一趟去百家集的也坐满了客人,整整一日的颠簸,关平也不想太委屈了自己。
再一次往车马行询问,关平不由紧了紧背后的包袱,今天,书院里已经开始清人,要是再不走就只有住客栈了。然而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朝日城的客栈稍微整洁一点的住上一晚也需要二三两银子,整整是百家集的五倍。
一袭白色书生袍衬着关平身形越发高瘦挺拔,儒雅的面孔惹得周遭行人纷纷侧目,无他,十六岁的少年已是风骨初成,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的儒雅少年郎怎么看怎么俊俏。
远处,一辆宽大的马车行来,关平微微退后了半步靠在车马行门边的墙壁上,想等着这装饰奢华的马车先行通过。
谁知道马车在车马行门口却是停了下来,车辕上赶车的老苍头扬了扬鞭子。响起个响亮的鞭花,车马行内走出了个小伙计,见着马车角落的一个花朵印记,顿时神情一凝:“小的见过掌柜的。”
“呵呵,小姐你看,又是一个认错人的。”车帘内女子笑语如珠,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不禁让人猜想有这么清脆声音的女子长得什么模样?能让如此清脆声音称作“小姐”的又会是怎样一位绝色佳人。
关平倒是不想猜测别的女子长相如何,他只想知道今儿车马行内还有没有马车可以出租,实在不行多花些银子雇一辆单独的也成。念及此,脚步一迈就准备进门。
岂料,站在门口被清脆声音惊得呆立当场的小伙计这时候倒是回了神,单手一伸,挡住了关平去路:“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家主人正要入店查验,还请公子稍待。等家主人过后再行进入。”
“这大门如此宽广。难不成就因为你家主人入店就要挡了所有客人不成?”关平是读书人,读书人便有读书人的风骨,说白了就叫“臭脾气”。本就因为三番两次找不着回家的马车生出的烦躁也选在这时候爆发,脚步依旧往前,就要强自越过小伙计的手臂往里走。
“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喔!我认得你了。你是要找去百家集的马车的。我们掌柜不是给你说了好几遍了吗?百家集那偏僻地方少有人去,十来天看能不成凑足了一车。要是你赶着要去,得。你一人包一辆马车呗。”小伙计在关平想要强行冲进去的时候认出了他是谁来,不由有些来气,你说你找马车就找马车,怎么偏偏在我们家大掌柜马车来的时候硬闯?
“百家集?谁要去百家集。”马车帘子被一双欺霜赛雪的纤细手掌撩开,探出一张芙蓉面来,眼若秋水含情、眉若远山似黛,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皮肤白皙,唇上一颗美人痣随着她说话微微一跳,看得人也跟着心里一跳。
小伙计就被眼前这张脸迷得顿觉七荤八素。说话都像是打不转舌头:“这……这位公子要……百家集。”
“小姐,想不到还有人和咱们行程一致的。”美人儿轻移莲步出了马车,伸手掀开车帘。方便里面的人出来。</br></br>
<font size="2">《<a href="./">云英花嫁</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