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耍?成弦缏?诵Α?br />
湘云也连呼“好”,佳瑶打趣:“若说美满姻缘,你才是呢。我看得出,卫公子是个好人,知冷知热、温柔体贴。真好。”
丫鬟翠缕在一旁喜滋滋地插嘴:“可不是这句话!小姐和姑爷那也是天定的麒麟姻缘、阴阳协调、鸾凤和鸣。”湘云忙打断说“讨人嫌的丫头,怎还这般下流,看我不拧你的嘴”。佳瑶笑想这段“阴阳论”虽落了俗套,却也直率可爱。
问毕三姑娘,湘云自然有了心事,怯怯地提了一句“二姐姐”。佳瑶很坦然地说:“迎春姑娘自然是跟着薛蝌。”
“当日你贾家……贾家被抄家,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哥哥嫂嫂逼着我嫁一个鳏夫。我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妹妹们陷进去,也不知道个中详情。待我好容易打点些许消息,却再找不着二姐姐的下落。”
思及那段沉甸甸的往事,史湘云一面说一面哭。佳瑶拿起帕子替她揩净,见她愈发哭得难受才劝道:“好姑娘,都过去了,你现在又事过境迁了不是?万一要是让卫公子看到,心里肯定得埋怨我。”
这一佯装无奈的口吻惹笑了湘云,湘云继续道:“得亏遇到了林姐姐……她,唉。”
湘云想到木石姻缘被拆散,不由又是一阵心酸。好在不等佳瑶提醒,她便赶紧点头说:“我晓得,林姐姐也算是得了一个好归宿,我不该造次。”
佳瑶先拍拍额头:“难怪……我在来这儿的路上还在想,你和卫公子的姻缘。想必是林姑娘的努力。”
湘云羞答答地点了点头。佳瑶继续说:“二姑娘跟薛蝌在抄家之前赶紧出去了。这倒是贾琏的功劳,他借机赶走了他们。薛蝌遗传了他老爹的生意头脑。再做几年没准又能重返皇商资格呢。”
难为湘云没计较其中略显别扭的词汇,只长嘘一口气说:“果真?那太好了!”
湘云按捺不住地接着问:“阿瑶,我真真不明白了,若不是有一回听见外面爷们儿说起当朝首辅是琏二哥哥,我是真不敢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你……我曾听说你竟是贾府里的贾瑶,那你和琏二哥哥岂不是……岂不是……”
佳瑶抿嘴一笑,饮下一口锡兰红茶乌沃茶。那味道,醇厚、苦涩,她等着回甘。
作者有话要说:五月十三强势回归。新文也在倒计时。
请客官们务必支持小店呀!拜谢!
再劳烦知会一下十三,将来想看纯轻松的?还是略带忧桑的?
64
64、好佳肴(2) 。。。
她是贾瑶,托生在红楼梦世界、一个孤孤凄凄的私生女的皮囊里,又阴错阳差地进贾府、进皇宫做差事。不过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二十一世纪的郝佳瑶穿越而来,经过贾瑶这一段经历之后,重新做她自己。
史湘云的川字眉头都拧成一股绳了,郝佳瑶莞尔一笑,疼爱地揉揉湘云的脸颊:“孕妇不能皱眉头哦,要不然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学,多不好。”
湘云忙扯出一个略显别扭的笑容,正好有下人来传话说“郝家派人来请了”。佳瑶含笑起身,挥一挥衣袖步履轻快。这么些年了,她从来都擅长脱逃的不是么,凌波微波的功力更胜一筹。“帮凶”则坐在低调的小马车里没好气道:
“刚回来就让人不省心。”
俗话说拿人手短,佳瑶清楚谁是猴子谁是大王,忙陪着笑脸说:“你下朝了?今儿还真早。”
“再晚一会儿指不定你又跑哪儿野去了。”
“这,我这不是呆在家里好几天了,跑出来溜达溜达。刚才我也想着回去了。”佳瑶忙解释道。对方轻哼一声:“你这个消失n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故人面前,人家能让你串个门就走?能不刨根问底摸清楚你的老底儿?”
不用说也猜出了,这么刻薄,自然出自同为穿越人士的郝友乾之口。郝友乾是郝佳瑶上辈子的堂哥,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掌着全天下的财富。
“那就让人家问呗。”
郝友乾不耐烦地睨她一眼,语气挑剔却仍藏不住疼爱:“人家问你,你答得出么?问你到底是谁,问你这些年躲哪儿去了,你说你是阿瑶、瑶美人?贾瑶还是郝佳瑶?”
“我谁都不是。我是红楼梦里的厨子,”郝佳瑶嫣然一笑,又讨好着往郝友乾的肩头蹭了蹭,“我还是您这位首辅的挂名夫人。”
郝友乾眯起眼:“你愿意名副其实,我也没意见。”
佳瑶笑着捶他一记粉拳,没有接话茬,郝友乾哼了一声:“秦可卿都教你什么了,倒是越来越圆滑了嘿。小心思都能玩儿到我身上了嘿。”
“圆滑一些不好么。”佳瑶微微一笑,连郝友乾都未必读得透她的悲喜。佳瑶乖顺地挽住郝友乾的胳膊,轻轻闭上眼睛说:“哥,我有点累了,闭会儿眼。”
伴着马车的嗒嗒声,思绪就这么悠扬地飘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南下。
犹记那时,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放心地靠在她的肩上。
犹记那时。
他问:“就这么跟我走?”脸色苍白的水洛褪下龙袍,穿着再平凡不过的布衣,问她。郝佳瑶轻声答应了一句。那人便将半百的岁月峥嵘都搁在身后。在他看来,这江山本就不是他天生应得的,
“圣上,喝口茶么?”佳瑶问道,水洛有气无力地摇摇手,又指指佳瑶示意话里有错。他原本用袖子掩盖,这一动,让人瞧见手上的斑一大块一大块白得越发夸张。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叫白癜风,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症,但却可能诱发诸多并发症。圣上健壮的身体,被这经年累月的国事、风雨飘摇的国运给累垮了。
这也是他决意传位的原因之一。
“告诉他们,朕……我要先去松江道。”水洛声音发哑,神情十分着急。佳瑶安抚着拍拍他的手,轻声道:“知道知道,奴婢说得人家都烦了。”
“哼,是人家烦还是你烦了。”水洛费了些气力打趣,两人相视一笑,竟有前所未有的轻松。水洛顿了顿,反手握住佳瑶,“从今往后,可以不必再说奴婢了。”
“哎。”
“也别再圣上了。瞧,我刚刚都被你带岔了。”水洛慢慢地将身体的重力压在佳瑶的肩上,一面稍微抱怨着。佳瑶口里“嗳嗳”得应着,眼睛警惕地往外瞟。
水洛处变不惊地说:“谅他水泙还不敢。”
水泙,忠顺王爷之子,未来的新君。佳瑶闻言掩口笑道:“莫谈国事,您忘了?”
“计较的丫头……”不就是刚才稍微抱怨了一句罢了。
“好好好,您闭会儿眼睛,一会儿到了渡口再叫您?”
“……嗯。”水洛猛然睁开眼,又不放心地急急地叮嘱,“先去松江道,再下南粤。”佳瑶已经没了脾气。她也能理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总会有特别多的牵挂。水洛这是急着去寻独子海枫。他早年征战,生死未卜,便让发妻带着儿子远离朝野。然而造成了父子隔阂,那个狂傲不羁的少年,对天大的富贵视若无睹,非要与他父亲划清界限。
“我多少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也只有如此,王叔才会……”
水洛的话还是让佳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他们每个人都承认的前提,所以大业未成的忠顺王爷,依然不失足够冷静,甚至不曾跪求片刻。因为他尚有大军压在城外,只要他一声令下,大举入京。
然而当水泙被人架出来时,忠顺王爷那一笑,任是他再多的冷面无情,也难颓唐之色。这是一种不甘于败却不得不拜服的孤楚,因为纵使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看得清澈透明,把其他人都当做你棋盘上的棋子,结局却没有参破。因为现实就是这么一副嘴脸。
当然也有一种东西叫做操|蛋的人生。天威难测,结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如果朕说,朕只是累了……你信么?”
宣布禅位之后,水洛问佳瑶。佳瑶不知该如何作答,默默地收拾起碗筷。那一顿再平凡无奇的早饭桌上,炸酱配着馒头、浓油赤酱又不腻;不甘寂寞的芝麻酱也要分一席之地。早饭就是个饭局,吃的是饭,更是局,仿佛就预言了未来的格局。
当时还叫做贾琏的郝友乾走上前,他的命运也被一顿早饭局定下了:内阁首辅、辅政新君。领兵入城护驾的北静王见状,收拾起蓄势待发的箭,单膝跪地。
只是累了么?佳瑶那时要比现在更单纯,还会认真地问郝友乾“事态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郝友乾撇撇嘴说:“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佳瑶不死心地追问:“如果立了水泙,王爷会怎样?”
北静王突然走了过来,低声说:“这回恐怕再难见着了。”
“还要去西南吗?我还以为。”
水溶郑重道:“以前尚且不肯拜服,然则现下却不得不服气。有些事真是天意定下了。但阿瑶姑娘对我的恩德,水溶永世不忘,请受水溶一拜。”说着就撩起银白蟒袍,佳瑶只觉手脚不会摆,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郝友乾瞟了一眼满是不屑,亲昵地拉过佳瑶说:“你就让王爷安安心心上路吧。”
水溶微微一笑:“琏二爷高见。小王不知深浅,原来琏二爷不是不肯出山,是另有高枝。”
这两人好像一碰到就要掐几句。反正郝友乾不认为自己是个风度翩翩的伪君子,对佳瑶说:“你最好去跟另一位王爷说几句,让他也安安心心上路。”
佳瑶看懂堂哥古怪的神色,不由愣了半晌。新君登基,“他”的命运也被定好了么。
郝友乾似笑非笑:“不然呢?他可不是一个奇迹。”
是啊,人生何其平淡,还有什么是奇迹呢。
郝府内门。
“奶奶回来了?这怎么在车上就睡了,别再招了风。奶奶的身子本就不好。”
外面一阵女声。又有人从车窗唤道:“姑娘醒醒。”
这个温柔的女声轻轻地像小虫子一样爬进佳瑶的耳朵里,佳瑶发觉她年岁越长、觉越浅,轻轻一叫也就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婉的脸庞。佳瑶揉了揉眼眶,甜甜地唤了一声:“嫂子。”
那女子朗声道:“奶奶请换轿。”
佳瑶随着她换上小轿进了内门,见闲杂人等散去了,这才笑着说:“嫂子你怎么来接了?他呢?”
“二爷才回来就又被御史大人请走了。”被唤作嫂子的正是昔日大观园里的平儿,她才是首辅内宅的当家主母。
平儿亲切地问:“姑娘可用过膳了?姑娘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做。”
“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打个下手。”
佳瑶笑着说好。嫂子和小姑子便在厨房里捣鼓起来,因天气一转寒、又是从湿润的南方到北方,佳瑶觉得口干舌燥,便合计做些润肺的汤水。做饭事小,支支吾吾的平儿藏着什么心事,佳瑶焉能不知,主动挑起话题:
“我见到了史大姑娘。”
平儿忍不住纠正:“那可得叫卫夫人。姑娘可别在人家府上也那么叫,倒让人笑话咱们家没规矩。”佳瑶吐了吐舌不予解释。平儿问:“过得好么?”
“挺不错。卫若兰是个靠谱的。”
“那就好。”平儿长嘘一口气,一面把手上的银耳择得干干净净。
“怀了身孕呢。”
“真的?”平儿喜得一跳,银耳随着她抖了抖,扑簌扑簌的水珠也喜上眉梢。
佳瑶笑道:“是啊,挺有做妈妈的样子。有点孕吐,刚好我给她做了点点心。”
“姑娘!”平儿嗔道,不过她也晓得阿瑶向来没有遵循旧礼。既然连贾琏都不说什么,她这个偏房也没有管教的份儿。佳瑶笑嘻嘻地取过银耳,一面故意说:“好嫂嫂别介意,马上也给你做。”
“罢罢罢,说不过姑娘一张巧嘴。”
佳瑶想,平儿并不是说不过,只是她太有自知之明。从前跟在凤姐前面学得精乖,太懂得进退了。平儿取过一只完整的秋梨,挖去梨核和大部分梨肉,便像一只澄黄色的小碗。再把早已炖煮好的梨汁雪耳放进去。
雪梨润肺清燥、止咳化痰,最适宜给脾气暴躁的裘良压火气。在牡丹坊工作的片段与现下重合,让人不禁生出“怎么好像梦到过/见到过/来到过这里”的感触。
只是再暴戾的性子也会被现实磨平。何况守着那坟冢,恐怕只剩一地荒芜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告别之时,也是新开始之时。
65
65、好佳肴(3) 。。。
这日,门庭若市的郝家店来了一位神色诡秘之人,那人身形高挑、眉清目秀。郝佳瑶坐在二楼临街的窗边,稍稍一瞥眼,招来芙蓉大姊,耳语几句。芙蓉大姊便带着那人自后门上到二楼。佳瑶笑着行礼:“沈公公,别来无恙?”
原来是昔日的小沈子,他忙打了个千说:“使不得,使不得。您还是叫我小沈子罢。”
“那哪儿成。您如今是养心殿的大拿,圣上跟前的红人。”说着佳瑶又微微一拜。
小沈子谦虚地摆着手说:“我师父当年曾说他对不起过瑶主子,主子却没计较,师父说您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走的时候交代我这辈子都好好孝敬您。这些年您也不在宫里,我这想尽心都没地方使。昨儿听着说您回来了,奴才寻思怎么都得过来请好儿。”
佳瑶莞尔一笑:“公公客套了。您想吃点什么?”
“奴才吃不起。”小沈子摆摆手。
“怎么?底下人孝敬得不周到?”
芙蓉大姊瞧出这位沈公公是个和善人,见他对郝佳瑶也比较尊重,故而大胆插话道:“咱们坊间没王法的都在说,这位新后有英武之气,圣上被管得紧,各宫都消停了。打赏的红包可不就瘪了么。”
佳瑶示意大姊不可多言,小沈子笑道:“这位大姐说的是呢。瑶主子您是个明白人,奴才在您跟前儿也能唠几句实话,您看宫里的各位主子哪位是善茬。这不,李碧雅小主的一档子事还没消停呢。也因为这个,圣上对整个后宫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来。”
佳瑶已猜出来意,打着哈哈说:“难为公公了。您别客气,什么吃不吃得起的,大姊先招呼着。”芙蓉大姊是个老练人,也揣度出意思,一屁股挤下来助佳瑶脱逃。
沈公公道行也不浅,急急一个大礼说:“主子好歹让奴才能交差。”
“沈公公,我这回上京就是随便逛逛,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佳瑶忙解释说。她得赶紧禀明来意,别让人误会是重提旧事。小沈子却不折不挠:
“您瞧您也误会了不是。若真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哪儿容得奴才来这儿胡吣。”沈公公叹口气道,“上头听见您回来了,怎么着都得请您过去一趟。”
“……我亲手送了先帝,您转告圣上,请他安心。”佳瑶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公公诚恳道:“主子,上头心里头怎么想,奴才是一星半点儿都不知道。奴才来请您就只是请您去一趟,奴才拿这一条命,或许您看不上,但奴才真是拿命保您一个平平安安。也求主子别让奴才为难。”
两人正在这里僵持,郝友乾晃荡着走了进来:“沈公公,贱内上不得台面,若是圣上想念臣了,臣吃过晚饭就进宫面圣。”
“首辅大人,这,奴才不敢有瞒,圣上单单传旨了夫人……”沈公公一脸为难地说。见状,郝佳瑶没良心地抿嘴直乐。
郝友乾不愧是肚里能撑船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传旨召见是一回事,若是皇家下单,合乎买卖的规矩,哪儿有不做生意的道理。”
沈公公立刻意会,手一挥道:“今儿晚膳就订这儿了,您说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儿。”
郝友乾眨眨眼睛,再看看咬牙的佳瑶,朗声说:“既如此,有劳公公带路了。不过咱们把话说清楚了,小店就这么点儿人力物力,请大主子就别惦记了。”
虽然郝友乾牢牢定下了接送时间地点,但郝佳瑶依然没来由地心慌,她与这位新君一点都不熟。犹记当日权力交接时,新君【水泙】看上去无悲无喜,一脸沉稳相貌深不可测。佳瑶跟在先帝身旁,并不曾主动问及先帝除了身体原因还有什么考量促使他传位,自然也就不曾打探过新君的蛛丝马迹。
如此,佳瑶便是无比忐忑地从神武门旁门进入这座巍峨的皇宫。她仰头看看渐渐灰暗的天空,记忆仿佛一层层重合起来。比如被她这辈子的亲爹要强娶时,找个浮木进了宫;再比如离开,陪着业已作古的先帝。
沈公公见她怔怔望着房檐,说到:“主子,您走了之后也没修过。”
“难怪眼熟。”
“圣上是个念旧的人。”沈公公意味深长地说,佳瑶自当看向别处没有搭话茬。俩人七拐八拐走到养心殿,佳瑶熟门熟路地要往小厨房里去。小厨房里也是一切如旧。
沈公公轻声说:“圣上的口味与老爷子一样。”
“知道了。”
沈公公又轻呼了一声:“今年的雪来得这样早?”
可不是。夜色深沉里不声不响地飘起雪丝,那样微弱,不及落到青石板上就化了。沈公公算了算,道:“才立冬的功夫就……”
原来是立冬了。佳瑶心里一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沈公公问:“主子打算做什么?”
“立冬,不也得吃饺子么。”
还是一碗碧玉澄清的饺子。既然新君念旧,那不妨叙旧。
新君比起旧人,四平八稳。许多人猜测新君上任几把火,事实上这艘庞大的国家巨舰还在颤颤巍巍地行驶着,在茫茫黑夜里行驶着。这让一些人费解,一些人叹气,一些人庆幸。
郝佳瑶不属于任何一些人。她能明白,在这种平衡博弈下推出的产物,即便有再多的政治抱负,也必须学他老子那般蛰伏。只能更深,静水流深。
“奴婢参见圣上。”
“进来。”
水泙朝门口一睐,沈公公带着其他人鱼贯而出。殿内只剩一君一女。静了那么一会儿,水泙才从堆成小山似的奏章里抬起头,见捧着盘、站得稳的佳瑶,问:
“是萝卜饺子?”
——谁说新君只是简单的继承者?
新君比瘦骨嶙峋的王爷要富态得多,比之先帝又多了一份说不出的气质。大概先帝料理国家过得太辛苦,新君则在盘根错节的政治网里游刃有余。他自小就这么过来的。他庞大的家族就是这么管过来的。
“我父亲从不爱吃饺子。”水泙突然说,佳瑶一愣神,水泙才说,“端过来吧。”
“……是。”
佳瑶走过去,盈盈蹲□说:“奴婢不知内情,圣上海涵。您若不喜见,奴婢这就去做别的来。”
“我说的是我父亲。何况……父亲只会吃这一种饺子。”
水泙走下神坛,拈起一枚碧绿色的饺子,一口吞下。神情悠远得像刚过去的秋日晴空。他垂下眼帘,一手抬起佳瑶的下巴,看进她的剪水双瞳:“难怪父亲爱吃。因为你包饺子的时候,心无旁骛。”
“父亲吃过世间百态。有居心叵测的,有谄媚讨好的,有怕的,有坏的,有繁华的有苍凉的。你的饺子是特别的。你是个好厨子。你固然也怕,也有什么藏得深沉的心机,但做出的东西不马虎,的的确确顾及了食客。”
佳瑶一字不落地听着。
“你让人恨不起来。”
水泙略略加重了手劲。
佳瑶不敢喊疼,垂下眼睑告饶:“因为奴婢微不足道。”
“做厨子的折腾到你这个份上,还嫌不够?”
佳瑶跪拜在地:“圣上英明。奴婢自当安分守己,度过余生。”
“你与首辅大人是亲兄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有意思?”
“……还不错。”
水泙轻不可闻地一笑:“贾家四小姐是一心向佛,但要你清心寡欲独守空闺,往后至少二十个年头,朕不放心。”
佳瑶猜不透水泙话里的意思,看着随意滚落在地上的萝卜饺子说:
“……请圣上准奴婢去给王爷守陵。”
“守陵已有裘良他们,不必。”
“那么请圣上直接吩咐。”
水泙坐回他威严的神坛之上,声音洞穿过一根根硕大的立柱:
“只有死人才能让人放心,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难说再见。新文《红楼红娘》,全然不同的解读。
66
66、好佳肴(4) 。。。
对于“死”,郝佳瑶已经不那么怕了。她大约信奉有无数个平行空间,自忖凭她一手好菜,大概走到哪里都风生水起。人都是要吃的,做鬼也不能饿着。所以新君有命,佳瑶也不疲于反抗。
只是,不晓得郝友乾会怎么做?一怒为红颜?他大概没那么蠢钝。佳瑶忍不住想,忍不住微微地失落。
水泙看她想得出神,以为佳瑶是怕死,迫不及待兜售他的第二套方案。他似拿定了她:“……或者,你就在这后宫里料理,至死方休。”
佳瑶自问非倾国倾城貌,想来水泙也舍不得她的手艺就此中断吧。
不过她也乏了。做饭做得没了意思,再好的食材也黯然无光。她不想辜负祖师爷赏的这口饭。于是嫣然一笑:
“承蒙圣上恩宠。反正都是死路,奴婢一直偷懒耍滑,还是选条近路走吧。”
……
……
郝佳瑶看着一个精致的小瓶发呆。透过钧瓷绚烂奇妙的色彩,如雪积南岭、玉暖冰河,偏偏装的东西叫做“鹤顶红”。便真如春水初生日、朝霞欲上时。用这么美的器物自杀,何等低调奢华。
郝佳瑶偏不一口饮尽。
“圣上,能跟您商量一下么。”
人之将死,佳瑶也不拘泥于什么身份阶级,微微举手示意。水泙一直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滞缓地颔首。他也好奇。
“……奴婢饿了。”佳瑶怪不好意思的。
不等水泙发话,佳瑶忙说:“奴婢自己做。”
反正横竖再走不出这养心殿了。佳瑶从小厨房驾轻就熟地取来擀面杖等器物,一边淡定自若地吩咐:“糯米粉、澄粉、清水,谢谢。”
小沈子一脸悲苦地把这些东西悉数搬进来。他大概是预感,或说是早就揣摩出新君圣意。不得不奉命行事。
郝佳瑶莞尔一笑。人之将死,总会被一些小细节所感动。
手上也不闲着。有一双炯炯鹰目自以为藏在奏章之后,实则无时无刻不在窥探她的举动,佳瑶又怎敢懈怠。送行饭,总也得花上比平日里多几倍的巧思。
她将糯米粉和澄粉混合,舀入温水,揉成黏度适中白胜雪的面团。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小的那份用面杖稍稍擀平。
郝佳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饭最忌讳落毒,她此举犯戒。然而是毒自己,算是给罪行打了折扣。
从小瓷瓶里倒出红色的粉末。这就是传闻不如亲见的丹毒,咱说得科学一些,这叫红信石,是三氧化二砷的天然矿物。加工之后便是著名的砒霜。
郝佳瑶想,新君这是闹太套。还不给她纯粹的结晶末来的痛快,难道要慢慢看她的组织细胞不能获得氧气、窒息而亡的狰狞吗。
整个殿内依旧是静得要命。一个是伏案疾书、操劳国事的壮年男子,一个是束手调羹、烹煮小鲜的贤惠佳人。治大国如烹小鲜,古语有云。
如果这是一幅举案齐眉图,多好。
可惜,一个人是要另外一个人的命。
郝佳瑶一边把红信石粉末细细铺成红毯,又是怔怔不语。她这辈子也没享受一次明媒正娶的待遇。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边揉开小面团。晕开成了桃红色,艳艳的极好看。
她将大的白色面团分成四份,小的桃红面团分成三份,悉数压扁,然后依次交替重叠。好像在做甜软香糯的千层糕,细细密密压过她的心。
薛蝌,北静王,忠顺王,先帝,新君。阴魂不散的堂哥。他们也这样层层积累成她过往的岁月,好像化石。
雨化成石。郝佳瑶将细长的“千层糕”切成适中的小块,取一,压扁。这样就揉搓成圆么?稍等,她得藏一颗失落的心进去。
郝佳瑶有些犹豫了。既然是做最后的晚餐,过于慎重,反而拿不定主意。殿内却无他人,她只得求助唯一的观众。
“放些什么好呢。”
照理,她这么明事理,不该冒险问出这么招人烦的问题。
不过死者为尊。郝佳瑶任性一次,偏要叨扰“凶手”一回。
水泙挑挑眉。但他看佳瑶问得认真无比,比他批阅奏折的神情还要专注。似乎不答不行,他吐出两个字:
“萝卜。”
佳瑶选择性失聪。老娘要吃甜食。
老娘要吃恩恩爱爱的雨花汤圆。
又称元宵。站在帝制恢宏的殿宇内,佳瑶忽而一笑,“多年”后有个想当皇帝复辟帝制取消共和的宵小,因怕人民反对,才下令不得提与“袁消”同音的“元宵”。
偏她爱极了元宵。包括焦锤、浮圆、汤丸、粉果、圆子、凉圆、擂沙团糖不甩。都爱。
佳瑶笑眯眯地开口:“您听过白蛇传的故事吗。”
水泙托腮说:“汉高祖斩白蛇吗?”
静了片刻。佳瑶羞赧道:“……我说的是美女蛇,白娘子。您知道白蛇为何会爱上许仙吗?”
佳瑶直接告诉他:“因为她吃了元宵,吕洞宾煮的,叫七情六欲。”
水泙顿了一顿,换上提防。
佳瑶已将手里的颗颗剔透“石子”悉数揉扁搓圆,好似金陵特产。小石卵上缠绕的彩带纹理,似掌中纹,一层一层晕化又不重复。世间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独到。
事实上,金陵的雨花石早就渐渐少了,精品不知飞入谁家户。有时还有假的,石头也说谎。这是一个没什么不可能的新时代。
佳瑶煮沸一锅水,取过一颗,掂玩人生。她动作极快,水泙甚至没来得及看她放了什么内馅。
“你放了什么?”水泙忍不住问。
佳瑶笑而不语。静静观望,见投放到锅里的雨花汤圆蛰伏在汤底,丝丝红线若隐若现。她这一生游走,见罢这里的三教九流,到了也没握住红线,都散了才好。
“朕问你,里头放了什么。”水泙不悦道。
佳瑶赖皮不答。拿着一柄长勺无意识地搅动,又怕伤及软糯的元宵。
“你!”
“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元宵吗?”
水泙龙威赫赫,不敌她四两拨千斤的悠闲。水泙雷霆之势,郝佳瑶却当真拿出了气魄,不紧不慢道:
“你看这汤圆,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平凡小点,却密实圆滑,安分守己,成不了被弹打的出头鸟。在芸芸众生里能活一个平安。”
她的声音令人醇醉。水平不得不听。
“元宵还有一点,最重沉默‘收口’。你不咬开它就永远不知里头真相。元宵收口不严的话,喏,破了相不说,馅儿毁了干干净净的汤,坏了大局,所以尤重操守。”
做人当如元宵。
郝佳瑶说着说着,方才还扒在锅底的元宵们纷纷一跃而起,体积也比方才胖大了不少。佳瑶眉开眼笑地指着它们:
“你看,元宵一熟即浮、光明磊落,做人这么干脆,多好。”
是非曲直皆分明。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
水泙的脸色很不好看。佳瑶心无旁骛地捞汤圆,气场这个东西很奇怪,平时唯唯诺诺,真到了鬼门关前,她到比谁都勇猛无比。当真是没什么留恋了。
她就是拿话撩拨刺激圣心。说者有意,听者也该浑然不是滋味。
“还有,这汤圆耽搁不得。在汤水里呆久了,开始软融,慢慢变糊,甚者变味儿。不成形,不成气候。”
她最爱的作者说过,汤圆是现世凡尘一种及时珍惜的恩爱小团圆。
说罢,捞净。不多不少,她做了十三颗。
随手拿来一只天青色的碗,桃红色的元宵滴溜溜圆,人面桃花相映红。正是一年春始时。郝佳瑶坦然地衔起一颗。
终还是怕的。于是眼睛闭上,猛地仰脖一口吞下。
然后,眼前就黑乎乎了。
……
……
每个故事都应有个结尾。
好比朝代更迭、入土为安。好比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好比有个经年未见的美人,一个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的美人。
“秦可卿?”
“现在叫张秦可卿。”她颔首,补充说明,“粤港那边都这么叫。”
郝佳瑶见这美人体态匀称,保养得当,竟比记忆里宁国府那个怨女好上千万倍,自是啧啧称奇。
秦可卿温和一笑:“什么美啊,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哇。”
“先跟我走吧。”
郝佳瑶摸摸自己的脸,犹在半信半疑。秦可卿是过来人,一见就心知肚明,道:“恭喜你,你并没有死。或者说你重生了。”
当日秦可卿高挂白绫,求死不得。今日的郝佳瑶也是。
“你那一口元宵吃得太急,没被毒死却被噎死,吓坏我了。”秦可卿笑着说。
“现在是去哪儿?”
“送你回去。”秦可卿简练地说,步步生风,一看就是这些年的打拼磨练,早褪去了深闺弱妇的弊病。连佳瑶都跟不上趟,带着满头问号一路小跑。
似走在黑黢黢的迷宫里,直到坐上一驾马车。
“去吧。”
秦可卿英姿飒爽,一挥马鞭,佳瑶就独自上了路。一路颠簸,没出宫门多少步,就听车轮打滑,“嗳哟”一声。郝佳瑶重重地撞上横梁。
依稀听到有围观群众在叹:“唉,又是哪个马路杀手。”
马路杀手,雪路打滑。时光隧道在此处开了一个口子,郝佳瑶自己撞了自己。
……
……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震天响的音乐,伴随一位老者的哼唱。
郝佳瑶酣睡醒来,见自家小院里那个背影、那股精气神,自然又诧异地说:“……爷爷,您也太重口味了吧。”
“知道起来了?一个年就被你这么睡过去了啊。”
学究爷爷恨铁不成钢地唠叨。佳瑶眨了眨眼睛,拍了拍脸颊,然后蹿过去抱着爷爷的胳膊摇啊摇。
“去,吃完了早饭赶紧收拾你屋子。一会儿你哥他们就该来了。”
早饭?
听得厨房里奶奶在喊:“瑶瑶,先喝了这碗红枣汤,特殊时期要补血。”
佳瑶脸一红。她自然而然地蹦到桌前,乖乖饮毕。哎呀,奶奶做的莲子红枣汤里搁了陈皮,有如神来之笔,佳瑶津津有味地喝净,脸又红了几分。
爷爷喝到:“收拾屋子!”
佳瑶赶紧滚去收拾小窝。把《蔡澜食典》归位,从这里那里理出一摞《贝太厨房》,关掉电脑里的天涯八卦网页。然后触及一本厚厚的典籍,真是百感交集不知滋味。那本书如你所猜,是她原本看不上的、垫桌脚用的名著。
近乡情怯。她不敢翻读,不敢对照曾度过的一个个真切的日子。
忽闻一声:“来了啊。”
“爷爷。”
郝友乾!?郝佳瑶像兔子一样蹿出,撞到来者的怀里。学究爷爷自然要骂失了礼仪家教,郝友乾在一旁煽风点火:
“爷爷,我就说女大不中留,瞧这春思的嘿。”
佳瑶抬头,再挪不开半步。
昔日凭他再多风光,各种无耻,于郝佳瑶心底,永远忘不了初初相见时他的狼狈。他那么抱着她,一见你呀终生误。她宁愿误。
你看他的眉眼多好看,明亮又深邃。他在对她笑呢。
等一下,他不会也带了林妹妹过来?
佳瑶福至心灵,斜斜一瞥,他扶住她肩的手上空无一物。佳瑶那叫一个窃喜。她是这么打算的,管她又落在哪个坐标上,这一次先谈一场实际恋爱才好。
别人用小说弥补遗憾,她却在小说里留了遗憾。郝佳瑶握拳跃跃欲试。
“慢。”
郝友乾强力分开他俩,一手亲昵地搂住他,给大家介绍:“爷爷,这是我的男友,王靖溶。”
二零一二年的第一场雪,雪霁初晴。
郝佳瑶还在徘徊。
(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鞠躬感谢各位一路陪伴。
新菜是《红楼吃货》与《红楼红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继续来吃。
【shouliedexin】整理</br></br>
<font size="2">《<a href="./">(红楼梦同人)红楼厨子</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