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缘昏而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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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昏而嫁》 作者:静如林海(完结)

    【文案】

    作为一个端庄秀丽的好女子,她已经在上一次婚姻中伤透了心,除了昏头,她绝不再嫁!

    谁知,流年不利,小人陷害,降职降薪,还和一个錵錵公子纠缠不清!

    一不小心,她竟踏入了豪门三角恋的泥潭,她避之不及,拚命反抗……

    可是,命运大神已经对她张开天罗地网的桃花阵——

    看尽繁华,历经艰险,英俊公子终於令她昏头转向……唉,看来,唯有一嫁才能泯恩仇!

    类别:婚恋爱情

    丶第一章 御姐的秘密

    六月末,江南已经进入炎热的夏季。

    今年的梅雨季节来的晚,也没有多少雨水。成日里,昏黄的天,压抑的空气,形成长江中下游一带着名的桑拿天。

    「爱家」公司会议室里空调效果不佳,一圆桌的人都闷得脸色发红。

    宋清月更是如此,她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大老板不在,夥计们都轻松许多,一个意见不和,大家在桌上争执不休。

    何必呢?为了制定新的考勤制度吵到天翻地覆,最後还不是老板拍板算数?

    都是经理级别,年仅二十八岁的副总宋清月不好开口指责谁,她低着头整理手中的文件。

    一抬头,看见对面的金色长发「美男子」——大老板的弟弟冯洪健冯副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

    清月的眉毛皱起:这个冯洪健上个星期来公司上班,老板特地嘱咐自己多多关照他,怎麽关照?这位兄台每天睡觉喝酒打游戏,一周一次的例会也装不出一个正经样子。

    宋清月轻轻咳嗽一声,用脚尖踢了他一下。

    冯洪健抬起头,剑眉星目对牢宋清月,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桃花眼里光芒四射,将她的提醒当做是调情,向她飞了个媚眼。

    清月面皮紧了一紧,赶紧低下头,她怕自己坦白的目光诚实地骂出「花花公子」这四个字。

    电话震动起来,宋清月伸手把摁掉,接着电话又狂震了起来,她取出来瞄一眼,是电视台广告部的电话。

    清月刚接通「喂」了一声,一不小心触碰了电话免提键,一个尖利如刀片的女声从电话里炸起:「宋清月,原来你离婚都四年啦?!啧啧,都老同学了,还瞒我们这麽久啊!你累不累呀?对了,我昨天在侨鸿遇见了你前婆婆,她向我炫耀说你前夫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教训过她了!——」

    清月猛地摀住手机,她瞄一眼四周:真是奇怪了,刚刚嘈杂的会议室安静地像是刑场,所有人停止了交谈,眼睛发亮地看向她。

    不就是离过一次婚?做一个单亲妈妈已经足够辛苦劳累,偏偏还有人不愿放过她,时时提醒她勿忘人生之耻,宋清月愤怒大过尴尬,对着电话冷笑道:「顾晓君小姐,您二十八岁高龄,有时间不妨操心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没必要天天盯着别人的隐私不放,何况又是陈年往事,不值两个钱。」说完,「啪」关了手机。

    宋清月神态自若地看着周围同事,眼角溢出一丝防备。

    「啪啪啪」对面的冯洪健鼓起掌来,薄薄的唇角还挂着微笑。

    这个神经病!自己已经够尴尬了,他还雪上加霜!宋清月瞪着那花花公子,那眼光阴冷,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她相信自己已经将他凌迟。

    冯洪健咳嗽一声,打破这尴尬的僵局:「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哎哎,中饭时间到了。」他转头看邻座人,嬉笑道:「中午去喝一杯?」

    只有他敢在中午饭时间喝酒,然後脸色红润地在独立的办公室打一个下午的《魔兽世界》,或者乾脆消失。他是特权阶级啊!大家纷纷掉转头,敢怒不敢言地看向他,一时间忘记了宋清月的尴尬。

    「好了,散会!」冯洪健拍一下桌子,大家收拾东西,鱼贯走出会议室。

    宋清月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挺直背脊坐在座位上,等同事走出会议室,她才长舒一口气,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背後传来。

    原来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被冷气一吹,这才发现衬衫已经紧贴在肉上。

    昨天在洗手间,宋清月听见几个女同事八卦营销部的某女离婚的事情,她皱起乌黑浓密的眉头:现在八卦的对象应该是她宋清月了。

    她能想像到那些八婆左顾右盼,眉飞色舞的神情,然後,各种关於她离婚原因的版本,像夏天的蚊虫一般,肆意地从犄角旮旯飞出来,挑战她已经结痂的伤口和渐渐麻木的神经。

    她合起笔记本,滚烫的脸压在金属外壳上,心中烦躁不堪:真是烦死人!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还被拖出来重见天日,这些讨厌的八婆这麽喜欢揭人隐私,不去香港做狗仔队真是浪费人才啊!

    冯洪健走过来,轻轻拍一她肩膀,她像被电着一般,向一边躲避。冯洪健那深邃的桃花眼内的安慰之情化作惊讶:怎麽,这个女人竟然这样讨厌自己?自己明明舍身相助啊,难道又是不识好人心?

    他打量宋清月那张端丽的鹅蛋脸,那灿若晨星的黑眼睛,唉,这样秀丽的女子被比喻成dog,真是可惜了。

    宋清月看见他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立刻起身走向办公室:你大,你是老板的弟弟,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

    刚回到办公室坐定,助理的电话打进来:「宋经理,蒋总经理的飞机今天下午三点到禄口机场,她上机前打电话吩咐你亲自去接机。」

    是不是有什麽紧急事情?清月心想:接机这样的小事何必麻烦她这个副总?心中虽然有疑惑,可是手上已经开始安排接机事宜: 「打电话给司机小刘,开公司那辆别克商务车和我一起去南京禄口机场。」

    不到十分钟,小刘已经将车停在公司大门口,她一边向助理交代工作事宜,一边匆匆向大门走去。

    一个漂亮的漂移,一辆敞篷梅赛德斯停在她面前,银灰色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鲜红的真皮皮椅上,冯洪健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支着头靠在车门上,笑着望着宋清月:「清月,去接姐姐也不喊我一起?」

    这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装扮得无懈可击,从皮鞋到手表,没有一样不是出自名家之手,金色长发下,那张英俊的面容可以轻易迷倒众多无知少女。

    可是宋清月已经给他下过了评语: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这样的王孙公子生来就含着金汤勺,好过她这样的打工女千百倍。

    心里冒着火,她不愿意得罪老板的弟弟,可是仍然温和地说:「那就一起吧。」

    三个人,两部车,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慢慢地开着。

    清月坐在冷气十足的商务车里,看着前方的敞篷跑车,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嘲笑:真是脑子不清楚,在拥挤的城市里开这种敞篷跑车,只能以二十码的速度爬行,还不拉上软车顶,不是耍帅又是什麽?在这黏糊糊的桑拿天,真是难为他冯公子了!

    银色跑车慢下速度与黑色大车并肩,冯洪健侧头对她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真是一副好皮相!宋清月的心猛然一跳,隔着深色玻璃,她微红的脸没有让人发现。

    忽然,黑色大车猛地一个刹车,清月身体猛然向前一冲,她心中一惊,赶紧伸手抓紧扶手,这才没有撞上前排座椅,她定定心神向前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缓缓地倒在引擎盖上,再慢慢滑落到地上。

    丶第二章 火山爆发

    那「受害人」躺在地上,一手捧着自己左腿,大声地呻吟:「啊哟,啊哟喂,撞死人了,撞死了——」

    小刘吓得脸色发白,着急地分辩:「我?????我没有撞上你,我……我踩了刹车了,是你自己撞……撞到我保险杠上的。」

    「老娘不想要命了,拿人肉往你机器上撞啊?」那妇女披头散发,,张口大哭:「什麽世道,有钱开车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撞死人不犯法啊——」

    周围迅速围了一大群闲人,那妇女见观众多了,竟肆意哭喊起来。

    後面堵住的车辆不耐烦地鸣笛长叫,冯洪健拨开人群走进来,他想开口帮清月解除这个困境,但看见她脸上一脸严峻的表情,於是他双手抱住笑起来:就看一看这个冷美人怎麽处理这个问题吧。

    宋清月黑沉沉的大眼睛寒光毕现,紧紧地钉在那妇人的脸上。

    她分开人群,走到「受害者」面前,一言不发地盯住那妇人。

    那张可憎的面目!自己在内心反覆咀嚼了五年!竟然又遇见了她!宋清月全身的血液燃烧起来,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愤怒,她直接向那个妇女伸出手去。

    那妇人见清月面若冰霜,本能地後挪一挪身体,止住了哭喊,脸上带了几分恐惧。

    躲?你躲到哪里也不行!宋清月咬牙道:「打得就是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妇人的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震得清月的手掌微微发麻,她握拳,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那妇人摀住脸,吃惊地望着面前这个怒不可遏的女人,张着嘴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人群沸腾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指责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水,泼向宋清月。

    宋清月无暇顾及周围人的非议,她紧紧盯住那微微瑟缩的妇人,发红的大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双手紧紧握拳,克制住自己想冲上前去再打那妇人的冲动。

    昏热的空气中,她的脸色雪白,指着那无耻妇人,眼内恨意分明,怒吼道:「大妈,您老人家竟然重抄旧业?您的搭档呢?」

    那妇人一手摀住脸,一手摀住嘴巴,脸色凝固住: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女子,就是五年前被她设计的纯真少女!她立刻一骨碌爬起身,连身上的灰都顾不得拍打,迅速地钻进周围的人群。

    清月立刻跟在她後面,一面拚命地用手分开人群,一面大声发狂疾呼:「你别走!你给我站住!你告诉我,杨冲到哪里去了!?」

    头顶上,地面上无数热浪将她包裹住,她浑身燥热,内心的怒火不住的沸腾,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像是一堵堵肉墙,挡住了她抓捕逃犯的行踪,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逃走。

    她内心煎熬,双眼却又乾又涩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放声尖叫起来!

    不!不!我不要回忆!我发过誓永远不回忆!我要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仍由它发霉发烂!

    可是她偏偏跌入了回忆的黑海,一波波寒冷漆黑的巨浪劈头盖脸向她打来。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然後她被纳入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里。那有力的臂膀轻轻地环绕着她,一双大手轻轻拍打着她,温柔地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多奇怪,就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事了」,像是充满魔力的咒语,她将脸深深埋进那坚实的胸膛,深深地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她闻到淡淡的茶香。在那双温柔大手的轻轻拍打下,她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理智与平静。

    她留恋这被呵护的感觉,可是这几年来,没有享受过异性拥抱的她感觉不自然,她伸出手臂,轻轻推开那怀抱,抬起头想看清那救她於危难之中的君子。

    ——竟然是冯洪健!

    她惊讶地向後退一步。

    那英俊的脸上的不羁神色消散乾净,那双深邃的黑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小刘一步步地蹭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宋总……那个,还去机场……已经两点了……」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清月的表情:可怕!宋总太可怕了!

    清月点头,转身想上车,可因为盛怒之後,腿脚还有点发软,冯洪健伸出手扶她一把,她立刻推开他的手,双手抱住肩膀,整个人散发出「别靠近我」的冷冽。

    小刘发动汽车,发动机却呜咽着不配合工作。

    清月看一看腕表,已经两点零五分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冯洪健双手环抱,正斜倚在跑车旁,一群小女生叽叽喳喳地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这英俊潇洒的大帅哥,而他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眼光却飘落在清月这个方向。

    小刘哭丧着脸说:「宋经理,蒋总的飞机?????」

    「没事,我坐冯总的车去。」清月拍一拍小刘的肩膀,下车走到冯洪健的身边,他微微一笑,将左手放在胸口,优雅地鞠了个躬:「愿意听从女王差遣。」说着,为她打开车门。

    她皱一皱眉头,嘴唇动一动,但想到他是老板的弟弟,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他们在小女生羡慕的眼光中绝尘而去。冯公子踩着油门,打着方向灯在车群中左冲右窜,如在千军万马之中冲锋陷阵。

    她忍不住开口:「市区限行40码,你已经70码了。」

    冯公子满不在乎地笑:「对於跑车而言,70码算是刚刚起步。」他的黑眼睛在雷朋墨镜後闪闪发亮:「怎麽,你害怕了?」他侧头看她,那端庄鹅蛋脸已经被吓得雪白,美丽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的表情。

    他笑起来,他喜欢御姐慌张失措的时候,好比刚才,他将她搂进怀中——那柔软的触感,还有那淡淡的茉莉香。

    他贪婪地深呼吸一口,那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天然女人香,他有一点点沉醉。

    他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宋清月,如果你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话,也算得上个美人儿呢。」

    清月不理他,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因为快车速而泛起的恶心。

    黑暗中,她只感觉热烘烘的劲风从耳边呼啸着过去,她忽然渴望自己变成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鸟,没有任何回忆与束缚。

    丶第三章 天上掉下未婚妻

    第三章 天上掉下未婚妻

    宋清月再度睁开眼睛,看见冯公子饶有兴趣地侧头看着她。

    看什麽?我脸上有花吗?宋清月横他一眼,清清喉咙说:「时间不早,别让蒋总等太久。」

    冯洪健凝视她的脸孔,忽然低低地问道:「宋清月,你和刚刚那女人是怎麽回事?还有,杨冲是谁?」

    她的心「咯登」一下,像是一块巨石坠落下来,将她一颗玻璃老心得粉碎,她霍然转头看他:他知道了?

    太阳照在他的黑色墨镜上,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见两轮耀眼的小太阳反射在镜片上,还有自己惊慌失措的脸孔。

    她努力地扼住自己内心那头叫做「回忆」的猛兽,镇静地说:「这是我的私事,恕不相告。还有,冯经理,请不要在高速公路慢行,这样非常危险。」

    冯洪健把车开到紧急停车带,踩一脚刹车,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说:「不知道怎麽了,我觉得累得很,一定是没有睡午觉的原因。」说着,高大的身躯向座椅深处陷了陷。

    清月恨恨地看着他,他那英俊的脸上全是玩世不恭的表情,薄薄的嘴唇含着笑,向一边歪着,彷佛在说:「快告诉我呀。不告诉我,我就不开车,急死你。」

    她看见自己倒映在他墨镜上的脸孔,愤怒得有点变形:从来没有见过这麽八卦的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麽无赖的男人!她转过脸,怕自己看他看得眼睛滴出血来。

    冯公子「哈哈」笑起来:「清月,何必这样呢?难怪大家都背地里叫你『冷美人』,来来,大家敞开心扉聊一聊嘛,你干嘛又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一个坏人偶尔做一件好事,并不能改变他坏人的本质,宋清月对资深坏人冯洪健刚刚形成的谢意烟消云散,换上热气腾腾的愤怒,对自己充满悔恨:为什麽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一个无赖窥视到自己内心的隐秘?

    清月哑着嗓子问道:「为什麽?」

    这话问的很突兀,可是冯洪健像是领悟其中深意,他立刻答:「因为我想了解你。我不愿意听别人对你的种种揣测,我想听你自己的解释。」

    解释?清月冷哼一声:她需要向谁解释?难道她是犯罪嫌疑人?

    不不,她不是罪人,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受害者。

    不,不全是,她是个贪心的受害者,贪恋那甘甜剧毒的男女之情,只一点点却足以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杨冲!她的前夫!她永远不要看见那个人!听见那个名字!

    天地间的热浪都包裹在她身上,穿着深色衣服的她感觉自己就是一锅正在沸腾的开水,随时都会将锅盖顶起来。你冯洪健是谁?不过是老板的弟弟,你有什麽资格来观赏我心底这道最深最痛的伤痕?

    她闭一闭乾涩的眼睛,「唰」地打开车门,站在车外,面若寒霜道:「冯经理,要麽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拦车去机场;要麽,你让我来开!」

    冯公子的笑容凝固在唇角:真是个倔强的女人!他想起她刚才害怕的样子,又坏笑起来,马上解开安全带,移到副驾驶位上。

    清月迅速坐进车厢,放下手刹,踩踏油门,跑车稳稳地起步,她握住方向盘,不断加速,不过三分钟车速已经升至110码,她冷笑起来,翘起手拍一下方向盘,却衷心地称赞一句:「好车!」

    冯洪健吃惊地望着她,这个奇特的女人,一上手竟然比他开得还快!

    她侧头望他一下,黑沉沉的大眼睛里也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大声地说:「坐好了,我要加速了!」

    还要加速?他的疑问还没有惊叫出口,跑车的引擎轰鸣着,转数表飞快地临近红色域,那车飞快向前,将四周的护栏和车辆抛到身後。

    他紧紧地握住座椅:这个女人!

    强劲的风拍打着他的脸颊,也吹散了清月的发髻,她那又黑又浓密的长卷发飞扬在风中,反射着阳光的七彩,映衬着她秀丽的面容,生动又凄艳。

    他被震撼了,他从来没有被这样震撼过!

    他着迷地看着她的脸,握住她的手,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冷得如同冰块一样。他大声地呼喊着,声音却被劲风吹散:「宋清月,你冷静一下,我们是在开车去机场接我姐姐!不是坐动车去西天取经!」

    清月侧过头看他,眼睛里射出狂放的七彩光芒,像是一只被羁押了许久才重见自由的猎豹。

    冯洪健被这不羁的眼神震慑住,收回手,只敢紧紧握住皮椅,他困惑地想:他早该知道,这冷美人是一活火山!今天究竟是什麽事情让她火山爆发,却累得他做无辜的炮火?!

    宋清月不搭理他,这车性能卓越,好久没有飙车,反正超速也不用扣爆她的驾照,她一路猛踩油门,猛打方向,风驰电掣般到达目的地。

    停下车,她侧身看一眼惊吓得脸色发白的冯公子,脸上浮起一个轻蔑的笑容:和我斗!姐姐我十九岁考到驾照飞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家中学里做书虫呢!

    她心情大好,一个人走进机场大厅。

    蒋总显然没有意料到弟弟也会来接机,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高兴得老远就向他招手。

    冯洪健忘记了路途中的一切,快乐地迈着大步迎上去,将娇小的姐姐揽进怀抱。

    「洪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接着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el no。5,优雅奢华,可是这位女郎像是在香水里泡过澡,熏得人鼻子抽筋。

    清月让向一边,但仍被那张扬女郎撞了一下,她立刻又向边上让了让,留出更大的舞台给这位艳女。

    那艳女郎一头灿烂的金发,一件豹纹紧身长裙,裙摆刚及大腿根,一双桃红色的丝袜,墨绿色松糕鞋,更要命的是,大热的天,她竟然套了件宝蓝色的皮草小背心。

    冤孽啊,将一身黑白的宋清月生生逼成了尼姑庵化缘的小师太。

    这艳丽女郎直奔冯洪健,硬生生地将蒋总从他的怀里拉出,然後贴上去,给他一个热辣辣的拥抱,娇滴滴地用半生的普通话撒娇道:「意大利真热,玉屏只顾着工作,唉,都没有人陪我玩呢。早知道,叫你陪我一起去了。」

    冯公子招架不住艳女的热情,一只手隔开她的拥抱,一只手指向清月:「别这样,我未婚妻看着呢!」

    花花公子有未婚妻了?也来机场了?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宋清月回头想看一看那个不幸的女子,却只看见一根沉默又无辜的柱子,再一看那艳女眼内杀人眼光投向自己,她突然领悟:她宋清月就是那个横空出世的未婚妻!

    丶第四章 大女人成碎片

    未婚妻!宋清月当场石化,呆立在原地!

    冯洪健伸过一只狼手,搂住她的腰摆出一副你侬我侬深情款款的表情,可她那一脸震惊加恶心的模样实在是大煞风景。

    冯洪健无奈,贴在清月的耳边喃喃道:「拜托,帮帮忙,姐姐你救我於水火之中,我一定加倍报答你!」

    作孽哦,和艳女勾搭还不够,还要来骚扰她这妈妈级的大龄剩女!

    宋清月摀住自己发红的耳朵,瞪一眼这个拿自己做挡箭牌的死男人。

    这样的充满恨意的表情落在那艳女的眼中,竟然被意会成**裸的调情,艳女柳眉倒竖,瞪大一双涂满黑眼影的眼睛,尖叫起来:「你是谁?」

    美艳不足,凶悍有馀,堪比河东狮吼,宋清月赶紧向後退了两步,她还年轻,不想被这莫名的醋海淹没死,她打量四周,已经在寻找逃跑路线。

    那艳女步步紧逼,眼见宋冯一对新鲜出炉的「情侣」被逼到柱子前,冯洪健突然牵起清月的手,喊一声:「快逃!」

    虽然知道这时候逃跑会麻烦多多,但是宋清月看一眼那艳女的狰狞面容,吞咽一口口水,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被拖在他身後。

    她窘迫地抬头,正迎上冯洪健那双幽深的双眸,她顿时脸颊涨红起来:被这死男人害死了,今年流年不利,遇见灾星了!

    还没容她开口,冯洪健大步向机场出口跑去,她拚命挣扎想甩脱那只手,无奈越挣扎越被握紧,她只好叫起来:「你干什麽?!」

    「快走!」冯洪健头也不回,拖着她就跑:「让她追上,你就惨了!」

    她睁大眼睛:她惨了?还不是托他的洪福,莫名就有了这个未婚妻的头衔?她宋清月同他这花花公子刚认识一个星期,没有半点关系!

    正当宋清月浓眉深锁,要发出正义的指责之时,冯洪健回头匆匆一瞥,脸色一沉,低声说:「糟糕!她追上来了!」

    她一惊,回头一看,那艳女郎怒气冲冲直奔他俩!清月不由挣扎:「放开我!」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卷入一个烂泥潭里,为了这莫须有的「未婚妻」三个字。

    冯公子停下脚步,桃花眼灼灼地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快,以为他会迷途知返放开她,谁知道他却两只胳膊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啊——!」一声愤怒的尖叫!

    女人的叫声响彻整个机场,行色匆匆的人们停下脚步,好奇地驻足观望。

    一天之中遭遇两次尴尬!

    「……」清月实在无语:自己作为被挟持者都没有放声尖叫,後面那个艳女郎,鬼叫个啥!

    不管她,先搞定眼前这个!她咬牙切齿道:「冯洪健,你这头猪,你快放下我!」

    「情况紧急!你总是挣扎,走不快!再说一次,被她捉到,你就死定了!」冯公子无视她的请求,竟双臂再度发力,将她抗在了肩膀上!

    「啊——!」这一声尖叫饱含着深深的妒意,艳女郎自後方看见这一场景,双手高举过头顶,放声尖叫起来!(其状可参见大猩猩发怒,清月别过脸不愿多看,多麽美艳的一个女郎,唉,气质全无!)

    接着,艳女以上战场杀敌的速度向他们冲来——可怜穿着九厘米的细高跟啊,在地面光洁如镜的机场大厅啊!

    清月从倒垂的视角中看见:那艳女的脸蛋已经铁青,像是自己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般!

    她从倒垂的视角中看见:人们或惊讶或玩味的目光,指指点点的手势。

    她从倒垂的视角看见:蒋女士一手摀住嘴巴,眼睛瞪得滚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从玻璃门中看见:自己披头散发,像是原始社会战争中,失败部落的女俘虏一样,面目模糊地,被当做战利品抗在肩上!

    她的尊严!她大女人的骄傲!她在公司辛辛苦苦花了两年半建立的所有威信!

    此刻都被冯洪健一一击碎,化作一地亮晶晶的碎片!她甚至都没有时间下地捡起碎片,愤怒啊!冤孽啊!

    作为一名资深御姐,清月没有放声尖叫,後面已经有个疯婆子了!

    她低头看着冯洪健露在外面的的肩膀,用手绢擦擦乾净,冯洪健正笑着说「谢谢」的时候,她眯起眼睛,一张口咬住那强健的肩膀!

    冯洪健闷哼一声,并没有停住他的脚步,他拍打一下她的大腿,笑着亲昵地说:「别这样,亲爱的!我可是对後面的那位阿姨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呢!你可要配合一点,这样恩爱的方式,我可受不了!」

    未婚妻!宋清月张大嘴巴,浑身汗毛竖起:这唱的是哪一出!她不过是来接上司的飞机!

    冯洪健喘着气小心地将清月塞进车里,这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好险!好险!幸亏跑得快——不然——」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他脸上上,宋清月满脸怒容:「你和别人的勾勾搭搭纠缠不清,竟然拿我来做挡箭牌!」

    真疼!这女人的力气真大!冯洪健摀住脸,再看一眼宋清月,谁知这一眼,竟让他看住了。

    她白皙的脸因愤怒而涨红,一向冷漠而理智的表情烟消云散,此刻的她,因为愤怒而变得生动起来,乌黑的大眼睛里喷着怒火,厚厚的嘴唇微张着,阳光下,乌黑的长发随风舞动。

    那藏在沉默躯体内的精魂复苏了!她像是希腊神话中美艳而致命的女神——身材也像。

    他瞄一眼她的胸口,因为刚刚的剧烈挣扎,她衬衫的纽扣散开,露出一大片柔白细腻的肌肤。

    他先看见一片雪白精美的蕾丝花边,然後看见那覆盖之下的货真价实的浑圆,正在随着主人的急促呼吸,高高低低地起伏着。

    他迅速转过头,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他居然有点害羞!他一直对穿白色内衣的女人情有独锺,可是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的五彩缤纷?????

    「冯洪健!你给我滚出来!你往哪里跑?」一声暴喝,那调色板艳女郎,气势汹汹地从远处冲过来。

    丶第五章 落花有意

    冯公子一见大事不妙,立刻关上车门,猛地踩一脚油门,车子像箭一样冲出去。

    毫无准备的宋清月跌落在他的肩头,他赶紧用手环住她,以免她的头撞到仪表盘,他怜惜地笑起来:这个可爱的冰女郎,其实内心里是熊熊烈火燃烧嘛!

    这笑容在宋清月眼内,竟是得意洋洋,甚至带着几分淫邪的标准恶少,她低头看见自己裸露的前胸,巨大的屈辱感自心底升起。

    她猛地推开他,紧紧地拉起衬衫,摀住胸口,脸上的红色全部褪去,变得苍白,嘴唇轻轻颤抖。

    冯洪健看见眼泪正在她眼底打转,不知怎麽,他有点心疼,深深叹口气,将车停在路旁,从车座底取出一只小小的乌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非常珍视地取出一件衣服,轻轻地放在她的膝头。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她一眼,他忍住自己的冲动。

    太正经了,太良民了,太绅士了,太……太不像是冯公子了。

    她摀住领口,看着那件丝质的衬衫:民国样式,小腰身,宽大袖口,精致的盘扣,胸口绣着一枝风姿绰约的凤尾竹。

    可能年月已久,雪白的丝绸有点发黄,可那竹子一针一线绣得十分精细,彷佛都能听见枝叶在风中相摩擦的沙沙声。

    「放心,这是我母亲的衣服,我没有给任何人穿过。」他低声说,然後顿了一顿:「就连我母亲都没有穿过。」他的眼底泛出一丝泪意。

    清月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他却飞快地下车,走到一边,背对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迅速脱下衬衫,套上了那件衬衫。

    他始终没有回头,清月低头扣好纽扣,看见他在阳光下高大健硕的身躯,内心有点震撼,按下车窗轻轻道:「好了,上车吧!」

    冯洪健回过头,却呆立住了,静默间,他的眼光火热滚烫起来:像!像!太像了!

    那晶莹的大眼睛,那端庄的神态,那含蓄略带羞涩的表情……

    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六月末的烈日下,隔着车窗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内心波涛汹涌。

    「妈妈,电话——妈妈,电话——」清月低下头接起电话,温柔地微笑,原本清冷的眼睛化作一潭碧清的春水,柔和荡漾。

    冯洪健又欢喜又忧虑地凝视着她,内心起伏:是她吗?就是她吧?他轻轻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并没有急着开车,而是端正坐好,一动不动地贪婪地看着宋清月。

    只听得清月柔声细语地安慰道:「英英,不怕,妈妈一会就到,你先和老师在一起玩。」

    电话那头,小女童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妈妈,天黑之前,你一定会到吗?」

    她抬头看天边,金乌西坠,天边已经布满彩霞,她为难道:「英英,对不起,妈妈尽量赶时间哦。乖乖的,我们英英是勇敢的小公主哦!」她的心揪起:爸爸妈妈去吃喜酒,保姆放假,而自己真是坏妈妈,居然忘记接自己的宝贝女儿!

    英英抽噎一下说:「妈妈,天黑之前,你一定要到哦。妈妈,我爱你。妈妈,你安心工作吧。」说着,挂了电话。

    清月捧着电话,像是捧着宝贝女儿,眼眶湿润,那一句「妈妈,我爱你。」让她的一颗结痂的心春暖花开,柔肠百转。

    真的,天天半夜喂奶,洗衣叠被,喂饭看病,接送上下学风雨无阻,担心受怕,数十年如一日,有什麽辛苦?只要看着孩子对你展露微笑,叫一声妈妈,所有妈妈都恨不得把心煲成汤喂宝贝喝下去。

    她捧着电话,半垂着眼睛,甜蜜地笑着。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风凉的娇羞。

    冯洪健按捺住激动的内心,内心雀跃:是她吗?就是她吧?

    他温柔地问:「去幼儿园吗?」

    她抬眼看他一眼,眼内还有不曾消散的温柔,无声地点一点头。

    他驾车,不再说一句话。cd唱机里放着张靓颖的低吟:

    和你贴心的流浪

    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凉

    有你的梦伴着花香飞翔

    今生因你痴狂此爱天下无双

    剑的影子水的波光

    只是过往是过往

    那缠绵悱恻的歌声一寸寸映入他的内心,他像是第一次和初恋女友约会一样,感觉到口乾舌燥。

    真不像风流倜傥的冯公子,他想找一个话题打破这沉寂,可又害怕自己说错话,破坏这难得的静谧融洽的气氛。

    车内的空气,甜蜜焦灼。

    两个人怀着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静默之中,暗涌澎湃。

    夕阳西下,将树影拉得长长,晚归的鸽子在天空划出一道道无形的飞痕。

    清月将车窗半开,一手支头,感受那带着热气的晚风吹拂着她的面孔,她的心在这一片静谧中渐渐恢复平和宁静。

    她想起一句诗:「你可知道,我总是在日暮时分,书影与书影之间,宁静的悲哀里,最想念你。」这还是少女时代,对爱情无限憧憬的时候,写在日记本中的呢喃吧?她抿一抿被风吹乱的长发,凄凉地笑了一下。

    转过脸,却正看见冯洪健侧着眼光看着她,她收敛了笑意,冷着脸说:「集中精力,好好开车。」

    冯洪健赶紧收回目光,他那嬉皮笑脸的表情消散的乾乾净净,英俊的面孔端正又明朗。

    清月端详了他一会,心底暗暗叹息:上天何其不公,竟然赐他一副好皮囊。

    他的脸孔被她的目光看得微微发烫,不用转脸去看,他也能感觉到她眼中的讽刺,他很不情愿地解释:「那个女人,是——」

    清月笑了起来:「冯经理,个人私事,我不想过问。」

    他住口,失落地看向她,只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眼底有着深深的嘲讽:「她不过是你众多女友之一,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又何必向我解释?既然想摆脱她,你又何必拿我做借口?」

    她冷冷的目光表达了她全部的思想:她懒得听他解释,她不屑知道他的一切。

    一阵阴冷的寒气从他心底升起,他打了个寒颤,伸手关掉冷气。清月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方向盘,火烧火燎地说:「快,快停车!」

    他不明白怎麽回事,赶紧踩停车,跑车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停在绿化带旁。

    丶第六章 拜见公婆?

    宋清月钻出跑车站在马路上,对一辆白色途观拚命招手,那焦虑急切的神态,像是热恋中的少女,遇见了多日不见的情人。

    白色途观慢慢停下,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下来,戴着眼镜,白衬衫,黑西裤,姿态儒雅。清月看见他,满脸都是欢喜的笑意。

    冯洪健的心渐渐沉到腹底:这男人是谁?他紧紧地盯着那儒雅男子,双手握紧方向盘。

    真热,手心都出了汗,他打开空调,又打开车窗。

    那儒雅男子伸手从车内抱出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穿着一袭白纱连衣裙,莹白的面孔像极了清月。

    清月高兴地奔过去,一把搂住女儿,对着那柔嫩的小脸蛋亲了又亲:「英英,你怎麽来了?」

    「我从实验室出来接她,她在幼儿园哭着找妈妈,我实在没办法,才开车带她来找你。」那儒雅男子微笑着说。

    冯洪健把车开近几米,以便更好看清他,更清楚地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真不齿自己:什麽时候变成这样的小人?变得如此不潇洒自若?可是内心有一股火撩拨着他,他就是想弄清楚究竟。

    那儒雅男子面容清秀,发际线生得很高,露出宽阔聪慧的额头,金丝边眼镜後的单眼皮十分明净,柔和的目光投在宋清月的脸上,连冯洪健这个大男人也看出那满眼的温柔爱恋之情。

    他远远不及自己英俊,可是冯洪健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自己无法比拟的特质,是什麽呢?他说不清。

    第一次,自己感觉到挫败,他无所适从,只是怔怔看着那三个人。

    清月怜惜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轻声责怪儒雅男子:「老王,你真是!万一两人错过了,怎麽办?」

    老王,这是女友对他的昵称——年轻的老王笑起来,他想说:冥冥之中,缘分天定,怎麽会错过?他看一看沉浸在甜蜜之中的清月,怕一开口吓退她,只是微笑不语。

    老王伸出手理一下她散乱的头发,怜惜地说:「你看你真是,英英我替你接了,你还这麽急,这麽赶干什麽?你瞧你一脸的汗。」一边嗔怪,一边伸手擦去她额头的细密汗珠。

    夕阳已经落尽,馀晖仍在天边,一层层云从天边铺下去,远处的地平线化作一道金色红色黑色交错的直线。

    晚风的抚弄中,老王与她紧紧地相依着,她的长发随风轻舞,一个天使般的小女童搂着她的脖子,甜蜜地笑着。

    多麽温馨,多麽甜蜜的一家三口!

    够了!够了!他看不下去了!他不愿再看了!

    他的心猛然炸开,一踩油门,车飞快地从他们身後掠过。

    清月听见引擎的咆哮声,这才想起还有冯洪健这个人。

    可是就这一瞬间,银灰色的闪电滑过她的身侧,她先是一愣,接着对着那车影大声地喊:「喂,我的东西——!」

    银灰色闪电留下一道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文渊不解地问:「什麽东西在车上?」

    唉,她总不好说是她的手机和……衬衫,於是摇摇头,沉默地上了车。

    王文渊发动车辆,仍不解地追问:「你的同事?开那麽好的跑车?富二代吗?」

    清月从後视镜里无声地瞪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警告,像是说:「你怎麽这麽多问题?」

    老王立刻噤声,他叹气:不知道怎麽,他就是有点害怕这个喜欢沉默的女子,就是是因为太在意太喜欢,才这样患得患失。

    清月将女儿搂在怀中,与她嬉笑起来。

    英英紧紧搂住妈妈,甜甜地笑着,小嘴巴里却撒娇:「妈妈,你为什麽要去机场接人啊?」

    「这是妈妈的工作啊。」她温柔地笑,吻一吻女儿的额头。

    英英真是美丽,雪白的皮肤,我见犹怜的瓜子脸,盈盈大眼,饱满的鼻梁,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长大後定是一名标致女郎。

    可是未来的标致女郎现在还是个懵懂小女童:「那妈妈不上班了,在家陪英英玩。」

    她笑起来:「不上班妈妈拿什麽养英英,没有饭吃怎麽办?」

    「那不吃饭好了,每天就吃冰激凌。」英英拿脸蹭着妈妈的脸,柔软的小嘴巴在妈妈的脸颊亲了又亲。

    宋清月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她溺爱地捏一捏女儿的小脸蛋:「你这『何不食肉糜』的小坏蛋——」

    「什麽是『肉泥』?」英英扑闪着大眼睛问。

    清月微笑着给女儿开始进行传统文化教育。

    老王不时从後视镜里看这一对容貌相似的母女,他的心像是骄阳下的冰激凌,溶化成甜蜜的糖浆——

    宋清月不是惊天动地的美女,可是言谈举止间让人如沐春风,让他一颗因年过三十而皱皱巴巴的心渐渐被熨平。

    她是单身母亲,但是因为家境殷实,一直不乏追求者。更难能可贵的是,宋清月自己也清楚这点,所以待人大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她自己说:「事事算得那麽精,谁肯和你来往?总要给人家好处不是?」她并不精明,却有大智慧,这年头肯吃亏能吃苦的女子简直是秉烛难寻,他被她吸引,留在她身边,一留就是一年。

    一年啊,在这样浮躁的时代,简直是奇迹。

    王文渊眼神黯淡起来:自己已经三十二岁,家中人逼迫得紧,勒令他带女友回家吃饭。

    他看一看坐在後排,标致温柔的宋清月,又看她怀中熟睡的小女童,轻轻地叹一口气。

    王文渊将母女两人送到小区大门口,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天边一弯新月已经挂上树梢。

    清月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挽着公文包,吃力地下车。

    他上前要抱过英英,清月轻轻摇头,小声说:「一换人她立刻醒。」说罢,宠溺地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儿。

    那温柔又甜美的模样胜过千万自诩美貌的女子,老王脱口而出:「清月!」声音内无限深情。

    清月抬头,秀丽的脸孔在暮色之中如同珍珠一般,莹然有光。

    他鼓起勇气:「清月,哪天有时间,请你去我家吃顿便饭。」

    「啊?」她像是没听懂,愣愣地看着他。

    「我父母想见一见你。」老王看着她,真诚地说。

    清月低下头,内心忧思万千:到了见父母的时候了吗?有必要吗?她上一次见男方父母,还是六年前,那时年轻貌美,冰清玉洁,尚且被准婆婆嫌弃到无以复加。

    如今,她已经是一个四岁女童的母亲,二十八岁的大龄,红颜将老,她深深低头,默然无声。

    老王见她沉默,以为吓着了她,於是柔和地说:「我父母亲想见一见你。」

    丶第七章 欲望之吻

    清月抬头:「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对不起。」她抱着女儿,转身匆匆进入小区。

    心里像是有慢火煎熬,脚下也像生了风,直到进家门,保姆赵阿姨接过女儿,她才感觉到双臂又酸又痛。

    她垂头看女儿,已经这麽沉了,从出生三点八公斤粉红色的一团肉,到现在的可爱小天使,这期间的年华,到哪里去了?这中间的苦楚,她又是怎麽熬过来?

    洗完澡,感觉全身酸痛,爬上大床,脑子里却像是万马奔腾,始终停息不下来。这一天,经历得太多,太多!

    那些痛苦的记忆,要怎麽样才能完全抛到忘川?

    摇一摇脑袋,像是要甩掉所有的烦恼,可是这些伤痕就像是热带雨林的巨藤,在她心底生长多年,盘根错节,怎麽摔得掉?

    她深深叹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打开书橱,取出一瓶白兰地,将水晶厚底杯倒满琥珀色的液体,一仰头,一口饮尽。

    晚风吹开白色窗纱,她垂着头,趴在桌上,晶莹的水滴漫出她的眼,顺着脸颊,滴落在白色地毯上,瞬间化为乌有。

    今夜想借酒消愁的人,不止宋清月一人。

    冯洪健像是发着三十八度的高热,开着车,在大街上驰骋,经历了一天的狂乱,他仍不知疲倦,宋清月的容貌在他眼前晃动,他内心火热:这个女人,这个奇特的女人!

    他停在酒吧前,迷茫地看着七彩霓虹闪烁。

    一个艳丽的女子走过来,整个人伏在他的跑车引擎上,挑逗地问:「多棒的车!帅哥,是载我一程?还是请我喝一杯?」

    艳女一身艳红,身材惹火,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胸前波涛汹涌挤压出一道雪白深深的沟壑,而她,正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不知怎麽,看惯妖艳美女的他竟然觉得轻微的恶心,他在车内摇一摇头。

    艳女失望地拍了拍车身,从胸口取出一张粉红色小纸片,夹在雨刮器上,转头对他飞吻一下。

    他低下头,看见副驾驶室内的海蓝衬衫,像是一股清泉流过心间,他将它放在鼻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笑起来:回家吧,冯洪健,你纵横人间二十六年,今天被一个单亲妈妈深深吸引了,此刻一切美女在你眼内都如粪土。

    这特立独行的女子,从不用香水,她的体香却这样让人沉醉。

    他握着这柔滑的衬衫,像是抚摸着她莹白的肌肤,孤独地入睡。

    一个穿着白色丝质大衫的清丽女子从一片雾气中向他走来,夕阳西下,河畔的金柳染上一道道金边,柔美得如同待嫁的新娘。

    那女子全身也沐浴着金光,雪白端庄的鹅蛋脸上,唇角含着笑,一双晶莹的大眼睛里温柔无限,轻轻地叫他:「洪健——」然後羞涩低头,将垂在胸前的黑色长发夹在耳後。

    那宽大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褪到手肘处,露出一段如玉般莹白的手臂。

    他看得心神荡漾,直着声音愣愣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笑而不答,袅娜地走过来,伸出手挽住他的脖颈,轻启朱唇,给了他轻柔的一吻。

    他无力思考,吻住那嘴唇,吮吸起来,火热的欲望自下腹燃烧。

    长长的头发像是海藻一样,缠住他,他自愿在这欲望的海水中沉溺。

    一只湿冷的手滑向他的下腹——

    等等!等等!那弯清丽圣洁的新月不会这样做!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黑暗中,果真有一个女人,散乱着头发,赤身缠着他,急切地吻着他,娇喘着,空气内弥漫着一股欲望的炙热气息。

    他吓出一身冷汗,浑身冰冷,吃惊地一手推开她,大喝一声:「是谁!?」

    清月苏醒过来,不知自己趴在桌上睡了多久,半边身体压得发麻,白色地毯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知是眼泪还是酒。

    应该不是酒,她看一看桌旁的酒瓶,正端端正正地放着,她不禁惊叹起来:唉,原来自己有这麽多的眼泪。

    幼时读《红楼梦》,林黛玉是绛珠仙子转世,为了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沐之恩,所以倾一世的眼泪回报贾宝玉。

    那麽自己呢?又是为谁呢?

    她伸一伸麻木的右臂,揉一揉脸,才三点半钟,睡了这样久,天还没有亮,站起身,走到露台。

    晶莹的月亮已经向西倾,天空呈一片深孔雀蓝色。广阔的长江在月夜中,沉静地酣睡着。

    她深叹一口气。

    夜风清凉,吹拂起她紫灰色的丝质睡裙,露出她雪白的手臂,有一点冷,她双手环抱住自己。

    「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怎麽还会在深夜里失眠叹气?」一个男人低沉声音响起,在夜深人静中格外的清晰,像是在她耳边低吟。

    她吃惊地掉转头:隔壁露台一位年轻男子正笑吟吟看着她,虽在夜色中,清月仍清晰地看见对方健硕的身材。

    露台间距离只有三四米,那男子光着精赤的上身,筋肉饱满,肌肤映着月光,发出缎子般的光泽。

    清月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她偏过头,不敢再去看那美好的肉体。

    「说呀,告诉我呀,是什麽伤心事让你脸上印满泪痕?」那男子趴在露台上,将头倾向清月的方向,那张脸在夜色中模糊,可是精赤的肉体却有说不出的诱惑力。

    她低头,向後退去,直到自己整个後背贴在雕花栏杆上。冰冷的铁栏杆抵住她滚热的身体,这才冷静下来,抬起头,却发现隔壁的阳台空无一人。

    难道自己酒喝多了?她用力地揉一揉眼睛。

    还是男狐仙发觉她内心空虚寂寞,特地化作俊男来吸食她的灵魂和精血?

    她在夜风中站了许久,隔壁阳台仍是一片空寂,只有几盆枯萎的花草在简陋的花盆中随风颤栗。

    唉,有点形象,好不好?难道当真饥渴成这样?

    她嘲笑起自己,转身进了房,躺在浅紫色蚕丝被上,还来不及感叹,酒力未散,一翻身,就进入了梦乡。

    丶第八章 奇耻大冤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抬手一看腕表,大呼一声不好,赶紧下床梳洗。

    客厅内,宋太太正和保姆赵阿姨交代做菜的细节,一见清月立刻拉长脸:「昨晚又喝酒的吧?瞧你那张浮肿的脸。」

    清月来不及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湿淋淋地从浴室出来,随手在衣帽间拿了一件新裙子,一边穿一边向大门走去。

    宋太太生气了,数落道:「你瞧你什麽形象,一大截腰还露在外面,拉链还没有拉上。」说着走过来帮她拉衣服,定睛一看,叫道:「要死了,这是我送给张阿姨家媳妇的衣服,脱下来,快脱下来!」

    「来不及了,妈妈,我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清月这才看清身上的衣裙:这不是她的风格,五彩斑斓的颜色,窄窄裙身勾勒出丰润身材,後背还开了细细的一条缝,若隐若现露出雪白的肌肤——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她顾不上再换,从鞋柜中取出一双白色镂空凉鞋就跑了出去。

    阳光炽热,直射在她胸口那一朵鲜红的抽像花朵上,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突跳个不停。

    怎麽回事?她摇一摇头摆脱不好的预感,开着车,一路焦急地来到公司。

    一踏进公司大门,众人便将目光投向她,她脸有一点红,微微低了头:唉,真的是穿错了衣服。

    助理黄芳焦急地跑来,急切地说:「宋经理,你可来了!蒋总正在找你呢。怎麽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呢?」

    她一惊,这才想起昨天她这个「未婚妻」和冯公子在机场扔下蒋总那一幕——她的手机丢在了冯公子的车里。

    玩忽职守。

    与冯公子「私奔」。

    酗酒迟到。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的脸发烧一样,低声对小黄说:「我这就去见蒋总。」

    走到蒋玉屏的办公室前,再三鼓起勇气,这才敲门。

    「进来。」蒋总声音仍然柔和。

    她微微放心,走进办公室。

    整间办公室设置细腻柔和,女性的痕迹随处可见,墙壁上挂着一束束色彩清淡的干花,青色的纱窗帘垂到地上,在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下,整个房间都反射着淡淡的青色,十分清凉。

    清月却感觉背脊有汗,嗓子发乾,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蒋总。」

    「嗯。请坐。」蒋总背着落地长窗而坐,太阳光透过青纱,在她身上投下了光晕,她又穿了一件缀满晶片的黑裙,整个人在光中闪烁。

    清月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着声音还觉得轻柔如平时,她吊着的心稍微放平。

    「昨晚去哪里了?」

    「在家喝酒。」她如实回答。

    「哦。难怪早上会迟到。」声音中竟然满是理解的语气:「喝什麽酒?」

    「白兰地。」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两杯确实能让她放松,有助入睡。

    「为什麽不喝红酒?」

    「不够烈。」清月简短地说——自己内心深处永远不是淑女,缰绳栓不住的烈性。

    「以後喝点红酒香槟好了,女人喝惯了烈酒,就有失女人味。」蒋总淡淡地说,站起身,她那身亮晶晶的黑色衣裙如此闪烁,衬得她的脸色更加灰败。

    只见蒋玉屏紧盯住清月问:「「昨天在机场,我亲眼看见他背着你跑的,然後你们去了哪里?」

    不是背,是抗,是抢,像奴隶社会抗女奴,好不好?

    一提昨天的事情,清月的整张脸涨红起来,内心充满愤怒不平。

    蒋玉屏看她一脸羞涩的红晕,顿一顿继续说:「我知道,昨晚是你陪洪健一起的,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

    什麽?陪冯洪健睡觉?!宋清月忽地一下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蒋玉屏,大声地叫道:「你乱说什麽?」急切中她忘记了下属的礼节。

    蒋玉屏也不去辩解,从桌下拿出一件海蓝色衬衫,淡淡地说:「洪健床上发现的。」

    该死的臭男人,带走了她的衬衫,还拿上了床,拿上床干什麽?做手帕吗?她盯着那件衬衫,眼睛都快着起火来。

    蒋玉屏见她沉默,以为物证确凿,急切说道:「清月,我不是干涉下属恋爱。可是,你是知道的,我只有他这一个弟弟,你……」

    「放心,蒋总,我知道自己高攀不上。」清月打断她的话,平静地接口道。

    「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你……」後面会是:「你很好,但是你结过婚,又是单亲妈妈,所以……」

    宋清月心中冷笑:好不好的,她这个单亲妈妈去招惹花花公子?难道她是老寿星吃砒霜,跑去招惹他?

    几年来,宋清月已经练出了一套去面对众人的种种言辞的不败方法:自贬身价,防守反击,如果真有人敢随棍而上,她宋清月必然也不会放过他。

    她镇定下来,从容地坐下:「蒋总,我向您保证,我没有与令弟有任何感情纠葛,实际上昨天机场事件,我也是受害者。至於这件衬衫,是因为纽扣被扯掉所以我才换了衣服,丢在令弟车上,至於怎麽在令弟床上,我不得而知。」

    她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内心的一口乌气尚未清除,於是继续说:「第一,我有自知之明;第二,我有自尊自爱之心。」简直就差对蒋玉屏宣誓:放心,我绝对不会沾惹你家那位花花公子。

    蒋女士脸红了红,她看了看得力爱将的青白交错的脸色:「清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苦我全知道,其实我……」

    「蒋总,我们讨论正题好吗?」清月再次打断上司的话,不是她肆意妄为而,而是不愿意领一份工资,出力卖命还要出卖尊严。

    清月尽量放缓脸色:「冯公子是成年人,他有自由行动的权利,他女友众多,晚上召谁伴驾也未可知。」

    蒋女士的眼圈都红了,她轻轻地说:「洪健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他……」她将後面的话咽入肚中,怔怔地看着未知的虚空处,眉头紧缩。

    长长的沉默。

    清月暗暗想:他们姐弟,总像是有无数的秘密和苦衷,像是背着全无产阶级的苦难,却在资产阶级的奢华生活中痛苦沉沦。

    所以堕落的二代们好意思吐苦水:你们这些普通人不懂得我们的痛苦与空虚!切,要是让他们一日三餐温饱,保准这些颓废的二代们比谁都正常!

    宋清月撇撇嘴,有钱人的生活,她不愿过多地批评,她始终清楚自己的身份:副总也是打工仔,不过略微高级一点而已,所以她保持沉默。

    蒋女士深深叹口气,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一次,清月一见,惊吓地站起来:一条雪白的毛巾上,布满点点滴滴</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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