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女士深深叹口气,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一次,清月一见,惊吓地站起来:一条雪白的毛巾上,布满点点滴滴的血迹,那血迹已经成褐色,十分可怕。
丶第九章 昭雪的彩裙
蒋玉屏的眼泪流下来:「不知道他是怎麽了!电话打不通,车子也失了踪。我一大早急慌慌地进公寓找他,就在凌乱的床上发现了这两样东西。」她指一指衬衫和毛巾,垂泪道:「公寓是酒店式管理,十分安全,怎麽会……」
清月理解为何刚才蒋女士那样紧张又焦虑,她被这样的爱弟情深所打动:「查公寓录像呀,看是谁出入他的房间。」
「啊!是!瞧我,都糊涂了!」蒋玉屏擦擦眼泪,拨打公寓电话,那手指不断颤抖,拨了几分钟,才算拨号成功。
真是爱惜弟弟的好姐姐!冯洪健啊,冯洪健,你何其幸运!
公寓那边也正因为这件事而心烦意乱,经理解释说:「蒋女士,十七楼的摄像头出现了一点故障,我们正在排除技术障碍,稍後一定将视频传到您的邮箱。」
蒋玉屏用手支头,痛苦地说:「我只这一个弟弟,母亲离世时,叮嘱我要看好他,他比我小十六岁,简直可以做母子。」她擦一擦眼睛,突然问:「清月你为何不好奇我和他一人姓冯,一人姓蒋,并且年纪相差这样大?」
清月愣住了:在情绪失控状态下,人容易失常——这样的秘密还是不听为妙,免得日後麻烦不断,又是自己的上司。
於是她说:「每个人都有若干秘密,我也是呀,所以我从来不对人刨根问底。世间最毒的是人的嘴巴,一转头,张三说给李四听,李四又说给何五听,然後全世界都知道,再加上添油加醋,『事实』就是这样被长舌人的口水淹死的。」用秘密换秘密,她才不干这样的傻事,她一口气说完,看向自己的上司。
蒋玉屏像是没有听懂,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有点空洞。
清月忽然紧张起来:爱弟弟爱到这样的程度,她不知道怎麽去安慰。
冯洪健是成年人,完全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不洁身自爱,难道要全世界的人去陪着他一同受苦?
令人尴尬的沉默。
长风将窗帘掀起,一丝一缕的阳光偶尔伸头探进这间沉默的房间,也许是觉得气氛过於沉闷压抑,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电脑「叮」的一声响,两个女人都紧张起来,蒋总扑上前去,颤抖着打开邮件。
视频有点模糊,一片雪花点之後,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风姿绰约,穿一件花裙子,贴身的设计勾勒出那苗条的身段,後背还开了细细的一条缝,若隐若现露出雪白的肌肤。
等等!花裙子!两个女人同时将目光转到宋清月身上的裙子!
一模一样!
「是你!果然是你!我弟弟在哪里?!」蒋玉屏忽然抓住清月的肩膀,拚命地摇起来。
蒋女士比她矮一个头,双手扼住她肩膀,其实等於整个人挂在她的肩颈处,坠得她透不过气来。
「冷静!冷静!蒋总!」清月一边叫,一边努力地挣脱她的手。
蒋女士颓然地跌落到椅子上,清月这才缓过气来,仔细观察屏幕一分钟,惊觉道:「你瞧她的腰身胳膊,都比我小一个码,这不是我!」
清月转过头,看着黯然失神的蒋总,斩钉截铁道:「去公寓!还我一个清白!」
两个女人一路风驰电掣来到酒店式公寓,首先直奔前台。
前台小姐努力回忆道:「是,昨天十一点半左右是有一位小姐来找冯先生,她有钥匙,所以我们以为她是冯先生的女友。」
宋清月站在她面前,忽然问:「请问是我吗?」
前台小姐惊讶:「不,不是。衣服是一模一样,可是那位小姐气质不佳,不似商务人员。」
听到这一句,清月长吁一口气:感谢人证,这条该死的彩裙终於可以洗刷冤屈,重见湛湛青天。
蒋玉屏仍然紧追不放:「小姐你可以形容一下那位女子的长相吗?」
「高高瘦瘦,用一块花丝巾将头包起,并戴着一副黑超墨镜。」
等等,小姑娘,你确定不是在拍王家卫的《重庆森林》?
蒋玉屏的脸色已经发白:「他们究竟在房间里做了什麽?怎麽会有染血的毛巾?」
前台小姐甜美地笑着:「客人隐私不容窥探,两位可以去调走廊监控录像。」
一语惊醒梦中人,蒋女士立刻赶去保安室看监控录像:
一切寂静无声,凌晨三点三十分的时候,只见房门打开,冯洪健从房内冲出,状若逃命,十分急切。
接着一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跟着冲了出来,张牙舞爪地紧随其後。
蒋女士正要命技术人员调取女子的脸部特写,可是屏幕突然陷入了一片嘈杂的雪花点中。
「抱歉,女士,昨晚三点半十七楼的电路遭人恶意破坏。」经理擦着满头大汗解释。
又是三点半!清月疑惑地想:昨晚此时,是否冯洪健同她一样,也遭遇狐仙吸取精血?
不容她再胡思乱想,身边的蒋玉屏汗如雨下,脸色灰白,看上去要中暑的样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清月连忙开着车送她去了医院。
「去,去公司,我这里没有事。」蒋女士苍白着脸,低声地说着:「请召我的助理和律师来,我有事同她们商量。」
清月点一点头,回到公司。
公司同事都紧紧盯着她,眼光怪异。她有点疑惑:怎麽了?难道是自己穿错一件衣服?可是早上已经看过了啊。不管它,她继续目不转睛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絮絮的议论声从她背後传来,声音极小,像夏日里的蚊子,一个不好听的词眼飘进她的耳朵,她转过身,一脸冰霜地走到那对咬耳朵的女同事面前,沉声问:「谁说的?」
两人大惊失色,慌忙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听顾小姐说的。」
「哪个顾小姐?」宋清月脸色阴冷,口气严峻。
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是电视台的顾小姐。」
是她!清月咬牙切齿:仗着和她是大学同学,对她的事知道一星半点,就添油加醋地到处乱说!
丶第十章 明枪暗贱
宋清月缓和一下紧绷的面孔,对女同事说:「以後有什麽疑问,请尽管来问我,我大可告诉你真实事件,那麽辛苦向旁人打听做什麽?」
这样大方,摆明了不怕人议论是非,光明磊落。
女同事面带愧色地点点头,低声说:「对不起。」
清月没有理这对长舌妇,转身进了办公室。
第一件事,便吩咐助理取消和顾晓君的合作。
电视台那麽多家,广告部那麽多人,她看着老同学的面子关照顾晓君的生意,想不到却引狼入室,引火上身。
过不了一刻钟,助理小黄打电话来:「宋总,电视台顾晓君小姐找。」
「说我不在。」她不愿再搭理这样的人。
想忘记一样事情,偏偏有人站在一旁拚命地提醒你这件事情,等你伤口结痂即将愈合,那人站在一旁,手里拿一把锋利的刀,奔到你面前在你伤口上划上一刀,看到你血流如注,堆出满脸恶心的关切表情:「疼不疼?我帮你捉拿当初伤你的凶手?」
清月双手握拳,愤怒地猛地捶一下桌面,这种人!骂她都觉得脏自己的嘴巴,看一眼都觉得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宋清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不能再伤害你分毫,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少女!」
助理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宋经理,电视台顾小姐找。」
「我不是说我不在吗?」她有点生气:这小黄,怎麽越过越回去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啊,不是,她人来了,在我这里,我挡不住她。」小黄的口气含着莫大委屈。
清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让她进来。」
不一会,一个娇小女子蹬着高跟鞋,携着一股香风闯进了办公室:「宋清月,你怎麽回事?大家都是老同学了,你突然取消和我的广告合作,知不知道少了订单,我是要扣奖金的吗?」
清月抬起眼睛看她:小方脸三角眼,高颧骨薄嘴唇,头发烫成大波浪,大热的天,披在肩膀上,穿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那浮躁的颜色一看便让人怒火中烧。
清月忍住怒气淡淡地说:「你还需要工作吗?我以为你只要每天八卦一下别人的家长里短就行了。」
顾晓君本是打算来兴师问罪来的,气呼呼地刚坐下,一听这话便瞄一眼清月的脸色,立刻堆起笑容:「哎哟,不就上次说错一句话吗?对不起,对不起嘛。都是老同学了,你跟我这样计较干什麽吗?谁不知道你宋清月大人大量,一直对人家最好啦~~」说着,探过身来,贴在清月胳膊上,撅着嘴巴撒娇。
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先是激怒你,然後道歉,撒娇撒痴。等你原谅,继续践踏你的自尊。
清月觉得自己是那个农夫,同情冻僵的蛇,一次次被咬啮。这次她决定不再妥协,她站起身甩开顾晓君的手:「顾晓君,我们同学一场,曾经也是朋友,自然,你是了解我这人是非常重感情的。」
顾晓君翻着三白眼看着清月,她知道自己一向有本事挽回她的心——只要放低身段,热情加乞求,冷若冰霜的宋清月很快便会瓦解防线。因为宋清月是着名的水瓶,外冷里热,十分容易感动。
可是这一次,清月不愿意再客串农妇,她冷冷地说:「我离过婚,人生已经有了污点,怕玷污你高贵纯洁的形象与人生。对不起,我配不上你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说着,她指向大门,用手摆出一个「请」的动作。
顾晓君脸涨得通红,她一声不吭地走到门口,拉开门,忽然大声说道:「宋清月,不要以为你仗着有点臭钱和一点臭权,就能怎麽样!别忘记你当年被男人无情抛弃的可怜模样!」说罢,她看看门外好奇的员工,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挑衅地看着宋清月。
恶毒!她有意说给公司的同事听的!清月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把胸膛炸开了。
「怎麽会有条母狗在这里狂吠?」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响起。
清月惊喜地转头,是冯洪健!
他一身白,金色的长头发已经剪短,整齐地贴在额前,显得面孔英俊又清爽,双手插在口袋,倚在门边,眼中闪着怒气,可是姿态仍算潇洒。
「你怎麽突然出现了?」清月疾步走到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咦,完好无缺嘛。她赶紧说道:「快,快打电话给蒋总,她找你找急死了!」
冯洪健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他看一眼清月,心里暖暖的:她为他着急,为他担心了——这代表他有希望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将昨晚的惊心动魄抛到脑後。
可是眼光再转到门边这不受欢迎的女人时,他面容冷了下来:「小姐,你与清月关系从此结束。贵公司与『爱家』的合作关系也宣告结束。 」
顾晓君大怒,刚要使出她的一哭二闹三打滚的必杀技,但看一看这健硕男子,终究不敢造次,於是竖起三白眼猛地一顿脚,指向清月:「你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傍了一个大款嘛?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能傍多久?还是把你家女儿养大点,让她来傍吧!」
清月愤怒了,她爱女儿胜过一切!竟然这个无耻的女人这样侮辱她的心肝!她想冲上去对那张尖酸刻薄的脸狠狠扇上两下,但是多年的教养令她站在原地,她双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滚!趁着我没有破戒动手打女人之前,快给我滚出『爱家』! 冯洪健的脸「唰」的白了,寒霜满面,眼睛里射出愤怒的火光。
顾晓君一见形势不好,立刻夹着包,一阵小跑溜走了。
冯洪健转身对同事说:「今天的事,谁再议论,一律开除。」那口气威严如君王,不容人反驳。
所有员工噤若寒蝉,唯唯诺诺。
他转过身关门,看向宋清月,那眼光充满怜爱,同情以及燃烧的火花,他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咬牙低声说:「你这个傻女人,你对我不是厉害得很吗?为什麽对其他人,你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清月又惊又羞地挣扎,他却紧紧搂住她,一俯身,一个强硬的吻便覆下。
丶第十一章 强硬的吻
这个吻强硬却温柔,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嘴唇吸吮着她的,可是那厚厚的小嘴唇却是紧闭着,她的头不停地左右摆动,鼻子发出闷哼,极力地想摆脱他。
他有点气馁,抬起头,看怀中的清月:她脸颊酡红,眼睛里又是怒火又是含羞,努力想发出厉声的控诉,可偏偏那眼眸已经化作一池春水。
连耳朵都是粉红色的,他不禁真的有点爱上这个容易害羞的女人了。
他松开一只手,而她立刻就想挣扎脱身。
他轻撇嘴角笑了起来:「难道我真的这麽讨人厌?」说着,一只胳膊将她的两只手都固定住,另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脖子,英俊的脸又凑了上来。
清月睁大眼睛:她不得不承认,他是英俊的:深邃的黑眼睛,浓浓的眉毛,长长睫毛,还有那英挺的鼻子,薄唇刚一印在她的唇上,她身体立刻起了一阵颤栗。
一定是很久没有接吻过了,她已经忘记同异性拥抱已经热吻的感觉了,以至於冯洪健再次吻过来时,她木愣愣地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双唇紧闭。
这一次,冯洪健坏笑着用手捏住她的鼻子——好闷,她透不过气来,嘴巴刚刚一松开,火热的舌头便伸了进来,对她肆意地巧取豪夺。
!本来应该充满羞辱感,可是,可是,她的身体竟然有了反应:颤栗,期待,绵软,她明显地感觉自己的双腿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重心向下,可是却被他有力的臂膊搂得紧紧。
冯洪健轻柔地吻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软玉温香满怀,他刻意将与她保持点距离,他怕吓到她,可是一股灼热的欲望恰恰从下腹传来。
不行了,自己怎麽真的像一个登徒子一样,他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张被自己吻得嫣红的嘴唇——有一点肿,可是自己已经很温柔了。
他见她蹙着浓眉,以为弄痛了她,立刻松开了手。
刚一松开,一记耳光就拍向他的脸颊。
她握着有点发麻的手掌,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着词语,完了,自己一定快要老年痴呆了,半天也搜不出一句像样的骂人的话,总不能说:「你欺负我!」这是十几岁少女的薄怒含羞的嗔怪。
二十八岁,一女之母,三十八度的下午,自己的办公室里,被一个花花公子吻得心醉神迷。
她垂下头来,心中一阵阵的挫败感大过愤怒。
「喂,怎麽了?」他见她眼角有泪花,立刻紧张起来:「怎麽好好地哭了起来?」
她抬眼瞪他,大眼睛里雾气迷蒙,十分的楚楚可怜,可是口气依旧很恶劣:「你这只知**的登徒子!」
这样倔强又顽强的样子,眼泪还挂在脸上呢,真是可爱的俏模样——他心情好了起来,想逗弄她一番:「清月,你的嘴巴上是什麽味道?甜甜的像涂了蜂蜜一样。」
她脸颊红到不能再红,嘴巴却恶毒:「是砒霜,专门毒你这样的草包。」
「那就让我再尝一尝这砒霜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笑嘻嘻地欺身向前,头又靠近来——脸颊上还有一个大大的掌印呢,这男人,真是登徒子!
清月慌张起来,她退後一步,已经靠在办公桌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干什麽!这是办公室!」
她确实害怕,这只熊身高一米八四,体重目测估计有八十公斤,真的发起熊疯来,两个宋清月也拗不过他。
冯洪健半空停住,就这样倾着身体,带着坏笑看着她。
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她低头,看见雪白丰盈的前胸,被挤压出深深的沟壑。
她大窘,脸颊红透,赶紧松开胳膊,摀住胸口的衣服。
冯洪健脸上的笑容愈加深刻,他想到那一日在车内的风光旖旎,又想到昨日的梦境,那柔美的女子,可不正是现在清月的娇羞的模样!
「洪健!」一声急切的叫声,大门被突然打开,蒋玉屏急匆匆地快步走了进来,後面还跟着她的助理潘育龄。
小潘一见室内的暧昧场景,立刻脸红出去,体贴地带上门。
蒋玉屏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宋清月坐在办公桌上,缩着身体,一脸羞愤惊恐的表情,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衣服的胸口;她的弟弟则是一脸的坏笑,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前倾着身子,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
等一等!她的得力爱将丶英姿飒爽的宋清月怎麽会畏畏缩缩似一个小女人?蒋玉屏疑惑地看着他们。
冯洪健见是自己的姐姐,站直身子,大大方方地说:「姐姐,你怎麽来了?」
宋清月恨不得能有个地洞钻进去,今天中午还大言不惭:不会与花花公子有半点瓜葛,现在却被抓个正着。
完了。这回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清月像是旧社会被捉奸的不贞女子一样,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上司。
蒋玉屏走近两步,看见冯洪健脸上的红印,脸色一惊,心疼地问:「是谁?竟敢用这麽大力气甩你耳光?」说着便抚摸他的脸颊:「疼不疼?」
冯洪健歪歪头,避开姐姐过度的关爱,笑着说:「不疼。」
蒋玉屏依旧紧追不舍地问:「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毒手。清月眼皮一跳,想起蒋玉屏的爱弟情深,红透的脸颊渐渐变白。可是她是敢作敢当的大女人,她轻轻地说:「是我。」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打我们洪健?」蒋玉屏有点失态,冲上来就要和她理论:「难道你不知道,连我母亲都舍不得打他一巴掌吗?」
冯洪健立刻站在中间架住姐姐,解释道:「姐姐,是我不对,我强迫清月,她不愿意,所以反抗。」
「强迫?」蒋女士回想起进门看见的那一幕,脸色立刻刷白起来,她指着宋清月,不确信地说:「强迫她?」
那不可置信的语气彷佛说:强迫她这朵昨日黄花?
不知怎麽,怒气与勇气回归到清月的内心,她双腿一伸便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挺直胸膛对着这对不分是非的姐弟:「是,巴掌是我打的!因为他强吻我,所以我出手反抗。放心,我不会宣扬这件事,也不会告他骚扰,做完这个月,我立刻辞职。」
说罢,她起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还好,已经下班,一个个格子间空无一人,清月的眼泪「唰」的便流了下来。
太屈辱了,被人抱在怀里肆意**。
太不值了,为了这一个花花公子断送了她两年半的心血。
太莫名了,这对奇怪的姐弟。
她低着头,看脚底黑白相间的地板,盘算着:再去哪家公司呢?市道坏成这个样子,家家公司都是裁人多请人少,总不能回去啃父母的老本。
父母,从与前夫恋爱起,就一直累二老多多——自己真是不孝。
想到这,她长长叹一口气。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冯洪健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对她说:「清月,忘记告诉你:高级行政辞职,最少必须提前三个月打辞职报告。」
清月气急,这麽急着让她走?她立刻咬牙道:「我晚上就给你发辞职报告。」说着,一顿足便往公司外走。
冯洪健着急了,跟在後面喊:「喂,你别走!我的意思是不同意你辞职。」
佳人如虹,那五彩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着急要追上去,蒋玉屏伸手拉住弟弟:「洪健,昨晚那个女人是谁?」
丶第十二章 多少恨
冯洪健像是被落入冰窟之中,整个人一颤,脸色立刻灰白。
蒋玉屏并没有打住,她焦虑地说:「那个女人是你我都碰不得的!我宁愿你和宋清月在一起,也不愿意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冯洪健的浓眉纠结起来,脸色难看得很:「姐姐,你说这话什麽意思?清月哪一点不好?」
蒋玉屏叹息:「不是说她不好,只是你是否做好准备去接纳一个单亲妈妈?你不仅要爱她,还要爱她的孩子,更要去愈合她那颗受伤的心。」
冯洪健不语:这是一项浩大且历时弥久的工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
「你以为宋清月一生下来便是这冷若冰霜的样子?她内心有巨大伤口,可能至今仍在汩汩流血。」蒋玉屏坐下,担忧地看着弟弟。
「瞧你这话说的,你很了解她吗?」他笑,虽然对她有莫大好奇,可是他仍吃不准她的性格,对她的过去更是一无所知。
蒋玉屏将办公桌上鼠标垫下的「纸」翻过来给弟弟看:
那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中的清月二十岁出头,穿一件白色连衣裙,斜斜地坐在一架爬满花藤的秋千上,雪白的鹅蛋脸上,红唇微微嘟起,像是在和谁赌气。可并不是真的生气,因为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笑得如月牙弯起。
那一头标致性的乌黑的长卷发正随风扬起,没有半点不羁和野性,而是温柔地拂在她光洁的脸上。
那样的天真。那样的娇憨。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冯洪健眼睛酸涩了: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麽,让这样一位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少女,变成如今凝结冰霜三千里的强硬女子?
他手指颤抖着抚上照片上那笑得如花月春风的佳人。
彷佛通灵一般,他看见照片上,少女清月竟然微微地侧过头。
啊,原来是自己眼中贮满泪水。他眨眨眼睛,努力将眼泪收回。
蒋玉屏惊讶了:「洪健,你动了真情?」
自己的姐姐竟然也不了解自己,冯洪健有点气馁:「姐姐,别人指着我的背脊称呼我为『花花公子』也就算了,你怎麽也对我这样误解?」
蒋玉屏沉默一会,才轻轻说道:「感谢你为我牺牲这样多。」
冯洪健轻轻一笑,将这句辛酸的道歉置之不理,他继续看着手中的照片:「姐姐,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蒋玉屏紧盯照片看一会,疑惑摇头。
是啊,那个人,姐姐你或许已经忘记,可是她永远在我心里,永不磨灭,刻骨铭心。他看了那照片一眼,轻轻地将它放入怀中。主人将它随意丢弃,可见已经不再重视它,可是自己会将它当做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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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回到家,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想起这一天的际遇,不禁将所有的坏运气归咎到这件花裙子上,可是宋太太却称赞:「你穿这件衣服还真漂亮,有点像旧上海的女明星。」
清月没好气:「是,像专门在舞厅陪客的货腰娘。」
「死丫头,乱说什麽!」宋太太作势要打她,她连忙躲避。
这对母女正在嬉闹时,英英踏着门铃声蹦蹦跳跳进入饭厅,一下便扎进妈妈的怀抱,大声嚷着大学一日游的新闻:「小白鼠是活的,好可爱哦,会吱吱叫嗳!」一会又说:「我见着真的机器人,会跳舞的机器人嗳!不过它只会说你好。」说到这里,稍稍感觉失望,忽而又兴奋起来,拖着外婆去一边展示她的收获。
清月对跟在身後有气无力的王文渊笑道:「今天真的辛苦你了。」王文渊端起餐桌上一碗老鸭汤一饮而尽:「是累,小公主真难伺候。唉,这麽活泼娇俏,是不是像你小时候?」
清月点头随即又摇头:「我小时十足十男生模样,怎麽像英英这样爱撒娇?」
「唉,那一定是大家将她宠坏。」老王哀叹。
「那你还雪上加霜?」清月一边笑,一边给他盛饭。
家常菜,但清淡可口,尤其是一味红油抄手,王文渊直呼过瘾。
厅内灯光柔和,墙角一大盆栀子花碧绿雪白,香气浓郁。
从饭厅的落地长窗向外看去,一轮火红的落日正停留在江天一线之间,留恋着不肯告别,整个西天都是艳粉色的一片。
带着江水微腥的晚风夹着热气,撩开白纱窗帘,她忽而恍惚起来,放下碗筷,看向窗外,脸上带着微笑而不自知。
王文渊被这温柔的笑容与恍惚的眼神所蛊惑,大胆开口道:「清月,後天是周日,我邀请你去我家吃饭。」
清月吓一大跳,立刻摆手道:「不,不,不,不行,我怎麽可以去你家?」
「你为什麽不可以去我家?我们一起也有一年了,我父母连你什麽模样都不知道,整日追着我问。」
清月想开玩笑道:「那我给他们一张照片好了。「但见王文渊一脸焦苦的模样,不禁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清月,我再一次正式邀请你。」王文渊一脸汗,鸽灰衬衫汗湿了又干,泛起一层盐花。
唉,怎麽看都不像一名博士後,可是在酷暑天气服侍小公主整整一日,谁又能完好无瑕呢?何况这名长工正坐在对面恳切地看着她。
罢,罢,罢,就当是回报他,想到这里,清月点头道:「好吧。但我们出去吃饭,老人家年纪已大,这麽大热的天,不好意思麻烦二老烧饭。」
王文渊大喜过望,汗湿的脸上泛出光亮,连镜片後的眼睛也晶亮起来:「那好,我去订馆子。」
「不,我来吧。」清月说。
「不行,一定是我来,哪有让女方破费的道理。」老实人犯起牛脾气来,也执拗的很。
宋太太带着工人来收拾碗筷,宋先生抱着英英笑呵呵地走进饭厅,保姆赵阿姨跟在後面捧出一盘切好的水果。
真奇怪,人一下子涌了出来,清月看见王文渊向宋太太挤了挤眼,瞬间全明白了。她叹一口气:何必呢?如果一早与老王这样的老好人有缘,为什麽又要出现前夫杨冲,白费这麽些年?
想到前夫,她打了个寒颤,走到露台,七月初闷热的空气将她整个人吞进口中,江风吹来淡淡水腥气与浓浓的燥热。
夕阳已经落尽,天色尚未黑透,东方一弯单薄月亮,整个天空呈现出近似透明的深孔雀蓝色,深一块浅一块,明一线暗一线,汛期已至的长江便在这块巨大的水晶下奔腾向前。
她双手撑在露台上,经过一天炙烤的栏杆仍有馀热,呵,就是这双手,陪她走过那一段极其艰苦的日子,她叹息起来,忽然感到身侧一道灼热视线。
丶第十三章 御姐的渴望
宋清月转头,发现隔壁露台那位年轻健硕的男子正笑吟吟看着她——好一张惊人的俊俏面孔!
她呆住了,那一夜不是梦境!
那男子抬起肌肉饱满的胳膊对她摆一摆手,紧身运动衣上满是汗渍,与老王的汗湿相比,却多了几分潇洒。
她直直地盯着那张魅惑的脸孔看,一时竟忘记自己的失态。
英英从饭厅走过来扑在她身上,撒娇道:「妈妈,快给我讲故事嘛。」
她回过神搂住女儿,一抬头,露台上的男子又消失了。
她有点心神不宁,王文渊以为她下班後疲倦,於是非常体贴地告辞:「清月,你早点休息吧,我後天来接你去吃饭。」
她站起身,送王文渊去门口。
王文渊靠在门口看她清丽的面孔微微发红,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便要放在唇边亲吻。
这一亲昵的举动吓清月一跳,她立即抽回手,飞快地转身看父母——他们的注意力仍被小公主所吸引,她正色低声说:「王文渊,你尊重点。」语气十分严峻。
王文渊委屈了,他与女友吻别也是天经地义,何况只是吻一吻手背?他看一看清月义正言辞的模样,默默无语地走进了电梯。
清月看他有些疲惫的背影,心头不禁也微微震动:怎麽了?自己不是一直视王文渊为最好的归宿吗?他高大儒雅,文质彬彬,人品上乘,职业高尚。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英英,英英也喜欢他。
可是她偏偏想起那登徒子的罪恶的嘴脸,她大力摇头,关上大门。
她刚一关门,宋太太忙问:「後天去哪里吃饭?」
清月笑道:「他不是同你商量好了吗?干嘛巴巴地又来问我?」
宋太太脸上不好看,沉下脸道:「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你!你这死丫头,这般不知好歹。」
一直埋首读大江晚报的宋先生抬头为女儿解围:「夫人,你不要催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婚姻大事她自己晓得作主。」
「这麽大一个女儿养在家里,能不急嘛?眼看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还这麽挑?王文渊这样厚道的一个人,家世清白,又是一个读书人……」宋太太絮絮叨叨,清月却笑了起来。
快三十怎麽了,已经育有一女的她早已不是老小姐,可妈妈的语气仍是大女愁嫁一般,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可怜天下儿女心好不好?迫於父母压力随便嫁人,就一定会幸福吗?清月苦笑。
宋太太放过女儿,集中火力向丈夫开炮:内容广泛,事无巨细,从温室效应导致天气炎热到新请的女佣做菜太咸。
可怜宋先生,只得放下晚报洗耳恭听。
真厉害,谁说家庭妇女最可怜,关起门来俨然女皇陛下,可是前提是有一个视你为女皇的丈夫。清月看看恩爱的父母,转身上楼,自怜地想:唉,自己就没有做过一天的女皇,真可怜。
正躺在床上发呆之时,英英跳上床来:「妈妈,抱抱亲亲!」一团粉红色的嫩肉扑进了她的怀抱。
咦,这当中的四年怎麽这麽快就过来了?
清月搂住怀中的小小安琪儿发愣,保姆赵阿姨随後跟进来:「英英,妈妈上了一天班,辛苦极了,乖,让妈妈早点休息。」
小英英歪着头讨价还价道:「那好,妈妈你给我讲个故事。」
清月将女儿搂在怀里,讲起了《豌豆公主》的故事,安徒生王尔德豪格通话她烂熟於心,那几篇着名的公主篇章,她几乎可以逐字逐句地背出,尤其是《海的女儿》读一次便泪水涟涟,她爱极了那尾连名字都没有的美丽善良的人鱼公主。
可不知道怎麽,她不敢对女儿讲这个故事。怎麽解释呢?
「英英,千万不要学习小人鱼公主,用牺牲自己的方式去成全爱情,而是要在爱情中不断成长,直至成为独立的个体,享受爱情。」
这样深奥,怕是十四岁的少女也不一定懂的,何苦去为难一个四岁的小女童?
果然,听完《豌豆公主》之後,英英眨巴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问道:「妈妈,为什麽公主能够感觉到许多羽绒被下的那粒豌豆?」
「因为她娇生惯养啊。」清月想了想,继续说:「就是因为太娇气了,所以她的妈妈和外公外婆都不再爱她,她才会在倾盆大雨中流浪。」
「可是那位皇后最後收留了她,因为她是真正的公主。」英英不服气地辩解道。
「是啊,但是婚礼之後,王子和皇后都发现这位公主好吃懒做,骄纵爱哭,所以他们决定放弃这个公主,重新娶一名大方得体,聪明善良又勇敢的公主。」清月抚着女儿的一头乌黑长发,一本正经地撒谎。
「像《野天鹅》当中的爱丽丝那样的公主?」英英相信了,仰着脸,小小的脸蛋晶莹发亮。
「是的。」清月点头。
爱丽丝的纯洁可以让巫婆皇后下了毒咒的癞蛤蟆化为罂粟,她的勇敢隐忍可以让变为野天鹅的十一个哥哥恢复人形,她的美貌温柔令国王对她一见锺情,她才是真正的公主。
清月希望自己和英英都有这些美好的品质,不,不,希望英英的道路一帆风顺,不似她命运乖张,所以,她要教好女儿,这样,才不致让社会和挫折去教育无知少女。
英英低下头,似在沉思,良久抬起头说:「妈妈,我绝对不要成为豌豆公主。」
够了,能有这样的成效就够了。
清月笑了,丝毫没有篡改童话的罪恶感。
英英亲亲妈妈的脸蛋,爬下床,自己去房间睡觉了。嘿,这样乖巧懂事,看来还要找几个童话献身说法。
看着深蓝丝绒般的天空上的一弯月牙,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一到晚上,经过一天劳顿的身体像是报修的机器,到处都发出酸痛的信号。
正用按摩仪按摩腰部时,王文渊的电话打来了:「清月,我已经订好了饭店,城市花园咖啡馆顿河间,明晚七点整。」
「咦,不是说是周日再见吗?」
「我妈周日有社交活动,抽不开时间,就请你迁就一下了。」老实人一味道歉。
老人家,迁就一下就当行孝,只是王太太六十多岁还社交繁忙,她心里暗暗惊讶。
王文渊还想再叮嘱女友什麽,只听得话筒那边传来柔和的呼吸声,他叹一口气:「上班这样辛苦,不知为谁辛苦为谁甜。」说罢,轻轻挂上了电话。
清月这才呼出一口气,披上外衣,捧一杯冰冻啤酒,坐到露台的藤椅上。
经过一天炙烤的江面与地面散发出阵阵的热气,被这凉风一吹,四散殆尽,只剩下一点点馀音的尾巴,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白天那一番拥吻,勾出她内心沉寂已久的孤寂,她一手环抱自己的肩膀,一手抚摸自己的双唇。突然渴望一只大手抚摸她乾裂的身躯,渴望有一具火热的胸膛与有力臂膀将她紧紧拥抱。
丶第十四章 鸿门宴
宋清月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夏日午夜的幽凉的空气,鼻尖忽然闻到一阵幽幽的印度香,睁开眼睛:
正是傍晚时分那名壮男,也站在卧房的露台上,精赤着臂膊,正向她招手。
清月怪不好意思,胡乱点头便退回房间,那男子手犹举着愣在原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过一会,一个着红裙的苗条少女走进露台将那男子拉回房间。
一个热情的男人,而且名草有主,热情过了分。
清月用头抵住玻璃门,笑了起来,心中有几分苦涩,一口饮尽啤酒,倒头便进入了梦乡。
刺眼的阳光将她惊醒,王文渊穿着雪白的西服来接她,清月笑:「老王,这麽大年纪,还穿白色,真显摆,不如穿灰色或深色,那才显得大方端正。」
王文渊憨厚地笑:「我晓得,但是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当然要穿白色,我是新郎啊。」说着从身後拿出一大捧深红色的玫瑰花,,鲜血一般扎眼。
清月被吓得连连退後摆手:「不行,不行,我还没有考虑好。」
老实人生气了,脸色阴沉下来:「宋清月,双方家长订的婚期,你怎麽说反悔就反悔?难道我这麽久都是做无用功?」
「那是我误导了你。」清月垂下头,声音细不可闻:「我有错,是我自己不甘寂寞,贪图一时温情。王文渊,我一直当你手足,我没有爱你到那个程度。」
说完,她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许久,无声无息。
鼻尖飘过印度香飘忽的香气,她睁开眼,只见一名健硕男子从缭绕的烟雾中走出,她看不清他的脸,但直觉他高大英俊,那男子温柔道:「来,进我怀里,忘记一切烦恼。」
像是被眩晕的蛇,清月一步步向他走去,身心舒泰,心中像长着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吮吸一口,蜜汁便四溢。
那男子双手搂住她的腰肢,那臂膀温柔有力,火热滚烫,清月呻吟一声,喃喃道:「紧紧地抱住我。」
男子忽然笑起来:「宋清月,你老大年纪,怎麽还是这样幼稚可笑?还贪图**?」
声音好不熟悉,她忽地睁开眼,前夫杨冲年轻时的脸容呈现在面前。
心中的那颗水蜜桃腾地炸开,她大叫一声醒过来,满身是汗。
大口喘气,待擂鼓般的心跳平息下来,她下床拉开厚厚的帷幕,火红的阳光箭似的射进屋内,她被这热辣的金箭刺得头昏眼花双目流泪,坐在沙发上半晌才有力气站起。
偏偏电话又响了,她接通苦涩地「喂」了一声,竟还是王文渊:「清月,你醒了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妈妈说:晚上七点太晚了,能不能改吃中饭?我们在金鹰大厦对面的泰国餐厅见面,好吗?」
短短一天之内,老太太连改两次,她问:「你确定不再改变?」
王文渊并没有听懂语气中的讽刺意味:「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离十二点只有几个小时,我妈应该不会变。对不起,清月,老人家请你迁就一下。」
清月不言语,「啪」地挂断了电话。
迁就也是有条件的,这样一味的迁就,一旦嫁入他王家,一直要迁就到什麽时候?想到以前那段婚姻,忍气吞声,割地赔款都换不来家庭和睦,她的心似万针齐扎。
还没有见面,老王太太就给了她这样不好相处的印象,不是好兆头。
盯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看了一会,想起昨夜的梦境。
她怔怔地想:是她不甘寂寞?是她贪图温情,贪图被关怀的感受?是她误导了他?都是她的错?
一年,王文渊在她身边,已经快一年。这一年,他们牵手拥抱接吻,老王的拥抱与吻都十分平和,像是早春那清淡的阳光,只在她心间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从未为老王疯狂过。一直以来,她认为这样理智的朋友之爱,足以支持他们一起生活三十年。
不,不是她不相信爱情,而是:在和前夫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战争中,她已经消耗掉自己所有的热情;在被那一家折磨中,她已经磨灭了对婚姻的憧憬;在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中,她已经内心结痂,不愿再为任何人大开心门。
她深深叹气,还是要结婚,因为父母期盼,社会压力……离婚的单亲妈妈比大龄剩女更多了许多枷锁。
走进洗手间,看见镜子中一个憔悴苍白的影子,眉宇间竟有瑟缩的气质。她吓一大跳,这是大方坚强勇敢的宋清月吗?
不是!她捧起清水用力搓揉着自己脸,水滴滴落,淡定从容之气重新绽放在她秀丽精致的脸上,深深吸一口气:宋清月,勇敢一点吧,即使是一场鸿门宴又如何!
七月七日的这天,温度高达三十八摄氏度。
清月装扮完毕,开着父亲的车到达餐厅,只见王文渊站在门口等得满头大汗。
她停好车迎上去:「怎麽不进去等?」
王文渊穿着灰西裤,浅粉色短袖衬衫,显然好好打扮了一番,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焦急地对清月说:「清月,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个样子——」
她狐疑地走进门:天!一连三个女士,个个都盛装打扮,端坐在大厅内,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像是陪审团的无私评审,随时都能判定她宋清月有滔天罪行。
她眼皮跳了一跳,但立刻堆上笑容。
王文渊走进来介绍:「这是我母亲,这是我小姨。这是我大姨。」
清月带着笑,一一问候。
三位女士将穿着海蓝色衣裙的清月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迅速用眼光交换了意见。
娇小的王太太有一张喜气洋洋的圆脸,笑着说道:「是个美人儿。」
是,海蓝色套装将她的肤色衬得如贝壳般晶莹有光,一套小巧的白色珍珠首饰更是将她装扮的温润雅致,高挑丰盈的身段令来往的人驻足,更别提她精致的五官与出众的气质。
王文渊看着自己的美丽女友,深深陶醉。
小姨闻到餐厅里辛辣之气:「文渊,怎麽带我们约在这里,老太太吃泰国菜,笑掉人大牙。」说着,放下她长而尖的脸,不高兴了。
清月察言观色:「去华馆吧,我请客。」
「不,我们请客,怎麽好意思让你破费。」王太太客气道。
清月嫣然一笑,将车开过来,王文渊伺候四位太太上车,小姨惊羡:「奥迪a6,宋小姐好气派,家庭条件不错嘛?」
清月一边驾车一边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的车,接待长辈,自然要大方舒适。」
王太太和王文渊窃窃私语,坐在副驾驶的大姨问道:「你平时开什麽车?」
「一辆小polo,代步工具罢了。」她笑一笑,对这位文雅的大姨倒是有几分好感。
大姨点点头,微笑不语。
丶第十五章 非男女关系
清月将车停在华馆停车场,陪同三位太太走进朴素无华的水磨石大门,小姨咕哝道:「并不十分出色嘛。」
扑面而来一阵凉爽之气,厅内绿意浓浓,小桥流水假山,几尾金色锦鲤在水晶般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游弋,大姨「呵」的一声,蹲下身来:「还有细白沙滩和鹅卵石呀!」
清月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位老人家竟还有几分童真。
穿月白旗袍的迎宾小姐迎上来,认出清月,热情道:「宋小姐,你来竟然不打一个电话,哎,我这就让红云姐来见你。」
清月笑着摇手:「小兰,先不忙着打扰你们经理,请帮我好好招待这几位太太。」
小兰巧笑倩兮:「也只有你宋小姐,才能随传随到,旁人都提前几天打电话预定。」
清月笑道:「承蒙红云姐瞧得起。」
小姨打量大厅片刻,突然道:「想起来了,这是一家私人会所,收费昂贵,而且是会员制,一般人轻易订不到桌子。」
王太太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随即狐疑问道:「清月,你经常来这里吗?」
清月不敢再笑,正色道:「这里经理,华红云同我是多年的朋友。不过我很少来这里消费,总不能让朋友再三破费。」
王太太松一口气,走了两步回头问:「清月,你怎麽不一同上去?」
清月解释道:「我在这里等一等老板,三位阿姨请先进去坐。」
三位太太跟着小兰上楼了,清月这才松一口气,坐在一棵雪松盆栽旁的红木太师椅上,冰冷的触感令她身心冷静下来。
一名艳丽的卷发女郎一路笑着快步走过来:「清月,我的老友,什麽风把你吹来了?」
「喂,别动不动就称我为老友,人家花月正春风呢!收起你那老板娘见人一脸笑的功夫,不要同我耍手段。」她沉着脸,可是眼睛里都是笑意。
艳丽女郎笑着揽过她的腰,仔细端详一番,啧啧有声:「打扮这麽漂亮,相亲?」
「一言难尽。」清月拉住好友的手:「你最近倒好,又丰满了许多。」
「谁说不是,天天喝酒,小兰用四个字形容我:雪白肥硕。」红云一件黑色镂空纱衣,隐隐约约透出雪白的肌肤。
清月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红云也笑吟吟地坐下,侍者立刻端上一杯鸡尾酒,粉红的色泽,晶莹透亮。
「大白天就喝酒?」清月惊讶。
「已经是中午了,当然喝一杯放松一下。我这人吧,你知道的:一天不吃饭不打紧,一天不喝酒,浑身便觉得没力气。」红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雾沉沉的大眼睛发出几分光彩来。
别人是越喝酒越昏沉,她是越喝越清醒。
可是清月看着老友:太阳下山不喝酒的习惯已经被打破,并提前到中午——是不是她近来遇到什麽烦心事?可是她不说,自己不好冒失地问。
一杯酒喝完,又举起一支烟。
清月皱眉,红云立刻笑道:「你是良民。」随即转头吩咐:「两杯爱尔兰咖啡。」
「咦,酒肆还卖咖啡?」清月打趣。
「当然,养家糊口。你怎麽坐在这里等?」红云拨一拨厚重的卷发,斜着眼睛看向楼上:「不上楼吗?」
清月为难道:「等礼物。只准备了一份,来了三个,你要我怎麽办?」
红云睁大眼睛,厚厚的嘴唇张成一个o型:「行行好,宋清月小姐,你要是想嫁入他家,千万不要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包接包送,请吃喝,再献礼物,到时候小心那些嘴巴恶毒的长舌妇笑你倒贴上门!」
红云是社会大学毕业,摸爬滚打吃过亏栽过跟头,流过血褪过皮,说话爽直犀利,清月一直喜欢她这点。
清月叹一口气,大眼睛里全是失落的表情。
红云忽然懂了,笑道:「原来是想做足面子,风光下场。乾脆直截了当说再见就是了。你这样费心思,当事人也不会感激你,只会说你这人心机太深,幸好没有娶你回家做老婆。」
「这几年的朋友,总不能说散就散。」清月无力地辩解。
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认为男女之间有真友谊?他对你有所要求,所以才会千依百顺。一旦他希望落空,你做得再漂亮,他也会对你躲得远远。你们读书人真奇怪,书读多了,头脑就迂腐。」
清月不想与她分辩,她与她生活经历完全不一,艳丽如红云,凭借的是女人的原始资本在这世界搏杀出一番天地,有这样的见解,清月完全理解。
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辞过於锋利,红云笑了起来,嘟着嘴吻了一下好友的脸颊:「对不起哦,我的月公主。」
「去去去,一嘴巴黏糊糊的东西擦我脸颊上。」清月夸张地推她。
侍者们在一边捂着嘴巴偷笑。
红云嗔道:「谁还去搽唇膏?我这是今年最流行才绣唇色,巴黎之夏。」
果然,那红唇分外娇艳欲滴,令那妩媚的脸蛋更加勾人心魄,清月点点头:「小心致癌。」
「你!」红唇主人鼓起腮帮佯装生气。
助理喘气跑进来:「宋经理,你要的东西。」清月感激地接过礼盒:「呀,怎麽只有两份?」
小黄一身是汗,喘气道:「没有了,一模一样的只有两件。」
清月不忍心责怪,只道:「你辛苦了,休息一下,我给你报销车费。」
红云立刻唤人:「带这位小姐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喝杯饮料,休息一下。」
到底是年轻好奇,小黄被这神仙般的洞府吸引,立刻跟着走了,只剩下愁眉不展的清月。
红云探头看一下礼物,道:「也不难,那位大姨潇洒自如,也不是贪恋这些俗物。」
清月眼睛一亮,笑道:「多谢好友提醒。」
红云哼一声:「我不陪你缠了,做生意要紧。」说着,摆弄着腰肢走了。
王文渊一头汗走过来:「清月,让你久等了。」忽见回眸一笑的红云,他楞了片刻:「那个女人是谁?」
清月正要介绍,只见小姨站在那里,抱着手臂不耐烦道:「文渊,你怎麽才到?一桌子菜都上了,都饿死了。」
王文渊立刻拉起清月的手:「马上就来。」
那一手黏糊糊的汗渍,清月退後两步,轻轻挣脱他的手。
王文渊没有意识到,他小姨看得清清楚楚。
丶第十六章 罪无可恕?!
一进澳门厅,一大把白莲花便映入眼帘。红云好心思,在室内安置了一池莲花,窗上悬挂的是湘妃竹的竹帘,一架云母屏风绘制的正是嫦娥奔月的图景,清新雅致中带有几分忧伤幽寂。(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小兰在一旁亲自伺候,美酒佳肴,时新蔬果,甚至还进来两位古装女子抚琴歌唱。
红云拿出私家珍藏的美酒,王文渊喝得尤其多,有美在旁,他握住清月的手,软绵绵地看着她,那目光足以让人溶化。
清月微笑以对,轻轻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给几位长辈斟酒。
老王的电话铃大作,他出门接电话,是重要事件,歌女一首曲子唱完了,他还没有回来。
小姨坐在一边只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清月,清月有些坐不住,起身借口找老王,便离开澳门厅。
她才不找老王,包厢内凝重的空气让她险些窒息,她走到拐角处,站在一蓬碧绿的葡萄架下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见小兰板着一张脸走过来。她惊讶道:「小兰,你怎麽出来了?」
小兰立刻愤愤道:「宋小姐,那几个死老太婆不值得你对她们这麽好!」
「怎麽了?」她十分惊讶。
「你一离开,她们便支走我,说你的坏话!「小兰撇撇嘴角,不屑道:「这帮八婆!」
「你偷听她们说话?」清月大惊,立刻站直身体。
「你来!」小兰拖着她的手,从楼梯的另一侧上去,进入香港厅,轻轻打开中门,啊,中间只隔着屏风与几棵齐人高的橡皮树。
从疏密相间的绿色枝叶间望过去,王太太那张喜气洋洋的小圆脸上笑容尽失:「漂亮是漂亮,气质也好,可惜毕竟结过婚,又有一个孩子。」
小姨冷笑道:「我看文渊是落花有意。宋小姐怕是不喜欢他。」
「她有什麽资格不喜欢他?他配得上文渊吗?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又带着一个女儿!」王太太语气急促,刻薄之气从眼里飞出来。
清月的心猛地跳动一下,像是呼吸暂时停顿了:来了,一切嘲笑都来了。
果然,小姨接上去:「二婚头对感情都淡漠些,有句话说的好:男子重後妇,女子爱前夫。我看她对文渊也是带理不理的,这事怕不得好。她又带一个拖油瓶,文渊过去就当後爸,你倒好,白得一个五六岁的孙女儿。」满脸都是嘲笑之情。
王太太气得眼角都红了:「小妹,你胡说什麽!再胡说,你把那枚金花生给我还过来。」
「不就是一颗金花生,我还得起!」小姨拿出小小丝绒礼盒拍在仿明的花梨木餐桌上,转头对王太太说:「二姐,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到结婚那一天,别的新娘穿白纱,细腰细胳膊。她呢,粉红婚纱,身材一看就知道是生过孩子的。」
清月只感觉火辣辣的耳光一下下地抽在她脸颊上:她还有条件嫌弃王文渊?人家母亲阿姨不知把她嫌弃到什麽程度!
因为离过一次婚,又有一个孩子,她便罪无可恕,活该被男友的长辈无情唾弃。
她的心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小兰握住她手示意她离开,她竟然浑然不知。
「大姐,你怎麽看?」王太太掉转脸问。
「身材丰腴打什麽紧,杨贵妃不也是四大美人之一吗?宋小姐相貌出众,气质高贵,家世殷实,除去有过婚史,我看,是文渊配不上她,再说,爱情不幸婚姻坎坷不是她的错,哪个女人愿意走这一遭?」大姨缓缓地说,她背对着清月而坐,清月看不见她的面部表情,只觉得那声音温柔动听,似炎夏一道甘甜的清泉。
刹那间,一口又沉又闷的浊气从她胸口释放,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够了,有人理解她懂得她就够了。她悄悄站起身,走出香港厅,头抵住门框,忍住泪意。
她知道今天难捱,但想不到竟然是送上门受侮辱,好好的,自己这麽作践自己干什麽。也好,是她们践踏她尊严,总好过她开口拒绝那老实人,白白背一个愧疚的十字架。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个极其凄凉的微笑。
小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得低声道:「清月姐,不要这样,都怪我不好,不该拉你来听墙角。」
王文渊刚好上楼,,看见女伴面带泪痕,惊讶问道:「怎麽了,清月?」
清月别过脸,沉默不语,总不能告诉老王自己听墙角找气受,已经打算同他分手,何必要撕破脸大家今後难做人?她止住要插舌的小兰,仍是苦涩地笑。
老王拉住女友,转身走向包厢,刚要推开厅门,只听得小姨高而尖刻的声音道:「也不错,虽然是二婚头,但家底子厚!真要结婚的话,给我们文渊多要一些嫁妆做补偿!」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清月浑身冰冷,不愿再听,转身下楼,差点撞上闻讯赶来的红云。
红云见好友脸色惨白,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立刻挽起头发,又将蕾丝袖子挽起,露出雪白滚圆的胳膊:「他妈的,竟然敢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欺负老娘的姐妹,不想活了!」说着,便要冲上楼去。
清月一把拉住她,面容苍白,摇头道:「不关他的事。」
红云放下衣袖,无奈道:「我总不好为难</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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