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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沙塘道很安静,车开过去时,竹青青蓦地忆起那晚在车里缠绵,独自尴尬羞红脸。这顿饭来得突然,陆寒说章家人有意见她,她忐忑不已,又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被带来。
她斟酌一路,准备的话却一句也没说上。章志凌年过七旬,闭眼躺床里,脸上罩着呼吸机,听说她来了,扬了扬手,到半空又唰地落下去。
“这个点儿还麻烦你过来一趟,真不好意思。”一男人走进屋,拿着毛巾反复擦手,仪表堂堂很有教养,“我是章书傲他哥,章书航。”
竹青青下意识笑着点头,他看看卧床的人,说:“老爷子年纪大了,肺上老毛病总好不了,中午刚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下午就想见见你。”
她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叔叔这个情况……”
章书航和煦地笑:“没关系,也怪我们唐突,没提前通知你。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兴那些虚礼太见外了,所以让小陆接你过来。”
旁边坐了不知是谁,扶了扶老花镜,捧着一杯茶:“姑娘真是书记的女儿?”
她茫然,点头乖巧道:“我叫竹青青。”
那人还在思索,章书航就开口:“去陪老爷子坐坐,他半辈子都希望养个女儿,我们兄弟俩可不受他待见。”
屋内几个人配合地笑起来,竹青青过去床头,叫了声叔叔,老爷子应了一声,长长舒口气,睁开了眼。干瘦的手指动了动,她立即伸手握住。
章志凌的年纪,和她外婆一般大,她这样守在面前,一时很感慨。南方小镇那位老太已离世多年,若是活着,还会不会每个清晨去地里挖豆苗,每个黄昏在院里捆柴烧水。想起柴灶里的烤红薯和藏青围裙上的肥皂香,她抽抽鼻子,忽然很想哭,但是眼泪始终没掉下来。
她打小爱哭,为此多次挨训,田对面的小男孩抢了她的水果糖,她歪着嘴巴一路抽噎到家。老人家训她她也不管,哭声并不大,反正停不了。家里条件不好,那颗糖她藏了半个月都舍不得吃,最后哭得快睡着,迷迷糊糊听见外婆叹气:“你这么爱哭,受人欺负,以后外婆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那时候世界很小,她和外婆相依为命。如今天各一方,仅剩回忆。
去客厅的几人都是来探病的,有人问章书航:“这姑娘就是竹家当年走丢的那个?”
章书航笑:“别人的家务事,我可不清楚,反正她叫竹义锋一声爹。几位领导今儿是奔着我爸来的,还是奔着她爸来的?”
那人笑了笑:“这么说,老章家好事将近了?”
他绕了个弯,道:“我爸这病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一礼拜准好。他老人家最疼我弟,他是家中老小,又是老来子,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老爷子准同意了。”
那人放松而笑:“那咱得提前祝贺了!”
客厅严肃的氛围有所缓和,竹青青正在房间内接电话,那人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些,懒洋洋的调子,问:“在干什么?”
她放低声音,乖巧地答:“我在你家,陆寒送的……你哥让我来一趟。”
那头沉默一会儿,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爸怎么样?”
“刚吃过药,睡着了。”
“你去阳台。”
她依言而行,走到阳台上问:“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沙哑:“想我没?”
她脸唰地红了,如此神神秘秘,竟是为了这个问题。他很了解这害臊的姑娘,但并不打算放过她:“脸又红了。”
瞬间,她的脸果然又红上几分,出声抱怨:“你这人怎么……”
不要脸仨字她说不出口,只得顿在那里。章书傲等了半天等不到她回应,接着又问:“是想还是不想?”
她眼亮得像星星,张张嘴蹦出俩字:“不想。”
他那头好像有什么事:“你等一下。”
“怎么了?”
“我把机票退了。”
退票?不是说今晚的飞机吗,她有点不高兴了:“那你什么时候回?”
“你什么时候想了,我就什么时候回。”
“……”她顶着一张番茄脸,咬咬唇,“别退了,你回来吧……退票多麻烦呀。”
“不麻烦,排上队了,下一个就是我。”
……她成功卡住,有人趁热打铁:“考虑好了,想还是不想?”
耳边传来柜台小姐甜美的声音,她差点咬到舌头,含含糊糊说了声想。人家淡定依旧:“知道了。刚下飞机,在家等我。”
什么知道了!明明她就是被逼的。他居然说他刚下飞机,居然在机场公然行骗,骗她说准备退票,人都到了还退什么票。这个人,怎么这样欺负她呢。
在章家客厅稳坐俩小时,在章书航和煦的微笑里喝了五杯茶之后,刚才那骗子终于进了家门。他一身休闲,不像出去办事的,看端坐沙发里的小姑娘,杏眼圆睁,明明气恼又不敢太气恼的纠结样,不禁嘴角边浮现一抹笑意,换了鞋往过走:“事儿办完了,提前回来,看来不怎么受欢迎。”
章书航正摆弄茶罐,突然站起来:“不受欢迎的是我这电灯泡,我出去一趟,你们该怎么叙怎么叙。”说罢笑着看向别扭的小姑娘,“青青,别叫他欺负了你,他若待你不好,你来找我,哥给你撑腰。”
一句话拉近俩人距离,她不善言辞,乖乖坐在那儿不好意思:“他没有欺负我”。章书傲往房间走:“我先看看老爷子,待会儿带她出去。”
章书航笑着又坐下:“紧张什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出去了,碰上了不该碰的,又怪我多事。”
章书傲没理他,直径去了章志凌的房间。老爷子刚好转醒,半睁开眼睛瞅了瞅,示意要取下呼吸机。他上去帮忙,就听他卯足了劲儿问:“就是她?”
他给他重新戴上,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片刻后再出来,已经不见章书航的踪影,就剩竹青青孤零零坐那儿。他站那儿居高临下打量她,像豺狼盯上肉:“过来!”
竹青青小心翼翼剐他一眼,还是屁颠屁颠跑过去,耸搭着脑袋,也不说话。他动动胳膊示意她挽上,于是她就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这丫头,活像吃草咩咩叫的小绵羊。
作者有话要说:各地暴雨
妞们注意安全
☆、第十二章
去苏河桥的路上,她看到装枣的保鲜盒,后知后觉开口问:“陆寒去哪里了?”人把她送到章家,好像就自动消失了。
“回马场了。”章书傲说,“这几天我不在,自在了他!”
可怜孩子就这命!才自由几天又被打回原形。他看了看她,眉头微锁,一脸哀伤。
“难过什么?”
摇摇头,无辜道:“没有啊。”
“那怎么这幅表情?”
她立即舒展了眉,表情却依旧严肃。他修长手指一下下扣着方向盘,表情凝重面向她:“笑一个。”
竹青青愣了愣,撇撇嘴角展示笑意。
“重来!”
她顿了顿,放松面部肌肉,冲他弯弯眼睛,笑得像月牙。这次终于获主欢心,章书傲转过下巴,一言不发地开车,眼睛里带着笑意:“这小子才几天就喧宾夺主,看来是罚的少了。”
竹青青惊讶:“都罚了两年,还嫌少啊?”
某人挑眉:“替谁说话了?”
她立即埋头服从做小绵羊状,柔柔弱弱任人欺负的样子叫人看了挠心挠肺。他忍不住伸手捏她脸蛋:“抬起头看我。”
偏不倚,有事没事冲人凶,她顿时不想搭理他。捏捏脸蛋人不理,捏捏下巴人还是不理,章书傲的嘴边莫名浮现笑意,口气却八九分严肃:“反了你了!”
作势要整个人扑过去,她瞬间识时务地抬起头看他,眼里明显不满和嗔怨。他轻轻拍她的
脸:“乖点儿!”
小姑娘嘟嘟嘴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他忽然就觉得,这丫头今儿怎么这么不乖呢,说啥都摆出一副不甘愿的样子,于是干脆靠边停了车,扑上去捧着脸就是一顿热吻。她被压在身下,口鼻间都是他的气味,迷乱时他咂着她的舌头问:“想我没?”
又来!竹青青呼吸困难,想推开他,喘着粗气猛摇头。他被激怒,啃得她发疼,又顺着下巴往脖子上啃,吓得她捧着他的脑袋连连阻止:“想了想了,可想了。”
这回却仿佛更加火上浇油,他竟动手准备撕她衣服。“别呀!”她又羞又急,“外边有人,你别呀!”
外边确实有人,她好像真的急了,这才恋恋不舍抬起头来,揉揉她的脖子,整整皱巴巴的衣服,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苏河桥西本是片沙地,这两年章书傲上位,将河堤垒高,又在沙地上种了一长排灌木丛,剩下的铺上拼花砖,打了喷泉眼,从河里引现成水,溜上一圈再循环到河里,十分环保,晚上地灯一亮,更加漂亮。
今儿是西河岸开放头一天,来了很多游人,也少不了很多记者,都举着相机唰唰唰猛拍一阵,竹青青站在桥上看风景,奇怪今晚怎么这么热闹,身后的男人双手撑着栏杆,将人圈进怀里,贴着她的耳问:“在看什么?”
人本来多,他长得又高大,连晚报记者都挥着相机朝这对情侣拍照。竹青青羞于这种亲密被外人盯着看,急得左转右转,连连拍打挡在两旁的手臂,示意人保持距离。但是拍了半天都没动静,她抬起下巴转头,对上他异常冷静的脸,他给了她一个平静茫然的表情,完全体会不到她的焦急,然后一个没忍住,低下头去和她亲亲。她没脸见人了,只好藏在他怀里,越藏越深……
片刻后人还没清醒,耳朵先清醒,一熟悉的声音隔着章书傲的身子板儿响起:“哥你还真来了!我跟欧翔打赌,刚说你铁定不会来,你怎么还真来了?”
竹青青拱啊拱,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先出来见人,毕竟路上站着四条腿,傻瓜都知道他怀里还有个人。露出了脸,看到的不只周二一人,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地扒扒头发,不好意思地微笑,却对上欧翔十分嫌弃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嫌弃,往常是真正的嫌弃,今儿这嫌弃里还带了几分可怜。
周二兴奋地叫嚣:“我说呢!敢情大晚上的专门过来玩浪漫。”他摸摸光头,“你没告咱嫂子吧?嫂子我告你啊,对面儿看到了吗,那都是咱哥规划的,原来空了几十年的老地儿了,经他老人家这么妙手回春地弄上一回,拉动经济三十年呐!”
欧翔点了支烟,在路灯下皱眉:“你丫一天不拍马屁会死啊!还去不去,不去我先回了,正事儿一件没干,全和你们这帮孙子瞎耗了。”
周二嚷嚷:“急啥!你能有啥正事儿了。”说着看向章书傲,“哥儿几个去小观中喝酒,带上嫂子一起走?”
他顺手抚顺她头顶的发,点头道:“也好。”
却见欧翔猛烈地往垃圾桶上摁烟头,半天不顶用,干脆摔地上狠狠踩几脚。周二拉他:“你咋了?跟谁过不去还怎么着?还想不想喝酒了?”
他冷漠地瞥了章书傲一眼,抬脚踢上铁皮垃圾桶:“喝死你丫的!老子不去了。”
转身大大咧咧往回走,周二连叫了几声没反应,就随他去了。竹青青心里不无忐忑,怎么说一开始也是欧翔带他融入这个环境,虽然他很不耐烦,对她也确实是充满嫌弃,但是他并不是个坏人。
人还在思考当中,一只胳膊便从后被拽住,她转身,看见欧翔不耐烦地皱眉:“你爸刚来电话,让我送你回去!”
她踉踉跄跄跟着他走,惊奇地问:“我爸回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却被章书傲抓住,他气定神闲,看上去不骄不躁,波澜不惊地冲欧翔开口:“我的女人,凭什么叫你送。”
欧翔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怒火,左手握拳紧了紧,憋下一口气问竹青青:“你走不走!”
她看着章书傲寒若冰霜的脸,挣了挣欧翔的手,埋着脸摇摇头。
欧翔猛地放手,竹青青因惯性后退进章书傲怀中。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已十分平静,恢复以往的口气:“他娘的!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周二之前喝了些酒,这会儿劲头刚上来,见势也不知道躲,傻兮兮地起哄:“这么生气,不是吃醋了吧!丫的,以前你不挺讨厌她么,这会儿失去知道珍惜了?”
欧翔抬起长腿,毫不留情一脚扫过去,周二顺着栏杆歪歪身体往下滑。他极厌恶地瞥她一眼:“老子废了才吃这醋,谁看得上她!”
这一回,欧翔整整衣服掉头就走,再也不来纠缠。
竹青青早习惯他各种挖苦,但是他如果真那么讨厌她,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惋惜深思的模样,这不让人误会也很难的呀。
☆、第十三章
这天回的很晚,到竹家门口时,章书傲熄火不放行,竹青青半天推不开车门,转头疑惑地望着他。他歪歪嘴角轻松一笑,扑过去抱了抱她,竹青青看到他眼睛里的情绪,但又说不上来是何情绪,她此刻惦记着竹义锋,满脑都是竹书记抿嘴生气的画面。竹义锋有意撮合她和欧翔,要知道她对章书傲的心思,还不知要怎么发一场火。
眉头紧锁之际,只听车锁吧嗒一声打开,章书傲朝她点点下巴:“回去吧。”
今晚他的眼神格外温柔,竹青青走前看了看这个男人,暗暗决定一定要在父亲面前争取他。她抓着手袋站在车前,弯下腰叮嘱他小心开车,就这么个动作也平白做得可怜柔弱。目睹汽车消失在转弯,她才深吸一口气,跺跺脚往屋里走。
竹义锋在棋盘前捧了一杯茶,小姑娘刚踏进屋就被审讯:“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她捏捏裙摆:“去吃饭……和他们一起。”
他朝杯里的茶星子吹一口气:“他们是谁?”
“就是那个……欧翔……”
老爷子砰地搁下茶杯:“欧翔一晚上呆在我这儿,十分钟前刚走,我问你,这顿饭你到底是和谁
吃的?”
她埋下脑袋,声音很轻很轻:“章书傲。”
梁雨薇刚从阳台进来,听见这名字不由面上一慌,而竹义锋的眼睛里快冒出火来,忍了又忍才压下去:“我叫你跟着欧翔,你跑去招他做什么!”
竹青青不解,既然这么排斥她和章书傲接触,为何一开始还允许欧翔带上她跟他们混一块儿。她鼓足勇气,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爸爸你不能这样,我和他是……是真心相爱。”
竹义锋久久盯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开口时异常平静:“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竹青青诚惶诚恐点头,原以为会被骂,想来还是有希望的,于是接着说:“也没多久,今天我还去他家了,是他爸爸要见我,他哥和他爸都对我……”
砰——白瓷杯碎了一地,挺好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竹义锋接着掀翻手下的棋盘:“卑鄙!”
竹青青知道他脾气不好,虽然经常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被吓着了,颤惊惊地不敢动,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梁雨薇赶紧救场,拖着小姑娘回了房间。她很伤心,要爸爸有什么用,要来就是专门凶你的,不许这不许那,她不就是喜欢个人么,又不是杀人放火,值得他大动肝火?
梁雨薇看她眼泪珠子直往外蹦,也不知怎么劝才好,这姑娘涉世未深,本就不该卷入这些政治纷争,原以为她这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的个性也挺好,至少没什么利用价值,不会被居心叵测的人算计,现在看来,这没心计的人反倒有最大利用价值,被人蒙了还死心塌地念别人的好,那章家什么心计,章书傲又是什么城府,她一个小女子哪算计得了。
看她确实伤心,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何况小姑娘的承受力太差,人一手指头就能把她扳倒,若在这会儿全盘托出,怕是更加不好收拾,于是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头:“别跟你爸生气,他刚回来,过两天又要走,人一忙难免顾不上别人的感受。”
她是乖巧的娃,一边抽噎还一边乖乖朝梁雨薇点头,看得梁雨薇心头一揪,这小娃娃太乖顺了也不是件好事,守着竹青青情绪平静,她才又出去安抚竹义锋。
客厅里狼藉一片,竹义锋还坐在沙发上,气得xiong膛一鼓一鼓。她拿了笤帚一边收拾一边劝:“毕竟还是小孩,你别生她的气,这事儿说到底不怨她。幸好我们及时回来,要是越往后拖才越糟糕。”
竹义锋叹:“怕是糟糕的已经发生了。”他的手抚着茶盖,“百密一疏酿大错,接下来可就不好对付了。”
竹青青嘤嘤呜呜抽泣,耳朵却一字不漏全部听下,越想越委屈,这个半路跑出来的爸爸,从前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现在只晓得指手画脚训人。她趴在被子上,哭到半块枕头都湿掉,才摸出手机打电话,捏了捏发光的屏幕,又松手塞进枕头底下,自己的父亲这么反对,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拉章书傲趟这浑水,她就这么趴着,竟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两只眼睛肿成核桃,梁雨薇开玩笑说她是被蜜蜂蛰了,她从粥碗里抬起头,冲她勉强笑了笑。
竹义锋还没动筷子,手里捧着一份报,神情严肃而专注,这是他半生的习惯。梁雨薇为调节气氛一直拉竹青青说话,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还提议今天送她去学校上课。
俩人交谈正融洽,却听啪地一声,竹义锋将一份报纸被摔在她面前,声音在宽敞的餐厅里十分洪亮:“我这张脸都丢尽了!”
她伸伸脖子,看到报纸头条“苏河西岸大竣工,市民游赏乐不同”,标题下的配图,是章书傲从后揽着她,二人倚着桥栏杆互相对视。她血液上涌,脸颊通红,没想到仅两三秒的对视竟被记者捕捉下来,还公布在报纸上。
咬咬舌头,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不知道有人会拍。”
“你当然不知道!”竹义锋点着报纸,“章志凌身体有病,去年就该下马,他儿子为了上位一直在找机会,这新闻一放出来,这届选举,有我竹义锋的面子,谁不推他上位,谁不投他爸一
票!”
事实比竹义锋预料的糟糕很多,原以为章书傲刚开始行动,怎料他回来时已经看到结局。十点的选举即将开始,这误会将彻底混淆世人的眼睛,章志凌和他政治谋略不同,在各项改革措施上双方都成为彼此的绊脚石。
去年章志凌修建水电站,尾期时摔死一工人,那人虽死于违规cāo作,但风声一传开影响就大了,众势力分两拨站队,这些人没几个手头上是干净的,唯恐上头一声令下彻查相关工程,不少人纷纷倒向他这边。他等了多年,终于找到这机会推他下台,到头来却被他儿子摆了一道,这章家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竹义锋看着竹青青,拍拍报纸上的配图:“这照片拍得多好!赶巧十点开会之前发出来……”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发了n遍,不知道这一次发出来没。
竹青青活了二十多年,没把人想的简单,也没把人想的复杂,她听着竹义锋的分析,脑子一片空白,拔了拔碗里的粥,盯着报纸上的照片半天不动。竹义锋看她低眉顺眼,细密的睫毛一颤颤,没忍住叹口气:“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杜绝和他来往,我去开会了。”
梁雨薇递来湿毛巾,看她仍对着报纸目不转睛,于是折了报纸才给她敷眼睛:“挂着俩大金鱼眼,给同学看见该笑话你了。”她没出声,过了会儿鼻尖发红,瓮声瓮气地说:“就让他们笑吧,反正我一直都是个笑话。”梁雨薇心尖软软,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人总要经历一些挫折才能成长,这眼界得放宽些。”
她吸吸鼻子,驮着眼上的毛巾仰头:“我不相信,他怎么会骗我呢,他对我那么好……”
这世界在她眼里分两种,一种是很好的,一种是不怎么好的。生母难产死了,父亲为了政治生涯无污点把她丢给外婆养,其中父亲是不怎么好的,外婆就是很好的,外婆过世那年梁雨薇再三建议竹义锋把她接到这里,还不辞辛苦找学校给她念,其中父亲依然是不怎么好的,而梁雨薇就是很好的。
章书傲对她来说很重要,一个多年习惯被无视的人突然有人关心有人疼,她感动并感激着。他带她见很多朋友,毫不避讳出入各种场合,夹她喜欢吃的菜,说她从未听过的话,那些缱绻缠绵到这一刻想起来还脸红心跳。人可以演戏可以说谎,难道他技艺高超到连眼神都是假的?还是她太蠢了,别人说什么都当真。他那么聪明,那应该是她太笨了。
梁雨薇见毛巾下的半张小脸流下两行清泪,便抱着她的脑袋往怀里塞:“妈妈是过来人,我理解你,好孩子别哭了。”她心下一软,疼的更加厉害,抱着梁雨薇的腰一声声叫妈妈,梁雨薇被她哭得心窝子能挤出水来,只恨不得把她塞肚子里层层屏障保护着。
哭得累了,鼻血也淌了一滩,梁雨薇用凉水拍她的后颈窝:“昨儿没睡好吧,流这么多血,今天就别去学校了,我给你请个假。”到底生来是个富贵命,这身子板儿弱的,以后要遇到多体贴的男人才敢嫁了她。
欧翔来的时候她刚坐上躺椅,额前头发半湿,鼻子上俩窟窿塞着棉花球,水洼洼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小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欧翔挽起袖子往里走,和梁雨薇打招呼:“我刚从会堂过来,差不多定了,章志凌连任下一届委员。”他斜着眼睛瞟竹青青,“托某些人的福,人章家平步青云,老的升了小的升,章书傲进政工部的委托书赶今儿递上去,满大街的人都知道章竹俩家联姻,这委托书不也板凳上钉钉子的事儿!”
她本来报了丝希望,听到欧翔这么说,只剩一口气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好意思哭!早劝你你干嘛去了,傻帽!”他凶的狠,竹青青被吓得眼泪憋回去,半晌才嚅嗫道:“你该早告诉我这些的。”
果然迎来他更猛烈的攻击:“大爷我没提醒过你?早跟你说了有用么!你那脑袋又傻,跟你说了真相你也只会以为我污蔑他,每天巴巴儿的跑过去,跟哈巴狗一样,就差摇尾巴了,我要说俩句人的不是,你不得冲我咬了!”他越说越来劲,“还说我对你有意思,我呸!我才不喜欢狗
呢!”
竹青青眼泪上来,愤愤瞪着他:“你怎么骂人了?”
“就骂你怎么着!”他撸好袖子,很大爷地坐下,“看你这衰样,谁说你都受着,骂了你也不回嘴,不等着被欺负么!我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极品!”
她转过脑袋盯着窗外,不搭理他,小孩子脾气,不就报复她昨晚让他丢面子了么。梁雨薇拿来毛巾给竹青青擦手,嗔怪欧翔一眼:“你别老欺负青青,有气别地儿撒去,恃强凌弱算什么男人!”
他端过茶喝一口,叹道:“你就这么惯着吧,再惯一小霸王出来,你们老竹家就天下无双了。”
梁雨薇朝他肩上抡一拳:“青青可不是小霸王,要惯也是惯出个小公主来!”欧翔翻个白眼直摇头。
“不过小公主好像不吃香。”梁雨薇想了想问,“你们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喜欢蛮横的小霸王呢?早知道这样我家青青就该生在古代了,贤良淑德,保管嫁个好人家。”欧翔不自在地垂下
头,声音放得低低的:“谁喜欢小霸王了……”
梁雨薇幸灾乐祸撇他一眼:“你就装吧,过俩天箫箫就回来了,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竹青青难得在此悲伤时刻,对悲伤以外的事情产生兴趣,张圆了眼睛问:“箫箫是谁?”欧翔反应过激,凶巴巴瞪她:“关你屁事!”
她撇撇嘴,不在乎地耸耸肩。“你别闹她!”梁雨薇严肃,“一个已经变了样,我可不想另一个再受伤。”欧翔乖觉地闭了嘴,默不作声一下下扣着打火机玩儿。“箫箫就是竹箫箫呀!”梁雨薇慈爱地摸摸竹青青的头,“我的另一个女儿,算起来应该是你妹妹。”
她点点头,沉思片刻,抬起头严肃真诚地看着欧翔:“所以,你对我的妹妹竹箫箫感兴趣?”欧翔恼羞成怒,差点挥着拳头冲过去揍她,她不削地撇撇嘴:“喜欢就喜欢了,还不承认,你连我都不如……”
章书傲利用她,稍稍一想,便有理可循。哪有人一开始就直奔深沉次主题,且还是在别人家的后山酒窖里……后来上哪儿都带上她,为的不就是给所有人看,他们都是一个圈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竹义锋这几年在政治上风生水起,十分得志,有了竹家做后盾,别人都以为他们章家还不至于旁落。陆寒接她去吃饭,他对她的亲昵被打牌的几位领导看在眼里,后来又被接去章家,他哥他爸也对她很好,当时也有不少政治人物在场。
这些看上去理所当然构成了他的目的,当然也只有这个目的,不然呢,她还真以为那样的人会喜欢她这种类型?怪就怪在自己傻帽,初初就把自己连本带利交了出去,现在还赔上自己一颗心,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掉眼泪。
欧翔掐了烟,不耐烦地皱眉:“你烦不烦!别哭了,我看你那俩桃子眼睛瘆得慌!”竹青青抽抽嘴角,透过朦胧泪眼望着他:“我想见他,你能不能帮忙让我见他一面?”他啪一巴掌甩在桌上:“你脑子进水了,还想见他!”
她点点头:“总要说清楚的,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才能死了心。”
“矫情!”欧翔骂,“不到黄河不死心,后面还有的你哭的!”他昂着下巴睨她,“好吧!大爷我就再扮一回菩萨。”
☆、第十五章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见章书傲时,他身边会站着另外一个女人,同样惊讶的还有欧翔,气势汹汹的脸渐渐缓和,说话的语气也变温柔,他朝那女孩微笑:“箫箫,什么时候回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是让这狂妄无礼的小子惦在心里的姑娘,穿着淡黄连衣裙,雪纺纱和长发随风向后撩起,很有倚天屠龙记里杨姑娘的味道,她抬起玲珑下巴,满不在乎地说:“凭什么告诉你啊。”欧翔只是笑,宠溺无奈地看着她:“外面好玩么,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她皱起眉来也风情万种:“脏死了,再也不出去了。”半个细长胳膊挂在章书傲臂弯里,摇啊摇,“我想吃鱼。”章书傲看着她的侧脸微笑,掏出手机开始订位子。
那一瞬间竹青青觉得自己特傻,都这样了还需要问什么呢,她试着往后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被淡淡忧伤的欧翔一把捞到前面,郑重被介绍:“箫箫,这是竹青青,你的姐姐。”竹箫箫歪着半个身子靠着身边的人,眼神明亮,心不在焉,挥挥手打招呼:“哈喽~”她慌乱地赶紧点头哈腰说你好,那哈巴狗的姿势惹欧翔倒抽气,这妮子走哪哪卑微,当自己是日本人?
“箫箫,跟我到车里一趟,我有东西送你。”欧翔笑着招招手,“他们俩还有私事儿解决,咱就先不掺和了哈。”竹箫箫来了精神,抬头盯着章书傲:“你们有什么事要解决呀?”他眼神温柔,笑着摸摸她的头:“听话,待会儿带你去吃东西。”于是她就不情不愿向欧翔走去,那小子被人气呼呼地瞪着也满脸喜悦。
竹青青低头不敢看他,等了好一会儿对方也沉默,她才盯着脚尖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吗?”他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小耳朵背光,红红的薄得透明,开口的嗓子很疲倦:“他们怎么说?”
“说你……”她抬头看着他,一张脸又开始发红,“利用我。”他的眼睛像千年寒冰,和初次相见一模一样,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竹青青觉得过了很久,久到耳朵出现幻听,听见他冷冰冰地说:“你都知道了。”她愣愣的,身体颤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不打算利用女人,但没办法,拖你下水是最快的解决方法。”看着她的脸色一片惨白,他顿了顿,放缓了语调,
说,“很抱歉。要什么补偿,我赔给你?”
竹青青不认识眼前的人,这么残忍的话他竟说得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好像打碎一块玻璃那么简单。陪?破碎的心即使用针缝起来,也会被线咯得疼。她很难想象这男人怀着一颗目的心和她各种亲密时,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连她自己想到这一层都感到恶心。
他看她像一株小树苗,风一刮就快倒,抬脚准备靠近一步,却见她摇晃着身体往后退,水灵的眼睛泪痕涟涟,倔强愤怒地瞪着他,最后咬咬唇憋下眼泪,好半天才说一句:“我恨你!”
然后噔噔噔跑掉,这个地方真不好,她怀揣真挚的心来热爱,到头却被一盆冷水淋个彻底。这傻孩子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非要自己往刀口上戳才晓得痛,一路痛到家,眼睛又红得像兔子,本想好好哭一场,却撞见家里来了客人,她低着头快速往房间移动,忽然有人叫了声青青,转头一看,正是两年没见的钱东文。
不见还好,这一见故人,憋屈的心思更加憋屈,小姑娘当场哭成泪人,抽噎到喘不过气。钱东文本来笑得憨厚,见她哭了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伴随梁雨薇一声又一声地询问怎么了,她一头扎进这小伙儿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喊他东东。他抱着她,像搂着洋娃娃,小心翼翼拍着背,一声声哄着:“我在了我在了,青青谁欺负你了?”
这钱东文可算是竹青青的青梅竹马,俩人从小玩泥巴,一个没爹一个没娘,凑一块惺惺相惜,竹青青他爹向来不看好那小镇里的人,关着她俩年也没让回去过一趟。钱东文实在,和竹青青一样,谁冲他发火他都憨笑而过,例外的是谁欺负了竹青青,他就像炸毛的雄狮,拿出要和人拼命的架势,多年来这种行为已演化成本能,没有道理根据可言。
他这一趟走的可辛苦,专门给镇里的孩子买风琴,从镇政府那的熟人打听到她大概的位置,这才一路找过来,刚才被拦门口,卫兵不让他进,还差点拿枪指着他了,幸亏遇到正巧出门的梁雨薇……从竹青青回来,他进屋还不到五分钟。
梁雨薇心善,见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搂着这小伙子比搂着她还亲,不免也红了眼睛。别看她平时乖乖顺顺没什么追求的样子,原来心里会这么苦。当晚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执意留钱东文多住几天。
钱东文也不扭拧,咧开洁白的牙冲梁雨薇礼貌地笑:“我本来也想多陪青青几天的,那就麻烦您啦!”梁雨薇热情地给他盛汤,让他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不要客气。竹青青眯着红肿的眼,笑得像小兔子:“东东,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钱东文看了看她夹来的奶油薯条,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还这么喜欢吃甜。”
谈笑间有人开门,众人抬头,就看竹箫箫拖着旅行箱进来,不咸不淡地扫视饭桌上的几个人,梁雨薇傻了,好半天才放下筷子:“箫箫,你什么时候回的,我怎么不知道?”她表情酷酷的,声音还算平静:“章书傲接的我,上午就到了。”
“你这孩子!”梁雨薇站起来,“每回都找他,不是早跟你说了不要麻烦他。你赶得正好,过来吃饭!我给你介绍介绍……”竹箫箫撩撩头发,继续往里走:“我吃过了,西巷里的鱼还是那个味儿。”说着莞尔一笑,“不用介绍了,我知道她是我姐。”走了几步,想起什么,转头盯着钱东文,“姐夫……”
“……”竹青青被烫得吐舌头,伸手扇了扇,脑子里都是她风情万种的姿态。你看看,连她妈都不知道她回来,章书傲却对此了如指掌,竹青青看着盘子里的糖醋鱼,忽然觉得真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