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沧桑人生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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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第二天夜里，在卫生所值夜班的父亲刚刚入睡，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父亲从睡梦中惊醒，寻思着又是谁得了急病，急忙穿衣起床，还不时应着腔，突然一伙人气势汹汹的把门揣开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拉着父亲就往外走，父亲愣住了，他本来就胆小，这时再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父亲被押到了村大队部，关在了那间所谓的专为地富反坏右建的黑暗的屋子里。
这时，父亲才弄清楚了，为首的是村支保主人兼大队长张大愣.
在村上，张大愣是最有名的二百五，他高高的个头，身壮如牛，手如熊掌，腿如粗，满脸的横肉，一嘴的黄牙，说话时嘴角一撇一撇的，大字不识一个，有一年春节贴春联，他把字都倒过来贴，有人说，他还瞪着牛眼，去，去，知道个啥。甭看他样儿不强，整治活人是他的看家本领，总是一套一套的，特别是拴人是他的强项，首先，趁人不防备，狂的一脚踢在你的屁股上，让你来个“狗啃食”然后，再猛的跳过来，用手使劲楸住你的头发或者抓住你的衣服后领，让人不容争扎地头向后仰，勒的你喘不过气来，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在水里浸泡过的绳子，往颈上一套，在前胸折成十字行，左边向右，右边向左，完了在往胳膊上缠上几圈，把手强制反背到身后，紧勒绳子，那个很呀，你想动都动不得，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利索成度，前后不到五分钟，然后，使劲提着反缚的胳膊，把整个人起来，掂到大队部院内的歪脖核桃树下，再往上一举挂在树叉上，让你上不着天，下不挨地，那个痛呀，即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掉下几滴热泪，
因此，背后人们都叫他:张阎王
刚刚点亮的蜡烛忽明忽暗，升腾的烟雾在空气中如蛛丝缭绕，片刻蔓延了整个屋子。张阎王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太师椅上，如牛的身躯把椅子压的吱吱做响，铁掌般的大手摆弄着一条三尺来长的杀威棒，双肩托着摇来晃去的二斤半，横肉一层压着一层，满脸的杀气，狠狠地瞪着一双牛大的眼，派头十足，在张阎王被后的墙上，红纸黑字用毛笔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靠墙脚一排摆着十几根半截黑，半截红，一米多长，胳膊粗，专门整治活人的杀威棒，张阎王的左右站着几个喽，
在父亲的对面坐着那个孕妇的丈夫，他瞪着愤怒的大眼，恨恨地看着父亲，他旁边还坐着同在村卫生所抓药的汪医生，
汪医生有意无意地迷缝着三角眼，得意地看着父亲，脸上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奸笑，那得性，看上去足让人发毛.
父亲像是一个被审判的人，蜷缩在墙脚边。
“性尚的---说说你的用心吧，开的什么方子?把国强的儿子给打掉了”
张阎王抬手指了指孕妇的丈夫，怒吼着，声音振得房子嗡嗡响。
这时父亲方回过味来。
原来，那孕妇拿药回去，急急煎了，服药后不到一个时辰，腹痛的更厉害了，下部的鲜血直往下流，不大一会儿，一个只有五个月的未曾见到光明的婴儿就这样丧命了，把那个孕妇“心疼”的都晕过去了好几次.这件事就被当事人告到了村支部，让村支部给个说法儿.
凭父亲多年的经验，他坚信那个婴儿一定能保得住，
-------父亲摇了摇头.
怎么不说话?
这可是革命的未来，你想反吗?
在旧社会里，凭自己的医术为乡邻解除疾苦，靠微薄的收入省吃俭用积攒下的几个钱，置了几亩薄地，用勤劳的双手，自种自吃的爷爷给父亲留下一个地主富农的“雅号”就是这个雅号是父亲在那个阶级斗争的年代里，矮人一等，低人一头，过着生不死的生活。每逢村上有什么义务劳动都少不了他。
张阎王拍的一拍桌子，桌子上立刻腾起一片尘埃.
父亲为之一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直冒凉汗，双腿发软，脑子嗡的一声，好象坠如了五里雾中.
不，我不信.-------.父亲想辩解，可，他被这场面吓坏了，急切之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劲说着我，我，我。
我，我什么？是不是我们对你太客起了。
对于阶级敌人决不能手软，张阎王怒吼着，大手一挥。
几个喽立刻扑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楸住头发，把父亲提了起来，“你给我过来吧”，一个喽咬牙切齿地说着，手腕用力猛拉。
蹬，蹬父亲不由自主地向前猛跑了几步，一头载倒在地，呼啦，几个喽立刻围了过来，不容父亲挣扎你一脚，他一拳，噼噼啪啪就是一顿毒打，那个狠，仿佛要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血慢慢从鼻孔内流了出来，头上立刻起了几个包，父亲被打的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无力的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
呻吟的父亲用求哀的目光投向平时脸上总是挂着微笑，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的汪医生，希望他能站出来帮助证明一下，说一个公道话.当时你不是也在场吗?而且抓药时，还称赞药味齐全.说是要好好学习，学习吗？
汪医生三角眼斜视着露出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奸笑，动动蛇腰，探探细长脖，晃着猴脑袋，迈开两条仙鹤腿，晃晃悠悠，来到父亲身边，阴阳怪气地张开叭鸽嘴，假醒醒地叹了声：这都怪我们太粗心大意了，既然村所设备差，治疗困难，当时就应该让患者转到公社卫生院去，来个一推六二五，不但省心而且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前车之，前车之呀！今后如果再出现类似情况，千万可要小心处理。此刻的汪医生滚动着三角眼无不流露出欣喜的快感。就今天这件事情，实实在这儿摆着，我也不好说什么，要是强行为你辩护，那更是弄巧成拙，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典故你是知道的，这样吧：你暂时向人家低低头，承认承人自己的错误，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到那时一且都好说，今后你怀是你，怀是一个称职的医生，怀可以坐门诊，对吧？
父亲失望了。
失望的父亲，此刻的心冰凉冰凉的，冰凉的如同今晚的夜
数年之后，频临死亡的汪医生终于说出了当年孕妇坠产的真相，他来个“偷梁换柱”把处方中补气保胎的三十克“党参”改成了活血化淤打胎的三十克“莪术”，目的是让父亲背上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使自己好重新再坐上门诊的那把交椅。
“你是不是也想尝尝上核桃树的滋味”
张阎王指着门外的那棵核桃树，发疯似的说。这棵核桃树，不知有多少人被张阎王吊在这棵核桃树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