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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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龙儿道:“我为什么不能死?”
“你还欠老娘五两银子没还,你死了,我找谁还去!”
陆龙儿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欠了你的银子?”
“昨晚上你忘记了?”
“忘什么了?”陆龙儿更是一头雾水。
“半夜三更,你在老娘床上干什么事了,还没给钱呢!”
陆龙儿瞪大一双眼睛,满脸涨得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情,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怎么会说出话来。站在那里满脸通红。不过有一点的确可以肯定,他完全是一个男人,一个粗壮的汉子。所以那件事情它是完全可以做的。几个人窃窃地发笑,有几个小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就是秦潘安心中也酸溜溜的。
潘霜霜伸出玉手一把拽住陆龙儿,“五两银子!”陆龙儿一动不敢动。
“只要五两银子?!”
秦潘安心中大喜,那些男子心中也大喜。只要五两银子!甚至有的家伙已经伸手进袖中看看自己身上是否带有五两银子。
蓝巾布袍人走进了吴春客栈,朝四周看了一眼,走过去坐在钱光旁边。吴春客栈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冷,很冷,深入骨髓的冷。因为只有钱光旁边才有位置,没有一个人愿意挨着他坐。很显然他不认识钱光。但是钱光确认识他。那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刀捏在他的左手中,他低头看着桌子。他没有看着别人,但是别人却在看着他。
但是潘晓晓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这个寡妇看着他,目如春水。她仿佛觉得自己很热,小腹滚起一股热流。她盈盈走过去,问道:“客官,要来点什么?”
那个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的木光像深秋的远山。寡妇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酒,五斤女儿红!”他说得赶紧利落,仿佛不肯多说一个字。
酒拿上来了,他从袖掏出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默默地转身就走。他走得很慢很慢,但是忽然间就已经走得很远很远。潘晓晓看着他目不转睛。客栈里静悄悄的,像一个坟墓!那个人慢慢地走出门去,慢慢地朝街道上走去,消失不见了,带着那柄刀。
“你看清了吗?”“没有!”“你看清了吗?”“没有!”
而事实上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刀鞘上“无痕”四个字。只是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拔刀!但是为什么每个人都称这把刀叫“寂寞无痕”,难道是持有这把刀的人很寂寞?
众人在边陲小镇等候等候了三天三夜,就是为了看那把刀!但是没有人见了那柄刀!刀在刀鞘里。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谁摸了我的钱,赶快还来!”
众人一看,原来正是秦潘安,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还钱!”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走,去万宝楼!”众人一轰出门,煞时烟消云散。
“来了么?”高王孙站在一丛竹枝旁问道。
“来了。”
“只他一个人么?”
“只他一人,先生。”
“那好,沏茶!”
“是的,先生。”
仆人说完就走进竹篱的屋子里。
正是清晨,朝霞从青翠竹枝间穿透进来,斑驳地撒在他们面前的石桌子上。高王孙坐在凳子上,像是瘫坐在凳子上,面皮惨白得像大病一场。竹林里很寂静,竹叶在微风中摇曳不止,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不久之后就看见一个人沿着竹林的小径走进来。这个人左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刀,右手抱着一坛酒。走过来坐在石凳子上,将酒往桌子上搁下,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左手紧紧地握着那把刀。
这时仆人端着茶走过来。
“秦无盐公子,请喝茶!”高王孙道。
“先生,请喝酒!”
“难得秦无盐公子光临寒舍,好,喝酒!”
于是两个人都喝起酒来。
“无盐公子此来何为?”
“前来瞻仰侯爷风采!”
“凡间俗人而已,有何能劳公子大驾!”
“家母吩咐在下前来,致谢侯爷当年之恩!”
高王孙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告家母,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两个人不久之后就喝光了那坛酒。
“真是好酒!”无盐公子道,也站起来向他深深一揖!
“真是好酒!”高王孙道,站起来向他向他深深一揖!
然后他站起来沿着小径慢慢地走出竹林,左手握着那柄刀。黝黑色的脸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心魂的光。那双眼睛冷峻、犀利,如鹰。
这时,从竹林深处转出一个人来。此人瘦长的脸,眉毛细长而纤巧,约花甲之龄。怀里抱着一个筝。他缓步而前,向高王孙深深一揖。道:“无垢山庄?!”
“是的。”
“那柄刀是不是很可怕?”
“是的。”
“比之于先生如何?”
高王孙沉默有顷道:“速度、力量、意志、信心,所有的一切都贯穿于那柄刀上,一击必杀!天下刀法不过是尘土!”
那个人耸然动容:“真的无法破解?”
高王孙没有分辨,紧紧地闭上嘴巴。他那张脸愈加苍白!
高王孙道:“邓曲公先生可曾知道二十年前土丘之战!”邓曲公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恐怖和凄惨的表情。那一战,血流成河,整个武林几乎毁伤殆尽!邓曲公似乎在回忆,他的脸忽然变色,那一战带给他太多的血腥记忆。那是整个武林的浩劫,尸横遍野,血染大地。
他缓缓的道:“记得。”
高王孙睁开了双眼,肃穆地道:“那一站,我亲自亲自参与,想起来也令人心惊!”连他也如此心惊,可见那是怎样的一战!
二十年前,大宋江山永固,正当盛世。天下武林在土丘举行盛会,以决高低,立为宗门,领袖群伦,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参与了此盛举。少林、武当、峨眉、落剑山庄、风雷山庄、十二连环坞、梅花门、连云山庄等。大家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这且不说,正当大家厮杀殆尽之时。这时的演武场上突然来了一个人,却一举击败当世七大武林绝顶高手。少林派的智慧大师、武当山的南一道长、峨眉派的月华师太、风雷山庄的雷大、连云山庄的沈南燕、巨灵帮的海老大、落剑山庄的罗连成。但是到后来变成一场血腥屠杀。
那个人戴着一个斗笠,无人知其面目。那人身法怪异,武学来历不明,无人识破其身份,也不知是男是女。在击败所有的绝世高手之后,整个武林已无人与之对抗,就开始血腥的杀戮。智慧和尚、沈南燕当年也参与此一役,险些丧命于此人之手。正当那个人要杀戮他们之时,却听见人丛中一个声音叹息道:“即使当年我负于你,你又何苦屠戮众人!”
忽听见那人长声一啸,如夜枭之声一般道:“负心人,你也有今天!我要杀尽天可杀之人!”声音充满了幽怨戾气!众人不知所谓其何,无不惊骇。皆以身疲力竭,哪还有力量对抗,只有引颈待死。众人只是知道了这是一个女子,仅此而已。
那个女子不顾劝阻,竟举起了屠刀,竟要屠杀智慧和尚、沈南燕、月华师太等一干人人。正在这危急时刻,一个老人出现了,布衣布袍,看起来像一个农夫。那个老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人知道他怎么来的。
邓曲公站起来,目光深沉地望着远处:“那个老人手中空无一物,随手一指,那个带着斗笠的人就已落败!“只听见老人道:“何必呢!即便如此,你又能得到什么?”那个女人颓丧不已,如夜莺一般啼啸一声,凌空而去,声音充满怨毒。“负心人!我会再来找你!我要杀光天下负心人!”
不知何时,那个老人已不见了。没有人看见他走,也没有人看见他来。
邓曲公问道:“这把刀就是戴斗笠的女人用的那把刀?”
“不是。这把刀比那把刀更快!”
“你为什么认识无盐公子?”
高王孙闭紧了嘴巴,不安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邓曲公微微一笑道:“那么说来,尘世间还有磨难!”
高王孙叹息一声道:“为什么尘世间总不能清静?”
“尘世间利我之心太重,何来清静?”
高王孙缓步在亭子中走了几步,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要被风吹走。驻足道:“邓公可曾知道当年为什么土丘之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门派去吗?”
“老朽实不知道。”
“其实大家并不只是为了什么武林领袖之争,而是为了美色与财富!”
“美色与财富?”
高王孙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高王孙道:“那时候当朝宰辅冯建臣为权势熏天,富可敌国。他的女儿冯媛媛美貌无比,有倾国倾城之色!冯建臣心有异志,欲拉拢武林,为之作爪牙,便在武林人士中择婿,招纳武林中人,利用武林举事!于是举办了这场空前绝后的武林大会,邀请各大门派参与。无数人是去招亲,更多人是去看闹热!”
“老朽方外之人只是听闻武林之争而已。”
邓曲公长长叹息一声。绝世美女与敌国财富,这是多大的诱惑,何人会不动心呢?
“但是这场招亲比武却变成了武林之中最伤痛的惨剧。”
竹影摇曳,清风徐来。
邓曲公端起茶来轻轻地啜了一口:“侯爷可曾识得那老人的来历。”
高王孙摇头道:“不识。只是看来像一个村夫,胡子拉渣,青巾包头,是在是毫无独特之处。后来问及旁人,没有一人认得此人。仿佛天外来客。
“山野村夫,贩鸡卖鸭之辈,也是我等尊敬之辈!”
“武功那么高的人想来只有一个!”
“谁?”
“魔域!”
邓曲公睁大眼睛看着高王孙。因为魔域已经是一个远古的神话,比寂寞无痕更古老的神话。
高王孙闭目,像是睡着了一般。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无垢山庄,无影楼,离恨涯,玉黄堂沉没世间百余年,但是并不算武功之最!魔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邓曲公站起身来看着远山。
“玄衣人挑战万宝楼你知道吗?”
高王孙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远处。远山外,乌云滚滚,山雨欲来,风吹起他的衣袂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