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以后又发生一件事使酱鸡成了过街老鼠 整个女劳教队的囚见了她都咬牙切齿 要不是方队长坐镇 她就被大伙收拾得成个烂酸梨了
当天晚上 院子里架起一个灶 搁上一口半人深的大锅 熟读老三篇的方队长干什么都讲究完全彻底 消灭虱子更是如此 下令:“每个组轮流把换下的衣服扔到锅里 煮十分钟 ” 什么衣服禁得起滚水煮十分钟 赤橙黄绿青蓝紫全得掉色 大锅成了大染缸 各组大哭小叫吱吱喳喳 恶骂的 哀求的 方队长一概不听:“谁不服从按不服管教处理 ”这一招儿很灵 为几件衣服加年头划不來 第二天 院里晾出的衣服都是黑不黑灰不灰乌拉巴涂的颜色 芦花鸡的红毛衣 老母鸡的绿夹袄 九斤黄的紫灯心绒褂子 酱鸡的绛色缎袄 柴鸡的毛蓝布衫 白勒克的绿呢外套 烧鸡的米黄风雪大衣……一概统一颜色 最惨的是那件米黄风雪大衣 不但颜色浅不经染成了花的 而且的卡料子不经煮 捞出來抽抽得连十岁小孩都穿不下 只有谢萝和澳洲黑坏事成了好事 谢萝那几件用各色补丁补缀的破旧衣衫 经过高温洗礼 染成一色 返旧成新 不细看发现不了那些补丁 澳洲黑更滋润 她只有一套 扔进大锅就得光着眼子钻被窝 等晾干了才能上身 别说出工 连三顿饭都得谢萝给她端到枕头边 理直气壮地获得一天休假
可是三王队长不干了 春耕大忙季节 能让个劳动力躺在号子里睡大觉 沒衣服穿 这算什么理由 仓库里有的是死去的囚留下的衣裳 挑一套给她
澳洲黑喝完了谢萝端來的粥 躺在被窝里掰开窝头就着两片咸菜一口一口细细地嚼 她吃的还是劳动号的定量 早饭三两 一碗稀稀的玉米面粥算一两 一个掺了碎玉米芯的玉米面窝头算二两 够不够分量 哪个囚也沒称过 窝头虽然极粗 但拌和了唾沫反复咀嚼 竟微微有点甜味 她闭着眼享受这少有的清福 知足地感谢打饭的谢萝 今天幸亏是这位不爱管闲事的组长打饭 换个人准得汇报队长 不出工吃那么多 姥姥 做梦去吧 起码这个窝头得扣下 她舒展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身躯 左邻右舍都集合出工了 地盘宽敞了许多 不像晚上排大蒜辫子似的人挨人 手指顺着光溜溜的一丝不挂的肌肤游走 自我感觉良好 嘿 在xx大使馆 这副模样曾经叫那个黑不溜秋的外国人眼珠都差点掉出來 哎唷 怎么湿漉漉的 还有点疼 她掀开被窝拿着镜子一照:肛门附近那片脓疱破了 流出一摊带着脓的血
“干什么呢 ”
她一惊 镜子豁啷一声掉在炕上
“不要脸的东西 干这种下流勾当 ”三王队长黑着脸以为她用自渎满足自己的** 心想这帮“鸡”真无耻 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不……不是……”澳洲黑立刻领会了三王队长的斥责 连脖颈带脸蛋泼血似的红了 “这里长了个疮……”
“脏病 ”三王队长看了一眼 大脑闪出一个信号 倒退了两步 扔下死囚的衣裳 夺门而出 忘了上这里來的目的
两天以后 方队长留下三个壮实的女囚帮助游大夫干活 敏感的女囚们知道马上要体检了
春季体检 每年一次 是人民政府对囚犯的仁政 及时发现传染病患者 及时隔离 既防止蔓延 也能保护管教人员的健康 说实话 囚们还有个释放的盼头 管教人员招谁惹谁 好像判了无期 成年累月陪着这帮渣滓 要是再传上个什么病 不更恶心吗 所以虽然春耕大忙 宁可延长收工时间 也要抽出半天体检 不过以前都是先查男犯 这次女囚打头炮了
顿时 女劳教队院内暗中产生一项买卖:一个牙膏皮或者三四个铁发卡可以换一个窝头 这是不传之秘 连方队长都不了解 交换这种“法宝”非得十分过得着知根知底的“同窗”才敢进行 还得提防着周围的“眼睛” 当天晚点名后 一个小包在黑暗中塞到谢萝手里:“知道怎么用吗 ”
“知道 ”谢萝认出是五组的老“同窗” 就手递过去一个窝头
好心囚立刻消失在黑暗里 谢萝回到号子 等到周围响起鼾声 在被窝的掩护下悄悄打开小包 把那块牙膏皮掰成小片 掏出珍藏的胶布粘贴在胸口 听说去年几个女囚就是靠这个“法宝”保外就医的 那次体检时有x光胸透 牙膏皮能在屏幕上显现出肺部有阴影或病灶 肺结核是空气传染 连管教人员都害怕 那几个女囚很快回家去了 谢萝虔诚地贴好牙膏皮 祈求上苍有眼能让她保外就医 即便在街道上当个受群众监督的五类分子 起码可以见到小儿子了
第二天下午 宣布不出工 全体欢呼 准备体检 但是马上又闷了:不上场部医院 就在值班室;也沒有男大夫 只有游大夫一个人忙活 谢萝问游大夫:“胸透吗 ”游大夫眨眨眼:“不 这回只检查一个部位 ”谢萝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 白忙了一宿 游大夫撇撇嘴 对她笑了笑 转身去收拾随身带來的两个提包
这位游大夫原來也是谢萝的“同窗” 人家运气好 犯的是偷窃病人财物 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按时解除劳教 当了就业职工后 正好女劳教队缺少个狱医 她虽然是个护士 但是个女的 犯的案情又不和政治沾边 不至于闹桃色纠纷 也不至于搞反动阴谋 便升格当了大夫 她是在囚中摸爬滚打过來的 对其中的“猫儿腻”门儿清 谢萝觉得那一笑不怀好意 仿佛发现了自己胸口贴的牙膏皮 脊梁不由得 阵发冷
壮实的往往是笨拙的 游大夫把一个提包交给帮手 叫她搬进屋里 自己弯腰去提另一个包 只听得乒乓啪嚓一响 知道坏了 进屋一看 帮手不知绊了什么 一失手包里的胶皮手套、鸭嘴器、棉签、玻璃片……撒了一地 玻璃片全碎了 气得游大夫立刻去找方队长 说什么也不要这个帮倒忙的女囚
“叫谁來帮忙呢 ”方队长皱着眉头捉摸 游大夫想起谢萝:“叫三组组长吧 这次体检她们组是重点 就留她一个 那两个都回去吧 人多添乱 不定又打碎什么 倒值多了 ”
幸亏叫了谢萝來帮忙 游大夫要回去取玻璃片 又得擦洗掉在地下的器械 三王队长早等得不耐烦 在值班室外吆喝:“还沒开始 磨蹭个啥 ”但是名单还沒抄呢 每个玻璃片得贴上女囚的名字 取了样要送场部医院化验室看看有沒有传染病 搞混了前功尽弃 游大夫心灵手巧 就是写字慢得像蜗牛爬行 这恰恰是谢萝的拿手活计 等到游大夫从二里地外的医务室气喘吁吁拿着玻璃片赶回來 这边谢萝已经把全队二百來人的名单抄了一式两份 还把其中一份名单裁成小条准备往玻璃片上贴
“行 姐们儿 够意思 ”游大夫很满意
“光嘴说呀 ”谢萝也变精了
“怎么着 ”游大夫警惕起來
“我敬你一丈 你怎么也得还一尺吧 ”
“好说 好说……”游大夫只得随口敷衍 体检时还要靠她记录 不能噎她 心想:这右派大概想开几天病假 偷偷懒 好办
但是谢萝沒來得及提出条件 性急的三王队长已经像轰羊一般把女囚往值班室里带了 游大夫顾不得跟谢萝讨价还价 慌忙回身拦住:“别 别 一个一个进 ”
眼尖的女囚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 回身告诉后面抻长脖子往里看的“同窗”:“嘻 搭了个钉马掌的架子 ”
说得不差 是有点像钉马掌 这间万能的值班室此刻摇身一变成为体检室 三屉桌挪到中央 铺上厚厚的一层报纸 冲外的那两条桌子腿用绳绑了两根方木柱竖着 上拴两个绳套 女囚一个接一个躺下 叉开双腿 亮出造物主赐与的那扇“门”
神圣的隐秘的“门” 它是人类踏进这个世界的第一通道 它是制造生命的唯一入口 原始人对它顶礼膜拜;诗人用娇柔艳丽的植物生殖器官來比拟歌颂 堪舆方士踏遍万水千山寻求藏风聚气荣达子孙的上上穴位 以它的形象作为基准 古时一位阴阳家用“圈”來比喻它 他说:
“……天下道理 阴阳五行 不离一‘圈’ 这一‘圈’者 生死之窍 天地之间 有小的‘圈’ 有大的‘圈’ 认得此‘圈’ 处处皆‘圈’ 偈曰:
白玉团团一个‘圈’
乾旋坤转任自然;
谁知‘圈’内百般趣
便是人间地行仙
“这一‘圈’ 天地‘圈’ 圆不圆 方不方 扁不扁 长不长 短不短 阔不阔 尖不尖 秃不秃 在人意会 似有似无 自然‘圈’也 阴阳此立 五行此出 ‘圈’内微凹 似水非水;‘圈’外微起 似砂非砂……善知识 知之乎 不知之乎 ”
“圈”即是“穴” “蒙茸细草小洞幽” 雄性为之颠倒 被深深吸引;雌性为之羞怯 深深掩藏 “门”、“圈”、“穴” 说法不同 实质一物 万物之始也 春天 禽兽的搏斗 其实是在为后代优选出类拔萃的进“圈”入“门”者 如果在《动物世界》的镜头中看到几只壮健的雄性大熊猫玩命火并 旁边准有一只娇小的雌熊猫爬在树巅 坦然等待 最强壮最勇猛的那只 打退了众弟兄成为冠军 才能上树去领取“奖品” 进那扇“门” 才有资格当父亲 衍生跟它一样强壮的后代
大自然为生物准备的这杯醇美的酒 到人类手里变了味 “进圈入门”出现了新的条件 有人说:“这也是符合进化法则的 权力金钱是聪明才智的象征 有权有钱就是强人 ”但是即使动物中最聪明的狐狸 也决不会“**” 更不会聪明到利用这扇“门”來敛财 于是大自然的惩罚 性病 在人类中出现了 史书记载:唐朝就有这种灭绝子孙的“唐疮”(梅毒)
游大夫熟练地用棉签沾了每个“门”中的分泌物一一抹在玻璃片上交给谢萝 方队长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其实她沒有必要紧张 前几个组的女囚都正常 只是那股恶浊的气味熏得人有点恶心
门一开 进來的是酱鸡 轮到三组了 游大夫忽然放下手里的镊子 转身从提包里找出一双胶皮手套戴上 谢萝忙说:“我呢 也给我一双 ”
沒有第二双手套 游大夫有点为难 方队长不耐烦了:“你又不是大夫 戴哪门子手套 一边去 ”
戴手套是怕传染哪 谢萝见识过酱鸡大腿根上的那块“毒” 赶紧就棍打腿躲到一边去 让游大夫包办全过程
酱鸡一上架 连游大夫都倒退一步
两条苍黄色布满黑疤的瘦腿之间露出那个吓人的“门” 不 不能算门 它有点像大火烧过的西北窑洞 门窗隔扇一概荡然无存 只剩下黑洞洞的一个深穴 分不清哪儿是** 哪儿是肛门 大得可以伸进去一个拳头 周围耷拉着紫黑色的皱皮 竖着稀稀拉拉几根黑毛 蒙着一层黄脓 像一块块脏水浸过的牛皮纸 这个可怕的“门”把大腿根那个烂糊糊的疮比下去了
方队长的嗓子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声音 她活了四十年 第一回见识到这种奇观 谢萝忍不住“呃”了一声 跑到门外干呕起來 游大夫赶紧用棉签取了样 叫酱鸡下台
酱鸡哈叭着腿刚出门 方队长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搞的 ”
“梅毒 三期 烂光了算 ” 谢萝抹着眼泪鼻涕和胃液回到桌边 她简直不能想像酱鸡居然能凭这个“门”每天接十几个铺 那些嫖客疯了吗 也许是拼死吃河豚的心理在作祟 也许四等窑子里耍花招 听老母鸡说:领家们常常派年轻漂亮的雏妓去招客 引进门來上了床后藉口解小溲掉了包 派老帮子去应付 那些色迷迷的男人在黑暗中还以为搂着的是嫩花娇蕊 疯狂一夜 老帮子撤退 再换上雏妓 想到沾上那些脓血的后果 谢萝不禁为那些男人和他们的老婆孩子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还沒等方队长继续探讨酱鸡的病情 三王队长就把澳洲黑推进屋:“先检查这一个 ”她亲眼看见过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身上长着的烂疮 认为是全所最严重的一个 方队长只得把许多问号咽回到肚里
奶白的肌肤 细茸的黑毛 衬得粉红色的“门”更加娇艳 老母鸡用“桃”來形容这个地方 真是太贴切了 澳洲黑的“门”是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蜜桃 方队长出了一口气:“这一个好多了 ”
“好不到哪里去 看这儿 ”游大夫小心翼翼地点着**到肛门的那片地方 叫方队长细看 那儿隆起一片玫瑰色的疣 密密麻麻犹如一粒粒** 有的破了 流出猪油般的液体 方队长和谢萝沒戴口罩 立刻闻到一股烂咸鱼似的腥味
“杨梅落后 传染性最强 二期 ”游大夫低声告诉方队长 “宣判”的声音虽然极低 还是钻进澳洲黑的耳朵 那张秀丽的脸蛋顿时失去全部血色 变得惨白
最沉得住气的是老母鸡 满不在乎地上了台 脱去裤子 不像有的女囚遮遮掩掩羞羞缩缩 看來是经过多次“亮相” 当成家常便饭了 她一回头瞅见谢萝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的两腿之间 不乐意了:“看什么看 不就是个x吗 哪个娘儿们沒有 ”
但是她的那个就是与众不同 连方队长、游大夫都直瞪着那个部位 如果老母鸡的脑袋不在桌子那一头说话 大家沒准会以为那两条腿中间夹着的是她的脑袋 不同之处是沒有眼睛鼻子嘴 光溜溜地嘟噜着一个球 旁边滋着几个小瘤子好像耳朵 球遮住了“门”口 游大夫沒法取样 又不敢动手去扒拉 一眼瞥见谢萝放在桌上的一支铅笔 顺手拿起來挑开球 才找到目的地
“疼不疼 ”方队长有点怜悯她
“疼的时候早过去了 ”还是满不在乎
“瘤子倒不要紧 厉害的是这些杨梅痘 ”游大夫用铅笔尖点了点她的小腹和大腿 那里蛇行似的蜿蜒着数不清的红色颗粒 大如指甲小如豌豆 颗粒中央是个凹坑 红得十分鲜艳 真有几分像那种生在南国的相思豆
游大夫撇了撇嘴 迸出两个字:“三期 ”
“三期怕什么 老娘打的‘号药’多了去了 横痃鱼口都收口了 只剩下这些红豆豆 不碍吃不碍喝 怕啥 ”老母鸡一边系裤带一边叨唠 (注:治疗梅毒的914每瓶含量不同 1号含量0?15克 2号0?3克 3号0?45克……按每个疗程注射 患者自称打“号药” )
鱼口是什么 人身上还能长出鱼來 谢萝暗暗纳罕 沒准还是烂疮 她猜得不错 在九斤黄身上 不仅出现鱼口还有“草莓”
丰满的九斤黄 长的疮也特别肥硕 两条粗腿一分 毛茸茸的山丘左边便张开一张嘴 翻出的鲜肉本是粉红的 加上一层灰黄的脓苔变成桔黄色 肥腿一颤悠 大嘴也跟着一张一合 活像池里的鱼在唼喋浮萍 腻白的小腹上拱出几颗指头大的红疮 疮上布满一粒粒小米似的肉芽 从底座向上颜色逐渐变深 由浅粉至深红 与成熟的草莓一模一样
游大夫皱着眉头歪着脑袋对这几颗“草莓”相面 左看右看 不认得是什么病症 气哼哼地说道:“下來吧 真是邪人长邪病 人不要脸 长的疮也那么怪 ”
九斤黄一骗腿下了台 不客气地还敬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病当哪门子大夫 猪鼻子插葱装象 ”
游大夫恼了 这句话揭了她的老底 她本來只不过是个护士:“臭野鸡 张狂什么 ”
“别斗嘴了 叫下一个 ”方队长拦住了她俩 “快一点 要开晚饭了 ”
下一个是芦花鸡 这主儿满脸雀斑 下身倒是光洁细嫩一根毛不长 只是在暗红色的“阴沟”两旁滋出好几丛“菜花” 颜色不蓝不灰 带点青紫 滴答着黄色的粘液 湿湿的显得挺脏 方队长和谢萝等着游大夫判定是“二期”还是“三期” 哪知游大夫虎着脸撅着嘴 取了样就叫她走了 竟沒宣判
“她是第几期 ”方队长忍不住了
“哪期也不是 她长的不是梅毒 ”游大夫被九斤黄气得有点发蔫 “不过也会传染 只要场部医院给药 我就能治 ”
“啊 这个 等体检完了让场长决定吧 ”方队长不敢做主 “不知要多少药费 ”
“只要领导相信我 这几个病号我都能治好 ”游大夫忽然激动起來 “别瞧咱是个护士 老护士比小大夫强 ”
“说的是 ”方队长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老护士吃的盐都多过那些毛头小大夫吃的米哩 指着躺在台上的柴鸡又问:“这一个也不要紧 ”
谢萝在一旁觉得 “这一个更要紧” 柴鸡分开的两腿之间一片红肿 胀鼓鼓的像个烂桃;当中一条血红的窄缝 流出一缕缕黄白色的液体 谢萝看到紧挨着她睡觉的“街坊”脱下裤子的真相 不禁毛发直竖 怪不得她们要用镜子照屁股做自我检查 带着这么重的恶病还能每天出工 真够她们受的
游大夫却一口肯定:“不要紧 ”她说:这两个都不是梅毒 柴凤英得的是淋病 芦秀慧长的是尖锐湿疣 都好治 花不了多少钱 方队长沒搭茬儿 摸着脑门盘算怎么向场长汇报 这时台上换了烧鸡 经过刚才的惊险场面 方队长和谢萝觉得这一个沒啥可查的 就是皮肤糙一点 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连虱子跳蚤叮的部位都只是个小红点 方队长说:“行了 叫她回去吧 ”
“慢着 ”游大夫扭头问烧鸡 “你验过康瓦氏反应沒有 ”
烧鸡抿了抿薄薄的嘴唇 低声答:“验过 ”
“几个+号 ”
“不知道 ”
游大夫瞪了她一眼 心说: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想弄什么鬼把戏 要拆穿她的谎话 只有给她抽血化验 就对方队长说:“让她和谢萝两个帮我提包回医务室吧 ”
“还有两个哩 ”方队长指指谢萝和刚进门的白勒克
这两个挺省事 沒有什么异常 上了台取了样就下來了 只有白勒克出了一小片粉红色的风疹 像一朵朵玫瑰花散在雪白粉嫩的大腿上 如果有个异性在场 不知会怎样血脉贲张 起码眼里出火心中翻浪 沒准会管不住自己 像头见了猎物的豹子猛扑过去 可是此刻站在桌子旁边的是几个同性 方队长根本不理会这位妖艳的半裸美女 连声催促她:“快 穿上裤子 回号 ”
“你验过血沒有 ”游大夫却盯住她不放
“沒有呀 我好好的验血干吗 ”
游大夫觉得这片艳丽的玫瑰花散发着什么信息 医务人员的第六感觉告诉她:很可能是头号性病梅毒的预兆 应该让这个妖精验血 免得再去害人 更重要的是漏查一个 以后她要是发作起來 人们会说自己技术不过关 只不过是个护士 吃不成这碗饭了 刚才那个野鸡不就骂我“装象”了吗 她郑重地向方队长提出要带烧鸡和白勒克验血
“明天吧 明天一早出工前叫小郎带她们上医务室 ”天快黑了 方队长不同意女囚出院子 “快收拾 小郎会帮你提包的 ”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闻了一下午这帮臭娘儿们的臊气 熏得她直反胃
谢萝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片一块块按组分类放进纸盒里
“当心 别放乱了 ”游大夫一百个不放心
“放心 乱不了 嗳 怎么着 我对得起你 你也得拉姐妹一把呀 ”谢萝又捡起刚才的话茬儿
“怎么啦 ”游大夫装傻
“调我出鸡窝组 跟这帮鬼住一个号子传上脏病怎么办 ”谢萝是真害怕 现在她算尝到了“后怕”的滋味 冬天刚去鸡窝组时虽然知道她们有病 但沒亲眼见到 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 这回她们一个个在“钉马桩”上亮相 看得她心惊胆战 沒想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美人儿 脱下裤子是一堆烂肉 要是传染上 怎么见丈夫 怎么见儿子 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她十二万分的后悔 这就是1957年多嘴多舌的结果 可比打骂杀头都厉害 早知道受这个罪 当年真该学会甜嘴蜜舌溜须拍马 现在学乖一点 拍拍这位老“同窗”还不晚 虽然老“同窗”的根子不香 是个三只手 但是人家坐上大夫的位子 有一分权就长一分势 大夫的话连方队长都得考虑考虑
“调组是队长们的事 咱算老几 ”游大夫皮笑肉不笑地装糊涂
“得了 别拿糖了 又不让你犯法 实话实说 怕传染 退一万步说 按政策也不能叫我染上脏病 ”谢萝急了
“政策 按哪个政策也不能听你的 ”游大夫看谢萝的脸色变了 觉得不能做得太绝 以后沒准还得用她 舌头一转 说道 “我帮你一把 你怎么表示 ”
谢萝张着嘴不知怎么回答 说的是 怎么能白使唤人家 何况帮这个忙跟救你一命差不多 但是自己确实穷得叮当响 沒有一件看得上眼的物件可以还报 她嗫嚅着说:“你帮了我 将來我出去你要什么给你买什么 忘不了你 ”
“忘不了 到了这儿谁会记得谁一辈子 你还想出去 别做梦了 现在社会上狠斗地富反坏右哩 你们算是压轴的 逮你们还來不及呢 别放长线了 调组以后 给我那块英格表 ”
表 有一块 是结婚那天父亲给的 父亲是位老教师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参加革命 三十年代参加抗日救国会 四十年代撤退到延安 在革命根据地长期教书 进城以前一直是供给制 家里的桌子椅子床都是公家的 连盖的被子穿的制服全是公家发的 只有一条毛毯是大生产的年头 他亲手捻的粗羊毛线织成的 谢萝结婚前夕 正好父亲改成薪金制 老人为她的结婚礼物琢磨好几天 最后在她的腕子上戴上这块表 说道:“好好工作 跟时间赛跑 ”
这块表一直跟着谢萝 每次看表 她都好像看到父亲那双捏过粉笔拿过镢头粗糙干瘦的手在支持着她 心中便涌起一丝温暖和信心 分局抓她的时候沒來得及摘下來交给家人 带进劳教队了 游大夫到底是三只手 眼尖 对别人的财物分外留意 这么多年还记得它 可是劳教队的规矩不允许女囚带手表的 谢萝苦笑一声:“你忘了 表算贵重物品 存在队部 怎么给你 ” “别找托辞了 给不给 ”对方步步紧逼
“给……给……”
“给就行 下次接见叫你男人领出來送到医务室 ”
“那 调组的事……”
“你回去这么办……”游大夫凑在谢萝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