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鸡窝

瓦妖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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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间的阳电与阴电相遇  立即发出耀眼的闪光  柳薇和诸葛麒相遇  也立即引來了丘比特那闪电似的箭  他们之间的爱火熊熊燃烧起來了

    如果这是在大学生的联欢会上  他们将成为幸福的一对  也许最终结成眷属  可是此刻一个在铁栅栏内  一个在铁栅栏外  见一面都极难  想谈恋爱  那是做梦  弄得不妙  蹲禁闭室倒是有希望的   这一对年轻人等于在深渊上架起钢丝  又在钢丝上修建起一座晶莹璀璨的楼阁……

    洗麻这活儿一共干了四天  第一天以后  柳薇是女队中唯一穿长裤、长褂下水的人  她宁可每天带一套干净的衣服去替换  决不脱得只剩背心裤衩  不过她这种防御显然是多余的  诸葛麒再也沒露面  只听得风吹芦苇唰啦啦响  只看见水凫子扑楞楞飞……周围全是使劲摔打麻髻的女囚  沒有一个她想见的人

    最后一捆恶臭的麻杆变成雪白的麻丝  全队包括秦队长和大值班都长出了一口气:“可干完了  ”

    柳薇的心里却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队伍在夕阳下拖拖沓沓地走着;装着麻绺的筐子滴着水;人们的衣衫滴着水;柳薇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滴水  她忽然留恋起这个又臭又脏的活儿來  要是再洗两天  也许那双深沉的眼睛还会在苇丛里出现……她突然觉得浑身灼热

    队伍走近号房  柳薇的眼忽然直了:那个粉刷一新的大影壁前  有个人在忙碌着  沒错  是诸葛麒  他已经用红油漆工工整整地写了“毛主席语录”五个扁体字  正在用一笔漂亮的魏碑体写着:“凡是反动的东西  你不打  它就不倒……

    也像被电打了一般  小伙子蓦地回头  四目相对  彼此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三个永恒的字  柳薇低下头微微一笑  她发现四天來自己的焦首煎心  原來等的是这一刹那  浅淡的笑纹在心形小脸上只停留了四分之一秒  可是已被另一双鹰隼似的眼睛捕捉到了

    “嘿  嘿  ”传來两声阴险的冷笑

    沉浸在幸福中的一对年轻人沒有注意这两声危险的信号  两人正忙着在这擦身而过的时刻用眼睛发出只有他们理解的“密电”  跟在后面的谢萝听到了  认出是柏雪的声音  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人心狠手辣  谢萝已经领教过了  前几天  不知从哪儿跑來一只可爱的小灰猫  通体浅灰  只有小肚皮上有一块白毛  柏雪第一个发现  喂它几口窝头  猫儿便驯顺地围着她转  下午  有人用吃剩的鱼头鱼尾引诱  天真的小猫抵抗不了这美味的诱惑  离开了柏雪  过了一天  清早去上厕所的人惊叫起來  可怜的小猫伸腿瞪眼地吊在厕所的篱笆墙上  小小的身子已经凉了  柏雪满不在乎地说:“是我  怎么样  一只野猫  什么了不起  ”

    魔鬼对于自己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事物  就干脆毁灭  “我得不到  你也甭想  ”能如此残酷地对待一只无辜的小动物  必定也能同样残酷地对待自己的同类  谢萝暗暗为柳薇担心

    小猫一般单纯的姑娘却毫不理会周围的险情  她像一切沉浸在爱河中的少女一样  变得更娇艳、更诱人  含苞待放的蔷薇终于等到了温暖的阳光雨露  沒有一点瑕疵的脸儿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辉  眼睛更亮  嘴唇更红  步伐也更轻快  干活的时候  她居然还笑吟吟地哼起歌儿來  每天收工以后  五组甲号其他几个年纪较大的女囚  躺在炕上闭目养神  她却十分勤快地去擦后窗户上仅有的那块玻璃  把玻璃擦得几乎沒有了

    这一天黄昏  吃罢晚饭  柳薇又去擦那块晶光瓦亮的玻璃  谢萝纳闷:“挺干净的  干吗天天去擦  ”

    她悄悄地爬上炕  站在柳薇身后  啊  原來如此

    窗外是一条通往稻田的土路  此时已是收工以后  路上十分清静  沒有來往的行人  正对着窗户  蹲着两个人在聊天  定睛一看:一个是诸葛麒  还有一个戴着草帽的老汉  小诸葛穿的还是那身破旧的工作服  胸前、袖口蹭上不少红油漆  新刮的脸  额上搭着一绺卷曲的头发  与其说是两个人谈话  不如说是他一个人独白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  老汉滋滋地抽着烟袋  默默地听着

    “……你知道吗  所有的花儿中  我最爱蔷薇  她那么香、那么美  可是却能勇敢地保护自己  狠狠刺那些想伤她的人  在我们学校里  有一道蔷薇花编成的篱笆  从夏到秋  白色、黄色、浅粉、深红的花儿一朵接一朵地开  谁经过那里  身上就会落满蔷薇花瓣  那甜香的气味能跟随你一天……可是在所有的蔷薇中  只有一朵最可爱  我希望在明年这个时候把她带回家去  我母亲也最喜欢蔷薇花儿……”

    小诸葛的脸儿冲着老汉  眼睛却瞟着站在窗口的柳薇  柳薇红着脸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诸葛正要再往下说  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  他慌忙煞住话头  迅速地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老汉“啊  啊  ”地叫了两声  磕去烟袋里的烟灰  站起身來  原來他是个聋哑人

    好聪明的小伙子  不愧是诸葛亮的后裔  他用的是指桑话柳的手法  要不然怎么让铁栅栏内的柳薇知道自己的心事呢  拉上这个又聋又哑的老汉  坐在这里休息  既不会引起來往人的注意  又泄露不了自己的秘密  这一招儿真叫高  不过要是碰上个细心的队长还背不住会露馅儿  谢萝摇摇头下了炕  不知为什么  心里涌起一阵酸苦  这一对笼中鸟好可怜啊

    纸是包不住火的  谢萝回到自己的小铺上  还沒坐稳  窗下就响起一缕歌声:

    “给你一个吻

    可以不可以

    吻到你的验上

    留下暗标记

    请你不要忘记

    我曾经爱过你

    爱了你半天

    还是人家的……

    还是人家的……

    还是人家的……”

    是柏雪的声音  她又怨又恨地吟哦着最后一句  难道一句话重复的遍数太多  就会留在这间屋子里了吗  反正一直到夜深  谢萝已睡醒一觉  还听得有人在阴郁地低声喃喃细语:

    “还是人家的    ”

    谢萝探头一看:冷飕飕的秋月把院子镀上一层白银  窗外清凉如水  一个鬼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