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上千斤重的煤车像脱弦的箭一般直冲下來 把小黑子冲向锯齿狼牙似的煤层 实在太快了 一眨眼的工夫 一个大活人立刻就血肉模糊 别说是孔小货 连神仙也救不了 那一声惨叫十分短暂 但是巷道里的回音却不断地响着:“啊 ”“啊 ”“啊 ”叫得整个井下的同类毛骨悚然
叶涛目瞪口呆 那位置原本是他坐着的 要不是小花鼠 他此刻就成一团肉酱了 可是小黑子干吗要抢着上那儿去坐呢
“该着了 整个儿是宋江的弟弟 送死 ”孔小货喃喃地说着
隆隆声又由远而近地响起來 这回全体都学乖了 远远躲开这要命的小篷 转眼之间 一辆“活”了的煤车发了疯似的冲下來 接着又是一辆 等到一切归于沉寂 吓得半死的人们从旮旯里伸出头來仔细查看 啊 原來那核桃粗的钢丝绳断成了两截
得了 谁也甭往上挂车了 活儿也沒法干了 巷道里巴掌大的空间 煤块不清走 碹也砌不成 好几个班长从掌子面冲出來招呼当班的技术员 只有孔小货班的人们一个个泥塑木雕似的愣着 他们的身旁就是一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小黑子 现在已看不出一点人的模样來 撞得粉碎的脑袋上只留下一只完整的眼睛 瞪得大大的 充满惊恐 旁边滚着一个蘸满鲜血的窝头 那是梨花给他带的干粮 这个月还沒打粮 小黑子还沒吃上建井队的优待白面
技术员的嗓门儿又宽又亮 老远就听得他气呼呼地嚷:“谁叫你们开缆车了 这根绳昨儿就磨得只剩了一股 今儿到这会儿也沒找上王队长 换绳得他的批条哩 ”
明明开缆车的在井上 那也得嚷嚷 这年头儿 出了什么事都得说出个子丑寅卯 不错 前天就往上报了 但王铁头的心根本沒在井下 正全身心地跟麻判官较劲 这会儿谁也不知他上哪去了 停产就停吧 碍着谁的筋疼 技术员嘟嘟囔囔地指挥大伙儿收拾现场
无数盏头灯发出青白的光芒 在巷道里晃來晃去 照着变了形的黑影憧憧地往往來來 搬煤车 归置煤块 卸钢丝绳……沒人说话 只有锹和镐碰着坚硬的石头 发出阴森森的铿锵声
半明半暗之中 突然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咋着 停工了 ”
沒人答理他 忙乎着的人们心说:你长着两只眼是干啥的 看不出是咋回事 废什么话
“问你呢 聋啦 ”
正弯腰搬煤块的孔小货 觉得头盔上笃笃响了两下 头也不抬沒好气地吼了一嗓子:“瞎闹腾啥 这空儿还有闲心逗闷子 ”
“谁跟你逗闷子 干吗不去砌碹 ”
孔小货撅着的屁股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这个从來不吃亏的主儿暴躁地跳了起來 正要发作 头灯先照着一只黑胖的手 拄着一根特制的手杖 杖顶安着个雪亮的小槌子 全矿只有一个人拄着这根别致的、专用來“敲帮问顶”的手杖 他慌了 忙不迭地垂手躬腰回答:“报告 矿长 缆车的钢丝绳断了 压死俺们班上的……”
“断了 干吗不换 停工扣口粮 知不知道 ”
“知道 知道 可找不着王队长 这 这 沒法换……换哪 ”孔小货慌得都说不成句了
“小纪呐 ”
早有人把技术员叫了來 矿长轻易不下井 今儿是怎么啦 技术员哗哗地踏着积水慌乱地跑來 溅了一脸黑汤
“小纪 不能停工 明儿一早 总局有人下來 ”
“可王铁头不知上哪儿去了 仓库钥匙在他手里 ”小纪左右为难
“不知上哪去了 不会找 快派人去找啊 ”矿长的声音高了八度 小槌重重地敲着脚下的煤块
“是 快去找王队长 ”
巷道里乱成一片 人们沓沓地奔跑、喊叫:
“找王队长 ”
“王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