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稷业
(31+)
夜晚,万籁俱寂,灯火阑珊。
容国公左肩被砍刀深深划下,不得不卧床静养,而容国公被俘这件事除了会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都被除掉了。
容修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窗外低垂的月亮,内心纠结,虽然父王回来时已经包装好了,旁人看不出半点异样,但是,他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一种相似于自己今天下午遭受截掳的感觉。
“小世子,”屋外的守卫恭敬的行礼,同时诧异于他这么还没睡,又为什么来这儿,“小世子,国公有令,任何人不许入内。”
容修静静地看着屋门:“是父王让我来的。”
“额,”守卫对望了一眼,犹豫的放行了。
“阿修?你是怎么进来的?”容国公正在跟手下商量对策,突然就看见容修进来了,他不说任何人都不许入内的吗?
“父皇,孩儿有事商量。”
容修目光锁在半卧着的父王身上,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包扎好的绷带上被渗出的伤口染上的殷红。
父王果然遭遇不测了。
“关于南蛮。”
容修吐出的这四个字让容国公不由得皱了眉头。
手下知趣的下去了。
“你可以说了,额,不对,先告诉父王你是怎么进来的。”
容国公从来不怀疑自己的人会违抗自己的命令。
“父王不怀疑自己的手下。是我骗他们说,是您让我来的。他们信了而已。”
容修走到容国公床边,端详他的伤口。
容国公无奈的摸了摸容修的头:“阿修,小孩子不应该撒谎。”他怎么能相信自己的儿子才两岁呢。
“不,父王,阿修一年前也撒了一个谎,就在抓周那天。”容修爬上容国公的床,脸贴在他没有受伤的地方,“父王是知道的。”
“是,”容国公无力的承认,抓周时,容修有几次很认真的看着皇帝,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容修好奇生人,而现在看来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容修,他的儿子,不仅仅过目不忘天资聪颖,还很了解“人”这个字,可是他不想他年纪轻轻就负担这么多。
“父王知道,今天孩儿遇到南蛮人了。”
容修在等,等容国公告诉自己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更确切的说是印证自己的预判。他不信福官说的屁话,他想知道这个时代繁华下的真正面纱。
容国公又把容修搂的紧了些,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十三年前,胡人入侵,攻陷了京都,烧杀掳掠一番后,又回了塞北以北的故地。急急逃到南方的王公大臣见局势稳定后重建了宫殿园林,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愈发的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如今各方虎视眈眈,如若再不振兴中原,扬我汉威,必会被分而食之。”
“五胡乱华,汉为双脚羊。”容修低声喃喃道,他的预想是正确的,不过他一定也不骄傲,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知道那是中国历史上怎样黑暗的一个时代,杀戮,对汉人无止境的杀戮与戕害,难以用文字描述的血腥。
“父王,孩儿想挽大厦于将倾。”
容国公差异于容修眼中的坚定,他是军人,知道身为败将俘虏的屈辱,而容修的模样,更是不愿作亡国奴的挣扎。
可是……
“你还小,还有父辈们替你们承担这些责任。”
“那父王知道小禾吗?今天下午是他救了我。”
刚问完,容修便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一个好的转移话题,父王要是认真起来,刨根问底到最后阿姊会不会难堪?父王好像不知道阿姊的心事,额,捅娄子的感觉。
不过当他对上父王幽幽的眼眸时,他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个青衣男子绝对不单是阿姊在吴镇的心头好。
“知道,小禾,,原名司马烨,当今六皇子。”
“哎?”容修傻眼了,他姐姐的暗恋(划掉,明恋)对象背景那么复杂,内容那么偏大吗?
“嗯,是父王当年启奏陛下将六皇子贬到出京城的。父王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天色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哦,父王不要忘了给阿修找更好的教书先生哎!”
容国公无奈扶额,“刘老就已经是最好的了,今后你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你的。”这小子是嫌弃自己给他找到师傅教不了他啊!
“还有武功!”容修回眸,自以为单纯善良的冲自己帅气的爹爹笑了笑。
容国公却感觉小家伙有点腹黑呢。
此后容修这边一夜无话。
“啊”容修伸了伸懒腰,起床!
唔,自己好像梦到了前世,自己和付宵缠绵的那一夜还有自己和付遥新婚的那一夜,额,春天了,有春梦很正常,很正常。不过自己才两岁,不应该有*萌动吧。
他们在梦中说他们要来陪自己,不过虽然说自己很想他们,就算是付遥她一点也不恨,自己还是真不希望他们会来,这是一个注定枭雄称霸,乱世出英雄的时代,他怕他们俩像前世那样颠沛流离。
容修自己穿戴整齐又吃完饭后便去“骚扰”自己的“姐夫”了。在容修看来,阿姊既温柔贤惠大方得体,又饱读诗书美貌动人,怎么会有男生拒绝呢。
而后来容修一生追悔莫及,他不该撮合阿姊和司马烨,更确切的说,他宁愿不要遇到那个救他一命青衣男子。当然,这是后话。
容修让玄羽小蜂鸟引路,几个拐弯后,他就来到了所居的僻巷。
他在玄羽引来救兵后又命令它追踪那个青衣男子。虽然说他一问父王或者伯父母就知道那人住在哪,但是他不想这样。
容修敲了敲门,应声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老爷爷您好,我想找小禾。”
“哦,你是韩老三家的小侄子吧。老爷子腿脚不好,不能动弹,你自己推开门进来吧。”
“是小儿,爷爷,如果小禾不在,小儿就不进去了。”容修在门外恭敬道,他在吴镇的身份的确是伯伯家的远房亲戚。
“嗯,小禾下地了,还没回来。”
“那打扰了,老爷爷,小儿告退。”
“好”小禾说的没错,这个两岁娃娃不简单啊。
如今是农忙时节,老百姓们都在田里忙活,不过他想着好歹人家小禾是当今六皇子,也这么知人间疾苦么?这是要当贤君的节奏啊!
容修跑到田地里,问了问路,不久就在一众披蓑戴笠的人中辨别出那个高挑俊拔的身影。
“小禾哥哥”容修站在田垄边露出人畜无害的招牌微笑。
“嗯?”
听到有小孩子叫他小名,疑惑的回头。
这一回头成功的惊艳了容修,两岁身躯里的“苍老”灵魂熊熊燃烧。
好美!那勾魂的黛眉,那玻璃珠般的明眸,那秀挺的鼻梁,那嫣红的薄唇,那微红的白净面容和那被汗水浸湿的几缕青丝。
忍不住挑眉,剔着眸子望着他,这和他姐姐一样的花痴表情是什么鬼!
“嘻嘻,小禾哥哥,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你父亲让你来的?”
“不是,还有小禾哥哥要不要娶阿修阿姊呢?”
“你姐姐让你来的?”
容修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好再次坦白:“不是。”
“那你又做不了主。”瞟了他一眼继续干活。
“哎,小禾哥哥,父亲那边能搞定,至于阿姊,”
“她不是真的喜欢我,”淡淡的打断他,并没有因为容颜如此不安分的举动而生气甚至鄙夷。
“啊?”你又骗我?
“她亲近我只不过是因为同病相怜罢了。”一边插秧,一边说。
容修平躺在田垄上,原来如此啊,自幼被“遗弃”在吴镇的阿姊和同样被“抛弃”的小禾哥哥,的确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珍惜彼此,甚至可以说是抱团取暖。
“可是……”怕就怕阿姊不能像你一样的看清事实呀。
内心无比诧异于容修远超同龄人的成熟,脸上却一点也不显。
“她会明白的。”
容修不答话,翻了个身睡着了,半夜不睡觉,小孩子的身体还是熬不住,缺困呐。
良久,忙完,取下斗笠,无语的看着熟睡的容修。
“好吧,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脱下蓑衣,把蓑笠都细致的打好捆背在身后,温柔的抱起容修回家。
正午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照出耀眼的光,就像容修很多年后想的那样,唯愿一切安好,此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