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武道仙途

第二章 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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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仁宗嘉佑五年。边塞。秋。

    西风乍起,群雁南迁,黄芦处处,原野茫茫,长烟落日,孤城半闭。

    一骑者驻马城边,遥望落日孤城,已经被这种悲凉的气氛感染,脸上全都是落寞的神色。

    这人三十余岁年纪,身材魁伟,浓眉虎目,颇有燕赵悲歌之士的气慨。但身着锦袍,腰悬宝刀,又增豪富气象。

    骑者怀中还抱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两人眉目相似,少年要俊美一些,只是肤白且瘦,不如骑者健硕。

    这对父子正是沧州铁狮子庄庄主白景泰和他的儿子白无邪。白景泰是当世高手,曾入少林寺作俗家弟子,技成后游侠江湖,凭一柄金刀、两只铁拳打遍黄河以北无对手,搏得诺大声名。后来因为妻子难产而死,于是退隐乡下独自抚育幼子。

    或许是心伤爱妻的缘故,他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儿子身上,着意要把他培养成一代名侠,在孩子六岁时就开始教授练外功。儿子也是不负所望,什么长拳短打、什么刀枪棍棒,上手就会,一学就精。在八岁时开始修炼内功,两三年间已有小成,被壮汉击中重拳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手回击一指,就能让人晕倒在地。

    在一年前白景泰对儿子说,想成为名侠,光练武不行,还要增长江湖上的见识,所以带着他离开沧州老家,周游了半个北方,这几天来到了陕西路延州的附近。

    长途跋涉,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无邪困倦不堪,就依偎在父亲的怀中,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这时“嘎”的一声,无邪抬起头,只见一列雁阵正从头顶天空掠过,就问:“爹爹,你说这些雁儿要飞去哪里?”

    白景泰:“传说南方的衡阳有座‘回雁峰’,雁儿飞到那里便会回转,来年春天又会回归这里。”他的话音未落,“吱”的一声异响划过长空,雁群受惊四散分飞,头雁更是高飞入云。而旷野中射出一箭,直入云霄,只听一声凄厉惨叫,那头雁颈中中箭,从空中坠下来。

    紧接着一男一女骑着马从芦草深处奔出,男的身穿白衣,年轻俊朗,俯身将落雁提在手中。女的一身红衫,英姿飒爽,貌美如花,她拍手笑着:“我用‘响弹’惊散雁群,你还能射中头雁,杰哥,这手‘穿云箭’及得上爹爹盛年了。”

    射雁青年也笑着:“射落此雁可不是因为我的箭术高超,全都是你的功劳。须知你有沉鱼落雁之貌,那雁见了你不用我去射也会落下来。”

    红衣少妇佯怒啐了一口,脸上却是笑颜如花,她陡然瞥见两父子在观望,面上一红,掉转马头向土城方向奔去。那个射雁青年向着这边微笑点头致意,纵马追随他老婆而去。

    无邪:“爹爹,这人一箭穿云落雁,不但箭术高明,似乎还身怀武功,不知是什么来历?”

    白景泰:“这是‘穿云箭’,百丈之内落雁伤人不差分毫,乃是已故的京师八十万禁军弓马教头‘铁骑神弓’杨鼎的独门绝技。听说杨教头膝下仅遗有一女,料想这一对夫妇是他的女儿、女婿了。”

    他遥望分飞的雁群重又排成整齐的雁阵远飞,忽然说了句:“雁行折翼,此行恐非吉兆。”载着儿子驱马入城。

    无邪看这座城池不小,可是住户却少,城池也是年久失修。只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穿城而过,仅有的几家店铺和大多数居宅都是临街而建。白景泰告诉儿子,此城是古宽州旧地,因为十年前边将种世衡在城西险要处筑建青涧城,城中居民多迁于新城,老城就荒弃了。

    无邪和父亲来到城中唯一一家客栈,却被店伙计告知整间客栈都被赶榷场的商团包下了。

    白景泰轻抚儿子的头,苦笑:“看来我们今天要露宿街头了。”这时却见先前那对射雁的少年夫妻从店里走出来,旁边还陪着一个肥面大耳、富家子弟模样的人。

    白景泰向儿子眨眨眼,无邪理会他的意思,走向前拦住了他们三个,故作可怜状:“叔叔婶婶,我走得好累,能不能让间客房给我们住上一晚?”

    那个射雁青年一笑:“对不起,小朋友,这里已经被人家包下了,我和内人也是向这位武少局主求得房,我们保镖的有规柜,是不能与外人同住的。”

    她的妻子却被无邪的可怜相所动,向那个武少局主求道:“武少局主,看这父子不似歹人,可否再空出一间房,让给他们来住。”

    武少局主倒是好说话:“原本我们的住房也很紧张,但是周兄和嫂夫人吩咐,自当照办,就再让出一间客房来给这位官人。”

    白景泰于是拱手为礼,谢过让房之德。他悄悄告诉无邪,那个武少局主一定是西平镖局局主,有镖行第一高手之称的“横行千里”武权之子,江湖人称‘鸿运当头’,那个射雁青年姓周,应该就是武林后起之秀、中天镖局局主“一飞冲天”周仁杰。西平、中天都是中原五大镖局之一,想不到这小小边城竟聚了两大镖局,也不知道各自保了什么样的镖。

    无邪可不关心他们保的什么镖,就想吃饱了好好睡上一觉,可是还得帮着父亲收束马匹。父子二人来后院,却见马厩旁边伏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

    喂马的伙计看见白景泰面有疑色,忙解释:“这人在小店病倒了了,也没有银子医病,店主人可怜他,每日给些剩饭,留他一条性命罢了。”

    无邪见这汉子须发覆面,也看不清相貌,身形高大却是瘦骨磷磷,像是气血两亏、病入膏肓的样子,只怕再躺下去永远都起不来了。想起了父亲平日里什么“扶危助困”、“救人于难”的教导,就说:“爹爹,这人好可怜,我们的房间让给他住吧!”

    白景泰点了点头:“把他扶到我们房中,请医生来给他医病。”从囊中取出一块银子,递给店伙计。又问:“这附近可有什么荒庙废宅可以容身。”

    店伙计迟疑道:“城北倒是有间城皇庙,不过那里废弃很久了,又是人迹罕至,时常有些古怪。”

    白景泰抚着儿子的头,微笑说:“咱们两个还不至于露宿街头。”牵着马离开客栈,前往城皇庙。

    父子二人来到城皇庙时,天色已暗,看这庙宇果然是破烂不堪,想这乱世边城,生人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这受供养的神灵。

    白景泰点燃火把,分开层层蛛网,进入庙中。庙中神像大抵损毁,却有一位白发萧然的黑衣老婆婆跪坐在正殿地藏神君像前俯首叩拜。

    白景泰想不到这等破庙中也有虔诚的信徒,不禁有些惊愕,无邪上前轻声问:“婆婆,我和爹爹想在这里借宿一夜,可不可以啊?”

    那白发婆婆坐起身来,也不回头,声音幽幽:“老太婆也只是借住,小官人但宿无妨。”

    无邪见她头发雪白,身形仍是曼妙,声音也不如何苍老,猜不出多大年纪,但即是自称老太婆,想来年纪不会小了。

    于是父子二人在殿中扫清一处,铺开了行李。不知道为什么,无邪看那黑衣妇人,不自禁的感到寒意,就求父亲拾来木柴燃起火堆,殿中才又暖又亮。那妇人始终背对他们,不闻不问。

    无邪用火烤熟干粮,送与黑衣妇人。可是她却要无邪放在身旁的地上,并不即食,过了一阵儿,忽问:“看两位官人不似边塞之民,如何在这兵荒马乱之时,来到这蛮荒之地?”

    无邪:“我随爹爹出来游历,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婆婆,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呢?”

    黑衣妇人幽幽说:“我是出来找人,我已经找了他好长时间了,不知不觉就找到这里。”

    无邪又说:“婆婆找什么人找得这样辛苦,我爹爹认识很多人,让他帮你找好不好?”

    黑衣妇人:“谢谢你的好意,方才我在向冥王祁求时,已经给了我明示,我今天一定能够见到他。”

    两人对答间,火堆木柴将尽,光亮黯淡下来,外面明月初升,皎皎月光洒进殿中。

    黑衣妇人忽然又说:“今日是九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鬼市’,两位官人即来此游历,怎不前往一观。”

    无邪大奇:“什么是‘鬼市’,是有鬼出现的集市么?”

    黑衣妇人:“每年的九月十五草枯马肥之日,青涧城都会举办一个大市集,四方六夷都会来此交易,因为中原人称诸夷为‘鬼’,集市又是在夜间举行,边人多称为‘鬼市’,倒不是会有鬼怪出现。”

    白景泰告诉儿子,因为大宋与西夏连年征战,边民们往来贸易断绝,在边境上设立榷场互市,交换些各自所需的马匹、盐铁之物,也不见得有何奇异之处。可是儿子兴奋不已,跃跃欲往,就说:“你如果能抵住困倦,我便带你前去。”

    无邪大为欣喜,对那黑衣妇人道:“婆婆,那个‘鬼市’在哪里?你不和我们同去么?”

    黑衣妇人:“出城向东,顺河溪而下,山口大城就是清涧城,那里就是举办‘鬼市’的地方。”顿了一顿,幽幽一叹:“我今夜要去找人,不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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