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痛骂佛印贪吃贪睡,以至学艺不精,“金钟罩体”师父能够转上一天,他连半个时辰都顶不住。可是没办法,无邪没骂上他两句,那刚开始时急旋成金钟的袈裟,已经疲软得像块抹布,裹在两个小子的身上。
无邪气极败坏的从里面爬出来,只道这下可要成了血蝠的晚餐了,未想到外面一片沉寂,那些漫天飞舞的血蝠、以及那个自称蝠星的男子竟然全都不见了。
佛印自然也是惊讶,他归结为是血蝠惧怕他的“金钟罩体”,又说施展此功最是损神耗力,得及时补一补才成,坐到了众羌民方才烤炙食物的火边,拾起一块肉干大嚼起来。
无邪虽然也是腹中饥饿,但他可没有佛印这样的好胃口,在如此血腥的地方也能像在饭馆里吃得喷香。
他见羌民人马在先前血蝠攻击下,已经被吸尽血液,变成了干瘪的尸体,又是恶心又是愤然,提起脚来将地上几只折翼未死的血蝠踏得稀烂,口中骂道:“魔鬼”。
佛印双手合什,装模作样的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血蝠也是生灵,以吸血为生,与我们以肉食为生的人类也没什么不同。该杀的不是它们,而是操纵它们为恶之人。”
无邪奇道:“你是说那个叫‘蝠星’的怪物么?他又是什么来历。”
佛印:“蝠星不过是血蝠中修练成精者,他背后还有操纵他的主子,那个人操纵血蝠残害宽州城近千生灵,才是真的罪大恶极。”
无邪疑道:“宽州城中的死尸是血蝠所害么,我父亲调查过了,分明是西夏神风军屠城所杀。”
佛印:“我师父说,城中百姓不是死于西夏人的刀箭下,他们在身中刀箭之前,就已经被吸取了精血而亡。”他见无邪不信,就解释说:“我师父带我去看了,那些人虽然缺胳膊少腿,可是断肢之痛还不足以让一个壮汉身死,而且城中尸横遍地,却没有血流成河之状,可见不是失血过多而死。”
说着,他随手将一具羌民的尸体搬起,指着上面的血红斑点,说:“真正的致命伤在这里边。”
无邪凑过去随他手指看去,只见死者颈中、肩膀多处有针眼血痕,若不加意寻找,谁也注意不到。他回忆过去所见所闻,觉得佛印说得有些道理,正要详细问问。这时,静夜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奇异乐音。
无邪细辨这乐音非笛非萧,从所未闻,正觉奇怪,而更国奇怪的事情又发生,只见一个被血蝠吸尽血液的羌民翻身坐了起来。
无邪还以为尚有活口,就要奔过去扶。佛印忙拉住他,低声说道:“先不要动,看看有什么古怪。”令无邪大吃一惊的是,那十几个在血蝠攻击下倒地而毙的羌民竟然全部陆续站起来,看也不看这边一眼,迈着僵直步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无邪今夜虽然屡遇异事,还是以此景最令他震惊,张大了嘴巴,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佛印说道:“我师父说人在被血蝠吸取血液之时,也中了‘丧尸之毒’,有可能成为有行动能力却无意识的行尸走肉,所以他留在宽州城处理尸体,让我来追踪蝙蝠的去向。现在这些行尸必定是受了那神秘声音招唤,我们跟着它,就能够找到操纵血蝠为恶之人。小师我如果找到纵血蝠为恶之人,师父就能免了我放走狼子幼子的惩罚。”未了跟一句:“都怪你放了它,你应该跟我一起去。”
无邪念在他救自己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血蝠为恶,就和佛印一起跟在一行没有意识的机械行动的行尸在旷野中穿行。
他二人一路向南而行,走出十几里,月夜里看到前方出现一段黑黝黝的城墙,那群行尸走肉刚进入城中,乐音就停下,行尸随即仆地不动。
无邪看这城中,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与行尸一样的尸体,想不到他东奔西走,又回到了宽州城中。
佛印大叫着:“师父!”撒腿奔跑而去,转眼消失在街巷中,留下无邪一个人身处死城之中,只觉鬼气森森。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张起了暴雨弩,四外张望。
无邪一边埋怨佛印不够朋友,一边向着他消失的方向寻去,刚刚转过一个街角,忽听有人慢吞吞的说了声:“小鬼,你到哪里去?”
无邪听这声音绝对不是佛印的,可是这死城之中除了佛印,哪还有活人。他扭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去看,只见一片阴影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形来。
无邪看这人形远比佛印高大,自然不会是他了,心中先自一惊,又见他手中提着一根银色禅杖,分明是佛印他师父智缘老和尚,方自松一口气。
“佛印去找他师父,原来老和尚在这里。”无邪的心刚刚放进肚里,突然又提到喉咙——智缘又小又枯,哪有这么高大,难不成是什么妖魔鬼怪,吃了老和尚,拿着他的禅杖出来招摇。
还好,这个“鬼怪”很快从阴影里走出,只见他肥头大耳,一副福相,正是西平镖局的武大少。
无邪气道:“人吓人吓死人,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武大少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么?你们走后,又来了那个智缘老和尚,他说什么这里死尸都中了丧尸之毒,有可能异变,要我和他一起处置这些尸体。可是没过多久,又说什么要去抓狼王,把他的九环银杖留给我,要我守在这里不能离开,他独自出了。我守在这里一日半夜,也不见他回来,哼,我实在搞不懂老和尚要我留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等他回来做场法事超渡亡灵么?”
无邪正想告诉方才看到那死尸复活之事,忽听城门方向一片吵闹,好有千百个人一拥而至。我和武大少忙奔过去看,月光下只见城门外灰扑扑的也不知道聚了多少只野狼,围定三个人扑咬。
这三人有一人似乎受了重伤,被一个高大之人背负着,另一个同样高大的汉子狂舞一柄大铁椎,将逼近的野狼砸得粉骨碎身,掩护着另外两人向城中退却。
这持椎之人极为勇猛,挥动着比无邪的身体还要大的铁椎,每一击都能击毙一头野狼。可是人力有尽,野狼无穷,很快他就要力尽而亡。而他一死,他所掩护的两人势必也要伤于群狼爪牙之下。
无邪和武大少与这几个人虽是不识,但也不能任野狼将其吞灭。况且野狼吃了这三人,下一个目标必定他们两个。
无邪鼓起勇气,提着暴雨弩守在城头上一阵暴射,将剩下的四排箭都射尽了,终于将野狼的包围射开一个缺口,让城外三人避入城中。
武大少使出吃奶的劲,独力将沉重的城门关闭,终于把蜂拥而来的野狼关在城外。
那三人死里逃生,累得几乎虚脱,好不容易爬上城头,向无邪和武大少拜谢。无邪见那个拿椎的汉子高大英武,气宇轩昂,比无邪从前跟父亲拜访的那些名武师、大侠客都有气概,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见他对那负伤之人极为尊敬,想必来头更大,就注目一些。
只见是个青须垂胸的儒雅老者,身穿的衣服早已经破烂,且被鲜血染红了一团。第三人雄壮不及提椎之人,却更为勇悍,将老者从背上放下,抽出两把板斧,叫道:“火爆大哥,你在这里守着城主,我下去再劈他几只恶狼。”
被称为火爆的大汉哼了一声:“雷行,恶狼何止千万,你杀它几个又当什么事,最要紧的是治好城主的伤。”
无邪见那些野狼俊巡而不得入,就围在城外,不肯离开。武大少望着城下的尖齿利爪,禁不住不寒而粟,疑道:“你们从哪里引来的这许多野狼?”
火爆:“我们听说宽州发生异变,从清涧城赶来,在途中遇到个受伤的老人,城主好心将他救起,未想到却遭其反噬,而后狼群乍现,我们也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
正说间,忽见城外狼群向两侧一分,一个身瘦体长,青面白发的老者施施然走到城下,那些恶狼见到他就像是家犬见到主人一样,全都拜伏在地。
那个叫雷行的大汉愤然道:“就是这个老儿。”武大少一看,竟然是在“鬼市”上与他争购“酒神爵”的老者。
那老者微笑道:“老朽姓贝,是北地狼王座下客卿,诸位可称呼老朽为贝先生。至于来意么,清涧城有个智缘和尚,数日前在白于山设陷捕获了狼王幼女,老朽奉狼王之命,率五万狼族前来迎归王女,可惜入清涧城而不得,只好设法擒住种城主,用来作交换。”
无邪和武大少这才知道原来这负伤的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种世衡,无邪闻言就想上前将杨绫儿交付之物送给他,可是看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怕拿着经书和神箭也回不到清涧城,不免犹豫起来。
站在种世衡身边护持的火爆低声说:“属下确是听说智缘法师设下了陷井想要诱捕狼王,狼群必是为此而来,这老儿所言非虚。可是现在法师不在这里边,反而陷城主于险境,这可怎么办?”
武大少也跟着起哄:“是呀!智缘老和尚不学好,无端的去捉什么狼王,搞得这许多野狼出现,他自己又不知躲到了哪里去。”
种世衡努力睁开眼睛,肃然道:“狼王挟数万之众,横行于北地,是大宋、西夏两国边民共同的敌人,智缘法师设计除之,那是造福万民的伟业,我们也要尽一份力量才是。”
城下的贝先生继续高声道:“老朽虽然未能生擒种城主,但城主已中了‘狼毒’,如果不由老朽来施救,十二个时辰后就会溃烂发狂而死,只要放回狼王之女,老朽就立即为城主解毒,而且率狼族返回大漠。”
火爆和雷行全都意允,武大少也劝:“不如钟城主先答应下来,我武大少可以在中间做个保人,放他们进城来治伤,也让他们放我出去找智缘老和尚。”很想趁此机会开溜。
可是种世衡就是不答应:“这狼群久祸北方,宋夏诸羌同受其害,智缘法师费数年心力才将狼群引至陷井,怎能因老夫之故功败垂成。”坚持不肯答允。
贝先生还待再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狼嗥。众人一惊,循声音望过去,只见城外一座山冈之上,一轮明月已经升到中天,就在明月之下,山冈之上,一条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的身影正在引颈长啸,向月而嗥。
而受这嗥叫声引动,围在城外的千万只饿狼向月齐嗥,声调曼长凄厉,城中诸人听了无不毛骨悚然、骇然失色。
狼嗥一停,群狼立即向城池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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