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第三品“求师问道”修行中,就是由信士们根据自己的意愿和禀赋来选择预科结业后投考那一个宗院。
在这一年的学习中,九大宗院为了弘扬本院道法,各自派出本院修为精深之士来到玉泉院布道演法,吸引优秀人才投考本院。
玉泉院众信士也可以随意探秘诸法,以找到自己可以终生追求的大道法门。这一段时间也是信士们三年预科学习最为自由轻松的时光。
九大宗院中,无邪自然是最希望前往健利宗院学习深造了。他自幼习武,对剑法拳术有着天生的热爱,在清涧城目睹了金台施展仙剑与诸邪大战,对剑仙的祟敬无与伦比。特别是一年前在镇岳宫又看到了仙剑纵横,更增加了前往健利宗院修习剑法的愿望。
王韶前来玉泉院学习,最初的打算是到茅山宗院学习纵横学说以及兵法,将来成为一个用兵无敌的统帅。而遇到贺栖真后,想法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邪最了解他的心思——“要是我王韶与栖真姑娘能够同入调神院修行,做一对合体双修的快活眷侣,胜似出将入相了。”
至于沈括,他出身儒生,本来是学习治道的,以利将来参加科举,做一名治国为民的好官。只是他天生兴趣广泛,入院学习以来,对易理玄学、内外丹道、符箓科醮、茅山秘术、上清医药全都感兴趣,一时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该报告哪一个,深为自恼。
转过年,又到了阳春三月的华山圣地庙会之期。但是今年的庙会却未能如期举行,只因当今仁宗皇帝不久前病死于东京,享年五十四岁,谥号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
仁宗无子,立太宗曾孙,濮王允让之子赵宗实为嗣,后改名赵曙,即为英宗。
其实早在一年前,仁宗就曾病危,华山圣地掌教张伯端真人及天师张景瑞、医师朱自英前往宫中救治,为他延命一年,使其可以继子为续,这一次却是回天无术了。
值此老皇帝病逝,新皇帝登基之时,作为国师的张伯端真人自然要集齐圣地高道,一同前往东京,超度老皇,朝拜新君。
九大宗院符录宗主张景瑞,茅山宗主茅奉柔,科醮宗主刘志通,治道宗主周敦颐,上清宗主朱自英,健利宗主施肩吾,金液宗主彭晓,调神宗主周抱真等人各领本院修士四名,一同跟随张真人前往东京。
华山圣地精锐尽出,以至于华山圣地空虚,特别请去玉泉院主邵雍到镇岳宫中主持圣地。
而这样一来,我们这些玉泉院的信士们越发自由自在了。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宇宙间一片勃勃生机。无邪坐在书斋里,行存思内视之法来煅炼心神,经过一年多的修炼,我现在已经能够排除各种纷扰,达到内心的宁静。
他微闭着双眼,冥想着自己的身体,清晰的可以听到体内气血,如清泉一般叮咚流动之音。渐渐的流水声音愈大,而肌肤竟似变得透明,隐隐看到了血液流动之态。
这是他以往修行从未经历之境,说明存思炼神的修为又进了一步。按照道经的记载,依此修行下去,不但可以观血流之状,五脏六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从此百病不生,达到久视长生的目的。
无邪大为欣喜,正要继续探查,忽听外面有人大叫:“白陶子,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走走,躲在房中做什么?”
刹那间血流音形隐去,无邪从存思中惊醒过来。抬眼望去,看到王韶和沈括来到了院中。
沈括看到无邪正在坐斋,拉扯王韶,低声道:“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打忧了陶子的修行。”
王韶:“白陶子什么都好,就是与你一样,都有些呆气,坐在家里不吃不喝就能得道升仙么?况且他要学的那个健利宗法,讲究的是以动而行,要增加修行也该多出来活动活动。”
沈括:“这你就不懂了,大道中有动也有静,动、静交相运行才有了所谓‘万物生而变化无穷焉’。”
王韶:“你又在宣扬‘治道’的阴阳动静理论了,依我看掌握了阴阳动静也不足以久视长生,所谓‘孤阴不久,独阳不长’,应该推动阴阳交相作用,调协阴阳以养生。”
这数月中,玉泉院中众信士都在考虑应该祟信哪一种宗法,每日里见面就要研讨争论,沈括、王韶分别推崇治道和调神的道法,有机会便要辨论一番。
无邪一笑,站起身来,迎接两位老友,笑着说:“大鸟兄,你要想探讨阴阳交互作用,不该与玄子争论,应该去找贺栖真姐姐。”
沈括哈哈大笑。王韶却是面色不改:“学道修真原本就是两个人合体双修虽为圆满,似你们这样独身一人,纵然修成不死之身,又有什么快乐?白陶子你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了你也是不懂。”
他叹气说:“没吃过桃的人,又怎么知道桃好吃,还以为桃毛会扎人呢!”沈括哈的一笑:“大鸟,你吃过桃么?我看桃毛也没看见一根。”
三人说笑着坐到书斋里,仆人元重进来奉上热茶——无邪到玉泉院修行两年多来,因为年纪未满十六岁,还不能完全独立自主的生活,就在玉泉院外租赁一房作为书斋,由元重照料他的日常起居。白日里我到玉泉院中学习,晚上回书斋居住,这叫做“走读”。这几日因玉泉院停课,无邪白天也留在书斋里,王韶、沈括在院中无事,前来看我他。
王韶饮了一口茶,看到无邪红光满面,不知他这是存思炼神到了新境界之故,只道他住在院外,吃得好,睡得香,才养得精气十足,不由叹道:“真是羡慕白陶子,不用像我俩在院中‘辟谷’,饿得前心贴后心,哪里还有心情学习。”
道法认为,人食五谷杂粮,要在肠中积结成粪,产生秽气,阻碍成仙的道路。同时,人体中有三尸虫,专靠得此谷气而生存,有了它的存在,使人产生邪欲而无法成仙。因此为了清除肠中秽气积除掉三尸虫,必须辟谷。所以自打进入修真第三品以来,玉泉院中每日供应的饮食就以少食素餐为主,别人也还罢了,王韶一向是无肉不欢,无谷不饱,深以为苦。
无邪嘻笑:“引请大师不是特意配置了辟谷丹丸么?我吃过了,不但好吃还抵饿。”
王韶“呸”了一口,恼道:“提起辟谷丹我就上火,每日吃它嘴里都能淡起鸟来。”——这辟谷丹主要是服食药物以代替谷食,主要是豆、枣、芝麻、茯苓、黄精、人参配伍,制成丸膏,每餐口服一二丸,以代谷食。
沈括一笑,道:“修道就要有此艰苦,我看道经上记载,服药辟谷只是开始阶段,到了后来,要不饮不食,每天里要靠餐风吸露,采集天地灵气以生存。”
王韶面上变色:“若是那样,我身上的三尸虫子没饿死,我倒要先饿死了。”突然间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对我说:“叫你家老元拿去到城中买酒肉来,趁院主不在,先改善一下,一旦吸风喝烟,也能多顶上几日。”
无邪为难说:“不准食肉饮酒乃是院里的戒律,你若犯了,是要受到惩罚的。”
王韶:“怕什么,院主又不在这里,我就不信,他在镇岳宫里还能算出我在你这里吃肉饮酒了。”
无邪还在犹豫,书斋外面突然有人应道:“若是吃肉饮酒,算上小弟一个。”
三人向院中望去,只见一个肥白的胖子正从院外走进来,这人也是玉泉院的信士,名叫钱若水,乃是大宋商业钜子钱万金之子。他入学排在第四十一位,学号是个“金”字。
这位“钱金子”虽是巨富之子,性子却是出奇的吝啬,常常跟着别人混吃混喝,却从没有见他请过谁。王韶常说他这一身肥肉都是吃别人的肉长出来的。
钱若水本来年纪早已过了十四岁,但他耐不住玉泉院的清苦,在无邪书斋旁边也租来一间房,带着一个年轻的仆从居住。听到无邪院中喧哗,有布置酒席之意,忍不住跑过来想要混上一顿。
王韶本不耻他的为人,一向对他冷眼相待,此刻见他进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意说:“兄弟我今日发了点小财,想要请客,只是人太少没什么意思,恰好钱金子来了,人多了才热闹。”
钱若水大喜,欢颜道:“正是,人多了才有意思。”
王韶大声道:“好,我们这就去醉仙楼饮酒吃肉去,钱金子,今天我请客,大家一定要捧场。”
无邪和沈括都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在他力邀下,随他前往醉仙楼。
这醉仙楼是华阴城最豪华的酒楼,聘请的是东京大酒楼的厨师,味道那是没得说,价钱也是没的说。王韶竟然要在这里请客,请的又是他平时最反感的钱若水,无邪和沈括险些以为他疯了。
而王韶拿起菜谱点菜时,证实他确实疯了。
王韶点的是:冬菜扣肉,烩鸭四宝,火爆荔枝腰,鸡包鱼翅,玉簪绣球,豆瓣鲈鱼,再加一例沙参心肺汤。酒水是四斤花雕。
无邪和沈括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这小子一向穷的很,不会是想让我们掏钱吧。”
王韶神色自若,叫道:“我大鸟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请客就请最好的,大家尽管放开怀吃,不够咱们再上,我这里的钱足够用了。”说着解下荷包“当”的一声掷到桌子上。
听这声音,他的荷包里着实有几两银子,无邪和沈括心下稍定,小心翼翼的吃了几味,只怕吃多了给王韶将来向他们两个借钱留下了借口。
王韶和钱若水却是鼓足了肚皮,大吃特吃。
沈括食量小,吃了几味菜,住口不食。王韶道:“沈玄子,劳你大驾,到楼下给我选几样干鲜水果,等返回玉泉院时带上。”
沈括应声而去。王韶又对无邪说道:“白陶子,劳你驾,到后厨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吃人家的嘴短,无邪也出去为他效劳。当他走到楼梯口时,耳听王韶在阁中又叫道:“哎呀,我忘了告诉柜上沏壶好茶,老钱,你稍坐,我去去就来。”
钱若水“客气、客气”声中,王韶退出来,拉起无邪跑下楼去。拖起还在挑选干鲜水果的沈括,一溜烟的跑出了醉仙楼。
无邪和沈括莫明其妙的跟着王韶躲藏到醉仙楼附近的巷子里,只见王韶贼头贼脑的向巷外看了一阵儿,开始纵声大笑起来。
他们两个满心疑惑,只听王韶喘着气笑道:“这一次可算冤了钱金子这小子一次,让他以后再敢混吃混喝。”
无邪和沈括不解其意,王韶道:“我们三个跑出来,这一桌酒席的花销就要由钱金子算了。”
无邪奇异道:“你不是留了银子在桌上么?”
王韶笑道:“荷包里装的是我从你家里拿的铜镇纸,总得值三五十文钱吧,我们用三五十文吃了一桌十几两的大餐,你说值不值呢?”说道,又哈哈大笑起来。
无邪和沈括这才知道王韶是用此计冤了钱若水一次,王韶此人貌似粗鲁不文,实则颇为精细,往往能出人所不料的奇计,很有古之良将的作风。
三人躲在酒楼外,想要看看钱若水倒底如何处置,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正疑惑间,醉仙楼上突然传来惊呼之声,紧接着打斗之声大做。
三个人对望一眼,都是心下惴惴:“难道钱金子拿不出钱来,被人痛殴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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