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回去之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沈鹊已经准备去上班了。
薛凌本来想跟过去,但被自己的助理亲自抓住, 只能被押着去公司。
沈鹊其实昨天没怎么睡。
薛凌走的这几天, 她休息的也不是很好。
到她这个年纪,不少同一个龄人没结婚的吧事业基本也混到了一定水平, 糊口是正常状态,能养得起自己的爱好算是经济。
她虽然自己本身在财产上高人一截,但经历的太少, 即便有谢江汀帮忙, 但还是处于被抽陀螺的状态。
但这种累还累得心满意足的。
唯一的牵挂就是薛凌。
以前她是个没什么牵挂的人。
反正她妈挺好的, 有人陪着, 也不需要她养, 每天过得很是开心。
亲人也很好,各有各的生活,还算幸福。
现在陡然有了一个各方面乍看都很好的薛凌, 但这样的人偏偏最值得她操心。
一离开视线就各种担心。
可能是朝夕相处带来的习惯。
沈鹊把这种习惯归于薛凌刻意养成。
太心机了。
她看着薛凌上车后冲她挥手的样子想。
昨天回来之后她本来是打算给薛凌煮一碗她昨天自个儿在家试着包的饺子的,但这货回来之后洗完澡倒头就睡。
趴在床上,吹的半干的头发在枕头上流下了几道水痕。
神色很是安详。
沈鹊鬼使神差地伸手感受了薛凌的呼吸。
还好。
其实薛凌前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发现了对方的情绪不太对。
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 她发现自己和薛凌之间始终还是有一些始终跨不过去的东西。
无形的屏障。
每次她想去触碰, 也能发现薛凌有这种想法。
但这很难。
也不是没摊开过, 她甚至有时候会想自己既然这么在意,那么干脆就结束好了。
可惜这也止于想想。
止于想象里的干脆。
回到现实, 看到薛凌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 她又觉得心里软得只想和对方一起倒下。
一起呼吸, 入一个梦。
有什么事情,一个人解决不了,那就两个人一起解决就好了。
她伸出手,握住了薛凌的手。
饺子继续冷冻,哪天两个人都不忙了,一起吃就好了。
小夏在一路上对薛凌这种有事儿都不跟她这个助理商量的行为表达了高度的不满,但是口气太软,对薛凌造不成半点警告。
反而得到了几句勉强的敷衍。
“我记得我这段时间都没什么事儿,就几首曲子,做好了我直接发到邮箱就行了吧?”
薛凌看了看备忘录,对小夏说。
“是这样,不过经纪人想和你聊聊,大概是举办个见面会之类的,毕竟这种事情要策划一段时间吧?”
“好。”
小夏一直觉得薛凌好像不怎么喜欢和粉丝多接触,她在微博上的互动都是少之又少,最近阶段基本属于广告博,原创寥寥无几。
哦,也就昨天有一条。
小熊气球。
现在都开始卖同款了。
“您这次这么快就答应了?”
“是啊。”
薛凌睡醒没多久,但比昨天精神多了,“我本来就有这么个想法。”
“见面会?”
“感觉我的粉丝有不少问题想问我的,之前不是好抱怨粉了十多年居然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么?”
“哦……这个的确。”
薛凌之前没有经纪公司,行程也很私人,可能还有点懒,觉得见面会麻烦。
演唱会都是花钱重新规划的,后续也没采访跟进,办得干干脆脆,收的也是,导致巡演的后期一票难求,毕竟不少人都是抱着“就怕这家伙以后又懒到不开,先看了再说”的想法。
“那就商量商量呗,我老家那边的揽星也打算关了,关店时间大概是半个多月后,见面会的时间可以调在那个时候。”
“好……到公司了再细说。”
……
薛凌的经纪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艺人,平时还挺忙的。
加上薛凌也不混影圈,还算清闲,所以也不怎么碰面,不过交流倒是很合拍,没多久就出了套方案,叫策划去弄了。
她的团队本来人数就不多,不过效率还算高。
打算这几天赶个几套具体的方案来。
等打点好这些也都下午两点多了,薛凌在休息室趴了一会儿,没想到被一个还算陌生的号码给彻底吵清醒了。
这个号码她没存,但一接起来她就知道是谁了。
“薛凌,出来见个面吧。”
“好。”
薛凌看了看时间,“地点你挑吧。”
贺星语挑的是个高档的茶室。
薛凌打了个电话给小夏,和她说了一声,小夏倒是周到的很,“阿付现在不在,我送您去吧?”
“也行。”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薛凌随口问了句:“郑梧期呢?”
小夏啊了一声,“您说小郑啊?那个新来的?”
“不然呢?”
薛凌看了她一眼。
小夏不由得想起那个新人刚来的时候被不少人议论的话。
昕照的实习生挺多,但试用期之后转正就比较难了,走后门也不是很好走,毕竟顶头上司一向只认可能力,每个月的绩效考核就足够让一帮前辈战战兢兢,更别提新来的了。
她在昕照的时间也不短,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也算顺利。
郑梧期现在其实还在试用期,她的履历很丰富,作品也很优秀,只不过被分到薛凌这边小组的时候,和同事关系不是很好。
这个“不是很好”也不是交恶,顶多是冷淡。
年轻的女孩,审美能力在线,长得也很秀气,偏偏不合群。
哪怕笑起来的时候和和气气的。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也不讨人喜欢。
小夏也听说过什么郑梧期还挺有来历的,也算是官三代了,还有什么之前还是崔摄影团队的,这么轻易地过来想必……
开会的时候她也接触过对方,交接的资料都很清楚,小夏个人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工作伙伴的。
只不过最近似乎请假了。
“她应该是请假了。”
“请假?”
“嗯,我昨天刚问的,请了半个月。”
“哦……”
“您跟她认识?”
“不熟。”
薛凌回了一句。
小夏作为私人助理,对薛凌的私人情况了解的其实并不彻底。
顶多知道她跟沈鹊的确是感情很好,也偶尔会听薛凌将一些以前工作的事,至于其他的,薛凌似乎也不太想提。
她这张脸本来就让人望而生畏,性格稍微减弱了这点望而生畏,但里子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个疏离的人。
就应该被众星捧着,不应该跌落凡尘。
就像现在薛凌说去见个朋友,小夏也知趣地不问。
圈子里的私人助理多半是真的“私人,毕竟很多事情需要解决,艺人需要□□心的太多,要是助理一无所知,出事了就很难有个好的对策。
不过薛凌这样不怎么沾那些乱七八糟的,倒是没什么必要完全私人化。
“那我在这里等您?”
“没事,我要走了再给你打个电话就成,你有事就忙,没事就去玩吧。”
小夏哭笑不得地去玩了。
薛凌被服务生拎着去了贺星语说的那个包厢。
推开门的时候贺星语正好抬头。
饶是知道并不是同一个人,但这种陡猝不及防的对视还是让薛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过还好没拉上门。
但已经足够让贺星语冷嘲了。
“怎么,一副见过的样子。”
薛凌没搭理这种刻薄话。
虽然她平时能活蹦乱跳地贫嘴,面对贺星语的时候始终矮了一截儿。
“薛大导师真的很忙,说约个时间见面,还得让我亲自来问。”
“是我的错。”
薛凌坐到贺星语对面,她坐姿也不是平日在沈鹊面前东倒西歪的样子,正儿八经端端正正的,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反而有点陌生。
这种话贺星语听过很多次。
从少年时到现在,薛凌说这句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
第一次说的时候在医院的走廊,在贺星语母亲声嘶力竭的质问和推打里沉默许久,憋出了这句话。
带点哑。
当时明明很吵,这句话却偏偏很安静。
那个时候医院里很多人,贺家人,衣服上还沾着贺星依血的薛凌,薛凌乐队的朋友,还有薛凌姗姗来迟的父母。
薛凌本来就挨了贺星语母亲的一巴掌,没想到他爸来了之后不由分说地补了另外一巴掌。
但男人的力道和女人终究不同。
薛凌几乎站不稳,勉强扶着墙,她用了将近一分钟才站直,唇瓣抖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还滴着水。
她说:“是我的错。”
最后她被她的朋友扶住,那个看上去稍微成熟点的女孩给薛凌批了一件外套,几乎隔开了来自薛凌家和贺星依家亲人的指责。
“我今天也不是来骂你的,反正那天骂够了。”
贺星语说的是薛凌的采访播出的那天。
她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对薛凌的话其实一直很重。
这么多年站在作为亲人的角度,她对薛凌一向是有憎的,可能是贺星依在她心里永远定格,双胞胎从母体里共生来到人世以一样的面貌长大,少了一个,难免悲凉。
这种悲凉需要有人承担,所以薛凌一直在被贺家冷处理。
冷是贺星语的方式。
她父母则是更加极端的“不想让薛凌好过。”
在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她第一感觉是这个人惺惺作态。
可第二次看,又觉得她好可怜。
贺星语回国有段时间了,她在学术研究上成就还算可以,在这边上班。
当时在下班买咖啡的店里看到屏幕里的这个采访,能听到周围学生的议论。
屏幕里的那张脸实在太有吸引力,一眼惊艳过后还能百看不腻的类型,偏偏这样的眉眼低头讲过去的时候被愁绪浸染,变成隔着屏幕都要溢出来的悲凉。
一样的悲凉。
她和她们一样都不好过。
哪怕薛凌看着光鲜,喜欢她的人很多,周围议论纷纷的她真好看,声音很特别。
但她的枷锁贺星语一眼就看得出。
曾经万人演唱会里舞台中央那个低头唱歌的人,现在开不了嗓,陷在回忆。
回去之后贺星语看了一遍那个采访。
在听到“她不在了之后”难免冒火。
她性格本来就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了对方好久,薛凌那边很安静,安静到贺星语都快觉得自己回音都很吵。
薛凌还是那句“是我的错。”
她和贺星语记忆里那个扎高马尾的活泼女孩已经差得太多,岁月去掉了她太多的反骨,浸泡在无边孤寂里,成为苦涩的四个字。
贺星语的火灭了。
她想起她的姐姐。
那个总是细声细语说话不太像个姐姐的贺星依。
“阿凌很好,她值得最好的。”
“喂。”
贺星语伸手把放在一边的纸袋推到薛凌面前。
“搬家之后,这些东西本来是要被烧掉的,但我没舍得,你要看的话,就看吧。”
“不看的话,就替我烧了吧。”
薛凌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就几本本子。
她抽出一本,翻开一看。
扉页就是——
“孤鹤从来不得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