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之后一帮人聚了个餐, 虽然沈鹊对霜承已经算熟悉了,但面对一桌都类似于薛凌“娘家人”的情况还是有点发怵。
其实也没一桌,加她和薛凌也才四个女的。
祁从心和尤西真。
祁从心沈鹊是第一次见,不想薛凌给她看的照片那个样子,头发染回了黑色, 肤色有点黑,笑起来倒是蛮和善的。
尤西真的话虽然也聊过, 但说熟也不是很熟, 现在一块吃饭,沈鹊听她们提起从前, 也不知道怎么插话。
最细心的是尤西真,讲着讲着就会把话题绕到沈鹊身上,最后反倒是倒出了一大堆薛凌之前的糗事, 再加上祁从心的友情放松,薛凌小时候骑自行车一头栽进绿化带的事儿都被翻来覆去地笑了好几遍。
薛凌:“你们还笑啊, 太不给面子。”
沈鹊:“噗。”
祁从心讲话很幽默, 虽然之前有听过薛凌讲祁从心和她们乐队里那个鼓手的故事,但真正见到本人,沈鹊发现对方看外表看不出多少深浅来。
她只是了解了大概, 故事的深层, 她光是听到这个表层,就觉得已经够难过了, 乍看祁从心这么随和, 其实还有点讶异。
倒是薛凌, 玩笑照开,劝酒的时候狠得不像话,自己倒是滴酒不沾,美名其曰自己找打代酒的了。
“代酒的”拧了拧眉,翘着尾音嗯了一声。
薛凌做了个老婆的口型。
尤西真叹了口气。
沈鹊耳朵都红了。
薛凌见好就收,“那多吃点肉呗真真姐。”
尤西真看着碗里的烤肉,笑了一下,问她:“是有去医院看过了?”
“什么?”
薛凌问 。
“这儿。”
尤西真指了指喉咙。
薛凌哦了一声,“差不多吧。”
“那我先祝你……”
“不了吧,”薛凌把烤盘上的五花摆得整整齐齐,“等我真的能唱歌了再祝福也来得及。”
“也是。”
一顿烤肉吃得还挺晚,祁从心喝得有点多,最后是尤西真开车送她回去的。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吃得挺少的,吃饱了吗吗?“
回去的时候沈鹊问薛凌。
薛凌原本一直看着窗外,听到沈鹊这么说转过头来,“因为你没喂我啊。”
沈鹊:“……”
她原本想骂薛凌一句的,这个人这张嘴永远改不了占便宜的调调,但余光里的薛凌表情不大对,让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薛凌。”
“嗯?”
“你心情不好?”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薛凌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食指在嘴角往上一顶,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来,“就是感觉被这帮人喜欢很幸福。”
“但一想到我并不能回到以前,就忍不住低落。”
她很少用这种口气说话。
沈鹊认识薛凌以来,薛凌说话总是轻佻的,对她是轻佻,恋人之间的暧昧的打趣还有肆无忌惮地索取,对旁人可能会端着一点,对着镜头严肃一点,面对采访可能稍微剖析,稍微交代,但也不会完全交代。
今天她对粉丝的那些举动,在沈鹊看来总有点悲怆的意味。
她想对她们好,但她实在拿不出她最好的东西了。
不对等的喜欢,以至于她的骄傲看起来并不理直气壮。
沈鹊有时候想说当明星其实不用这么费劲的,有人喜欢,有人为你花钱,你稍微意思意思,她们的过度解读都足够你接下来好几年的被喜欢了。
但是对薛凌她说不出口。
因为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一方面她心疼,另一方面她又无可奈何。
但薛凌能这么和她说,意味着她在一点点地妥协,又像是放手不想计较了。
想抱抱她。
沈鹊的车停在观光大道上,在薛凌惊讶的目光里,沈鹊抱住了她。
“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这种话其实说出口怪难为情的。
沈鹊母亲节对着蓝老师都很难开口说一句妈妈我爱你,她这种艳丽的皮囊下藏着一个羞赧的灵魂,稍微一展开,芬芳弥漫。
薛凌被这股芬芳呛得险些流泪,她艰难地抬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你真是的……”
观光大道,观的是潋湖的夜景。
薛凌被沈鹊抱着,看着车窗外潋湖两边的灯光,扯了扯嘴角。
回酒店的时候沈鹊先去洗的澡,薛凌躺在床上玩手机。
等沈鹊睡着了,薛凌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衣服走了。
来接她的是谢如苍。
对方今天打扮得倒是和以前不一样,看上去还挺复杂。
看到薛凌一身轻松的样子,她也没多说。
车一路开到潋湖的景点范围。
凌晨两点,空空荡荡的,霓虹灯也黯淡了许多。
“你上次,是怎么把我们带出来的?”
薛凌突然开口。
“一线香提醒我,我也是从夹缝进去的。”
谢如苍笑了笑,“太不正规了。”
拂尘寺非人非妖非鬼,游离在外乍看,管的不多,拥有的权利也不多。
如果真正要进入霜承的背面,正儿八经的入口在潋湖。
而她能当时能进去,钻的就是拂尘寺那口和潋湖相通的井。
薛凌能带着人进去,靠的是她筏的身份和天降之水与潋湖谁一脉相承。
车停在景区停车场,谢如苍带着薛凌往平时坐船的地方走。
太安静了,风吹来,湖水都不会吹皱。
薛凌看着谢如苍叩开了那个售票窗口,暖黄的灯亮起,不知道谢如苍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灯灭了,谢如苍拿着一张票,冲薛凌招手。
她们站在渡口,薛凌看着潋湖湖中心那高仿西湖三潭印月的三个石柱,余光里谢如苍在看表。
“等多久?”
“还有两分钟吧,得正点。”
“没想到大半夜还有人上班。”
谢如苍听到薛凌这么说,笑了一下,“也不是每天都有人上班,每个世界都有规则,我知道的比你多点,但也要守规矩,有些东西的来源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手里的票薄得近乎透明,闪着金光。
今晚月亮很圆,月光很亮,透着这张票,月亮都变成了金月。
“来了。”
薛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石柱升起,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从旋涡里冒出来,往她们这边过来。
船上没人,谢如苍跳上了船,薛凌也跳了上去,她看着谢如苍把船票放在了床头的那个木狮子嘴里,紧接着船又晃悠悠地回了旋涡,一点点地往下沉。
“筏看到的船是这艘么“
谢如苍问。
她坐在船上,看上去很惬意,一点也不受摇晃的影响。
去往霜承背面的路并不短暂,四周都是水汽,薛凌觉得自己的头发都湿了。
“不是。”
她摇了摇头,她的经历很少,第一次是送走爷爷,第二次就是送舒绵的外婆。
送爷爷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看到,可能年纪太小。
送舒绵的外婆的时候又看到渡口,也看到了船,但有摆渡人。
“这样啊。”
谢如苍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薛凌听到水声里,她模模糊糊的一句:“这天地也太大了。”
等最后平静下来,薛凌看到的就是上次她来的那个妖鬼口,船漂浮在黑水上,远处鬼城灯火绵延,隔绝妖界的无垠之门闪烁着蓝光,冷暖之下,倒显得镜像的人间那么热闹。
她们下船之后,船就不见了。
谢如苍带着薛凌跨过黑水,轻而易举地到了鬼城的入口。
非人的力量看上去总是惊心动魄,薛凌抿了抿嘴,不可避免地想到祁从心,想到郑灵均,最后低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好了?”
谢如苍停在鬼城入口点着火的狰狞图腾前。
她的手上拿着的是薛凌给她的沈鹊的八字,还有前世今生。
当初薛凌找上她,就是为了给沈鹊续命。
在听到薛凌说出这个意图的时候,谢如苍难免诧异。
她对薛凌的了解不多,顶多是先天知道对方隐隐不凡的过往,今生里璀璨的一生,还有斩不掉的业障。
但这样的人,求生欲往往很强。
她反反复复确认,到现在还在确认。
薛凌却还是点点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我想好了。
谢如苍叹了口气,她看了薛凌一眼,她们面前是巍峨的鬼城,远处看灯火绵延,犹如人间温暖。
她也踏不进去的地方。
世界的规则无形有形,要获得什么,就必须失去更多,她自己的一生太长,长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人一直活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为了职责一直奔波。
可是倒过来来想,不奔波,不活,即便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一生也没什么别的意义。
一方面,她又羡慕薛凌。
对方活得太明白,回溯书的前尘过往都塞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却把以前和现在分得清清楚楚。
“钥”在人的体内,如果不强行取出或者完成心愿取出,等到死后自然剥离,如果能控制得住那股心神的影响,其实是没什么大碍的。
但一般人很难控制。
薛凌这样性格的人都一直痛苦着。
“你真的放弃集齐五钥了?”
谢如苍的手上捏着沈鹊的回溯往昔和今生命纸,又问了句。
“那你愿意解除沈家的寿命诅咒么?”
薛凌抬眼反问。
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她之前也不是没问过。
谢如苍早就表示过这个契约是经由浮莱之匣订下的,浮莱之匣的材料就是上古银杏,而制作这个匣的偏偏还是上神,神之契约,她一个中介也做不了主。
哪怕沈家是她拂尘寺找的倒霉鬼。
“别废话了。”
薛凌看了一眼燃烧着的狮口,只要把沈鹊的命纸塞进去,以她的血为引,就可以把她的寿数续到对方身上去。
“我的钥取不出来,郑梧期的也取不出来,就那样吧。”
“只要她……以后没有孩子,沈家也没有可以继续延续诅咒的人,浮莱之匣什么妖王的,都不归她管了。”
“活着就好,开心地活下去。”
想到沈鹊,薛凌还是笑了笑。
与此同时,谢如苍把命纸扔进了狮口的火里,薛凌毫不犹豫地上前,手腕里涌出的血随着燃烧的纸页像是在透支她的生命。
谢如苍站在一边,她一直是一个旁观者的存在,在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早就是局中人。
薛凌的痛苦肉眼可见,但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算什么呢?
这是爱么?
她摊开手,她的手掌没有纹路,如同上好质地的玉。
一阵风吹来。
薛凌扔在地上包里的浮莱之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浮到半空中,一颗鲜红的心从远处飘来,浮莱之匣打开,在薛凌讶异的目光里,除了她之外最后一把钥居然自己回归了。
她手上的伤口还冒出汩汩的鲜血。
有人拉住了她,手按在她的伤口上,那个破口居然愈合了。
“你……”
“阿凌,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