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苍认识沈鹊。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脱离大众传媒的原始人, 偶尔也会看看新闻。
加上薛凌也是霜承的名人了。
名人的女朋友, 自然眼熟。
沈鹊十六岁的时候她见过对方一次, 小姑娘小小年纪就长得过分艳丽,被梦靥住的那张脸即便脆弱, 也能看出不同寻常的殊色来。
只不过她收拾掉那几个烦人的妖怪, 沈鹊还是没醒。
沈家后代身上的匣气很重, 普通妖怪难以近身,招惹到的反而都是实力不敌的妖。
那天谢如苍撞了一兜道行还算高的刁妖,心情愉快地走了。
又过了好几年, 沈鹊的母亲打开了她父亲的遗物, 沈鹊得知了前因后果, 终于走向既定的命运规划, 谢如苍又见了她一次。
当然她叫了别人代劳, 自己躲在背后看。
小姑娘长大充分体现了什么是人傻钱多,也就仗着脸长得凶, 不然可能会被抢钱。
一口价就一口价, 收到六十万转账的时候谢如苍还有点后悔说少了。
毕竟钻裂缝去无垠之门下面挖东西还挺不容易的。
距离上一次见面又过了很久了。
她们终究还走上了既定的轨迹, 缠绕的劫缘隔了千百年还是得解开。
旁观的人不敢点破,插手也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但在这个时候面对沈鹊这种“我女朋友为什么会跟了你一夜”的眼神还是不可抑制地怂了。
“你好。”
长得确实普通的女人声音有点轻。
沈鹊看了她一眼。
天还没亮,天边隐约泛着蓝光, 不再是前几个小时的漆黑一片。
她的目光在谢如苍脸上逡巡, 觉得老郭形容的还挺有道理, 明明也不算是特别路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转头就忘。
“薛凌呢?”
“后面呢。”
谢如苍开了车锁,沈鹊不由分说地拉开后车门,看到了躺在后座的人。
“薛凌。”
沈鹊那点气还没消,推她的力气有点大,薛凌从座椅上滑了下去。
但却没有醒。
沈鹊当她在装死,伸手拽住薛凌的胳膊,“你起来。”
薛凌还是没反应。
谢如苍小声的“那个……”被沈鹊忽略了。
沈鹊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停了,薛凌的手冰冰凉凉的,脸也是,她伸出手指在对方鼻下颤颤巍巍地探了探,发现还有呼吸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但神色又凝重起来。
太微弱了。
“她……”
“她没事。”
谢如苍说。
说完她自己也下了车,反正车也开不进去了。
小雨沾衣欲湿,谢如苍看沈鹊摸了摸薛凌的脸,她刚才的气焰一下子都被压了下去,喉咙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大概是和薛凌说的吧。
但现在薛凌不省人事,谢如苍想了想,也只有她能说清楚了。
她叹了口气,“要不先进去坐一会儿吧,薛凌现在太虚弱,我还得找人找找怎么让她恢复。”
“好。”
沈鹊弯腰想去抱起薛凌,但没成功,最后还是谢如苍搭了把手。
她看了眼沈鹊的高跟鞋,“我背着吧,就一点路。”
沈鹊低头,看着自己踩在石板路上的尖头鞋,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握紧了拳头。
确实只有一点路。
谢如苍把薛凌背到了上次那个房间,放到了床上。
沈鹊一直很安静,但谢如苍总觉得她憋着一口气没发作。
这种情况对她这种千百年孤家寡人的存在来说实在有点麻烦,她在屋内烧了壶水,然后拉了支凳子,对沈鹊说:“坐。”
沈鹊还是坐在床边,她拉着薛凌冰凉的手,其实有点无措。
虽然信誓旦旦地想找到这个人要狠狠地骂上一顿,但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她就特别茫然。
在一起的日子不短,其实大多数的问题都是薛凌解决的。
感情上的问题薛凌自己没办法解决,沈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现在真正有了不得不重视不得不解决的问题,对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真的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凉了一点,命魂被烧都是这个反应。”
谢如苍从桌上拿了橘子,一边剥一边说,橘子味弥漫在空气里,倒是让沈鹊放松了一点。
“什么是命魂被烧?”
沈鹊微微侧身,看着谢如苍问。
“听上去是不是特别像玄幻小说?”谢如苍感觉气氛还是紧张,开了句玩笑,但看到沈鹊微红的眼眶,还是收起了这幅态度,咳了一声。
“就是她用她以命续命。”
“以命续命?”沈鹊重复了一下,“给……我?”
这一点也不难猜。
其实沈鹊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期限了,和薛凌刚在一起她还会考虑这个问题,钥一把把地回来,她自信这个问题会被解决,也没放在心上。
所以薛凌说的她会解决,就是这么解决的吗?
凭什么。
自以为是。
沈鹊这个时候开始写羡慕起那些骂人特别厉害的朋友来,一定非常痛快吧。
不爽就变成脏话蹦出来,总比她现在压在心底,不知道怎么表达来得强。
“是。”
谢如苍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不过每次成功,以命续命是得完全燃烧才生效的,她没成功,所以只是因为命魂被燃烧而虚弱。”
“没成功?”
“浮莱之匣呢?”
沈鹊想起薛凌当初提出的要求。
“一切都结束了。”
谢如苍一边点头说,“是你们的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五钥?”
“理论上是五钥集齐,沈家也算完成了责任,毕竟是你们丢的。”
谢如苍被酸得眯了眯眼,她的头发有点毛躁,用小拇指往耳后勾了勾。
“所以无垠之门,也就是妖界之门打开,我得把还在这边逗留的妖都送回去,啊好麻烦。”
女人嘀嘀咕咕的。
“既然集齐的五钥被拿去开了那个什么妖门,那为什么当初要分成五份?”
沈鹊问。
“因为那扇门,封的并不是妖,而是你们几个的恩怨,我记得霜承野史应该有些。芩藏了结了妖王鸩,把她的躯体封于妖界的那扇无垠之门。但神虽然是神,也没办法掌控这些有关天道的宿命,他只能尘封,延迟,让人间恢复秩序,至于恩恩怨怨,等到一定的契机会解决的……”
谢如苍捂着腮帮子,眯着眼说。
“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呢。”
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那位前任神仙。
现在真的是个人,也挺麻烦的。
“那我,是谁?”
“我只能看出你以前是谁,但你自己经历的,我是看不到的。”
谢如苍挠了挠头,“回溯书在的话就好了,可惜郑梧期已经死了。”
“你说谁死了?”
“郑梧期,怎么,你认识?”
谢如苍问完又想到了,“也是,你应该认识。”
沈鹊听得云里雾里,谢如苍叹了口气,“具体的以后让薛凌和你说,我和你交代个大概。”
……
谢如苍不擅长讲故事,完全就是陈述,但前后条理清楚,沈鹊大致是听懂了。
她其实有梦到过不少谢如苍讲过的内容。
但断断续续,她以为是别人的故事,但没想到是她自己的。
是一只鸟,也做过灵宠,也喜欢过一个人。
梦境里她觉得喝薛凌相似但又不像的那个人,原来还真掺杂在纷乱的前尘里。
她作为鹊被杀之后,太羲杀了鸩,但自己也因为重创而倒下,最后是一个陌生的神收场。
她兜兜转转,生而为人,成为了现在的沈鹊。
太羲紧随其后,变成哪怕性格天差地别也难掩骨子里缥缈气的薛凌。
而鸩,她也为人,是贺星依,是郑梧期,最后,居然自己剖心散尽妖力而亡。
所以薛凌从霜承回去之后奇奇怪怪的原因是这个?
所以她早就知道郑梧期是贺星依?
沈鹊脑子很乱,哪怕她自己已经梳理了前因后果,但还是觉得心思太难揣测。
无论是谁的。
每个人都有私心,每个人又都无畏。
除了她。
她一无所知,被薛凌保护着,到现在居然要从第三个人口中得知自己也被包含在这段曲折绵延千年的故事里。
连落幕都没她。
“别想太多。”
开水沸了,谢如苍把木窗开得大了一些,天已经亮了一半,雨夜停了。
她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给沈鹊,“霜承特产。”
有人敲门,谢如苍开门,和外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提溜进来一大包中药一样的东西。
“薛凌还欠我一件事没做,我也在等她醒。”
她把药包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喝了口茶,“不过她估计得睡上个把月的,沈小姐要是不嫌弃,她人待拂尘寺我也能照顾到。”
沈鹊摇了摇头,“我照顾她就好了。”
“过程挺复杂,”谢如苍拍了拍额头,“沈小姐不用担心,我还巴不得她醒呢。”
“当然你小时候被靥住了也废了我不少功夫。”
“我妈说的果然是你。”
“对啊。”
谢如苍笑了笑,“所以相信我就成,个把月后保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薛凌。”
……
昕照那边沈鹊替薛凌做了说明,理由是薛凌治疗去了。
她北京霜承两边跑,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更加难以接近。
如果以前只是看着凶艳,开口还觉得不难相处,现在就是里里外外一个样儿,把谢江汀弄得头大。
虽然这样的沈鹊带出去的时候非常靠谱,独立到一个人就可以撑起品牌发布会,但她的状态还让谢江汀有点发愁。
最后和总监余芙一起请这位大老板赶紧去散散心。
班也不要她上了的那种。
沈鹊哭笑不得地被这两位损友轰了出去。
她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工作群,一水的红包,不知道在庆祝什么。
她正打算关了开车回公寓的时候,微博弹出了消息。
特别关注人消息。
@薛凌:今天天气好好啊。
沈鹊的手有点抖,隔了将近三个月的怒气陡然又冒了出来,她点开薛凌的微博,发了一条私信——
“我们分手吧。”
然后迅速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给她订一张最近的机票,她打算出国散散心。
还在办公室的助理有点茫然。
“尽快!日本欧洲澳洲都行!不许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