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直深夜, 山间两面危崖, 形势险峻, 崖上杂草荆棘,经山风一吹, 飒飒作响, 那黑黝黝的一团, 还在不停地摆动, 叫人瞧着分外阴森, 只觉毛骨悚然。
力竭神疲的周庭谨独行在栈道上, 虽然前后都有侍卫们用绳索牵着他往前走, 可大家伙儿的神情还是如临大敌。
毕竟眼前之人可是周士清膝下最有能力的嫡长公子, 万一周庭谨在这山崖上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只有陪葬一途,因此一个、二个的都格外的小心,不敢稍有差池。
这厢周庭谨走到栈道正中央,却觉前面崖壁下面的杂草缓缓晃动,周庭谨心生诧异,为何这杂草跟风吹的方向似乎不太一样?
周庭谨将火把举高, 往那草缝处定睛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寒光疾速闪过, 众人猝不及防, 那栈道的绳索以及连着彼端的绳子齐齐断裂。
出事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公子小心!赶快抓住属下的绳子!”不知是谁率先喊了出来。
然而周庭谨探身往前虚空一抓, 却什么都没抓着, 他脚下没了能踩的地儿,紧跟着就往崖下坠去。
那些个侍卫急急凑到崖边,将断绳甩出去救周庭谨之时,已是不及。
而收刀入鞘的苏慕渊,趁着侍卫的注意力都在坠崖的周庭谨身上,足下一点,其后就好似一只展翅大鹏一般,也急速往山崖下掠去——
……
次日一早
说来也怪,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阮兰芷和郑柔两个竟睡到天光大亮,方才相继转醒。
不知何时,苏慕渊一行人已经出了山谷。
醒来之后,阮兰芷凑近小窗,掀了棉帘眯着眼儿朝外看了看。如今深山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崇山旷野,人烟罕至,放眼望去,分外荒寒。
几个赵家子弟打马走在前面,马蹄声统统被淹没在这皑皑的积雪里。
再往前走,地势渐高,车马在崎岖的盘山道上行走着,可这车厢里头竟然一点儿都不颠簸。
阮兰芷不由得惊奇,她坐了这样多年的马车,赶车功夫再高,碰到碎石子儿或是有坑洼的地方也得颠簸摇晃几下才是,可苏慕渊俨然是御马高手,他驾的马车如履平地,十分平稳。
苏慕渊甚至不用看地面,都知道路上哪儿有坑,或是哪儿有凸起的石头块,那缰绳牵在他手里,就好似会探路一般,能够避过所有颠簸的地儿。
这样的御马功夫,真真乃是当世顶尖的。
坐在辕板上赶车的苏慕渊,听到车厢里传来细微响动,立刻回过头来说道:“阿芷醒了?饿不饿?”
“嗯,不怎么饿的。”阮兰芷迎着寒风,冲自家郎君说道。
“外头风大,你坐进去点儿,别敞着风了。”苏慕渊探过身来,将那小棱格的轩窗关得只剩一道缝儿:“你两个吃点东西吧?”
“太干了,我咽不下。”阮兰芷摇头回道。
早上起来,大多是没什么胃口的,加上那些个烧饼、蒸饼冷了之后硬邦邦又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阮兰芷平日里吃的东西,多半是些脍细好咽的精致吃食,吃的时候又是斯文秀气地慢慢儿吃,甚至连米饭都是数着颗粒在吃的,她哪里肯吃这些干粮?
“那就喝点儿水吧,你两个撑一撑,再走个半天的路,大约也能到下个城镇了。”苏慕渊担忧地往车厢看了一眼。
娶了一个娇弱人儿就是这样,你成天有操不完的心。担心她吃不好,睡不暖,还担心外头那些个野汉子觊觎她,企图拐走她。
“这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什么可吃的食物,到时候再给你找些容易克化的粥吃吧。”本先这一路上有追兵,所以苏慕渊专门挑这些个艰难险阻的山路来走,大家都想快些儿走,最好一鼓作气赶到晋江码头去,等进入了连州范围内,大家才算是真正的脱离险境了。
可后来苏慕渊又考虑到车上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头一天还行,再多两天,她们肯定吃受不住。
苏慕渊特地仔细观察过阮兰芷,发觉娇妻自打从庄城出来之后,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昨个晚上自己还特地亲手烤了肉夹饼给她吃,也没见她多吃两口,苏慕渊心疼娇妻状态不好,思来想去,晚上还是得找个城镇住店才行。
“我也不想喝水。”阮兰芷神情恹恹地答道。这样恶劣的天气,囊袋里头的水都快冻成冰渣子了,吃到嘴里,非把牙齿都冻掉不可,她哪里敢喝。
“还是喝一点儿吧,是热的。”苏慕渊似乎明白阮兰芷的顾虑一般,递过来的水囊袋连外表摸着都是温温的。
阮兰芷依言接了过来,小小的啜了一口,这水果真是热的:“阿柔,你也喝一些吧,暖暖身子!”
阮兰芷又将水囊递给靠在她身旁的郑柔,示意她也喝一些。
实际上这囊袋里的水早就冻结成冰了,苏慕渊将囊袋拿在手里,运气于掌心,很快地,那囊袋里的水就沸腾了,他还是特地放凉了一些才递给阮兰芷的。
郑柔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又开始嚷饿,这郑柔虽然和阮兰芷同岁,可她毕竟是个心智不全的姑娘,吃穿住行基本上都是阮兰芷在照顾她的。
阮兰芷从食盒里取了一枚抹了蔗浆的糖饼给郑柔,傻乎乎的姑娘急急接过,双手捧着就开始啃了。
郑柔倒是个胃口好的,对着那冻得硬如磐石的面皮,竟然也能啃得津津有味,权当磨牙了。
苏慕渊心疼娇妻吃不好饭,在路上也不想耽搁,他加快了速度,一心只想早些进城镇,好带阮兰芷去街上吃些热饭热菜。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整天,终于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赶到了林城。
实际上,若是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再过一夜就能抵达晋城了。
而出了晋城城门再往北走个五十里地,就是晋江码头,晋江的对岸正是苏慕渊的统辖范围——连州。
苏慕渊在连州的驻营,就在晋江边上不远。
眼看着再忍一夜就能抵达目的地了,可苏慕渊实在不想再让阮兰芷遭罪了,晚上还是让她睡在温暖软和的客栈里才好。
林城比庄城还要萧索,进了城之后,家家户户也是门扉紧闭,足不出户,沿街的民房连门口照路的灯笼都没挂几盏,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哪里像京城的街道,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亮如白昼,繁华热闹。
等一行人找到旌旗上绣有“赵”字的客栈时,苏慕渊赶紧把阮兰芷抱了下来,这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苏慕渊动作轻柔地将阮兰芷抱进厢房里,他隔着烛火细细打量怀里娇妻,饶是在梦里,阮兰芷的眉头仍然紧锁,又长又翘的羽睫将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遮住,投下了一小片青黑色的阴影。
苏慕渊瞧着瞧着,不由得自嘲一笑,本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给她安稳未来,谁知她如今所受的苦难,却都是由自己给她招来的……
这时下人送来煨好的热粥,苏慕渊一手接了过来,又挥退了下人,这才舀起粥来要喂给娇妻喝。
“阿芷,喝点儿粥、洗个热水浴再睡。”苏慕渊担心地握住阮兰芷细滑的手腕,他探了探脉搏,见无大碍,这才轻声唤醒她。
阮兰芷不知为何,明明在马车上坐了一整天,哪儿都没去,却越睡越乏,现在只觉眼皮子好似千斤重一般,连睁个眼都困难。
“……嗯,不吃了,郎君……我好困,你就让我睡吧。”阮兰芷软绵绵地靠在苏慕渊的怀里,娇兮兮地同他撒娇,她是真的没有什么胃口。
苏慕渊不忍心打扰娇妻休息,可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怎么行?
临了,苏慕渊只好将粥都吃进自己嘴里,再哺给她,顺便大掌隔着衣裳覆在那高耸如云的玉团儿上,趁机占点子便宜。
苏慕渊这样对她,若是放在平时,阮兰芷早就跳起来大叱他不要脸皮、不知羞耻了。今天竟然没多大反应,反而是任苏慕渊给她一口一口地哺喂粥食。
看来的确是累怀了。
其实苏慕渊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香馥可口的人儿就毫无防备地偎在他怀里,偏偏他除了喂食,还不能做些别的什么。
毕竟阮兰芷都累成这样了,再狼性大发也实在是不太合适……
喂完了粥,气闷不已的苏慕渊索性出手点了阮兰芷的睡穴,让她好好儿睡。然后叫下人抬了热水来,亲自伺候她洗了个热水浴后,浴毕,燥火难消的苏慕渊仅仅只给阮兰芷裹了件纱罗小衣,连兜儿和亵裤都给省了,就这样搂着她盖着被子睡去了。
怀里的小人儿睡得不省人事的,他还怎么做恶事?
阮兰芷躺在热乎乎的胸膛上,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这一夜,大约是她这几个月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可苦了她郎君,被胸前的小娇妻无意识地撩拨得火烧火燎的,却还不敢有所作为。
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苏慕渊铁青着一张俊脸,叫人觉得森冷可怕,而阮兰芷却是气色红润,面泛粉光,精神也恢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