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泽丰此话直指苏慕渊, 张宗术闻言, 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他蹙着眉头对薛泽丰道:“玉松, 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元朗乃是堂堂天策大将军, 他岂会插手内宅之事?再者, 元朗当时人在术北, 又是如何能知道阮思娇怀了身孕?”
张宗术生于武将世家, 自小通读兵法, 他性子孤傲, 鲜少将旁人放在眼里, 若说他这辈子佩服什么人的话, 苏慕渊恐怕就是那其中之一。
却说张宗术曾跟着苏慕渊征战塞北的时候,是十分不服气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的少年将军的,后来张宗术追着突厥兵,进入白雪皑皑的山谷里迷失了方向,若不是苏慕渊耐着性子一寸土一寸土地坚持翻找,只怕他早就冻死在大山深处的雪窟里了。
“还真是可笑的很,骠骑、骁骑、云骑三位将军统统都归了京, 独独这天策大将军拖到三月初才回来!你自说罢,这样长的时间里,你又是如何知道他都干什么去了?说不定他曾回过京城呢?”反正这轩馆里都是自己人, 薛锦珍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要我说, 苏将军就没安好心, 这大半年来我们不知给莺莺送了多少信儿, 可莺莺压根就毫不知情,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被他给截下来了!”薛锦珍是个藏不住话的,她本来一直希望自家哥哥娶阮兰芷进门的,谁知半路杀出个威远侯,之后的事儿统统都乱了套。
虽然薛锦珍一番话也是无根无据的,可不得不说她还真是歪打正着地说中了部分真相。
张宗术被薛锦珍似嗔似恼地反驳了一顿后,立时就将苏慕渊给抛诸脑后了,毕竟兄弟再重要,也抵不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不是?
张宗术颇有兴味地冲着薛锦珍笑了笑,道:“那珍儿倒是说说看,元朗截这些书信做什么?”
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是不待见他,反倒激起他的征服谷欠,令他越发地对你上心了。
是啊,这也是阮兰芷心里难受的地方。
实际上阮兰芷并不气恼苏慕渊扣下书信,而是气他为何不告诉自己。
成亲到现在,苏慕渊同阮兰芷也相处了有一段日子了,尤其是这两个月以来,阮兰芷强烈地感受到苏慕渊对她视若珍宝般地呵护。
若说苏慕渊存了什么坏心思,阮兰芷是不信的,毕竟他若真想害自己,又何必费这样多的心思来讨好她呢?
因着苏慕渊的缘故,阮兰芷活了两遭,两人一同经历了许多事儿之后,阮兰芷渐渐解开了上辈子的心结,如今她早已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将托付给苏慕渊了。
纵使这人心思阴沉,手段狠厉,可她心里很明白,苏慕渊根本就不可能会害自己。
可是,他瞒着自己扣下书信也是事实……
其实此时的阮兰芷心里也有些生气,她是这样地相信自己的郎君,可他显然从未相信过她,不然也不会在做下这些事儿之后,只想着瞒着她、哄着她,一句解释都没有。
阮兰芷是个心思细腻的聪慧女子,她并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在烽火战乱的时候,薛、阮两家的书信本就很难送到她手上,就算平安送达,那也难保不被有心人动了手脚,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可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拖郎君的后腿呢?
薛锦珍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理直气壮地道:“我哪知道他截信做什么?或许,或许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截就截了,还要什么理由呢?”
“哼,你同他是一丘之貉,你当然帮着他说话了!还有,你,你可不许再叫我珍儿了!”
薛锦珍那叉着腰、鼓起腮帮子的样儿,看得张宗术直发笑,他心道:怎么会有如此有趣的姑娘呢?就连她娇蛮无理的样儿,都是这般地勾人心弦……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倒是想问一问,京城戒备森严,周贼必然派人对薛、阮两府严密监视,那这些书信又是如何送出去的?莫非周氏派系还有你们的熟人不成?”张宗术毕竟征战多年,一句话就说中了要害。
“先不提元朗,你们给玉松送的家书,可见他回过一封?”
是了,别说阮兰芷没看过信,甚至连薛泽丰都没有给薛府回过家书。
只一眼,张宗术就看出阮兰芷是个明白人,纵使薛泽丰说了如此令人伤心的话,也没见她情绪有多大的波动,看来她还是十分拎得清的。
实际上轩馆里的四个人,除了薛锦珍之外,其他三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这截信的道理,其实也很容易说通,你们写的书信,都是通过驿使往返送达的,这大半年南北时局不稳,试问没有周贼的允许,谁的信能送到外地去?”张宗术耐着性子给傻兮兮的薛大姑娘分析当时的形势。
“经过敌人之手送来的书信,里面的内容恐怕早就不值得相信了,说不定他们还设了圈套正等着你去钻,若珍儿是元朗,你明明知道那信有问题,你还会把它们送给嫂子看吗?”
张宗术一番话直噎得薛锦珍说不出话来,临了,他还要再补上一句:“战场上可容不得一点儿差错,正所谓关心则乱,说不定嫂子见到信里的内容之后,急匆匆地收拾包袱就回京城去了,你想想看,这岂不是正好给周贼提供了要挟元朗的机会吗?试问……谁会傻到把自己的弱点送到对方手里呢?”
薛锦珍的小嘴张了又张,却没法子说出反驳的话来,经过一番解释之后,薛锦珍马上就明白了张宗术的意思了。
照他这样说,扣信的确没错……
当然了,理是这个理,可在情感上还是让人难以接受,退一步来说,向来疼阮兰芷的大万氏当时若真是病危了,可苏慕渊却铁了心肠执意隐瞒实情,等以后阮兰芷知道了真相,这夫妻两个可该怎么相处呀?
显而易见地,阮兰芷心里也是在气恼这个,夫妻两个若是连句真话都没有,那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呢?
而一直盯着阮兰芷不出声的薛泽丰,则是另有盘算,他看了半响,突然开口道:“莺莺,你同锦珍都是我的妹妹,我自然盼着你两个好,但是你同苏将军成了亲,那人城府又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今天薛泽丰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除了自己的私心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便是消失了许久的周庭谨。
话说当日在崖边旁的悬索桥上,苏慕渊并未真正的弄死周庭谨,他不过是断了周庭谨两根手指,就将人放了。
崖底寒露深重,狂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你走吧,往后再不要让我看见你出现在阿芷的面前!”
“你不杀我,一旦有了机会,我还会来抢她!”胜负既分,周庭谨可不想受情敌的恩惠,让他在苏慕渊的手底下苟活,还不如死在他手里。
谁知苏慕渊倒也不恼,只是嗤笑一声,又道:“不怕同你说实话,周士清的狗命我是一定要拿下的,你那个妹妹周妍儿的夫婿表面上是周氏一派的人,其实却是我安插在周士清身边的赵家子弟,你若想你妹妹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然后带上她们趁早离开吧!”
有些人你是注定斗不过的,死是很容易的事儿,可你总不能不顾身边的亲人吧?
周庭谨临走前,苏慕渊曾开出一个条件:
“我不杀你,自然有我的条件,你此次回京之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露脸,若是周士清拿薛、阮两家人做要挟,你一定要保他们周全。”
周庭谨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行人秘密回京没多久,周士清果真如苏慕渊所说,将薛允、阮仁青等一干人关进了大理寺狱,后来周庭谨率部下联合赵家子弟将人从牢里劫了出来。
苏慕渊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若仅仅只派赵家子弟去劫狱,周士清哪里会放过薛、阮两家,届时就算将人救出来了,那也是白费功夫,更有甚者,恐怕要连累两府人统统受害。
可是人总有软肋,周庭谨亲自去劫的人,饶是周士清这样的老毒蛇,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已。
这就是亲情血缘的力量,纵使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父子亲情总归是割舍不了的。
当时周庭谨带着母亲张氏和胞妹周妍儿远走西域之前,所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薛泽丰。
周庭谨将自己所调查到的苏慕渊的身世、底细,甚至是老侯爷那点儿辛秘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薛泽丰。
知悉全部真相的薛泽丰,眸色深沉地看着阮兰芷,他打算在阮兰芷的面前揭露赵家,揭露苏慕渊的身份,然后让她自己做决定。
“莺莺,你是我妹妹,我又岂会瞒着你?赵家幕后的主子正是苏慕渊,思娇这次的事儿必然同他脱不开干系的。”
“莺莺,实话同你说了吧,我从琼林苑折返之前,天策大将军正在苑里受封。”
“圣上已封他为忠勇王,一等镇国公,享食邑八千户。”在术朝,在国君之下,万臣之上,分设亲王和郡王。
一字王号为亲王,二字王号为郡王,历来只有皇帝的儿子或者亲兄弟能被封为亲王,而苏慕渊所封的这个“忠勇王”,则是郡王。
鉴于当今圣上并无兄弟也无子嗣,因此苏慕渊这个忠勇王,已经是朝廷里仅次于皇帝的第一权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