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渊很早就接到赫连元昭潜入京城的消息了, 这也是为什么阮兰芷的身子明明已经恢复, 他却还带着小娇妻在路上足足玩了一个月才回来的真正原因。
进了京以后, 苏慕渊又利用去琼林苑参加赏赐宴的借口,故意给薛泽丰等人接近阮兰芷的机会, 并任由这几个人将小娇妻骗去城南巷。
实际上, 撇开阮兰芷之外, 这些人只怕是早就已经在私底下串通好了的……
另一方面, 尉迟曜却因着赫连元昭就在眼皮子底下的缘故, 而对苏慕渊越加忌惮。
比起赫连大汗来, 周士清□□篡位的事儿也就很不够看了, 毕竟上辈子这对父子才是真正灭了术朝并创立兀金朝的人, 这还叫他怎么能睡得着觉!
苏慕渊深知尉迟曜的心结,因此面对圣上这些日子以来的诸多刁难,他也是能忍则忍。
“想不到我们联手将莺莺藏了整整一个月,临到紧要关头……竟然功亏一篑!”薛泽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真是想不明白,朝堂上这些个破事,怎地非要牵连个女人进来!
“……噯!不提也罢!事情宜早不宜迟, 我这就去通知元朗去救嫂子。”
“玉松,你还是赶紧回南城郊去吧!若是教人发现我两个都不在队伍里……以后这脑袋瓜子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就不好说啰!”张宗术苦笑了一下,朝薛泽丰摆了摆手。
话毕, 两人各自打马离去。
这厢张宗术先是找到忠勇王府, 管事儿的说王爷从清晨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还真是奇了怪, 一众人在十里亭送别明明都已经是好几个时辰前的事儿了, 怎地都已经到黄昏时分了苏慕渊还没回府?
其后张宗术打马在街道上转悠了半天才发现东大街戒严一事,与此同时,薛泽丰也在城郊驻兵处得知了皇帝率龙武军秘密出城的消息。
“……发觉事有蹊跷之后,我与玉松兵分两路,他带兵去追皇上,我则是带人来给你解围。”张宗术将苏慕渊从东大街带出来之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个大概。
“赫连大汗向来做事不留证据,他将李艳梅杀了也好,省得我还得想法子为他掩藏踪迹。”如今已是二更天,苏慕渊抬头看着空中的明月,一双褐眸晦暗未明,手中的缰绳也是握得死紧,他在心中忖道:如果尉迟曜真敢对赫连元昭以及阿芷动手,就别怪他不顾往日情谊了……
“说起来……今日真是多亏了路清!”苏慕渊拍了拍张宗术的肩膀,打从心里表示感谢。
“得了吧你!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啊!”张宗术夸张地抖了下肩膀,有些别扭的说道。
“也罢!等解决了这事,咱们上酒肆喝酒去!”
……
话分两头,先前黄昏时赫连元昭一行在山路旁歇脚用饭,也就是这短短的间隙里,尉迟曜竟率兵杀到。
赫连元昭潜入京城时所带侍卫不过百余人,而对面尉迟曜则带了五千精兵与大内好手。
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孰胜孰败一眼便知。虽然赫连元昭和尉迟曜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可真真儿相见,这还是头一遭。
一瞧尉迟曜那势头便知,这厮是铁了心要捉住阮兰芷和赫连元昭的。
毕竟前者是苏慕渊的心头肉,后者则是术朝最大的威胁,尉迟曜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赫连元昭虽然身着汉服,但他那相貌特征实在是太好辨认,一旦看见了哪有错认的?而立于一旁的娇小妇人也是十分打眼,不是阮兰芷还能有谁?
当日阮兰芷和苏慕渊成亲的时候,这尉迟曜也是侯府里的座上客,如今此人虽穿着便常服,但阮兰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尉迟曜。
阮兰芷白着一张小脸儿悄悄地拉了拉赫连元昭的衣袖,想借机提醒他此人来头不小,可那赫连元昭反倒一把揪住阮兰芷并足下一点,往后退了几丈远。
“本王还真是有面子,竟劳动术朝皇帝亲自来迎!”双方相见,那赫连元昭倒也懒得掩饰,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其他人不必管!忠勇王妃和赫连大汗要捉活的!”立在尉迟曜身旁的龙武军统领章坤见皇上迟迟未发话,只好代为发话。
“大汗先走,这儿自有我们拦着!”事权从急,这些突厥勇士们很快就挡在一起,好给赫连元昭争取些脱身的时间。
赫连元昭虽恨得嗔目欲裂,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他当下翻身上马捞起一旁的阮兰芷就往出京州的方向奔去。
赫连元昭一面御马,一面冲身前的阮兰芷喝道:“小丫头,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阮兰芷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她紧闭着双眼,只听得猎猎风声在耳边回响,心道:幸好刚刚已经请人帮忙把小赵氏抬到马车里头了,毕竟那些术兵的目标不是她,一旦这领头的跑了,小赵氏也就安全了。
接下来究竟是死是活,真是谁也管不了谁了……
尉迟曜正欲去追,奈何如今天色已经全黑,山上小径又窄仄,己方将士人数众多,压根就施展不开。加上那些突厥蛮子一个二个都是以命搏命的狠角色,除非你将人杀死双足刖去抛下山崖,不然他们就是死了也拦在你的面前。
“拿弓来!”尉迟曜朝旁抬起手来,很快地,他身后的侍卫就把背上的弓、箭都取下来递给他。
只见尉迟曜高高举起长、弓,又将羽箭架上拉满,借着月光瞄准渐渐远去的目标,他停了几息的功夫,蓦地松开弓、弦,只见那泛着森森寒光的箭、矢犹如疾风一般往远处飞去。
尉迟曜推出一箭后,又架好弓一口气连发五支羽箭,其目标都是那几乎已经融入夜色里的两人一马。
尉迟曜射、箭身法虽精湛,但赫连元昭也是常年习武之人,只闻风声便知背后有人放冷、箭。
却说这赫连元昭御马的技术不知如何高超,他在黑夜之中只凭风声竟能带着马儿左突右进,恁是将箭矢一一避过,而被压在马背上的阮兰芷,小命已被颠去了半条。
就在二人以为安全之时,第七支羽箭破空而来,却说这尉迟曜撘弓、射、箭的本事还是早年同苏慕渊处学来的,虽然之前已经连发数箭,可这第七箭的力道竟丝毫不减。
赫连元昭本想侧身躲过,却又担心身前的小丫头中箭,这时御马再避已是不及,是以拉着缰绳的手未曾松动,只坐正了身子,硬生生地捱下这一箭。
霎时间,阮兰芷只听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大叔,你……”有没有事?
“嘘!别说话!”还未等阮兰芷问完,那赫连元昭竟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反手将箭头自背上拔下扔到路旁草丛里,又快速点了自己身上两处大穴止住流血,接着策马来个大拐弯,两人一马没入山中树林里再不复见。
这厢尉迟曜本想再连发三箭,可那两人一马已经彻底找不见影儿了,再加上此时山道上还拦着百名突厥勇士,饶是他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此刻也只能恨得将长、弓一把掼在地上!
却说这赫连元昭所骑的乃是一匹四肢健壮、脚程极快的大宛宝马,宝马驮着两个人好似全无压力一般,只在树林间急速奔驰着。
眼瞧着还未过一盏香的功夫,两人一马竟已顺着林子越过了一座山头。
直到两人摆脱了追捕,赫连元昭才对阮兰芷道:“小丫头,这次倒是老夫连累了你……”
“……不,不妨事……”阮兰芷被马儿颠得头晕眼花,也顾不上说话,这时赫连元昭又道:“我这儿还有些碎银子,你且拿着,等马儿跑到前面村子里头,你就下去吧!”
赫连元昭虽封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可那箭尖却是浸了软骨散的,哪就有那样容易摆脱?
这软骨散虽不致命,但却是专门用来对付习武之人的。
中了软骨散之后,整个人起先是浑身乏力,使不上劲儿来。可一旦毒液流通至全身之后,只能当个废人瘫在床上五、六天。
若是普通人中了此毒,并不会马上发作,而像赫连元昭这种打通了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的人,血液流动速度本就比寻常人快上两倍,在他及时封住穴道之前,那软骨散就已经在身上四处游走了。
此时赫连元昭体内毒性发作,他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渐渐地失去,是以强忍着不适对阮兰芷道:“只一条,进去村子里可千万要躲好了,别让尉迟曜那小子把你捉了去,我会想法子沿途给元朗留下标记,让他去寻你……”
“大叔,快别说这种话了!”阮兰芷也是第一次瞧见圣上那阴险冷血的样子,看来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真是如此!
“大叔,这出京州的路,郎君也曾带我走过一回,我倒是知道个能藏身的地方……不如,不如你同我一起来吧!” 阮兰芷早先已经猜到这人身份不简单,如今圣上带兵穷追不舍模样只令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术朝的局势才刚刚稳定下来,如今好不容易国泰民安,若是这赫连大汗在京州有个好歹,只怕边境上的突厥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又是战争不断、烽火连天……百姓们哪里受得住啊?
阮兰芷打定了主意,不管这赫连大汗与郎君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决不能让此人出事!
……
一个时辰后
等龙武军点着火把将山路上挡道的尸体都处理完毕,差不多都已经是三更天了,众人清点完人数才发现,为了斫杀这些个碍事的突厥蛮子,己方竟也死了五六百余人!
“皇上,路障已经清理完毕,您看……还要继续追吗?”那龙武军的统领章坤见尉迟曜阴沉着一张脸,只小心翼翼地说问道。
尉迟曜坐在马背上虽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欲再耽搁时间,只道:“哼!只要没出京州,那赫连元昭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难道还能上天不成?”
“诸将听令!给我一寸一寸的搜!天亮之前一定要把忠勇王妃和赫连大汗捉回来!”尉迟曜站在冷风萧索的山径上,冲眼前的一干龙武将士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