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焕落荒而逃, 只记得那晚的流星雨灿烂得如烟花。第二天早上起床吃早饭都偷偷躲着肖敬迟, 生怕遇见他。
画室, 日常一份速写。今天轮到李菲菲做模特, 同学们抱着画板团团围住她。
肖焕心不在焉, 笔尖点戳着纸张, 勉强画出个大体轮廓, 三十分钟的速写时间浪费了大半。
老师在他们身后踱步，忍不住提醒道:“还有一会儿我们就要交卷了, 没好的同学快点。”
肖焕暗地里啐一口肖敬迟，再提点两下自己, 全神贯注地速写。赶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 把这张人物速写画完。
老师验收，一个个地查看。模特儿最在乎别人笔下的自己，跟着老师一起看。看到肖焕的大作，她囔囔:“肖焕, 你怎么肥事？给我画得这么丑！”她指着身后一个男生，“要是他这个猪爪画的, 还情有可原。这不是你的水平！我也没这么丑！”
老师也说:“肖焕这张确实潦草, 功底虽然过关, 打形塑形勉强合格, 但很多细节没处理好。”
肖焕说:“老师, 我知道了, 今天状态不太好。”
老师老生常谈道:“画画的时候状态要调整好, 一年后你们就高考了, 考场上可不管你状态不状态的。”
肖焕点头，心里也知道自己最近确实不应该，老是走神，画出些失常的东西。
艺考本来就比高考早上半年，时间上比较仓促。冬季正是艺考季，考生顶着凛冽寒风全国各地奔走，身体疲惫，情绪上也容易出问题，所以老师特别注意他们的心态。
肖焕装作没事人一样在家和学校之间来来回回，两点一线。碰到肖敬迟，也一如往常。
肖敬迟似乎比他更镇定，非常正常，没有丝毫尴尬。
肖焕这么一看，更觉得自己近日的躲避做得一点也不大方，不如坦坦荡荡。他不回应肖敬迟，肖敬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再说，他只是个单纯的高中生，还要高考呢。
日子一晃，肖焕安然渡过高二，参加过几次美术大赛，偶尔捧回来一两座奖杯，没得奖就当是次难得的体验。
大赛中碰到过一回楚天昊，两人互相不搭理，仿佛不认识。正巧还是肖焕捧回奖杯的那场赛事，楚天昊也得了个奖，只是分量不如肖焕手上的。
高三伊始，老师特地关照了肖焕，让他赶紧把吉祥物画了，他整合一下全班的作品，一起拿去参赛。其实，这就是小活动，老师带着他们玩玩，调节下平时的紧张，画画小动物之类的。
冬季运动会今年在国内举行，国家向全社会征集吉祥物设计稿件。肖焕压根没想去报名，到现在还没有动笔。不过老师既然这么说了，他就意思意思好了，灵感什么暂时也没有。
肖焕在家里画室待了大半天，对着断臂维纳斯雕塑素描，半点设计吉祥物的意思也没有。半途抱着手机，打了几局游戏。拖了两天，肖焕撑着下巴，还是跟老师说他弃权好了，完全没有思路啊。
肖敬迟捧着绣球花，从花房走来。肖焕倚在窗口，看着他摆弄那束粉蓝色的绣球。
肖敬迟察觉到他的视线，扬起绣球花朝他招手。
肖焕眼神右瞟，不再看他。窗台上又是束绣球，黄白颜色。
最近绣球开得盛，成团成簇，打扫阿姨连画室里都摆上了。七八月份是绣球的花季，一到这个时候，肖焕总想到屋前院后花房里姹紫嫣红的绣球。
这么一提，他就想到了大熊猫。既然吉祥物嘛，可爱为主，他就画个大熊猫吧。一只大熊猫不成，那就一群大熊猫吧。寓意也想想，象征团结，凝聚集体力量。
肖焕赶紧画出来，把注释写在一旁，趁早结束老师交代的事。
填完色，他丢下画笔，都没收拾，摸着肚子下去吃饭。
肖敬迟进来，先把窗台上的花束换上新的，又把零零散散的纸张收拾起来。他随便走走，视线在肖焕的画上打转。
*
吉祥物投稿之后，再无音讯，肖焕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他们年底就要面临艺考，心理上压力颇大。文化课也要好好准备，不能在这个上面掉链子。
老师学期开始就在替他们挑选学校，想报哪个学校就要先准备好。肖焕他们先准备联考，只要联考过了才能去考自己想去的学校。
“我带学生的第一年，他们考试比我自己当年高考还要紧张。”老师坐在前面，和学生随意聊天，“你们也不要太紧张了，就当我们平时练习好了。来我们画室的同学都很优秀啊，我也带大家参加过不少美术大赛，多多少少得过奖项，也见过世面。”
李菲菲小声嘟囔：“高考比美术大赛紧张多了，得奖不在乎，高考就这么一次，我可不想复读。”
老师道：“别以为我没听到你说话，你看看人家肖焕，半点都不紧张。”
肖焕：“没有这回事，老师我也很紧张。”
李菲菲歪头道：“看不出来你的紧张。”
肖焕：“……我在心里紧张。”
“好了，你们几个先试试国美，学校好离家比较近，动车来回才一个多小时。要是想去别的城市看看，就去试试央美。”
后座男生晃着脑袋：“不行不行，目标太高，招生人数太少，我怕录取不上。”
老师敲敲画板，大声道：“那就都去试试，碰上一个算一个。”
肖焕笑笑。
老师指着他：“肖焕你别笑，你想去哪里？”
肖焕脱口道：“想去远一点的，央美吧。”
“咦，我还以为你会想留在家这里。”李菲菲看他，“我记得你以前说不想去远处的。”
肖焕道：“想法总是在变的，去别的城市见见世面。”
“这个理由太官方了。”李菲菲切了一声。
肖焕给的确实是官方理由，他现在觉得肖敬迟不对劲得很，他去哪里上学校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躲一躲肖敬迟，自己也乐得逍遥自在。
大学嘛，上辈子选了个离家近的学校，还天天往家里和公司钻。现在他才不想过得和上辈子一样，在大学里干点别的事儿也好，不去肖家公司里劳碌，不仅仅累，人事关系还得费劲心思。
十一月初，联考报名在即。肖焕粗略看了看各省份的报名时间，估摸着自己能去考四个省份或直辖市。联考成绩出来后，便在这四个地方选择学校。本地肯定是要考的，老师也强调了一定要考，要是校考没上，本地学校还能保底。
肖敬迟本着不耽搁肖焕学习的心态，这些日子一直默默在家，尽量不去打扰肖焕。因为志愿填报的事，两人这才有了一次认真的对话。
一家子两口人吃早餐。肖焕咬了口热腾腾的生煎包，鲜香肉汁溢满口中，外皮酥脆，油煎的底部嚼劲韧道可口。他吃完一个，又夹了一个。
肖敬迟擦了擦嘴：“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肖焕吃生煎包的速度慢了下来，点点头。
肖敬迟问：“我听你们老师说，这几天要开始报名联考。”
肖焕：“对，我们这里比较早，别的地方可能要晚上半个月左右。”
“你准备填哪里？”
“第一志愿国美，难度很大，不一定能上。”
肖敬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央美？”
肖焕“嗯”了声。
肖敬迟：“是不是有些远？”
肖焕吸口生煎包的肉汁儿，含糊道：“不远，坐飞机才两个小时。”
肖敬迟笑笑说：“我以为你会想去国美，比较近，气候也差不了太多。”
肖焕：“那也没差多少，高铁过去也是一两个小时，和飞机没差。”
肖敬迟道：“都行，你好好考试。”
肖焕古怪地望他一眼，先前他还觉得肖敬迟不会同意他去北方城市。上辈子他文化成绩本来就不好，读了个理科，考试分数堪堪过线。这个分根本拿不出手，也没想过和肖敬迟谈条件。
志愿也是肖敬迟帮他填好的，他的意见完全不重要。肖敬迟送他去了个分数线堪比一本其实二本招生实际是民办的大学，选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肖敬迟有投资。那所民办大学挂靠国内前几的大学名下，两个学校还有个立交桥计划，成绩好的学生可以去本部进修。
肖焕成日里混吃混喝，成绩当然不理想。但是他运气好啊，有个肖敬迟这样的家属。肖敬迟陪了一桌酒，肖焕大一下学期就捧着校长打的“社会人士对学校有特殊贡献”申明去了本部，安安心心地在新学校继续混。值得欣慰的是，他大学四年就挂过一科，顺顺当当地毕业。
所以，肖焕这辈子的目标是大学四年不挂科，奖学金就算了，留给优秀的学霸们。
肖焕喝口豆浆，甜滋滋的味道：“我要去北方瞧瞧，而且那边学校选择挺多。”
肖敬迟道：“嗯，那边分公司正好缺人，你可以过去历练历练。”
肖焕慌忙放下豆浆，咽下嘴里这口，摇头道：“我是去读书的，不准备工作。而且我读的是艺术专业，我可是画画的，经商那种事不适合我们搞艺术的。”
肖敬迟眼里带出几分笑意：“我只是提两句，要是艺术没搞好，分公司也是不错的选择。”
肖焕后颈汗毛倒立：“不了不了。”
肖敬迟自顾自地说：“我们今年做的国际项目很成功，引进的技术经过南方市场的试验也相当成熟，可以去北方全面覆盖了。”
“你们这个项目太久了吧。”肖焕僵着脸。
肖敬迟：“是有点久了，之前董事会有点异议，不过现在解决干净了。”
肖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万一他真去了央美，肖敬迟不会跟着去开拓市场吧？他才不相信这种鬼话，他也是在公司里摸爬滚打过的。什么国际项目，再怎么国际，也不需要老总去开拓市场，而且公司里的业务一开始就是全国性的。
这样的话，那他去北方读书就失去了意义，就当是领略风土人情吧。大学四年要把周边的城市玩得底朝天，吃遍各色民间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