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综)寻王启事

25.番外·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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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段·道路】——

    从胎果中降生的瞬间,孩子获得‘呼吸’的能力。

    而后缓缓地,大地上的呼吸声似乎交接在一起,柔缓而温柔的,万物在它的呼吸中苏醒或沉眠。

    当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它就获得了‘见’的能力。

    看见和听见。

    起初是一些微弱的光线,然后光线越聚越多,凝聚出形态,这个世界的一点一滴开始于它眼底展现。

    这之后是声音,开始是很轻细的声音,后来越来越多,那些欢欣的、温柔的、期许的、忐忑的……好多好多的声音,从山野、从海洋、从荒原与平地…踏浪而来,乘风而来,越山而来,呼啸而来。

    带来万物的赞歌、整个世界的期许和祝福。

    这一刻,孩子和世界缔结了联系。

    它还不会行走,面前已有了道路。

    ——【片段·善珠】——

    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诞生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这样,新王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皇子,没有可以依附的前人,也没有可以亲睐的大臣,会在突然某一天降临,而在此之前,唯有神知道。

    在女仙轻声的赞叹中,麒麟怀抱中的婴儿安静的睡着,它很小,又小又细嫩,但是漂亮又迷人。

    它并不像是寻常的孩子。

    也许本就非比寻常。

    晨光落在它身上时便被吸收殆尽,又仿佛一切光线本就因它而生。

    并不刺眼,也不黯淡,不可名状又恰到好处,视线落到它身上的一瞬间,便像是被吸纳的光源,再也无法移开。

    ”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那么,‘它’便是她了。

    她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于是麒麟为她接引,天神为她赐名。

    元君蘸起朱砂,在孩子的眉心点上吉祥痣:

    ”当你在大地上行走,世人将以‘珑花’作你的名字。”

    女仙中最出色的那一位,从那时候起陪伴在了年幼的塙王身边。

    皮肤软软的,抱起来暖暖的,闻着甜甜的。

    巧洲国的主人是这样的小孩子。

    高兴了会笑,饿了会哭,醒了会闹,会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统统抓进嘴巴里。

    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哭闹起来完全不讲道理。

    善珠抱着孩子,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那是非常令人满足的、软软香香的触感。被亲吻的小孩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睛就像幼生的动物一样湿润,被这样干净的注视着,就如同被触及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上天究竟是凭借什么选择王的呢,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上天究竟看中了她什么样的潜质。不久的以后,她又会给巧国带来怎样的未来?

    “请您快点长大吧。”又一次的,善珠听见塙麒这样低声的祈求着,对着懵懂无知的婴儿。

    “求您救救巧国。”

    这样的声音每一次升山都能听到,从那些不愿离开残破故乡、绝望到形成执念的人们。

    也包括曾经的自己。

    ——‘只要有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因为这样么?

    因为这样的请求,所以上天省略了当中所有步骤,让王与麒麟提前相遇。

    这个很可爱、又非常软弱的孩子。她绵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脊背,将要撑起一个破败不堪的国家。

    善珠这样怔然的想着,无意识的揉了揉孩子的脊背。

    孩子朝她吐了个泡泡,笑了。

    非常可爱。

    ——【片段·塙麒】——

    在孩子的手掌触摸大地的时候,她学会了‘爬’。

    当她用柔软的脚丫、膝盖和手掌接触地面,大地也为她欢欣鼓舞。

    只会爬的小孩子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什么味道的?

    她像是一点点的摸索着,一点点的感知她的世界。

    “珑花,过来,到这边来。”女仙们围绕着小孩子依次排开,每一个都露出欢乐又期待的神情。

    那是元君娘娘给孩子取的名字,说那是生在玉京里的花。珑花。

    那么小小的一团,在大殿里爬来爬去,格外精神的样子。被养得很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圆嘟嘟的。

    塙麒如往常一般安静的站在后面。

    快乐小胖子爬着爬着突然停下来,寻找什么似的转着头,当看到耀目的红色时,就笑,然后调转方向,‘蹭蹭蹭’地朝那边的红头发爬过去。

    红头发,红头发。

    小家伙一贯认得塙麒,无论是在哪种形态下。

    “呀呀,果然还是和塙麒最亲嘛。”善珠拍着手笑起来。

    塙麒有些慌忙的想往后退,然而这个全身上下都圆滚滚的孩子却显得异常灵活,用胖乎乎的臂膀抱着他的脚,仰着脸很神气的望着他,摇头晃脑的,似乎还在妄想能够爬到他身上去。

    就这样僵持着,你看我我看你,周围传来轻轻的憋笑声。

    麒麟于是万分小心的蹲下去,万分小心的伸手。

    周围又是一阵嬉笑。

    小孩子抓住他的手指,开心的吐个泡泡。

    塙麒感觉到被抓住的手指像是被覆盖一层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软的不像话,也小的不像话,需要最温柔的保护,这认知让他更加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抽出来,然后把她抱起来。

    小孩子趴在塙麒身上,拱拱他的红头发,眼睛大又圆,亮晶晶的望着他。

    “呀,怎么说呢,我们珑花真是太可爱了。”女仙们笑嘻嘻的感叹着,笑眯眯的注视着。

    而塙麒学着善珠的样子揉了揉孩子的背脊,微笑起来。

    ——【片段·宠爱】——

    珑花从小就很爱笑,从不怕生。她喜欢亲,还喜欢抱。

    等她稍微长大一点了,塙麒就喜欢带着她到蓬山的更深处玩,守山的灵兽们好奇的打量这个一点不怕它们的小家伙。

    麒麟怀里的小孩子直愣愣的看着它们,忽的就笑开了,小手向前伸啊伸啊,像是要讨个抱抱来。

    那笑真可爱啊。

    灵兽们围着小小的孩子转了几圈,最后在麒麟的默许下,趴下来伸出点舌尖舔了舔她的脸。

    披着鳞甲的尾巴悄悄翘了起来。

    舔一下,再舔一下,还想舔一下,直到被麒麟拦下。而后也不晓得怎么传开了,蓬山上那个唯一的人类,是个糖味的小娃娃。

    ——【片段·麒麟】——

    麒麟和王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塙麒从第一眼见到珑花时就知道,他会守护他的王、用一切去达成她的命令。

    他是如此喜爱王、期待王,看见王便觉得安心和宁静,以至于片刻也不想离开。

    ”凡是能让主上高兴的事,麒麟永远不会拒绝。”

    ”您的愿望便是对吾的命令。”

    ”您心中所愿,便是吾心中所想。”

    ”甜…饼,”他的幼主不流口水以后,吐字就更清晰了,”甜饼!”

    红头发的少年几乎没有犹豫,”好。”

    他想了想,抱起孩子轻轻说:”我们别跟善珠说。”

    ——【片段·陛下】——

    珑花开始说话的时候,蓬山上来了好多人。

    那是孩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长大再长大,脸上会长出杠杠子和白胡子。

    他们在和塙麒说话,一边说着话,一边看过来。

    小孩子疑惑地歪着头看着他们,直觉他们气氛有点不好,就自己到旁边坐下来,晃着小短腿,悄悄的看。

    于是那些谈话继续着。

    ”…来不及…巧国已经……”

    ”…又是……旱涝…撑不了…”

    珑花坐在一边乖乖的等着。然后看到他们突然朝她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又突然伏倒在她面前的地上,很整齐的说:”臣等拜见陛下!”

    这个动作被孩子当成要和自己一起玩耍,她当即高兴的露出刚长出来的几颗牙,凑过去爬到一个人的背上,够着手去拽他的山羊胡子。

    她开心的咧开嘴,嘴里含含糊糊的念:

    ”一起、一起玩儿!”

    ——【片段·父母】——

    孩子是从书本上得知所谓‘父’与‘母’的存在的。

    她用小小的手指点着画册上站在里树下代表着‘父母’的男人女人,询问的看向善珠。

    ”只有被父母期待,孩子才会降生。”善珠并没有选择避讳这个问题,”当期待上达天听,被天神确认有成为父母的资格,里树上便会长出胎果。”

    孩子得到答案就点点头,也不管有没有听懂明白。她还太小,能想到的不多,因为没见过其他小孩,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不知道父母代表什么,也不知道亲缘的联系该是怎样。

    只是看着图画上的两个小人,突然觉得亲切又好奇,”他们在哪?”

    善珠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大概是在很远的地方吧。”

    孩子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她的注意力就从树下的人转移到了树上的果子,”要,果子!”

    ”珑花也想成为父母么?”

    孩子不太懂,只懵懵懂懂的点着头。

    而善珠用手指轻轻摩搓孩子软嫩的脸,神色间温柔无比:”当然可以,当然。”

    她如此回答,”珑花会拥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会是最严厉沉稳的父亲和最温柔宽厚的母亲。”

    ”就在你的国土上,一切目所能及、目所不能及之处。”

    沉静温柔的女仙注视着这个孩子,用她那双曾长久凝望岁月见证历史的眼睛。

    孩子并不明白自己所听所见的一切,她不能理解那经历千百次因哀悼消逝而产生的巨大悲戚从何而来,她那时实在太小了,看见了也无法体会。

    于是她露出笑来。

    ——【片段·色彩】——

    海中有一族叫做鲛人的兽人,性情温善,水居如鱼,织水成绢。

    孩子身上穿着的,便是那鲛绢了。

    这神奇的衣服像风又像水,像烟又像云,不惧烈火也不畏水患。随着孩子的奔跑,就像是大海流动的浪潮。

    孩子跑过飘满花瓣的水潭,在护林神兽的金色羽翼下笑出快乐的声音。

    她跑过西王母亲手植下的神树,一瓣柔软的花瓣缓缓落下,粘在她的细细茸茸的卷发上,而后又随着她的奔跑,那花瓣被速度带起的气流轻轻抛起,向上,向上。

    跑啊,跑啊。

    小小的孩子灵活的穿过芬芳的花架,调养百花的女仙们正将手中的玉露抛向天空,清凉的水雾四散而下,孩子仰起因奔跑而红扑扑的小脸,在女仙们的笑声中,她学着塙麒的样子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珑花,再快点儿啊!”在女仙的笑声中,孩子跑啊,跑啊。

    鲛绢遇水,蕴出幻美的光华,烟雾般冉冉。

    这个张开手臂边跑边笑的小孩子,她身披彩霞,眼中有着世间最漂亮的色彩。

    ——【片段·职责】——

    珑花渐渐能说很长很顺畅的句子,也能在后山里追着守山灵兽跑上一整天。

    她似乎长大了一点,又好像没有。别人依旧要弯下腰看她、蹲下来和她说话。

    但是生活发生了变化。

    是从某天开始,天很早的时候她就会被善珠叫起来,然后送到三公面前。等在那里的是摞的高高的书本,还有总是很严肃的三公。

    他们见到她不会笑,更不会抱她,但是会伏到她面前的地上,直到她说了”平身”或者”免礼”才会起来。如果她没有说或者说了别的话,那么他们就会一直这样,这时候她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也看不到她的。

    然后,就是”上课”了。

    这是绝对不可以拒绝的事。孩子模糊的有这种感觉。

    ”成何体统!”

    孩子被惊了一跳,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低下头、弯下脊背。

    ”抬起头来!陛下的肩上顶着整个巧洲国,绝不可有如此失仪的表现!”

    ”对不起。”孩子不安的动了动,她不想让柏傅公不开心,不想他瞪起眼睛,不想他大声说话,更不想他摇头和叹气。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做了非常可怕非常糟糕的事。

    ”又错!无论何等境地,陛下绝对不可露怯于人前!”

    年长的大臣严厉道:”请陛下背诵王诫。”

    孩子立刻就大声背:”喜怒不形色,好恶不言表,悲欢不溢面,生死不惊身。”

    ”请陛下再背。”

    ”喜怒不形色,好恶不言表,悲欢不溢面,生死不惊身……”

    ”请陛下继续背,直到老臣说可以停下为止。”

    孩子是很乖的,她年纪还小,总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此一遍又一遍,就像她学的那些东西,总是学完一样还有一样,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

    ”你是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你的国民,如果你害怕,他们就会恐惧,如果你愤怒,他们就会受到伤害。”

    ”为什么他们要害怕?”

    孩子问。

    ”为什么会受到伤害?”

    ”因为处于愤怒和恐惧,王就会做蠢事,而王一旦做了错误的决定,臣民就会遭殃。”嘉卿公总是三公中最和蔼的那一个,他的语速很慢,格外体谅王的幼小。

    ”陛下乃一国之主,您的一切行径都直接影响巧国,为百姓树立威德。”

    ”正因为没人能够约束陛下,所以陛下必须时刻警醒自己,万不可懈怠。”

    不能暴露愤怒和胆怯。

    不要暴露自己的喜好。

    不可以哭。

    【陛下的职责不是忠于自己,而是忠于自己的国家和臣民。】

    珑花一直是这样被教授的,那时她还没有椅子腿那么高,也不会知道,不久以后有人教会她:

    【王的职责是爱。爱自己的国家、爱自己的臣民,忠于他们即是忠于自己。】

    世间所有的伟大,都诞生于爱。

    ——【片段·阳子】——

    阳子第一次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很小的一团,并不是丑丑的粉猴子。婴儿非常可爱,皮肤白嫩软糯,头发细绒卷曲,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能把人的心都化掉。

    心软,然后涌上心头的悲悯。

    这世上最能理解王本质的,只有王而已。

    这个世界的王是永生不死的,只要仍旧端坐于王座之上,那么王就会一直不老不死。

    王的时间会冻结在和麒麟缔结神契的那一瞬,从此不会衰老,没有死亡。然后永远的,在永无止境的时间里永无止境的行驶王的职责,永不停息亦没有终结,直至失道被剥夺一切归于尘土。

    与其说想想就觉得累,不如说想想就觉得恐惧。

    阳子并不后悔成为王,她很高兴如此,守卫自己的国家,庇佑自己的子民。

    但这个叫珑花的孩子不同。她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无论不可剥夺的童年还是不可替代的亲人,还什么都没有。

    人的成长没有特定的轨迹,但有些事终究不可或缺。

    珑花的人生不应该被限制在四岁,十岁,亦或是像供王珠晶那样的十二岁。

    永恒的女孩和永恒的少女是不一样的。

    有太多东西不一样了。

    孩子憧憬未来,憧憬成长,会希望像大人那样穿着打扮那样无所不能,所以孩子憧憬大人,下意识模仿大人。

    个体的一切被定格凝固,有时候阳子会觉得这样很残忍。

    出于很多的原因。阳子始终关注着这孩子的成长。她听闻那孩子一点点长大了,温柔乖巧,聪明慈悯。

    后来阳子听的越来越多。

    “柔顺慈悲什么的,听起来像麒麟。”女官祥琼说笑般合上蓬山寄来的信件。

    红发的女王从桌案旁站起,拧起了眉头。

    “这样不行。”

    女官们露出疑惑的神情。

    “……主上?”

    这样不行。

    阳子踱着步子走了出去。然后她回头看向身后追随的景麒。

    ”带我去蓬山。”

    女王命令道。

    ——【片段·对视】——

    珑花从小就不怕高,她喜欢天空,最喜欢坐在塙麒的背上飞的很高很高。

    少年附身化作焰色的麒麟,孩子就坐到麒麟的背上飞到天空上去。她努力伸手触摸云团,这时候突然若有所觉的仰起脸,看呀看呀,孩子看到一道目光自九天垂下。

    麒麟依旧无知觉的慢行于云间,而孩子朝对方笑起来。

    风亲吻她的脸颊,她向天空伸出手臂。

    他们彼此相望,笑容毫无忧虑,一个是因为看不到未来,而另一个,则因为看到一切。

    ——【片段·珑花】——

    ”它也叫珑花,你与它有同样的名。”

    真君松开手,那朵来自天上的花便融进孩子的身体。

    从此以后,这个被钟爱的孩子便能够聆听万物之语,无有灾厄病疾。

    她将要在大地上行走,身背玉座,代行神权。

    步步光明。

    ——【片段·心咒】——

    ”我可以回家么?”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孩子都会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阴阳师则不厌其烦的重复。”您定能如愿。”

    孩子非常乖,每天问一次,得到答案后就会安静下来,去抱着软软胖胖的小萱鼠,坐到软软的枯草堆里晒太阳。

    如此日复一日,并不失望,也不沮丧。

    她不怕生,会经常的跟在阴阳师身边,问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同于世人对阴阳师那些阴暗诡黠的评价,在掉到异界的珑花看来,晴明是非常博学又非常温柔的人。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难不倒他,而在他的院子里,所有的草木都可以自由生长,长出它们喜欢的样子。

    ”我喜欢晴明的院子!”

    “真难得。”阴阳师的嘴角微含笑意,“它很高兴,也很喜欢你。”

    得知自己被晴明家的院子喜欢的小孩子高兴了很久,那之后她养成了和花花草草说话的习惯,到很久以后,这习惯仍旧存在。

    珑花是在问题最多的年纪遇到的晴明,她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从晴明高高的帽子转到一些更深层的地方。

    比如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发现一些不同,”为什么我能看到,晴明也能看到,博雅却看不到?”

    晴明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非常漫不经心的告诉她,”比别人看到更多的东西,有时候是件麻烦事。”

    ”为什么?”

    ”人类不喜欢跟自己不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

    晴明一只手枕着脑袋,斜躺在廊上。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知道默念了句什么,面前就凭空的出现了酒水。

    ”他们畏惧,然后厌恶。”

    ”为什么?”

    狐狸眼的阴阳师有一下没一下的回答小孩子的问题:

    ”因为是人,人就是这样。”

    珑花觉得晴明在耍赖,因为他经常会用‘人就是这样’来回答她。

    ”才不是。”小孩子慢吞吞的反驳:”博雅看见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但是他就很喜欢我和晴明。”

    年轻的大阴阳师继续慢悠悠的给自己斟酒,”那自然是因为博雅也是特别的人。”

    他抿着酒笑,”是难得的老实人。”

    ”但是晴明喜欢博雅,跟他看见什么没关系。”

    ”我喜欢晴明和博雅,跟看见看不见也都没关系。”孩子认真讲,”我还喜欢萱鼠和小纸人,我喜欢好多人,我跟他们也都不一样。”

    ”喜欢就是喜欢,跟别的都没关系。”

    ”没有关系么。”

    ”没有关系!”

    ”欸…”阴阳师失笑,”这可真是非常了不起的话。”

    孩子特开心。”了不起么?”

    阴阳师很愉快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确实是不得了的话呢。”

    孩子扒着对方的膝盖,她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仰着脸笑。

    ”我喜欢晴明!就跟喜欢善珠喜欢塙麒一样多!”

    “那这可是咒哦。”

    阴阳师低头凝视女孩的眼睛,语调非常温柔:“言语是咒,听见就意味着会被影响,悲伤和欢笑都是咒的产物。”

    “我的话是咒?”

    “是这样。发自内心的言语是力量强大的咒,来源于心,也作用于心。”

    ”心?”

    ”听见看见,并不代表能够理解。”白衣乌帽的阴阳师对孩子说:微笑,用扇柄点了点孩子的心口。”比眼睛和耳朵更重要的,是心。”

    阴阳师对她说:“出自内心的温柔话语是世上最厉害的咒。”

    ——【片段·梦境】——

    第二次出现在陌生的世界里时,珑花并没有变得特别不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晴明很快就找到她了。

    是在梦里,并且得到了许诺。

    ”我以后还能见到晴明么?”

    ”当然。”

    当孩子安心的从梦境中消失的时候,阴阳师便从睡梦中醒来。

    ”…晴明大人。”

    守在床边的蜜虫担忧的望过来。”三番五次使用越界之术,纵是您也未免太冒险了。”

    ”别担心,”晴明微笑,”我已经找到她了。”

    —— 【片段·许愿】——

    第一次被叫小花的时候,孩子觉得又惊奇又喜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可以被这样叫,这样听起来非常可爱,并且觉得特别亲切特别喜欢。

    是在这个世界里,她获得了‘小花’这样的名字,获得了会这样称呼她的哥哥弟弟,还有最最喜欢的阿娘。

    再后来先生来了,先生来的时候正好是过节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去逛庙会。

    阿娘说那一个很多人会去的地方,很热闹很有趣。

    确实很热闹也很有趣,珑花还没见过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她和三才四宝走在一起,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串糖葫芦,她第一次吃到这种又酸又甜的东西,还那么漂亮,裹着晶莹滴透的红糖衣。

    小孩子跟菩萨说完悄悄话,就牵着阿娘一起走,边走边问:”阿娘跟菩萨取的什么愿?”

    阿娘捏捏她的脸,”说出来就不灵了哦。”

    孩子大惊失色,”那不说不说,”然后赶紧抱抱阿娘,”阿娘一定心想事成!”

    文小月摸着孩子茸茸的小脑袋,笑的温柔又安心。

    这段日子她睡的比往常还要好,总是情不自禁露出笑,因为她相信她甜蜜如糖的孩子永远不会遭受痛苦和仇恨,而她与他们,一定永不分离。

    ——【片段·未闻花名】——

    后来的那天早上,孩子比往常起的更早。

    闭着眼睛慢腾腾挪下炕,然后抹抹脸清醒一点,单脚跳着去捉偷她鞋的小妖怪。

    最后还是把阿娘做好的菜饼分了一些给它们,这才要回了自己的鞋。

    小妖怪们包围她,叽叽喳喳,嘀嘀咕咕。

    吵吵嚷嚷。

    “今天不能跟你们玩,”

    偷偷跟它们比划着口型——四宝很怕它们,虽然他看不见。珑花决心要做个好姐姐——话还没说完,小孩子突然把脸笑成一个团,炮弹似的投进了迎面过来的女人怀里。

    小妖怪们立刻发出不满的叫嚷,但由于除了女孩没人能听见看见,所以它们装模作样的在原地张牙舞爪了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排着队一溜烟的爬上房梁离开了。

    小孩子正神情专注的仰着脸,好让女人更容易更全面的抚摸她的脸蛋,再捏捏她的耳朵。

    起那么早当然是理由的。

    因为先生今天要走了,但是先生一定会回来。

    阿娘说的,等先生回来了就会发生好事,是特别好特别好的好事。

    “全都准备好啦阿娘。”

    大金哥哥和二银哥哥一大早的都得上工,三财哥哥得看着四宝,阿娘眼睛看不见先生也不叫她送,珑花就肩负起送先生的任务。

    等先生和阿娘说完话,她就跑过去把一直捂在怀里的小布裹高高的举起来:

    “先生先生,这是阿娘做给你的!很好吃的!”

    先生摸了摸她的头,接过她怀里的包裹,然后牵起她的手。

    当听见先生对阿娘说他很快就回来,小孩子立马眉开眼笑。

    虽然不喜欢‘分别’这件事,但先生一定说到做到。

    先生说他没做过别人阿爹,兴许做的不好,珑花立刻用力摇头表示没关系。

    小孩子信誓旦旦的安慰道说自己原先也没做过女儿,但现在照样能做的很好。

    “先生这样厉害,肯定也能做好的。”

    先生便垂手拍拍她脑袋。

    小孩子说的兴致勃勃,想起她在街上看到过的别人家的阿爹,当时便觉得好羡慕,也想被那样抛着举着,牵着跑着。

    这条苦水巷子好长,可长些才好呢,她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问。

    “先生先生,等你回来珑花就有阿爹了对不对?”小孩子仰着脸不太放心的一遍一遍确认。

    软调子也能叽叽喳喳,“先生先生,那你要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大概也没在意先生都说了些啥,只是笑得没了眼睛,一路傻乎乎的发乐。

    最后小孩子停在巷子口,使劲挥着手臂。

    然后等踮着脚都看不到先生了,再欢欢喜喜的跑回家。

    觉得好期待啊,什么都好期待。

    那样多的期待堆在一起。

    嘻嘻哈哈,啪嗒啪嗒。

    “跟你们说哦,”

    孩子兴奋的晚上睡不着,于是悄悄爬起来跟正好从房梁上掉到她枕头边的小妖怪说话。

    夜深人静,小孩子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憋笑,眼中星河升起,似乎永不落去:

    小花马上就能和大家一样了。

    小妖怪们头靠头围聚在一起。

    叽叽喳喳,嘀嘀咕咕。

    第二天大早,最年长的家鸣抱着一粒种子放到孩子面前,这个留着长胡子的小妖怪告诉她说:这枚种子种进土里很快就能开花,把开出的花送给新娘子,就能好运长留。

    好运长留哇。

    孩子抱起小妖怪亲一口,欢天喜地的拿出去种。

    年长的家鸣带领着一溜圈小妖怪绕着种子种下的地方跑着。

    “金玉满堂,长命富贵!”领头的妖怪首领尖声唱着,而后一溜圈小妖怪在它身后齐声重复:

    “鸿运加深,百邪不侵!”

    绕着唱着,土里突然冒出了幼嫩的新芽。

    小女孩开心的跟在队伍后面一边拍手一边唱:

    “瑞气千条,子孙满堂!”

    到底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孩子每日想着,盼着,等着要把它别进阿娘的头发里——

    所以是什么花呢?

    反正总归是很漂亮很漂亮,漂亮的不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