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综)寻王启事

26.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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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受了就哭一哭。”少年说的语重心长:“我是你师兄,总不会笑话你。”

    昆仑有个小西天。那是一个冰雪覆盖的琉璃世界,内里温暖如春,被主人移植来各种奇花异草,每每开放之时争芳斗艳,美丽非凡。

    世上知道这个神奇地方的人不多,除了最初发现它的白衣隐士,就剩他的三个小徒儿。

    其实本来只有两个小徒弟的,直到后来很久之后才等来了第三个。

    叶凡那时候被一个人丢在小西天快足月了,每天啃着丁丁存的窝窝头,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从前有个叶大侠,他从小没人疼,”少年蹲在小西天最高的那棵树上,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古板老爹把他揍,还把三哥逐出门,”他哼着哼着,声音小了一段,渐渐又高了起来,“他去千山万里,他见许多传闻,他是孤身一人,他——”少年双目放光的从高空坠下,对着远远地还是几个小黑点的人影大喊:“师父?师父!师父你们回来啦!!!”

    如此盼星星啊盼月亮,总算在一天清晨的时候,丁丁回来了,师父却没跟着,倒是牵回来个眼睛很大的小丫头,小脸冻的红扑扑,模样很是可爱,按他几年流浪的经历,这要是带出门讨饭肯定赚个满钵回来。

    叶凡生就自来熟,见面就摸摸那孩子的脑袋,细软发丝里夹着化开的雪水,冰凉凉的,从外面带来的一身冷冽寒气。

    他把大氅解下来给她裹上,那孩子就仰起脸朝他笑:“暖和了,谢谢师兄。”

    这小孩的声音和模样一样软乎乎的,这一声师兄叫的叶凡眯起眼,只觉得从头到脚神清气爽。

    近看就更小了,也不知怎么就想起家中幼妹,叶凡心中一动,便问她,”几岁了?”

    ”八岁。”

    挺乖的,看着也挺聪明的。

    叶凡叼着个窝窝头弯腰打量她。

    红尘一脉从来不乏出类拔萃之人,对人的心境感知入微分毫。那日一见小师妹,叶凡心里便有了计较。

    年少时好强,可惜家中头顶四个哥哥,师门也排了末。如今丁丁牵回来一个小师妹,他自然心中极为高兴。

    但叶凡盯着那双眼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直唤她——‘小不高兴’。

    “欸——我说,”

    峡谷里的少年学着小孩的语气拖长调子,“小不高兴呐,”

    ……

    “叨扰。敢问阁下见过在下的师父么?”

    少年秀美,金竹拔俗。他天生得一双带笑的眼睛,很难不令人心生好感。

    人说藏剑山庄的五庄主自幼离家,前两年才还了家,乃山庄第一大喜事。

    时隔多年总算回家的五庄主已从年幼稚子成长为风流秀美的少年模样,不仅谈吐风趣文雅,还身怀一身好武艺,只是就连老庄主也看不出那招式来路。问起他师承何人,他自己竟也摇头不知。

    后来听说这位五庄主在找他的这位师父,时刻留意向旁人打听。每每遇到见多识广者,他都要问问。

    “也不知五庄主的师父是何等风范?”

    那五庄主张口便道:“我的师父啊——师父他喜着白衣,儒雅风流,智深若海,才比天高,宽厚仁慈,幽默风趣……”少年夸的朗朗上口,末了还意犹未尽的总结一句:“欸,总之我师父就没有哪里不好的,你要是真见到他肯定不会不记得!”

    旁人:“……”

    也是从某时起,这位五庄主时时外出寻找。把他师父说得这天底下第一等好,可谓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人物。

    都被他说成这样了,旁人只能讷讷答:

    “这等高士世间少有,我等自然无缘得见。”

    “唉,我也觉得你们肯定没见过。”少年挥一挥衣袖,潇洒的黄衫猎猎,扬鞭纵马。

    名剑大会在即,老庄主打定主意传位之后就什么都不管,所以藏剑山庄的几位庄主们早就开始分工合作。

    二庄主在忙着准备名剑大会的各项事宜,但因为在此之前三庄主带着他的媳妇赌气跑了,四庄主出门找寻迟迟未归,所以护送名剑帖的重任就交给了身为五庄主的叶凡。

    叶凡寻思恩师那等风范,想来必是江湖中知名人物。于是借着送名剑贴的由头,这世间超卓风雅人物、凡稍有相似者,无论万花主人亦或长歌高士,他全都访了个遍。

    “呼——”叶凡前脚刚踏出长歌门拜别长歌门友人,就立刻卸了他那一身君子如风,倚着石柱从不知道哪里掏出纸笔,挥笔在纸上画了个叉叉。

    又排除一个。他咬住笔,伸手展开纸卷,却是很有些高兴的模样。

    名册上杠去了一个又一个,剩下的已然不多。

    总该是快了。

    **

    ——“也不知道无名那老鬼究竟在耍什么滑头。”

    茶楼上的谈话已经结束,老者掀开草帘,

    “这么些年倾尽整个隐元会之力,他还能查不出一个女娃的来历?”

    ”磨磨蹭蹭那么多年,那不灭烟早就有所察觉,若是此番触怒雪魔,看他到时如何收场!”

    **

    今日的风甚是喧嚣。

    烟闲立在谷主身后从烈风集往下看的时候,便能看见肖药儿的炼药房里人影进进出出,抬出不少蒙着白布的担架。

    看来又有人来谷里求药。这些人有趣的很,即便支付得起肖药儿的代价,受他所医之人,多则十年少则五年,必然无由暴毙,而这些人明明知道跟恶人谷做买卖的下场,却还是把阎王帖当救命帖用,实在是蠢得滑稽。

    ——“但是活着就是活着,不分长短的。”突然就忆起那小东西特有的软调子,说着更加有趣的话语。

    那时候小东西专心称量着什么药材,烟就笑吟吟的瞧她动作。孩子的手很小,骨节很细,动作很慢,却有种非常奇异的冷定。 ”你这双手再长几年,学机关术倒是正好。”

    他瞧着那孩子的指骨,“听说你从肖药儿带回来不少瓶瓶罐罐,近来还总和他孙女待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前些日子,有人来谷里求药。”

    阎王帖的规矩如此,一味毒换一味药,要求得阎王放人,就得先饮下索命的毒汁。

    “肖爷爷不给他们解药,我想试试。”

    “你倒是痴心妄想。”

    小东西不吭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从那些瓶瓶罐罐中抬起脸,那瞬间的眼神很亮:“才不是痴心妄想,”她捏着一个小陶瓶,笑的像是米丽古丽养的那只傻猫:“我解出来了!”

    烟意味不明的对她笑。

    等赶到炼药房,在不太远的地方,他们都闻到一股怪味。

    烟柔声道:“啊,死人。”

    他侧眸看了看小东西,心情愉悦的歪歪头,”伤心了?”

    孩子看着炼药房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守卫从里头抬出担架,孩子看着那些担架。

    她眼睛很干净,眼里没有哭也没有笑,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非常奇怪的眼神。

    “恶人谷每天都有死人,我以为你早该习惯。”

    “但这次,我本来可以救他们的。”

    “救他们?”烟有趣的看着她,“你并非真的不明白,无论你的解药有多快,肖药儿的毒药只会比你更快。”

    “不想坏了肖药儿的规矩,却想在他的规矩里救人。”烟用指尖弹弹孩童光滑饱满的脸颊,笑的美丽亲切,“你真可爱。”

    “肖爷爷定下的规矩,求药的人去遵守它,这并没有错。”

    “虚伪。”烟低低柔柔的笑。

    孩子注视他的眼睛,眼色青墨如琉璃。

    “这世上的规矩都是虚伪。”烟蹲下来,隔着面具和她对视,“恶人谷不讲规矩,只讲规则。”

    “鹰捕食兔子,如果再强些,它还能吃人,谁也不能说它错,因为它不懂规矩,弱肉强食,生来如此。”不灭烟笑的淡漠,“不用服从别人的规矩,而让别人听从你的规矩,这很简单。”

    “只要你比他强——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强。”

    …

    今日的风真是喧嚣,栈道两边的黄泉引路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烈风集上雪魔不言不语凭栏而立,在他身后烟收回目光,面具下唇角扬起。

    文长乐的确是个奇妙的孩子,但她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

    既然是个孩子,那么不论天资如何卓绝、心性如何罕见,纵是皇子王孙流落于世,也不至于惊动武林最神秘的组织。

    匪夷所思之极,故而可爱至极。

    恶人谷的不灭烟无所不知,有着整个天下最精密的情报网。精密到每晚长安城华清宫里玄宗皇帝跟他的贵妃在被窝里说了什么,事无巨细。

    因这世上任何东西,无论活的还是死的,存在就会留有痕迹,但这样的痕迹,小东西却没有。她如今十二岁,却更像只在这世上活了五年。

    那个五年前自贡城初雪之日晨初卯时、苦水巷里悄然出现的孩子,干净的就像那日纷扬的大雪,自天空落下,前路一无所寻。

    这可真是太可爱了。

    **

    人说藏剑山庄很好找,西湖边上就是,但这其实不大准确,应该说,西湖边上全是藏剑山庄。

    人还说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司空仲平说,要是做君子的个个都能这么有钱,他早就改行不做乞丐了。他甚至一下船就开始使劲嘀咕,说做了藏剑弟子的都要改姓,叶仲平应该也不算太难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丁丁难得没怼他,因为藏剑山庄实在太有钱太有钱了。

    丁丁和司空仲平抬头瞪那牌匾。纯金的。

    丁丁和司空仲平低头瞪那门坎。精金的。

    他们难得有这么步调一致、和谐统一的时候,因为藏剑山庄实在太有钱太有钱了。

    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金银玉石。放眼望去,整个藏剑山庄都是在发光的,而庄里那些匆匆忙忙的弟子——银线金丝、环佩叮当,腰挂轻剑、背上重剑,腰板笔直,走路带风。每个人都光华熠熠。

    这么这么有钱的藏剑山庄今日来了几位客人。两个姑娘,还有一个穿草鞋的少年。

    年纪最小的姑娘在和守卫说话,守卫的山庄弟子微倾着身子,听着听着,眼中不自觉就含了笑。

    小姑娘虽然年幼纤弱,一股子精细易碎的稚嫩,但神色很是舒缓。那轻笑的样子看起来极是舒服,令人不知不觉就全身放松,像全身的疲惫都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语调缓缓从毛孔里散去,人也跌入了无比清凉舒适的空间里,只想听她多说两句话。

    于是乎,一行三人转眼就被带进了大堂。

    很快就要见着师兄了,珑花不知怎么有些紧张。可一旁的司空哥哥似乎比她更紧张,不停的抽着气往嘴里灌酒,抽空嘴里低低喃喃:“我地乖乖…这柱子镶金的啊…”

    司空哥哥压着声音问师姐:“你这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可好相处?还缺兄弟么?”

    师姐对他冷笑,”嗬,你可做梦吧!”

    正说着,突然堂外几声响,呼啦哗啦的,像是刮起了金色的风,那风一直刮到眼前,直把珑花卷出屋子,然后卷到天上去。

    “哈哈哈哈,好玩不?”/”叶凡!你要死啊!你把师妹带那么高干什么?!!”

    耳边呼哗啦啦的,视线转啊转啊转成个大风车,师兄和师姐的声音一近一远同时响起。

    如此一别多年,也没什么变化。

    **

    —— ”来,师兄教教你,所谓开心,是只有先把心打开才可以获得的东西。”

    ”什么叫把心打开?”——

    叶凡看着整天笑呵呵的好说话,其实脾气倔,死犟,不服管教,要不然也不会五岁的时候就晓得离家出走。

    他那时第一次见到小师妹这种孩子,每天在同样的时间起床,读书吃饭做早课,如此风霜雪雨雷打不动,长那么可爱,却刻板的像个老学究。

    ”师兄带你下山,让你见见别的孩子都什么样。”

    ”可我知道他们什么样。”

    “那你做一个看看。”

    孩子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作甚么?”

    叶凡说的斩钉截铁:”把你的书丢给丁丁当柴火去。”

    小师妹睁大眼看他,然后一把抱起书,跑的头也不回。

    **

    对于珑花而言,师兄的性格有些特别。他聪明又厉害,却总是做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所以有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大确信师兄是个好人。

    师姐以前总是担心备好的那些粮食不够,嘟囔着师兄不会做饭又能吃,生怕把他给饿死。但显见,师兄这些年过的很好,他不仅长高了,脸上也白胖了些。

    师姐说他越长越像女孩子,风一吹就倒似的。其实师兄高高壮壮的,只是模样秀气了些。

    珑花坐在边上咬着糕点,听他们说话。

    藏剑山庄的糕点做的特别好看,小黄鸡、花、兔子、小猫爪子…好多种样子。便是不吃,拿来看看也叫人欢喜。

    说来奇怪,这次重逢,他们当中最高兴的居然是司空哥哥,他表现出的激动兴奋比师姐和她加起来还要多。珑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三言两语的就和师兄拜了把子,然后就勾肩搭背的像亲兄弟一样。或许就像他说的,他们前世缘今世结,五百年前是一家,这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命注定要修得异姓兄弟。

    “说来好笑,我那时候年纪小,竟然连恩师的名字都记不住,闹了不少笑话。”

    珑花乖巧的直视前方,看见师姐从糕点和美酒中抬起头,好像和师兄对视了一眼。

    她忆起自己先前是为什么而紧张了。

    阿爹说这世人划分的正邪黑白实在滑稽可笑,但活在世人之间却难免被这些条框所缚,师兄看着豁达顺遂,实则倔犟不服管教,不告诉他,是觉得没有必要。没有必要为了几年的师徒之谊弄得师兄如何如何,更没有必要弄得藏剑如何如何。

    所以,按照师姐提前编好的故事,要跟师兄说他当日昆仑拜下的师父,是个叫做文修的隐士高人,因为看破红尘再不问世事才会在江湖无迹可寻。

    “这么多年,师父他老人家如何了?”

    师姐赶紧说,“师父他当然好得很,他也很挂念你,只是不方便,所以叫我们来看你。”

    “那就好。”师兄笑得很开心,还顺过来摸摸她的脑袋。

    他什么都没问。

    珑花看看师兄,师兄也笑吟吟的看她。

    似乎一如往常,又有所不同。

    *

    藏剑的二庄主特别好,虽然看上去有点凶,但是一见她们来就很高兴,连连叫她们把这里当自己家,甚至让她们不要叫他庄主,叫他师兄就好。

    “令尊照顾五弟多年,是藏剑的大恩人。”叶晖看着这两小姑娘,怕吓着人,就拿出他最最温柔可亲的语气,把边上的叶凡怵得慌——要知道,当初他回来,要数二哥揍得最凶:“我们兄弟一心,五弟的师门自然也是我们几个兄弟的师门。”

    被谢绝客宴,叶晖心里过不去,又舍不得给叶凡这臭小子放假,就寻思着先把人留下来,等名剑会结束后好好安排安排。

    因为她们来的实在太巧了,正赶上整个山庄最最忙的时候,庄里的每个人都在为三日后的名剑大会做着准备。

    受邀名单上的武林人遍布五湖四海,叶凡跑的马不停蹄,好不容易跑完了,回来又被通知去处理各种琐事。作为山庄的五庄主,在三哥四哥全不在的情况下,面对二哥的压榨,让他除了认栽就是认栽。

    叶凡说既然不肯在庄里设宴,不如晚上就跟他去附近的酒楼,于是从夕阳未落到月至中天,他们喝的非常尽兴。

    “又在想什么?”

    空了的酒坛摆了一地,师姐倒在一旁,司空哥哥跑到酒馆的屋顶睡觉去了,叶凡成功喝倒两个人,仍是神色清明:“从小就一肚子心事,怎么就不学学你师姐。”

    珑花默默的看他。

    “还不说?你我学的都一样,”叶凡狠狠揉她脑袋,“再怎么我也是你师兄,这么些年也该想明白了。”

    以眼观心,内照五欲。他们本就学的一样的东西。

    “我一直在想,师父那时候不告诉我,究竟是不想说还是觉得没说的必要。”

    叶凡对她笑笑,“可师父就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我既认得自己的师父,知道自己的师父什么样,旁人怎么想怎么说,那跟我有什么干系?”

    这时候灯火缓和,丁丁抱着空酒壶翻了个身,睡的很香。酒馆外不远的西湖上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叶凡见他小师妹睁着那双澄澈乌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的清澈。

    师妹永远没有低头的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她总在直视别人的眼睛。

    ”你生气么?”

    ”确实不太高兴。”

    ”对不起。”

    ”好。”

    师兄妹两个像小时候那样面对面坐着对看,过了一会儿,突然齐齐笑起来。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多红色的山岩,很热,风也很大,师姐说那的酒不好喝。”

    ”酒不好喝?那可真不算好,”叶凡把小二送来的薄毯给丁丁披上,”辛苦咱们师姐了。”

    ”这些年,师父还是老样子么?”

    珑花点点头。

    ”怎么让你出来了?”

    ”阿爹说路是自己选的,那就是自己的事。”

    ”欸,到底是师父。”

    珑花看着师兄眼底烛火明灭,忍不住告诉他,”阿爹去小西天看过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生气。”叶凡抱怨,”来看我又不来见我,等他走了我才知道。”

    ”至于你和师姐,你师姐我倒知道,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因为师兄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珑花轻声说,“所以特别容易偏颇,我只想阻止你做出后悔的事,还有……这件事太容易被人利用,我很担心——因为我很喜欢藏剑山庄。”

    ”不想连累我?”

    ”是藏剑山庄。”

    叶凡哈哈大笑。

    ”家很重要。”珑花道,”师兄的家很好。”

    叶凡再用力揉揉她的头发,弄成满头蓬蓬毛。

    “长大是长大了,也变漂亮了。可怎么还变笨了?”叶凡粲然一笑。 “藏剑山庄是我家,难道我会不喜欢?”

    ”至于江湖上传的那些,我就没信过,不过现在——”叶凡把丁丁裹着毯子背到身上,“回去吧。”,他眨眨眼笑,“诸事繁杂,一时怎么都理不清楚的。是报仇还是查案,得让你师兄我忙完这一阵再说! ”

    ”你要离家出走么?”

    ”什么离家出走,”叶凡回头唬她,”这是师门任务!”

    ”骗人不好。”

    ”啧,师父的事怎么能算骗人?”

    月至中天,西湖上画舫依旧灯火通明,像是湖心绽开一朵朵红莲,,湖中央的画舫不知请来了哪位大家,那歌声婉婉依依,很是好听。

    叶凡把他兄弟和师姐塞进山庄的马车里放整齐了,回头又看看他师妹,

    ”小不高兴,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

    确实有一件。珑花点点头。

    只是进了山庄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到阿塔尔。她并不真的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确实答应了对方,不会告诉任何人。

    答应的就必须做到,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不能说谎,更不能毁诺。

    ”我有些担心名剑大会。”

    ”虽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你大可放心,二哥心细如发,有他在,名剑大会绝对不会出问题。更何况——”叶凡挑挑眉,俊秀的脸上露出既骄傲又向往的神色,”主持名剑会的人可是我大哥,谁能在他手底下捅乱子?”

    ……

    今日是在藏剑的第一天。

    昨夜师姐喝高了,今早怎么都叫不醒,司空哥哥也不见踪影,大家都很忙,好在师兄给了她一张据说记录了藏剑所有好玩地方的地图,她就一个人出来看看。

    一路上都有藏剑弟子亲切的跟她打招呼,如果碰巧手里拿着糕点盒子,就会打开来分给她几个。

    珑花喜欢喜欢藏剑山庄。因这里干净又漂亮,每个人都很好。

    这里的花也开的特别漂亮,特别特别漂亮。

    它们甚至引来了一些更加漂亮迷人的存在。

    ”大人?”

    是花精。

    ”大人?”

    她们这样唤着,声音细小而悦耳,抛起的水袖云团一样软绵绵的扑到她脸上,激得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于是她们纷纷嬉笑起来,一张张绝色妖娆的脸。

    ”大人从何处来呀?”

    这些美丽的精灵最喜好阳光,她们大概是诞生在这一片的花树上,所以这里的花才开的这样好看。

    她们一点不惊讶小姑娘能看见她们,开心的旋绕在周围,触着她的脸,轻轻浅浅的诉说着。

    ”大人看看我啊…”

    可能因为天气灼热,从珍味居到天泽楼的一段花廊悄无声息,见不到人,只有串串紫藤花于微风里轻晃着,那香味被太阳一晒,浓郁的甚至有些熏眼睛。

    而那些一闪一闪的、精致妩媚的小家伙们,就这么拖着长长的头发、卷着五色的柔软水袖,嬉闹的出现了。

    那么小,那么温柔细腻。

    她们如蓬絮般飞舞着,嬉笑着,环绕着。

    好漂亮啊。

    如同很多年前那座山里,山神结界内的狐女送嫁之宴,那些山花凝聚的精灵。

    美丽的精灵忽而低飞下来亲吻女孩的脸颊,忽而又高高悬起,于是撒下的花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四下没有人,女孩被那些精灵牵引着,向花更多的地方走去。

    这场追逐很快让她成了不速之客,铺满石阶的花瓣被速度带起的气流卷的飞起,像一场灵动喧嚣的雪。

    那些悬起的花瓣如同上下翻飞的帘幕,帘幕的间隙中珑花一点点睁大眼睛,帘幕的间隙中有人站在长廊的另一端,面容专注而安静。

    帘幕的间隙中对方侧眸看向她。在那之间,珑花看见涛声轻柔的大海,白云装点的长天。

    ”你是谁家孩子?”

    清淡又舒缓,规律又安详,像是小时候海浪拂过她的掌心。

    小姑娘从大海与长天中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叫文小花。”然后她慢慢走近一些,再向对方认认真真的问礼,“大庄主好。”

    在小西天的那会儿,师兄总觉得她不高兴,就经常跟她讲故事,那些故事多半关于他流浪时的见闻,也有一些,是他记忆中所剩无几关于家人的模样,

    “我那个大哥。”师兄跟她说:“他给人的感觉跟别人特别不一样。”

    ——“你师兄我小时候啊,可最崇拜他了。”

    ——”剑有形而锋不露,”烟哥哥说,”藏剑的那位大公子,到算是个人物。”

    荒芜而充满灵性,温柔而色泽暗淡,清冷而内藏慈悲。

    师兄口中特别厉害的大哥,烟哥哥所说的了不起的藏剑大庄主,他有一双这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