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越姬

第三章 大子成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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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重逢

    这一天,卫洛在山林中直呆到太阳开始西沉了,才在泉水中洗了一个澡,待把湿淋淋的头发一风干,她便向府中走去。

    她有点紧张,手更是紧握着神袋中的木剑。

    到了这个时候,公子泾陵应该都归家大半天了吧?自己所睡的侧殿就在他寝宫之外,这一回去就不免会与他面对面。

    老天保佑,保佑这家伙不记得我了。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一点点不舍,可是,更多的是希望。希望泾陵公子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了,更不记得两年多前的事了。真说起来,在两年半前,他们之间也只是打过几次交道而已。虽然那几次交道对卫洛来说很不寻常,可对泾陵公子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也许根本不值一提,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越想,卫洛的脚步便是越慢。

    当她来到主院外时,院中传来一阵阵清朗的笑声。这笑声并不是泾陵公子的。

    卫洛跨国院门,走过林荫道,一眼瞟到左侧的草地上,就塌跪着几个散发男子。散发,一般是童男的装扮,在这个时代,只有成了年才可以束冠,没有成年之前只能散发了。

    散发男子中间的主塌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卫洛跪坐,他的坐姿有点懒洋洋的,微倚着一个塌几。可是,不知为什么,卫洛光是看到这个背影,便觉得这空气又变得沉寂了。她咬了咬牙,暗暗忖道:卫洛,你也太没有出息了,怎地过了两年半,还是一见到泾陵公子就这般紧张?哪怕是他的一个背影?

    在谈笑风生的几个男人身边,公子泾陵的身侧,则跪着两个头戴贤士冠的人。卫洛一看到这种把屁股厥得高高的跪姿,便有点冒寒。

    不行,我的走快点,可别让泾陵公子发现了。

    卫洛想到这里,便低下头,顺着另一侧十字路向前稍快地走离。

    这时,又是一个朗声传来,“泾陵公子大胜得归,齐,楚诸国皆派来使者相贺。听闻,这次随使者前来的,还有不少为世所知的贤士剑者,自眉姬退后新上来的蔡姬,连同庆姬,元姬也已前来,听闻这蔡姬乃是贵人出身,本乃前蔡侯之女,现蔡侯之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她若来,也只有公子才能让她自荐枕席!”

    泾陵公子听到这里,懒懒地说道:“一姬而已。”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他显然一点都没有为之所动。

    说罢,他微微转头,徐徐说道:“君侯令你两人前来,便是召我后宫相见,说是接风洗尘?”

    那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屁股撅得老高的中年贤士同时应道:“然。”

    顿了顿,那跪在最前面的脸黑眼长的贤士又开了口,他声音清朗地说道:“请公子早做决定。”

    泾陵淡淡一笑,声音有点冷,“不必,回禀君侯,泾陵刚归家,待沐浴休息后再见君侯。”

    两人顿了顿,同时应声,“诺。”

    泾陵公子懒懒地盯着两个贤士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勾。

    这是,他的眼角一瞟,瞟到了一个修长中透着文弱的少年身影。

    这个身影?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于是,在卫洛低着头,很快速地向房中走去时,泾陵公子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且唤那小儿前来。”

    “然。”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剑客拦住了卫洛,他手一挥,朗声说道:“小儿,公子唤你。”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卫洛的小嘴连颤了几下。卫洛低下头,讷讷地应道:“然。”

    她转过身,慢步想泾陵公子走去,走到他脚前五步时,她慢慢跪下,头点地,颇为胆怯地说道:“小人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抬起头来。”

    “然。”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的眼神依然深如子夜,里面流淌着任谁也看不透的光芒。两年半没见,卫洛发现他更显威严了。

    那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华丽还在,却威严更甚,高耸的鼻子在现在看来,分明是杀戮决断,无情果敢之相。

    他也长得更像是雕塑了,那分明是刀斧刻出来,以山为棱以河为秀的面容,更有着让女人尖叫的魅力。

    他更成熟了。

    卫洛只瞟了一眼,便眉眼微敛,她的表情一直是恭敬的,小心的,胆怯的。

    泾陵公子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眼。

    这是一双墨玉做成的眼,黑瞳很黑,纯得没有有点杂色的黑,白仁也很白,也白得没有杂质。组合起来,这是一双如极品墨玉般的眼。

    然后,他转眼看向她那变得白皙的面孔,看向那小巧的不起眼的鼻子,嘴唇,耳朵。

    在他的目光盯视中,卫洛开始低头,开始有些微的颤抖。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还没有说话,在他下位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散发少年叫到:“唏!是儿生了一双好眼!面目也可喜,可是府中的童男自?”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慢慢品了一口斟中的酒,半晌后才淡淡问道:“小儿何名?”

    卫洛一惊!

    她差点就此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泾陵公子。

    幸好她的理智强行压抑了这个举动。

    他不识得我了?他真不识得我了?

    卫洛睁大眼,傻呼呼地想到:他会不识得我了?我易容时,是缓步把这面容弄白的啊,好似与两年半的黑糊糊的样子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还有我的眼睛,它更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真的不识是我了?

    卫洛的心在七上八下,无法判断泾陵公子的话中之意,也就无法做出应对时,泾陵公子低沉优雅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胡不语?”

    这时,卫洛已经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恍然明白过来,就算他是真不识得又怎么样?自己必须说实话,不然转眼便会被别人拆穿。可不能因这种小事而引起他的不快了!

    想到这里,她头再次点地,清脆的,讷讷地回道:“禀公子,小,小人是卫洛。”

    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半晌,泾陵公子低低地说道:“切近前来。”

    “然。”

    “抬起头来!”

    “然。”

    四目再次相对。第七十六章 泾陵的亲近静静盯着近在一米的卫洛的脸,泾陵公子垂了垂眼睑,淡淡的,微笑地说道:“这两年,卫洛果然活得自在。”眼中甚广直视炯炯然,凛凛然。

    第七十七章 再次交锋

    卫洛一僵!

    她僵硬着身子,感觉着从耳洞中丝丝渗入的暖息,还在他那强烈的雄性气息。那无所不在的,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她体内的雄性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渐渐的,她又开始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只有自己紧张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静两年啊!

    卫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她不敢转得太快,因为他实在靠得太近,卫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脸送到他的嘴唇上贴住了。

    卫洛转过头,睁大一双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着他。

    随着她眼睛这么一眨,泾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这小儿,那双眼如墨玉,清而冷,仿佛是吸引了数万年天地灵气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随着她眼睛这一眨,那玉石便立马变了,变成了阳光下的湖水,荡漾着,跳跃着。清冷也换成了狡和怯。

    卫洛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看着看着,她小巧的嘴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向后抽离身子,让自己的脸孔与他的脸孔隔了个半米远。

    她做完这一切后,眼神瞬间灵动了,只见卫洛双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着泾陵,扁嘴说道:“小人当真不知,原来公子远在秦地作战时,还在念着小人。”

    她的眼神实在轻蔑,表情还有点居高临下,对了,是一种以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临下。这眼神,嗖地一下让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也微微阴沉起来。

    他这么一拉脸,刚才那股浓烈的雄性气息便变淡了许多,卫洛不由悄悄地送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感觉到,泾陵公子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太过浓烈,她很担心他会失控把自己给怎么了。

    嘿嘿,这样就行了,太过激怒这头豹子可会尸骨无存的。

    卫洛想到这里,连忙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她再退后一步,双手前趴,五体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内息控制声音的粗细,现在她的声音便有点低沉,语调更是带上了十分的陈恳,卫洛以头点地,说道:“如今天下诸国中,楚国最强,几拥天下半壁!晋秦齐次之。越吴等国虽强,却是附庸于楚而已,卫宋诸国更是不足道哉。”

    卫洛突然说起这些国家大事,泾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阴沉的表情,身子向后仰了仰,静静地盯着她,倾听起来。

    卫洛继续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领晋称霸天下,使得诸侯臣服,一呼百诺。”

    她顿了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呼吸已趋于平稳,显然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怒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娓娓道来,“当此之世,何为最贵?人才也,有一贤相,一言可退十万军,有一贤将,一战可下敌十城!公子志气高远,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她重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听到泾陵公子哧笑道:“小儿之才,竟是国士不成?”

    他这是在讽刺卫洛不知轻重,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了。

    卫洛慢慢抬起头来。

    她就这样双手趴在地上,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艳而静,竟是无比的自信。

    泾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着卫洛,徐徐说道:“说罢,你有何能?”

    卫洛与他炯然相对,清脆地说道:“欲攘外必安内,公子首要之责,便是成为晋侯!”

    泾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内”,这六字虽然简单,却是响亮之极。它是经过数千年风雨,一直到后世都为世人所谨记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卫洛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有挣扎。

    他居然在挣扎,他为什么要挣扎?

    这一瞬间,无数念头,无数思绪,无数说不出是喜还是忧的心情都一涌而出。

    卫洛连忙垂眼,把情绪掩藏住,她再次以头点地,脆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学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贱,无十人当中取人头颅的剑术,亦无前拥后从的随侍,小人就算来历不明,行为鬼祟,又能如何?当今之世,战乱纷起,纵富贵至极,亦是朝不保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诸侯,怎可过于审慎,凡事求个明白?若前来相就公子的贤士食客,人人必须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岂不是拒才于天下?需知这世间人有百种,难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为公子所用,纵他本是奴隶,曾经杀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说到这里,重重一叩,声音沙哑地说道:“小人起于危难,实不愿意让真面目见于世人。数年来惶惶恐恐,所求不过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实乃当世明主,心实归之。愿公子勿再追究来历面目,小人将誓死以报!”

    卫洛说到这里,再次以头点地,久久不起。

    沉默,无比的沉默。

    卫洛伏在地上,竖耳倾听着泾陵公子有点急的呼吸声,不由大是纳闷:我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言辞动人,他为什么还在犹豫?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应该犹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沙哑地说道:“卫洛!”

    卫洛一喜,脆声应道:“然。”

    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之所言令我意动。暂令你为三等食客!”

    “诺——”

    卫洛这声应诺,当真是清脆响亮,气势十足,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欢喜快乐。

    她应诺声刚刚响起,泾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倾。

    他缓缓逼近卫洛,双眼如墨,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说道:“然!你小人百般掩饰,巧言令色,其中虚妄之处人人可察,非是刚才所陈之词能掩!”

    刷地一下,卫洛刚刚兴奋地发红的小脸又开始变得雪白。

    泾陵公子持过几上的酒樽,轻轻地抿了一口后,扫过她的面容,说道:“易容之术精到矣!两年前纵羞惧之极,红色难透,白色难现,如今却一眼可见。”

    卫洛嗖地一下,嘴唇颤抖的抬眼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刻,卫洛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这语调,怎么听起来很有点恼羞成怒?

    泾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施施然地站起,朗声喝令道:“卫洛虽仅为二等食客,言其言语可喜,诚一弄臣也。令,升为贴身之臣!”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清朗的声音同时传来,:“谨遵公子令!”声音落地时,刷刷地提笔声传来,已是有相关之人把这一任令记载下来。

    这话一落,等于是卫洛的身份又变了。由贴身之厮,变成了二等食客和贴身之臣——弄臣。第七十八章 赴宴

    这时,一阵舒缓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那,一个女子曼而高,惊喜之极的叫声传来,“八兄?”

    接着,一个身量高挑,高挑健美,圆脸大眼,皮肤白净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的少女像是一阵风一样卷来。她急急地冲到泾陵公子身前,才脚步一刹,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仰头望着他,双目含泪,极是欢喜地再叫道:“八兄!”

    这少女,便是卫洛曾经见过的那位公主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晋十三公主,她已于一年前,在泾陵公子的安排下嫁给了三闾大夫文适。

    如她这样的公主,一般是远嫁他国,成为某位诸侯或公子的妻子之一的。晋十三公主又是当世有名的美人,其美貌之名早就远扬,晋侯不可能没有想过把她的利益最大化。

    看来,这也是泾陵公子与晋侯博弈的结果。

    十三公主仰着头,无比欢喜地看着她的八兄,声音在咽中哽了半天,还是只哽出两个字。“八兄!”

    泾陵有点好笑,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施施然地坐回塌上,然后,他朝卫洛晃了晃那只空酒樽。

    卫洛连忙上前一步,靠在离他有半米的地方,小心地,恭谨地持壶倒酒,随着浑黄的酒水汩汩而入,十三公主转眼看向卫洛,打量起来。

    这是两年半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十三公主显然没有认出卫洛来。她警惕地盯着卫洛那双墨玉般的眼,转头向泾陵公子问道:“八兄,此子?”

    泾陵没有回答,倒是一旁持笔记下卫洛新身份的内史官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禀十三公主,此子是公子刚才封为三等食客兼贴身之臣的。”

    “贴身之臣?”

    十三公主那双本来便圆滚滚的眼这下瞪得溜圆了,她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卫洛,转向泾陵公子,樱唇动了动,见他沉着一张脸,并无意作答的样子,便又把问话给生吞了下去。

    十三公主又认真地打量起卫洛来,直盯到她斟完酒,退后低头站定,她才收回视线,转向泾陵公子。

    她端起一侍婢刚为她斟满的酒樽,双手护着,小小地抿了一口,问道:“八兄,听闻父侯为你在宫中设下宴席,以接风洗尘,你不欲去?”

    泾陵公子身后微微仰了仰,懒洋洋地说道:“你因何得知?”

    十三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听闻八兄回来后,便急急赶回新田。刚才在路上得遇两位使臣,他们见到小妹后欣喜之极,凑近诉苦,因此小妹知道了此事。”

    泾陵公子淡淡地笑了一下,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十三公主不由身子前倾,先是目眩神迷地看着他的脸一会,片刻才说道:“八兄,今晚之宴?”

    泾陵笑了笑,缓慢起身,说道:“既然十三公主都来劝了,自是应去。”

    瞬时,十三公主晕生双颊,目露无限惊喜之色。

    卫洛在一旁瞟到泾陵公子那冷漠的面孔,嘴微扁了扁,暗暗想道:“又在以言欺诈了,这家伙,肯定早就准备去的。”

    说也奇怪,她自己以言欺诈,卫洛一直认为是应该的。可泾陵以言欺诈,她就觉得他太过狡猾,太过分了!如他的手段身份气势,无须欺诈别人也是招架不住,他居然还要欺诈。最重要的是,还老是对自己欺诈。

    众侍婢听到泾陵公子准备赴宴,眼见此时此刻,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灯笼开始挂起,便愣了愣:这般匆忙,可没有时间沐浴更衣啊。

    泾陵公子一言说罢,离开塌几转身欲行,他走了两步,转头看向十三公主,淡笑道:“不是赴宴么?何故迟疑?”十三公主娉娉婷婷地站起,她漫步走在泾陵身侧,仰望着他,以无比崇敬的口气说道:“然!”她望着泾陵公子,暗暗想道:这世上,也只有我的八兄这个太子在听闻了君侯相召后,想去则去,想不去则不去,就是要去,连沐浴更衣也不曾。

    几人走了不到十步,几个侍婢已急急地跑近,她们围上泾陵公子,为他披上外袍,另换一根镶满金玉,显得富贵堂皇的玉带,再为他在腰间别上一把同样镶满金玉的华丽的宝剑。

    当泾陵换上顶头镶了两颗夜明珠的鞋子后,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卫洛佩服地瞅着这些侍婢,暗暗忖到:她们可能猜到泾陵今天晚上还是会赴宴的,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在一侧了。

    要不然,也不会来得这般快速。

    一切准备妥当后,泾陵公子已是一副典型的王太子的装扮。

    当他提步离去时,卫洛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歪了歪头,从他的侧面瞅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冷冷地瞟向自己,连忙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来到主院外的广场上时,马车驭者剑客食客,都已候在一旁等候。这让卫洛不得不再次感叹他们的速度。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卫洛是新上任的贴身之臣,自然上了泾陵公子的马车,与他同车而行。当她跨上马车时,已坐在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的十三公主伸出头来,紧紧地打量了卫洛好半天。

    骑马的剑客开道,马车驶动,不一会便出了府门,来到了新田街上。

    可怜的卫洛,还是二三年前出过这府门的,她现在是看什么都新鲜。因此,她安静地跪坐在塌上时,上身挺得笔直,双手也安份地放在膝头,只是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透过车帘望着外面的来往行人。

    随着太阳的最后一缕残红消逝,天地间开始出现了一层夜雾,街道中火把熊熊燃起,无数灯笼飘摇。

    望着行走在街道上,彼此嬉笑打骂的少女男女,卫洛不由露出了一线羡慕: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学校放学的那一会,大伙冲出教室门时,不也是这般快活?

    这一路,泾陵公子一直闭目养神,一直都没有理会卫洛。渐渐的,车队驶进入晋宫主道。这主道上马车挤挤拥拥,排了好长的队伍,不过所有的马车,在见到泾陵公子的马车后,全部退在两侧,恭敬地候着他先行。

    因此,他们的马车可以说是通行无阻,不一会便出现在晋宫中。在一旁稍后的马车上,十三公主正伸出头去,跟众人频频打着招呼,她那有点高昂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平述性章节本来应多码一点字的,可今天停电了,笔记本存的电量不足,只能码上二千来字便急急上传。下一章字数会多些。第七十九章 又一个与泾陵联姻的越公主

    到了晋宫后,不时有人昂着头向泾陵公子的马车内看来,卫洛不想接收那些异样打量的目光,早把车帘给拉下了。

    车帘拉下后,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的方向,便侧过头闭着眼睛,学着他那般养神。

    摇摇晃晃中,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透过车帘照射进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到后来直是宛如白昼。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清朗恭敬地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了。”

    泾陵公子这才睁开眼来。

    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声尖利地喝叫声打破夜空,“公子泾陵到——”

    那声音真是尖利,又响亮之极。一时之间,四周的喧嚣笑闹声消失了。

    这时马车车帘已被掀开,就在光亮透进来的那一瞬,卫洛像只兔子一样朝背光的一侧角落里一缩,那动作真是敏捷之极,迅速之至!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便施施然地下了马车。他出现的那一刻,上百个声音同时叫道:“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温和的朗笑声传来,“诸位多礼了。”随着他这一开口,喧嚣声再起,众人一边笑呵呵地向他走来,一边彼此寒暄几句。

    卫洛一直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直过了好一会,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来众臣已簇拥着泾陵公子向大殿中走去了。

    这时,卫洛才小心地来到车帘处,悄悄地朝外瞅了瞅,见这马车附近果然没有几个人在,这才跳下了马车。

    她如兔子一样溜下马车,抬头看了看五十米开外的泾陵公子,开始屁颠颠地向他靠近。

    泾陵公子身周围了几十个大臣和名贤,卫洛来他身后十步处,便停下了脚步,开始亦步亦趋。

    她老实地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没有丝毫存在感。事实上,如她这样打扮的少年,也着实没有存在感,根本不用她刻意。

    泾陵公子来到殿门口时,那尖哨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泾陵入殿——”声音嘹亮,久久还有回音流转。

    当泾陵公子等人都进了大殿后,卫洛才低着头,顺着殿角慢慢蹭向泾陵公子那一席。

    这是可容千人共宴的大殿,高高的穹行顶上,挂着无数的灯笼,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全身护胸甲的剑客。卫洛抬头瞅了瞅,不由有点迟疑。

    泾陵公子身为太子,所坐的位置极为显目。那是面对众贵人的主席!这主席一左一右共两个,坐在左边塌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眼睛下面有一对大大的金鱼泡的戴着侯冠的男子,他应该便是晋侯了。

    晋侯很瘦,脸色削而黑,唇鼻间的法令线向下拉得长长地,一副阴沉之相。

    他的五官与泾陵公子有相似之处,可在晋侯的身上,真感觉不到半点俊朗,有的只是阴沉和色欲过度的黑黯晦涩。

    泾陵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中,施施然地来到主塌的右侧,他向晋侯施过礼后,便跪坐而下。

    那个位置,是整个宫殿的最中心位置。一侯一太子的塌几后面,只远远地靠壁站了几个宫婢,便再无他人在。卫洛想了想,身子向靠近主席的角落后缩了缩,然后,她紧紧地靠墙站着,头微低,垂手,一副侍仆的模样。

    坐在右侧塌前,一字排开坐了八九个面目相似的公子,他们是如此相似,与泾陵公子和晋侯都很像,任何人一看便知道,这便是晋侯的另外几位公子了。卫洛只是一瞟,便收回了视线,这整个大殿中,有数百号贵人在,吵吵嚷嚷的。

    等各位贵人全部落塌后,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泾陵公子带来的食客贤士剑客们,也全部落塌了。

    终于找到组织了。

    卫洛欢喜地松了一口气,她所站的地方虽然是角落,可是所有的宫女侍仆,都是从角落里进出的,他们一个个端着木盒在她面前经过时,害得她老得向墙壁,实在不舒服。

    卫洛悄手悄脚地来到左侧第九排处,轻手轻脚地找了一个空塌,然后坐下。当她坐下时,那些剑客食客都回头瞟了她一眼,同时目露不屑失色——他们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小儿便是新晋的三等食客,凭媚上之术而幸进的。

    晋侯打量了一眼济济一堂的贵人,持起四方青樽,慢慢站起来,他把四方青樽朝着众人一晃,操着沙哑疲惫的声音说道:“今我公子泾陵,大败秦卒,割得城池六座,扬我晋人军威而回。此番宴饮,便是为他接风洗尘。”说到这里,他把酒高高举起,右袖微挡,仰头一饮而尽后说道:“饮胜!”

    众贵人同时举起几上酒,同时一饮而尽。

    晋侯把酒樽放下,他浑黄的双眼无神地打量着众臣,又开口道:“今我国威得扬,已遍告诸侯,上表周天子。少日,各国使者将前来庆贺,齐之稷下宫,楚之诸子台,都派名贤前来。天下剑者,纷纷进入新田。如此之威,始于公子泾陵,诸位且庆——”

    在晋侯沙哑着嗓子说出“诸位且庆——”后,众贵人齐刷刷地从几上站起,手持已被旁边的宫女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同时朗声说道:“臣等庆公子得扬晋威——”

    整齐地朗唱声,在大殿中不断地回荡,回荡。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几上的酒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同庆!”

    说罢,他右袖微挡,左手高抬,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待泾陵公子喝过这酒后,晋侯笑了笑,他的脸实在太没有光泽,纵使笑着,也给人一种枯槁晦暗的感觉。

    笑过后,晋侯持起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说道:“八儿此次之功,父侯已以太子之位为赐。然,此功甚大,父侯还有赏!”

    晋侯说到这里,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卫洛望见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以生警惕,不由有点好奇地想道:赏?赏什么?

    事实上,如卫洛这般好奇地,并不止是她一人,真个大殿中,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私议不休的众人,同时安静下来。他们昂起头,专注地看着主位上那一对父子。

    晋侯咳嗽一声,沙哑疲惫的笑道:“我儿已冠数年,早应该娶妻生儿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许楚侯之女,却在联姻路上,于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儿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儿对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请婚。”

    晋侯的声音并不响,不但不响,而且中气不足,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不过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静中,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里。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卫洛昂着头,瞪大滚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主座上的这对父子。一直以来,刻在她心中的迷,这时终于有了一些解答了。

    她望着台上泾陵公子微笑的,温和的俊脸,一时之间是百感交集,半响都脑中空空如也。

    主席上,晋侯的声音还在沙哑无力地响起,“此次楚王所嫁之越女,乃楚侯最宠爱的嫡公主,身份远贵于前越姬。我儿定当满意。”

    他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啪啪啪——”鼓起掌来。

    随着他清脆地掌声传出,一个盛装华服,头上珠玉垂满,小脸蛋上涂满了白粉的少女在四个侍婢的簇拥下,低头走了出来,她那粉红色的裙摆,拖得长长的,裙摆上珠光闪闪,金光耀眼,竟是镶满了黄金和珍珠宝玉。

    那越嫡公主小步来到泾陵公子和晋侯面前,冲着两人盈盈一福后,以一口尾音绵绵的越地晋语曼声说道:“妾身见过君侯,见过太子。”

    卫洛昂着头,杏眼睁得老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这个越嫡公主。盯了一会这个头戴沉重繁琐的珠玉凤冠,脸上白粉涂得厚厚,都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越之嫡公主,卫洛转过头看向了公子泾陵。第八十章 咄咄逼人的公子泾陵

    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在淡去。

    他盯着那越公主,徐徐问道:“楚使何在?”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沉,在安静的大殿中静静回荡。

    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坐楚使打扮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笑道:“楚王令臣恭贺公子泾陵武勇非凡!”

    泾陵公子慢慢把目光从越嫡公主身上收回,他目光这么一移,众人便清楚地看到那嫡公主身子一软,竟然整个人瘫软在地!

    大失体统!

    瞬时间,后她半步的两个侍婢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来。而楚使和晋侯的脸上都有点难看。

    本来安静之极的大殿中,开始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在众人的角度,自是以为泾陵公子只是打量了越嫡公主一眼,这么一眼,便把这个堂堂公主吓得瘫软在地,实让以武勇为傲的时人不耻。

    这些人中,只有卫洛和少数与泾陵走得近的贵人,以及众臣才真切地明白,这个总是笑得很温和,还不时大笑几声的泾陵公子,一旦威严起来,却能慑人心魂,那等威慑,纵使大丈夫也没有几人敢消受,何况是一弱质少女?这实在怪不得人家公主胆小!

    此时此刻,卫洛望着这个应该是姐妹的越嫡公主,心中都涌起了一股同情。

    泾陵公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盯向楚使,他的目光冰冷而森严,本来还对越公主有所不满的楚使,此时对上他的目光,当下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泾陵公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本来喧嚣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泾陵公子,不明白他这样盯着人家楚使干嘛。

    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蓦地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雄浑响亮,令得这回音效果极好的大殿不断地把他的笑声传荡。

    他越笑越响,越笑越响,笑着笑着,那笑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收住笑,他森森地盯着楚使,声音一提,历喝到:“三年前,我妻越姬死于楚地,尸骨无存!如此之事,楚王至今也不曾给泾陵一个答案!我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再许婚于我?”

    楚使一怔,他圆胖的脸上的肉球跳了跳,薄唇颤动,正要回话。蓦地泾陵公子的声音又是一提,再次厉声喝道:“我晋何等尊贵?我泾陵亦是晋之太子!楚王当真目中无晋乎?先是令我妻死于其境,现又假惺惺再使一女来。难不成,我泾陵还是他任意差使的臣下,我晋亦是他楚之附属不成?”

    泾陵公子的声音响亮,沉沉而来,语气激昂,怒意滔滔。

    时人血性十足,不畏死者众多,听到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不由也起了义愤填膺。

    顿时,在座的晋人纷纷转眼,向楚使怒视而去。

    楚使圆胖的脸一抖,几滴汗水顺额流下,不自觉地,他转眼看向晋侯。

    这时的晋侯,也不知是被泾陵这么一发怒给吓着了,还是怎么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头低垂着,目不斜视,也不出声,甚至没有动作,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泾陵公子对上有点慌乱的楚使,从鼻中重重一哼,他厌恶的盯向被两个侍婢勉强相扶才站住的越公主,厉声说道:“贵使还请转告楚王,我泾陵的妻,已死于他之境内。他若能使得我妻复活,我自是一切好说!否则,当日之辱,泾陵要向天下人讨个公道!”

    他说到楚王,眼睛微阴,声音放低,语速也和缓了不少,“我泾陵堂堂丈夫,顶天立地,所娶之第一妻,自是敬重非常!真不知楚王怎地想来,三年前弄死我妻,今日他找来一嫡公主,便能令我泾陵化去死妻之耻不成?当今之世,周天子还在,楚王虽壮,却也不能无德无行!”泾陵公子说到这里,长袖一挥,高喝道:“来人!”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诺!”

    “将楚使连同越公主一并赶出殿去。”

    “诺!”

    朗朗地应诺声刚刚响起,一边装睡的晋侯马上喝道:“且慢!”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不过毕竟是君侯。当下已经提步的四个剑师同时住脚,泾陵公子和楚使,以及那越嫡公主同时向他看去。

    晋侯黑沉无光的脸上显出一抹潮红,他看向泾陵,叹道:“八儿何必如此?楚王知你扬威于天下,才向越侯求来他最心爱的嫡公主许给你。堂堂楚王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动怒?我儿雄武为世人所佩,威妇人所爱,又何必苦念一死去的越姬?哎!”

    晋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想是要顺一口气再说,可是,他刚停顿下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便已沉沉响起,“父侯之言,泾陵不敢受!”

    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后,泾陵公子朗朗说道:“丈夫生于世,自当恩仇快意。我妻死于楚境,此事我泾陵终是不服!”他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皱眉道:“赶楚使出殿。至于越嫡公主,”他顿了顿,突然晒道:“留之父侯宫中可也,若是父侯有意,不妨立之为姬。料想越侯和楚王也不会反对。”

    他最后一句,语带轻薄,简直就是当众妥落晋侯了。晋侯本来潮红的脸刷地一红,他砰地站了起来,伸着老树枝一样的手,指着泾陵道:“你,你这逆子,你!”

    泾陵公子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叹道:“父侯何必激动?一妇人而已,儿也是玩笑,你不要就不要罢。”

    他转向一直站在那里的四个剑师,皱眉喝道:“还不打将出去?”

    四剑师同时叉手应道:“诺。”提步向楚使走来。

    那楚使圆胖的脸早就涨得通红,他连忙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喝叫道:“公子泾陵,你,你好大胆!”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他,纵声喝道:“然,我确实胆大!我晋人铁血铮铮,人人胆大!你我分属两国,君若有恨,阵前可见。如此侮辱,恕泾陵至死不受!”

    泾陵公子这一番话,沉沉而来,力道十足。那激昂的语气,那血悍的内容,令得众晋人热血沸腾。

    众人齐刷刷地仰视着他们的王太子,也不知谁叫了一句。“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这叫声一起,本来便热血沸腾的众晋人同时激昂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叫道:“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喝声如歌,千人共此音。这个大殿本来极易回音,顿时传唱得这“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的话如同雷鸣一样,远远地传了开去,久久不绝。

    在众晋人的大笑声中,喝叫声中,那楚使被四个剑师强行押着丢出了大殿,而那越嫡公主则早瘫软在地,不知不觉中,被几个侍婢从侧门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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