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越姬

第四章 殷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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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讨要卫洛

    晋侯脸色潮红地看着这一幕,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在群情鼎沸中他刷地站了起来,硬硬地丢下一句。“孤倦矣!”说罢,他转身就走,在一队宫女的围拥下离开了大殿。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泾陵公子看上一眼,泾陵公子也一直目视前方,表情凛然的与高呼号角,激动不已的众晋人相对,恍若不知道晋侯已气怒离席。

    众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大殿转向安静。

    就在众人抬眼看向晋侯的空塌时,有点不自在时。泾陵公子沉稳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父侯不适,已先告退。诸位尽欢可也。”

    他说到这里,伸手端起四方青樽,向着面对着的贵人们朗朗地说道:“丈夫若无血勇,与妇人何异?泾陵这一杯敬诸位的血勇!且饮!”

    说罢,人仰头一饮而尽。

    众贵人一起仰头,右袖微挡,一饮而尽。

    泾陵公子把青樽放在一侧几上,待得宫女们满上后,他又拿起,再次向众人举杯道:“我晋得秦之城池六座,如此,我泾陵他日祭祀祖庙时,可以挺直腰背矣!且饮!”

    他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喊道:“公子扬威!”再饮下这第二杯酒。

    卫洛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发现,大殿中所有的晋人,对于刚刚把楚使驱逐而出的大事,一个个都不以为然。很显然,大伙都知道,这次之事实是楚王理亏,他万万不敢以此为借口向晋提出异议或挑衅,纵使他拥有半壁天下。

    卫洛又看向台上的泾陵,她刚才一直脑中空空,直到现在才有一点思路。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了。

    她咬了咬唇,暗暗忖到:他知我易容,又对我颇感兴趣。如今只希望这三年时间中,我的长相变化很大,不为他和他身边之人所识。

    女大十八变,她由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变成现在十七岁,那面目应该会有很大变化的。如以前只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定然认不出来。何况自己的气质行事与以前之人大不相同。

    最大的可虑只是,如果自己的长相与还在越宫的某人相似,不管是越侯,还是生身之母,只要过于相似了,便会有人怀疑。

    这时,卫洛身前的一个泾陵府食客低声说道:“公子如今尽得人心矣!”

    另一人也笑道:“然也,君侯奈何不了公子。”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白脸青年笑了起来,“可惜了那越国嫡公主。越女美艳,天下无双。这越国嫡公主出嫁可与上次不同,这次不管是越侯还是楚王,应再无心戏弄侮辱,这越国嫡公主陪嫁之中,定然有国内公卿的好女儿。啧啧啧,真不知其中有多少旷世佳人,想想就替公子可惜了。”

    男人一提到这个话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很有精神的,顿时,啧啧哧笑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到这里,又明白了一些。她上次出嫁,虽然醒来时很晚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还可以看出,随从极少,又无战车奴隶相随,更无陪嫁之女。别说是公卿家的好女儿,甚至连侍婢都不曾有!原来应该是数千上万人的嫁女队伍,居然只有数百人在。当真,当真是有点过分。

    她刚想到“过分”两字,不知怎么地,内心深处便涌起一股浓浓的委屈和痛苦。这感觉突如其来,既猛且烈,竟在一瞬间把弄得卫洛眼涩鼻酸,心中抽痛,差点掉出泪来。

    这,又是这个身体的意识在作祟了。

    卫洛微闭双眼,按照呼吸之法静静地吐纳了一会,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连这个身体都感觉到如此屈辱,何况是泾陵公子?

    晋侯已退,众人又都向泾陵耐媚,终于,众公子也坐不下了,一一告退。泾陵公子也无所谓,他们说离去便任他们离去。

    这时,泾陵公子也不坐在前面了,他施施然地下榻,来到众人当中,一边与众人谈笑,一边饮酒。此时笙乐已起,编钟悠扬,舞姬们已翩然舞来。

    泾陵公子与众贵人一一饮酒嬉笑会,慢慢来到了第八排,来到他的府中食客剑师队伍中。

    一看到他走来,卫洛连忙低着头向后缩了缩。

    在第七排处找了一个空塌,泾陵公子施施然坐好,又与一贵人饮起酒来。

    这时,十三公主也扭着腰,从贵女丛中抽身而出,向泾陵走近。

    然后,在十三公主的身边,跟上了一个青年官员,这脸白稍长,五官端正的青年身后,又站着二个昂扬剑客。

    卫洛眼一抬,便双眼睁大,差点抽了一口气!

    那两剑客中,站在右侧的,身量高长,肤黑脸瘦,双眼炯亮如狼的,可不正是成奚?

    成奚!没有想到二年半后还能见到他!

    是了,那青年与十三公主态度亲密,应该是她的丈夫文适了。没有想到成奚成了十三公主门下之客。

    卫洛盯着成奚寻思,她虽然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也立刻引起了成奚的注意。只见他头一转,双眼炯亮的向她盯来。卫洛瞬时记起这人的喜好,连忙头一低,避开了与他四目相对,让自己重新低头垂目。

    十三公主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她跪坐而下,也不管众人的注目,径自伸手搀起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八兄好威武!”

    她与泾陵靠得很近,丰满的胸脯在他的手臂上蹭动,吐出的气息也向他绵绵涌来。不过十三公主这个举动在时人看来实在寻常,连她丈夫文适也不觉地如何不对。

    泾陵公子笑了笑,不经意间地抽出被她搂紧的左臂,他再次向几人举起酒樽,笑道:“再饮!”

    十三公主被他这么当众甩开,微微有点不自在。不过她转眼便忘记了,径自嘻嘻笑道:“八兄好无情也,那越嫡公主定是一绝代佳人,弃之可惜了。”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十三公主有点没趣,不由眼珠子一转,这一转,她看到了低头垂目,老实坐着的卫洛。

    一看到卫洛这小儿,她的心中便咯噔一声,眼中不由浮现了这少年与八兄之间的暧昧。

    当下,她向泾陵公子微微一倾,眨巴着大眼笑道:“八兄今日欢乐得意,妹要向你讨要一人。”说罢,她纤手一指,指向了卫洛,道:“此小儿墨眼如玉,神情灵动,看了让人心喜,八兄,你把她给了我罢。”第八十二章 被推到风尖浪口的卫洛

    十三公主一句话,令得众人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嗖地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晶亮——这是真的晶亮,墨眼中闪动的光芒可以夺人眼珠。

    卫洛双眼晶亮地看了十三公主一眼,又看向泾陵公子,然后,她迅速地收起自己那显得过于兴奋地眼神,微微敛目,低下头去。她熟知泾陵公子的恶趣味,他如果知道自己这么欢喜期待,一定不会肯的。因此,她得冷静,自制!

    她这一抬头,令得众人把她的面容清楚地收入眼底。成奚疑惑地盯着她,眉头微皱,显然感觉到似曾相识。

    两年半时间并不短,他又是个热情奔放的人,早就找到了别的心上人了。对卫洛,他只剩下了模糊地记忆。何况,现在卫洛的模样,与两三年前的她还是大有区别。纵使是易容后。

    众人打量着卫洛这个面目清秀,双眼神光奕奕的少年,打量了一眼罢,便不再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泾陵公子和十三公主身上。

    十三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八兄,圆脸上尽是期待和渴望。当然,这期待和渴望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盯了一眼卫洛。

    他持过酒樽,缓缓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道:“此儿令我悦。”

    此儿令我悦!

    这小儿令我很开心!

    这一句太有分量了,瞬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卫洛身上。

    低着头,无比期待泾陵公子就此把自己转手的卫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想哭。她抬头无力地看着泾陵公子,很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正为众人所注意,便又不敢说了。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那一下变得黯淡的双眼,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勾,上勾。

    十三公主不开心地嘟起嘴,她又盯了一眼卫洛,再转头看向八兄竟然对着这小儿露出笑容后,她的嘴嘟得更明显了。

    腾地一声,她站了起来。只见十三公主袖子一拂,转身冲离。

    她生气了。

    这是大殿当中,数百上千名贵人集聚之所!

    十三公主是泾陵公子最为亲近的妹子!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议论纷纷,嬉笑不禁的大殿,顿时安静了少许。众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十三公主离席冲走的身影,又转过头来,看向泾陵公子这一席。

    渐渐的,无数低语声响起,“说是向公子泾陵索一人而不得。”

    “十三公主向来与公子亲近无间,莫非,此儿大有来历?”

    “呶,便是那最后一小儿。”

    “此儿时谁?”

    “观其面目亦就寻常,只双眼灵动如玉,公子泾陵竟是欢喜此类模样?”

    “咻~!公子这几年,不见纵情于女色,竟是与我等一样,喜好童男子?”

    “此儿面目太过普通,何德何能可使泾陵公子垂爱?”

    一时之间,无数议论声响起,无数低语声回荡。

    卫洛低眉敛目,垂头不语,心中却激起了滔天巨浪:坏了,这下是真坏了!十三公主这一走,居然把我置于风尖浪口之上!

    这一下,会有无数人关注我,无数与泾陵公子敌对的,或交好的势力把目光投向我。从此后,我是真正处于风尖浪口了。

    这时的卫洛,只觉得一阵寒意嗖嗖地刺来,嗖嗖地淋遍她的全身!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十三公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给捧得高高的了。从来**两字便是这样,先是捧得高高的,当摔下时,便是一摔可成烂泥!

    卫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怯生生的,求助的,求饶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刀斧刻出来的五官此刻是微微含笑,长长地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垂影。他,很气定神闲地品着樽中酒,任由一切私语,一切议论声越来越响。

    他也没有看向卫洛。

    卫洛只是这一眼,那些议论声又响了几分,“咄!墨眼流辉,其顾盼兮,如乞盼雨露,如泣求一笑。竟是动人之至。此小儿乃上品!”

    这话一传到卫洛耳中,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谁乞盼雨露了?谁泣求一笑了?奶奶的,我卫洛顶天立地,什么时候会去渴望一个男人的垂爱,一个男人的一夕之欢?

    这实在太恶心了!太令人气闷了。

    卫洛胸中一堵,便急急地低下头去。

    议论声还在响起,“此儿可有名?”

    “然也,是唤卫洛,乃贵人出身。”

    “卫人乎?那眼中神光潋滟,颇有越人之艳。”

    “然,正是越人。”

    这一下,卫洛直是绝望了。她位低身卑不好直斥其非,这类事她又无处分辨,现在的卫洛真是无策可施,无奈之极。

    在‘卫洛’这个名字传出时,成奚刷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地紧紧地盯着眼前这白皙中见清秀的少年,回味着他刚才抬眼的那风情,久久都无法动弹。

    他还在呆愣间,他的主子文适大夫已向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了。直到离去,成奚还在向卫洛频频回望。

    众人低语了一阵后,开始安静。泾陵公子有了一个所喜得童男子,这事虽然新鲜,却毕竟是小事——这年代,哪位王孙权贵不是处女童男成群,美姬无数的?

    当众人开始收回目光时,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有种要被众人的目光淹死的错觉。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把樽中酒慢慢品完后,便把酒樽放下,开始抬头欣赏卫洛的表情。

    卫洛小脸灰白,双眼无神,樱唇颤抖,放在膝头的双手相互绞动,显然正在急促地想着对策。

    看到这一幕,他的唇角再次上勾,再次露出一个华丽灿烂的笑容。

    笑过之后,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转身向主席位走去。

    众贵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个个都侧过头,看向他。

    泾陵公子在主席位上跪坐下后,双手一拊,含笑说道:“良辰易逝,为欢几何?我此番从血海中博杀而回,最想念者,莫不过是晋国的佳人美酒。”

    他这话说得轻松,众人嬉笑起来。

    泾陵公子继续呵呵笑道:“接下之宴,诸位可搂着美人,品着檀口之酒,诉说治国之道。”他这是要众人大开议论,畅所欲言了。

    能搂着美人与人争辩,正是时人所好。因此,众人的嬉笑声更响了。那些整理好最近总结出来的见解,早就准备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贤士们,更是一脸雀跃。

    泾陵公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合。“啪啪啪”三声掌声中,一队专选出来,供贵人们宴席作乐时享受的处子童男开始鱼贯而出,而乐音,此时也渐渐转为糜荡。第八十三章 准备一鸣惊人的卫洛

    这些处子童男一进来,大殿中顿时春光荡漾。他们站在两排塌几之间,任由贵人们选择。

    贵人们选择完后,便轮到了贤士剑师,不一会功夫,已是人人膝头都坐上处女或童男,当然,卫洛没有。

    卫洛是没有,可她刚开心了才不到一息,便发现前后左右不时有人向她偷偷看来。

    卫洛对上一众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无比纳闷,隐隐的,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袭向心头。

    众人瞟了她一眼后,便瞟向高坐在对面,没有处女和童男敢靠近的泾陵公子。

    他们如此来回看了几遍后,卫洛刷地一下脸红至耳!她明白了,这些人正在等着,等着泾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边,等到她坐到泾陵公子怀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卫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

    可惜,她只能干生气,却连瞪一眼谁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着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泾陵的每一个举动,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只准备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陈词,务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众人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终于抬起眼来。他朝卫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唤她近身时,他却是嘴角一扬,目光转向众人,以轻松愉悦的声音说道:“诸公以为,这治人之道,当以严刑律人,以法制人为好,还是贯彻先贤之志,以仁德约之为好?”

    泾陵公子这句话问得很轻飘,特别是这个场合下也不够庄重的情况下更显轻飘。

    卫洛抬眼间,便看到他那双幽沉的双眼中闪过的一道光亮。顿时心中一跳,寻思起来。

    众贵人和贤士们都在与美人们嬉笑。听到泾陵的问话一落,一个中年贤士想也不想,便朗声应道:“自是以仁德约之为好!昔禹,昔汤,拥天下之爱戴,无不是以仁德而治。”

    这中年贤士的话音刚落,一个生着三络长须的清瘦贤士站了起来,他激昂地说道:“仁德是其一,无为而治方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鸡犬不相闻,天下何事可生?”提倡无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声音刚落,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圆脸贵人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鸡犬不相闻,便无事可生?当今之世,诸侯纷纷,最初时也是鸡犬不相闻的,何乱纷纷而起?若我说之,这仁德约之虽可,然民皆愚昧,得以严刑镇之,如有乱民,先以酷刑于众,如此,谁敢再乱?”

    这人的说法迹近法家了。

    这贵人的声音刚一落,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贤士推开腿上的童男,腾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大笑道:“酷刑处于众?昔商纣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妇肚。哈哈哈。”

    这贤士直把那贵人的话引向商纣,令得那贵人顿时目瞪口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一赤足麻衣的剑师站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若人人相爱,无分富贵贫贱,弃豪华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这是墨家的主张了。

    这剑师的话一出,众贵人都露出不悦之色。他们最是看不起贱民了,怎么可能想象那种‘无分富贵贫贱’的生活?顿时,数十个反对声此起彼伏。

    吵闹了半响后,一个额头生满皱纹,状若老农的贤士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地说道:“昔神农氏亲身力耕,令得万民饱食。令饥寒者众,若能亲农耕,散甲士还田,却剑客而归乡,天下粟米丰足,何愁不能大同?”

    这是农家的观念了。

    同样,农家所说的话并不是贵人们所喜,连同剑客和大部分贤士都不赞同。他们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哪里还能够回到那鸡犬不相闻的乡下去种田?因此,一个个反对声再次蜂拥而起。

    卫洛眨巴着一双大眼,直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一边努力地分析每一个发言人分别是诸子百家的哪一派,一边左顾右盼,直是兴致勃勃。

    听着听着,她的目光转向了泾陵公子。此时,他正皱着一双浓眉,那俊美深刻的脸上微微有点不悦。

    显然这些人说的话,没有只字片语合他的心意。

    卫洛看着他,突然间,心神一动:因十三公主那一拂袖而去,自己已是处于风尖浪口了,再也不能想着低调。既然如此,自己可以更高调啊!要是让世人知道自己着实有才,又有谁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一个童男子呢?再则,自己的名头响了,也许泾陵公子便不能轻易地处置自己了。

    她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顿时心神大定。

    她侧耳倾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边盘算着自己该从何处着手。这一鸣是要惊人,但是又不能吓了人。自己毕竟年纪太小,又出身来历不明,要是自己所说的太过超前,只怕又有别的不妥。

    她想到这里,又在心中寻思了一下怎么措辞后,便耐心地等着众人稍稍安静的时候。

    这时,一个二十岁,应是刚刚加冠的青年贵人朗声叫道:“治人而已,何必如此麻烦?贱民生事者,斩之可也,顺从者,奴之可也。至于我等,乃天生尊贵之人,便无须治之。”这青年贵人与泾陵和晋侯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一位没有先行退席的公子?

    这青年的话音一落,众人瞬时安静了少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少年的笑声传来。

    这少年的笑声实在清脆,也实在响亮,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只见那个面目清秀,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卫洛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一看到他这样的身份的人也站起来准备发言,顿时好几人准备呵斥。

    卫洛当然不会等这些人呵斥出声。她大笑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便下巴一抬,小脸一昂,直视着那位公子侃侃言道:“若贱民生事者斩之,顺从者奴之,当今之世又与商纣时何异?贵人无治,乃历代乱国之由!真不知公子何以如此说来。”

    卫洛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管那位公子面临着被一低贱童男呵斥的羞愧。她径自转向了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以小人看来,治人之道有三法也。”

    三法?

    这一下,众人收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呵斥,倾听起来。

    卫洛下巴再次一抬,朗声说道:“治人之道,一则颁布律法,然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与法家的观点有点相似,顿时众法家开始抬眼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与众人一样,也沉默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定定地看向卫洛。

    卫洛接着朗声说道:“二则,施以仁德,令民众友爱谦让。”这条符合儒家的观点,令得这两家的几人也转眼向她打量。

    卫洛声音再一提,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三则,兴农,利器,令民富足,保暖而生安逸。”

    这却是照顾了农家和墨家了。

    好了,说了这三条也够显摆的了。卫洛心中想道,她双手再次一叉,目视着泾陵公子咄咄说道:“以公子言,小人之言有理否?”

    卫洛这话,咄咄而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炯炯有神,隐有狡黠。泾陵公子不由一愣。第八十四章 慷慨激昂的无用功

    泾陵公子还没有回答,那刚被卫洛讥讽过的公子已经回过神来,他哧笑道:“约以法律又施以仁德?我却不知,这两者如何能并施。”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只见大殿中众人都频频点头,从低语声中可以听出,这些人都觉得这位公子所说的对。

    是了,这个时候诸子百家派系分明,每一个派系觉得自己的学问已是上究苍天,洞微察细。从来没有想到还要与别的派系融会贯通。

    卫洛笑了笑,那双墨玉般的眼流光溢彩的,“以法律约之,乃针对国之大事小事,民之大事小事,均以律写明,人人必须守之。以德施之,乃是法律不外乎人情,灾者助之,病者医之,战死者抚其家属。如此之德如细雨微风,缓缓而施,细细而润。”

    卫洛这一番话说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毕竟只是说起来,真要实施,却是无比巨大的章程,还要耗费巨大的国力。

    因此,那公子微怔了怔后,又哧笑道:“贱民奴隶不过与牲口同,还施德以细雨微风?可笑!可叹,可叹!”

    他连声可笑可叹,摇头晃脑间哧哧不已。卫洛微微皱眉。

    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一切,真要实施起来着实为难。不过,她今天之所以要出这个风头,其目的却只一个,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才!有不错的才!至于自己所说的话能够实施与否,时人采纳与否,她是丝毫不在意的。

    现在,她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与一位公子争这口舌之利了。

    想到这里,卫洛不再理会那位公子,转过头去看向泾陵公子,声音朗朗地再次问道:“小人所言,公子以为如何?”

    主座上的泾陵公子双手扶膝,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她隐含得意的双眼。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徐徐说道:“约以法律,兴农利器之说却是不错。”

    他的话音一落,卫洛那本来昂得高高的小脸,顿时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她所等的,就是泾陵公子这句话。

    泾陵公子话音一落,殿中众人也频频点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卫洛这三句话中,是有一些大有道理的。

    眼前这小儿看起来不过十五岁许,还没及冠,又有过那样的经历,却没有想到有这等见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一众向卫洛看来的目光,也确实是刮目相看了。不知不觉中,这些目光中已有了一些敬意。

    在这个时代,识字,受教育,有见识,乃是贵人的象征。这么多年的征战不休,令得小国破灭无数,王孙沦为奴隶,公子变成童男。众人都见惯了这种变化,所以纵开始对卫洛不屑一顾,知道他有见识后,眼神便马上有了善意。因为,眼前这个卫洛纵当过童男子,但他毕竟是贵人出身,依然有值得尊敬的过去和见识。

    卫洛转过头来,对上一众含有善意和赞许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心中大是一暖。这时刻,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浮出心头:这些尊敬的善意的目光让人真舒服啊,要是能经常享受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她收起这种陶陶然,熏熏然地状态,向着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诸位。卫洛虽不才,也是一堂堂丈夫,有祖宗需祭祀的堂堂丈夫!在此之前,洛已得公子泾陵亲口赐封为府中三等食客!大丈夫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乃是至高的愿望,洛也不例外。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再将卫洛视作童男子。”

    她说到这里,在众人的低语声中看向泾陵公子。对上他深如子夜,看不出半点波澜的眼神,卫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让那双乌黑纯净的眼荡成了一泓春波。只见她双手一叉,声音一提,向泾陵公子朗声问道:“公子以为,以卫洛之才,可堪为一丈夫否?”她这是将军!

    直接的将军!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是表现了自己的才华,然后又发表了那么一番感慨,现在这句话便是向泾陵公子要求正名。她要求泾陵公子正视她的才华,不再把她当成可以戏弄嘻嘲的童男子或弄臣看待!

    她料到他必须答应,因为他不能给天下人落下口实,让天下人以为他重色不重才,不能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

    想着想着,卫洛笑得很欢快。

    那是真正的欢笑,墨眼如波,华光流动,那明亮得扎眼的眼光中,流露出一种狡黠,一种得意,一个乐不可支,一种胜利后的嚣张。

    这样的卫洛,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光芒和得意咄咄逼人地盯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慢慢的,泾陵公子嘴角微勾。

    一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卫洛那得意嚣张的笑容便是一敛,那华光流动的墨玉眼中增了一分警惕,宛如一只猫,开始眼神眈眈。

    看到这里,泾陵公子又是扬唇一笑。

    他轻笑着,慢慢从几上举起酒樽来,慢慢地饮了一口。直到卫洛眼神中的警惕越来越明显,神情的戒备清楚可见,他才淡淡地回道:“你也说了,我已封你为府中三等食客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再则,你卫洛何时是童男了?”

    是啊。

    卫洛晕头转向地想道,他这话也有道理。

    不对!不是这样,他封我为三等食客时,后面还加了一句的,说我是他的贴身之臣的。

    哎,我刚才怎么没有一口气把那个也说出来?

    其实,作为一个公子的贴身之臣,从来不算很过分的侮辱。时人对肉欲看得很轻,很随便,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那层肉体接触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世人在意的,只是身份的变化。而这贴身之臣与童男子却是大不相同,童男子乃是卑贱之身,贴身之臣却已是家臣了。

    因此,卫洛就算说出泾陵令她当他的贴身之臣,众人也会不以为然的。可以说,她所以为的‘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的想法,本来便是站不住脚的。

    卫洛傻傻地看着泾陵公子,几乎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一番慷慨激昂,并没有明显地改善自己的处境。自己还得呆在他的身边,还得承受随时揭穿身份的危险,还得忍受着他的戏弄。呃,当然,自己也有戏弄他呢。

    泾陵公子有小小地抿了一会樽中酒,直是欣赏了好一会呆若木鸡,晕头转向的卫洛,他才在渐渐转大的喧嚣声中和蔼可亲地向卫洛笑道:“已说完,何不坐下?”

    “啊?然,然。”讷讷地应答声中,卫洛迟疑地坐了下来。此时此刻,她还是愣愣的,因为她的大脑中,正忙着梳理,思索。第八十五章 越嫡公主

    喧嚣声再响,又不时有贤士站起,表达自己的看法。

    卫洛低着头寻思了一会,抬眼看到府中的几个贤士在自己抬头时,略点头示好,心下一喜。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语地说道:“实不甘为弄臣也!”

    她这暗是自言自语,实际上也是说给旁人听的。她才出了这么一大风头,府中诸人都在注意着她。

    坐在卫洛稍前的,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青年贤士认真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大丈夫所求的,正是光宗耀祖,公子有不禁你娶妻,纵弄臣又如何?”

    这话大大地出乎卫洛的意料之外,她怔仲的看着这个说话的贤士,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时人并不觉得一个男人,身为另一个男人的塌上之人,会很难接受!

    她嘴唇哆了一下,突然庆幸刚才当着众人之面,没有把那句自己是泾陵的贴身之臣的话说出来。因为以她的性格真要说出那事,必是慷慨激昂,说得委屈十分,侮辱七分。

    幸好幸好。

    哎,自己来这世界虽有三年,却一直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又要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穿越者的事实,说话问话都藏三分。导致对很多时人的习惯想法并不熟悉。

    这时,那青年贤士又说道:“府中贤士上千,能引公子注意者不多。他日公子成为君侯,你便一步登天了,光宗耀祖,名动天下指日可待。小儿你实是好福。”

    卫洛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

    她无力地低叹一声,又在心中寻思起来。

    好了,这贴身之臣原来不是可耻的,那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抛去这个身份呢?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抵制住泾陵公子,令他把自己赶得远远的呢?

    这问题实在有点难,卫洛低着头,愁眉苦脸地思索个不停。

    这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卫洛也一点一滴地开始焦虑。这宴一散,泾陵公子说不定会秋后算账,那今天晚上自己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不行,一定要想出个对策来。哪怕是临时逃离几天也好啊。

    她百思不得其法,见有人朝殿外走去,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借口如厕,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想到做到,卫洛瞅了一眼泾陵公子,见他正在认真地倾听着一贤士的回话,并没有看向这边。再加上到处都是侍婢宫女剑客穿行,自己这一处时不时被人群挡住。便站了起来,转身顺着殿角,轻而迅速地朝殿外走去。

    这般宴会每次都要持续大半夜,因此如厕出行的人很多,卫洛走到殿门口时,看到有几个泾陵府中的剑客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有阻止,心下微松。

    一轮半圆的明月挂在天空,数缕浮云飘过。碧蓝的天空一清如洗,要仔细看才可以看到几颗星星在。

    卫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故意找了个泾陵府中的剑客问了厕所的所在后,便提步欣然走去。

    走过一道回廊,便是丛丛高大的树木。树影婆娑中,卫洛修长的身子给拖得老长。

    卫洛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由低叹一声。

    好风好水,好景良辰,卫洛苦恼地想道:真想任命算了,就那么大声的告诉他,我本是女子。就那么露出面容来跟他对个质!大不了一死!

    她刚想到这里,便畏缩了一下,忖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死字可不容易,一死就啥也没有了,可不能随便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声长叹。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信步走去,走了一会,她抬眼一看,瞟到右侧石子路尽头,有湖光荡漾,当下加速提步。

    这湖不大,四条回廊相通,湖中一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悄然而立。卫洛看着看着,提步踏上回廊。

    她刚踏上回廊,便见左右小道上各站有两个剑客,在他们的身后的泥土上,各插了一根腾腾燃烧的火把。卫洛回头张了张,见那四人都对自己无视,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回廊全是汉白玉为栏,以木为板。卫洛脚步轻盈,走在上面几乎无声。

    她一边行走,一边看着月光在湖水中折射出的层层叠影,不由又想叹息。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嘤嘤’泣声传来。

    卫洛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道:有鬼!

    转眼看了一下月光照耀下,明彻通亮的天地,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有鬼?

    她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向回走去时,听得一有点耳熟的哽咽声传来,“早知会有此侮,我宁可如七女一样死在楚地!”

    这声音真有点耳熟。

    卫洛还在皱眉寻思时,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九公主乃天人之姿,再说有楚王和晋侯作主,此事定有他法。”

    听到这里,卫洛心砰地一跳:这九公主就是那越国嫡公主!是她,她怎么在这里哭泣?对了,她说什么‘宁可如七女一样死在楚地’,那七女莫不是我?应该是我!原来我是越国七公主。

    知道哭泣的人是越国嫡公主后,卫洛便好奇了。当下,她蹑手蹑脚地又靠近少许,直来到一根巨大的白玉柱旁才停下。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见到那亭台两侧十米处,都侯在剑客贤士。显然是保护越国嫡公主的,所以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了。

    这个时候,卫洛最奇怪的事,莫过于这越国嫡公主怎么在这里哭泣?她不知道,晋侯匆匆而退,楚使又被狼狈扔出。这个被泾陵公子的人临时扔到后院客殿的越国嫡公主,压根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对她的行止做安排。就算那些平素替晋侯处理此类事物的人,这个时候也把全副心神放在安抚楚使的身上了。

    这越嫡公主无人理会,见这里有一安静所在,便躲起来痛哭一场。

    听到她‘嘤嘤’的哭泣声,卫洛不由又想叹气了。

    这时,那越嫡公主再次泣道:“近日,天下各国之士都将赶往新田,介时,我之事定为世人所笑。我,我真恨不得就此跳下去一死了之。

    越嫡公主这话含着三分认真,当下砰砰砰地跪地声不断传来,转眼间,她身后的宫女侍婢跪了一地,五六个声音同时恐慌地说道:“九公主,万万不可!”

    恐慌纷乱的叫声中,一剑客旁边,头戴贤士冠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他盯视着越嫡公主,沉声说道:“九公主,你之一身系家国颜面,切不可出死之言!你若就此一死,如君侯何?如楚王何?”

    他说到这里,深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所予之耻,也有化解之道。”

    越嫡公主闻言不由大喜,她急急地上前一步,伸手扯着那贤士的衣袖。“何策可化?”

    那贤士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家九公主美丽的容貌,低声道:“公主美貌无比,纵石人也心动。何不多诱之?纵不能为妻,为公子泾陵之姬亦可。”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疑惑起来:真这样的吗?

    第八十六章 当众并塌相依?

    越嫡公主的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半响,卫洛听得她隐有羞涩地声音传来,“可否?”

    “然也。”

    卫洛听到这里,好奇地伸出头去瞅了瞅,她有点好笑,看来泾陵公子的魅力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太强了。这越嫡公主被他侮辱成这个样子,一听到可以近他的身,纵以公主之身做他的姬妾也是愿意。

    想着想着,卫洛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对泾陵公子有着心动。不过她人就是这样,心动归心动,理智归理智。心动只是源于对美好事物,对极合自己心意的优秀男人的喜爱。这种心动可以说只是爱情的前提,一旦有变,纵使心在疼痛她也能收回心动,不会因之而失去自己的原则和判断。

    卫洛这么一伸头,刷地一下,越嫡公主身侧的一个剑师转过头直直地盯来。他目光如电,吓得卫洛头立刻一缩。

    剑师的举动惊动了几人,只听那贤士问道:“何也?”

    那剑师略迟疑了一下,答道:“无事。”

    卫洛呼了一口气,见一伙人又开始劝起越嫡公主来,她便蹑手蹑脚地向后走去。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真被那剑师给逮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总归不好解释。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头算了。

    当卫洛走出回廊,回到湖边的草地时,两个剑师急急地向她走来。月光下,他们面对面的大步靠近卫洛,卫洛一抬眼便认出了,这两人是泾陵府中的。

    果然,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行踪。

    卫洛颇有点垂头丧气。虽然她现在名份上就是泾陵府中的食客,不可能轻易脱身离去,但她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

    两个剑师来到她面前,在离她约五米处双手一叉,前面那人说道:“卫洛,公子令你回宴中。”

    卫洛的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朝两人一瞪眼,低怒道:“盯得真紧!”

    两剑师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回她的话。

    在两人的照看下,卫洛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宴中走回。当她踏入大殿时,那两人才转身离开。

    大殿中很热闹。

    众人此时已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之际。乐音靡靡中,一众贵人们已搂着膝头上的处女童男亲的亲吻,揉搓的揉搓。无数的灯笼光中,殿中人很多都已衣裳半解,丑态毕露。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小脸羞红。

    她低着头,在一众嬉笑呢喃中,顺着殿角来到了自己的塌旁。她刚跪坐下,之听得前排一个贤士说道:“卫洛,公子唤你了。”

    刷地一下,卫洛抬起头来。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贤士,又看向坐在最主位上的泾陵公子。

    仿佛是感觉到卫洛地注视了,正浅酌慢饮的泾陵公子懒懒地抬起头来。他黑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卫洛的双眼时,嘴唇一勾,露出一个笑容来。

    基本上,他笑容一露,卫洛便开始寒毛倒竖。

    泾陵公子对上她睁得滚圆的,警惕地墨玉眼,嘴唇更是一勾,他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酒樽,朝着卫洛晃了晃。

    卫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时,她前排最左侧的一个贤士回过头来,向她皱眉喝道:“卫洛,公子在唤你前去,何故迟疑?”

    卫洛的脸皮猛烈地跳了两下。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了抿苍白的小嘴,转向那贤士故作不解地说道:“公子未言,君何从得知?”那贤士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心最中间的那条直纹都皱到了鼻子上。他轻哼一声,冷喝道:“何愚至此?”

    你怎么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卫洛的脸皮又跳了跳,她想干笑两声,一抬眼却对上左右前后都有点不耐烦的目光。当下便再也不能拖延了。

    卫洛低着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她来到殿角处,慢慢地向前走去。

    大殿中依然喧嚣鼓噪,热闹非凡。众人膝头上的处女童男依然娇笑连连,香喘细细。闻着越来越浓烈的靡香,卫洛的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她走得很慢,很慢,这时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速度。可是,当卫洛想停下来喘一口气,或休息休息时,来自主位上的那双幽深的目光便森森逼来,害得她生怕他耐不住性子喝骂出来,不得不又开始向前走去。

    这一段路,不过五十米不到。可卫洛足足走了近一刻钟。

    当她来到第一排塌几处时,泾陵公子微微转身,他平倚在塌上,懒洋洋地朝旁边拍了拍,淡淡地说道:“再备一塌!”

    “然。”

    两个清朗的应答声中,紧挨着泾陵公子处放上了一塌,那塌与泾陵公子的塌紧紧相连,卫洛双眼一直,呆呆地看着那新添的塌几。她发现自己如果坐在那塌上,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贴到泾陵公子身上去。

    卫洛的小脸缩成了一团。

    殿内的衣服摩擦声,亲嘴声,哺酒声,调戏声越来越响,‘美人儿’地叫唤声更是不绝于耳。这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浓烈的靡荡之音。直让卫洛的小脸都红到耳尖处,红到颈项下,红到她的心尖处!

    这时刻,卫洛发现自己的心跳又急促了,‘砰砰砰砰’一下接一下,都不给她一个喘息的时间。

    卫洛走得这么慢,简直是可比蜗牛,泾陵公子却也不催,他一边浅酌慢饮,一边眯着眼细细地欣赏着卫洛的每一个动作。

    按照常理,只要泾陵公子不催促,卫洛是巴不得这一段路可以走到明天去的。可惜的是,泾陵公子是何等身份?他的举动早就引起了寻欢作乐的贵人们的注意。当下,一双双目光都寻向卫洛,当看到他的动作时,众贵人好奇了。

    因此,他们专注地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如一道道网,把卫洛罩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卫洛咬了咬牙,眼睛一闭,脚步一跨,高高地提起,走出了蚂蚁大小的一步——还是原地踏步。

    泾陵公子看到这里,嘴角猛然抽动几下。他连忙伸起左袖挡住脸,把那口抿了半天的酒一饮而尽。

    当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注意到卫洛时,卫洛心中一横,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袖摆一拂,小下巴一抬,终于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出五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然后,只见她喘了一口粗气,又重重地咬了咬牙,再在那空塌上坐下。‘砰’的一声,她跪坐的姿势太猛,直砸得地板都生疼了!第八十七章 当众并塌相依二

    卫洛一落塌,纵是重重地一落塌,她的腿、手、身躯便与泾陵的相依了,隔着衣服,她可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而她的呼吸间,又满满是他的体息,他那熏有淡淡龙涎香的雄性体息。

    她低着头,感觉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移动声,然后,一股热流袭过头顶,转向后项,在她不由自主的缩着颈项时,竖起寒毛武装自己时,公子泾陵的低笑声从她的鬓角处沙沙地传来,“何紧张之斯?”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些许很薄很淡的温柔。

    一感觉到这话中的温柔,卫洛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欢喜。

    她是对泾陵动了心,而且是那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强烈的动心。几乎只要看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想到要靠近他,他就会紧张、羞涩、恐慌中夹着隐隐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期待。她平素的理智聪明,便会烟消云散,便会潜伏下去。除非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否则很难出现。

    这种情绪,根本不是她能控制。

    然而,心动只是她举止失常的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便是,她知道,自己的面目,身份被揭穿,只是迟早的事。也许今晚,也许明天,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是被他杀过的越七公主的身份,便清楚地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决定自己是生是死!既然注定逃不过,她所能做的,便是在那一日到来前,争得他足够的好感。最好能让他心软,能让他真心地喜欢上自己,让他怜爱自己。只有那样,她才有可能逃得一条性命。

    所以,她现在感觉到泾陵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丝的温柔,实是很开心。可以说,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这个男人献媚,如一只猫一样,在吸引主人的同时,又令得主人刮目相看。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卫洛的性格,她现在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光明正大地离他远一些,直到呆到安全的所在。

    ‘何紧张至斯?’五个字沙沙地渗进卫洛的耳洞中,令得她耳中痒痒之极。她低着头,努力地忽视着那瘙痒。至于这句问话,自是不去理会,摆明了他是在明知故问。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左侧第二排的大贵人站了起来。他晃动手中的酒樽,抖动着印满胭脂的肥腮,向泾陵公子大笑道:“佳人在侧,公子怎地搂也不搂?令得佳人垂眸,可不是雅士之举。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一阵起哄声齐刷刷地传来。又一个青年贵人一把推开膝头上的处女,令得那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扑地一声,重重摔落地上,都疼得珠泪盈盈。这青年贵人站起来冲着泾陵公子叉手道:“公子替我晋扬威于天下,此等丈夫雄事,可也不能输于众人才是。哈哈哈。”

    “然,然。”

    “搂上,搂上。”

    “此儿才学过人,墨眼无双,也配得上我家公子。”

    “然然。”

    此起彼伏地叫嚷声,嘶喊声,起哄声,笑闹声顿时响彻了大殿,平素公子泾陵虽然喜笑,却总是庄重自持,竟是满新田的贵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当众与美人取乐过的人。此时看到他主动唤一小儿在侧,众人哪里还愿意放过?顿时嬉闹声差点掀传了殿顶!

    低着头的卫洛,小脸又是羞红又是苍白,这红和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也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了。

    她小嘴颤抖着,心中无比的惶惶,又无比的羞臊。

    正当她都珠泪盈睫时,后项处又有一股热气袭来。那暖暖的,夹着雄性气息的热气,如鼓一下砰砰砰地撞向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几乎要脱胸而出。泾陵公子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凑近她的耳际,他的薄唇轻轻地触上那小巧晶莹的玉耳。就在他的嘴唇一触时,卫洛如兔子一样刷地一缩,脑袋向下一埋,只差没有把整张脸都埋到双膝间了。

    时人无论男女都于性事上豪放,卫洛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独一无二,泾陵公子平生仅见的。他微眯双眼,盯着她那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由唇角一勾。

    他右手一伸,铁臂勒上了卫洛的小腰。把她勒紧一点后,他左手放下酒樽,一并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令得她缩到膝间的小脑袋重新昂起来。

    然后,他凑近卫洛的耳侧,在看到她不停地颤抖时,那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个不停,睫毛尖上还有晶光闪动时。他先是一怔,接着却又是一笑。

    这一次,他笑出声了,那低低的,沙沙地声音靡靡而来,令得卫洛紧紧地闭上双眼,颤抖着小嘴,连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

    泾陵公子凑近她的耳侧,轻轻地朝着耳洞说道:“众臣相求,你是自动坐上?还是我搂你入怀?”

    他每说出一个字,卫洛便瑟缩了一下,那耳尖的红,便又浓了一分。那般模样,直让泾陵都有点担心,她会如上一次那般晕厥了。

    还别说,这个时候,卫洛的心跳已经急促得无以复加,她屏着呼吸太久,直令得胸口处一阵阵刺痛。泾陵浓烈的雄性气息,他说话时那沙沙直钻、直痒到心尖处的热气,还有满大殿飘来的淫笑靡荡之音,令得她混沌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我可以装晕!我且再装晕!

    是了,我马上就装晕。

    可是,她才想到装晕,便感觉到耳中又是麻痒难当,接着,泾陵的唇再次凑近,他那低沉磁性的,有点急的呼吸声也开始笼罩着她。然后,她便听得泾陵低笑一声,说道:“若你敢晕去,我便当殿扯开你之衣裳。听人言,晕厥者凉之可也!”

    这话一出,卫洛绝望了:这个妖孽,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装晕?他怎么就这么步步紧逼,令得自己这般难受?

    这时刻,卫洛真的想哭。满大殿的男人都搂着怀中人在纵情亲热,自己真坐到他的腿上,那,那还能不那样吗?

    不,不!我要想法子,我一定要想法子,马上就想,马上就要想出法子!

    在卫洛的心忙着嘶喊时,泾陵公子手臂一紧,竟是抱着她向自己膝头上放去。第八十八章 搂她于怀

    轻飘飘的,晕眩的,卫洛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再接着,她的屁股坐在了一个结实的肉垫上。她的背,倚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脯,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间。

    只是一准眼,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只能闻到一个人的呼吸,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了!

    卫洛一直紧紧地闭着双眼,屏着呼吸,她感觉这样也许能使自己稍稍冷静一点。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用,她的心跳越来越猛,猛得她都闻到了那股腥味!

    因此,卫洛睁开眼来。

    泾陵公子把卫洛搂于膝头,他从几上端起自己饮过的又重新斟满了的四方青樽,然后,他转过头来,把青樽送到卫洛的唇边,低笑道:“饮之!”

    卫洛一动不动地,僵硬地坐在他的膝头上,可能是太僵硬了,她的小身板在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

    感觉到唇边传来的凉意,她垂眼看向他送到嘴边的青樽,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轻轻地求道:“可否置我于塌?”

    “置你于塌?”

    泾陵哧笑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卫洛,轻快地说道:“我竟是不知,卫洛小儿已饥渴至此,于这大庭广众当中,欲上塌求欢矣?”

    刷地一下,卫洛的小脸涨的通红,羞臊中,她却是泪珠盈盈。

    眨了眨长长地睫毛,她略抬起那墨玉般的眼瞅向泾陵公子。

    只是这一瞅,泾陵公子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卫洛这小儿都是狡黠的,胆怯又混合着胆大包天的,那双墨玉眼中,也是清冷时多,稍有异光流动,便是狡而怯,怯而媚,虽风情难描难画,却总是有种藏在骨子里德冷清透出来。

    他还真没有见过,她会如现在这般,墨玉含泪,波光荡悲。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惊慌和泣求,竟让他在这瞬间想到了个词,‘楚楚令人怜惜’。更让他自己也意外的是,看到这样的她,他竟是呼吸一阵急促!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把她压在身上,挤入身体中的冲动!

    卫洛只是一抬眸,便清楚地看到泾陵公子的眼神由呆怔变成了幽深,那呼吸竟是越来越急促,那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硬实的胸脯,竟也是越来越火热!

    不妙了!

    卫洛瞬间清醒过来,她连忙垂眸,低头,然后她低低的,声音刻意冷了三分地说道:“小人刚才听到了越嫡公主的私语!”

    越嫡公主?

    泾陵公子的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上心。他的呼吸依然还是急促着,他低着头,向她的樱唇凑近。看那样子,竟是要吻上一般!

    卫洛压着激烈的心跳,又果断冰冷地说道:“她曾言,她此次前来身系家国颜面,有负越侯和楚王所托!”

    当她说到‘楚王’时,卫洛重重地咬了咬音。

    楚王?

    泾陵公子迅速地皱起了眉头!

    终于,他那越来越急促浑沉的呼吸,变缓了一些。他前倾低头的动作,也是一顿!

    卫洛闭了闭眼,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泾陵公子有点冷的声音从她颈侧传来。“楚王?哼!”

    他重重一哼,声音中已是带了一分杀气。

    这杀气,把他刚刚涌出地冲动洗了个干净。泾陵公子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转头看向低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卫洛时,不由哧笑道:“又给小儿唬过了!”这一句话,他和卫洛都明白。

    卫洛低着头,眨了眨长长地睫毛,低低地说道:“听那越嫡公主之言,并无意就此弃公子而去。”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半响,他微微一晒,叹道:“好一个小儿。”

    他这不是说越嫡公主,而是感慨卫洛。卫洛这人便是这样,明明把戏都演过了,令得他的性趣都消去了,她还会善始善终,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把戏继续演完,把话继续说完。

    泾陵盯着卫洛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又是一勾。

    他手臂再次收紧,直把卫洛修长温软地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间。

    他低下头,脸靠近她的颈侧,感觉到那细腻温香中传来的阵阵颤抖,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何惧怕至斯?”

    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问卫洛同一句话了。

    卫洛嘴唇哆嗦了几下,咬了咬牙,在狂猛得心跳,阵阵的眩晕中,低低地说道:“洛实不惯与丈夫近!”

    这是回答了。

    她的回答,得到的是泾陵公子的哧笑声。

    他的脸继续向她的颈侧凑近,慢慢的,慢慢的,那高耸的鼻子,在她颈项的细毛上微微一划,如春风一样,微微荡了荡,却勾得卫洛的心脏直是朝天空中猛地一晃,远远地抛了开去!瞬时间,一股酥麻伴着眩晕,从她的小足处涌出,直令得双足发软,膝间酸痛,下腹处一缩!

    紧接着,卫洛那高高竖起的颈部寒毛,清楚地传来了他的第二个动作。泾陵公子在她的颈项间蹭了蹭鼻子后,头微一抬,竟是把嘴唇贴上了她的耳际。

    他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耳际!

    他这个动作一做出,卫洛再次受不了了,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滑。当然,才滑了两寸,腰间再次一紧,那只铁臂又把她搂住了。

    然后,泾陵公子沙哑低沉的笑声帖耳传来,“竟是紧张至斯!”他说到这里,微微一晒,又笑道:“小儿脸上处处皆以粉遮之,此处最少,还可亲近!”

    他这是一句自说自话。

    那从耳洞处酥酥传来的嗓音,令得卫洛的膝头再次酸软时,心头终于有了一丝明悟:他真的对我的遗容之事一清二楚!我,难不成我今晚是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四个字一出,卫洛飘啊荡啊,在半空中旋转地大脑又有了一丝轻清明:不,不,我还可以想法子,对,我还可以想法子!

    搂着她的泾陵公子不知道她的挣扎不安,他只是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脸凑近她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低笑道:“何惧我至斯?上我之塌,荣华可期!小儿,”他刚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生生地住了嘴。

    卫洛的心脏再次收紧:他说到这个时候中断,定是怀疑到了什么。哎。

    正在这时,那肥腮上印满胭脂的贵人向泾陵公子晃了晃酒樽,嘶声大笑道:“公子既然搂上了佳人,怎地只顾着如鸟儿般交颈私语?何不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宽玉带,解襟怀,尽欢爱之事?”

    这贵人每说一个字,卫洛的脑海便被巨鼓重重地敲击一下,每说一个字,她的心脏便向胸膛冲上一次!一番话说完,卫洛已是心跳欲脱,晕眩之至!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这般想持剑杀人,想把那肥胖不堪的老男人一剑给斩了!

    第九十三章 越公主与卫洛

    ‘越姬到!’

    这声音一传来,卫洛一凛,所以的狂喜和飘荡浑然不见。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一张美丽的脸。

    眼前这张脸稍圆,双眼时丹凤眼,薄唇小嘴,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处水来。

    她身量高挑,这般低头不说话时,居然有一种慈和温柔的味道。

    一旁的十三公主,也是诸国间闻名的美人,更是这个时代的人最喜欢的那种健康美人。

    可是,十三公主比之这越公主,还是差了一筹。她没有人家那水得灵透的皮肤,也没有她这种慈和温柔。

    望着这张脸,已受了时人审美观影响的卫洛,突然想到:这越国果然出美人,这越嫡公主之美,应是极品之列了。

    在越嫡公主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与晋地少女有一点不同的是,就是皮肤显得特别好,特别水灵,双眼也有神些。光是这一点好,便把卫洛这一路来见过的处子给比下去了。

    卫洛知道,处子普遍家境不好,要养出如眼前几位这么美丽的皮肤和眼神,一定得是大贵之家。

    从这几个越女身上,任何人一眼便可以感觉到仓禀足,感觉到富贵,感觉到安逸!

    这才是卫洛记忆中的诗经中提到的绝代佳人风范。

    在几女身后,远远地站了几十个剑客和贤士。他们正紧张地看着这里,看着泾陵公子。

    卫洛看呆了半晌,有了一丝欢喜:这越嫡公主除了皮肤外,与我完全不相似。

    心下稍一松,她便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不止是她,所有的越人都在看着泾陵公子。

    十三公主也在眼巴巴地盯着她八兄。她看了一眼泾陵公子后,又看向众越女,那头一转眼一瞟间,十三公主美丽的脸上便显出一种厌恶和妒忌,非常强烈的妒忌来。

    同塌而坐的另两个青年,也在痴痴愣愣地望着这一众越女。一人砸了一下嘴,忍不住出声吟道:“美人之艳者,出越也!越之艳者,自贵人也!越之贵女一出,月亦羞焉!”

    这种当众赞美,本是赞美,不过此时越国诸人,都没有心情高兴,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泾陵公子身上。

    泾陵公子依然表情淡淡。

    他懒懒地瞟向众贵女,在越嫡公主身上微一停顿,又扫向她身后诸女。淡淡地瞟了一眼后,他收回目光,懒懒地叫道:“卫洛?”

    “然。”

    卫洛略一迟疑,便连忙应是。

    泾陵公子感觉到她的迟疑,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那黑如子夜的双眸中荡着笑,“小儿亦动色心乎?”

    卫洛勉强一笑。

    这时刻,越人都有点脸色不好,那越嫡公主更是泫然欲泣。泾陵公子只看了她们一眼便不再在意,宁愿与一普通姿色的童男调笑,显然他并没有被越女的艳色所迷住。

    不过,她们既然送上了门,便得低头,便得委曲求全了。

    泾陵公子亲昵地看着卫洛,手一伸,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地掐了一把,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啊?

    卫洛惊愕地抬起了头,众人也都是一脸不敢置信。

    瞬时间,越嫡公主的脸白如纸,香躯晃动,看她那暗暗咬牙的样子,简直是下一秒便会掩面冲出。

    不过,这里是晋国,她不敢,也不能。

    这是极大地侮辱,非常严重的侮辱。

    公子泾陵居然把堂堂一国公主,交由他的弄臣处置!居然对一个以色事人的少年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这少年何德何能?

    一时之间,场中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十三公主把注意力从越女身上抽离,定定地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拂袖而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卫洛,淡淡地说道:“越公主与你一般,也是贵人出身,你们亲近之。”

    说罢,他再也不看众人一眼,大步走离。

    直到他走得远了,众越人还在急促的喘息。

    他最后一句话,直是把堂堂越嫡公主和卫洛这个童男出身的低贱之人相提并论了!他还要他们亲近亲近,他把堂堂公主看成了什么人?

    怒火,耻辱,羞恨,种种情绪涌上了所有越人的心田。

    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冲动,自他们从越宫出来的那一天,他们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贵人了,他们便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忍!

    卫洛只是一怔,心中便是大喜!

    她刚才一直在琢磨,怎么找一个机会亲近一下越嫡公主,从她口中探一探自己这个身体的来历,当然,还有相貌的情况。这事关她的生死,重大非常!卫洛本来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却没有想到,泾陵公子居然把她塞给了自己。

    欢喜中,她连忙站了起来。

    无视众越人杀人般的目光,卫洛大步走到越嫡公主面前,双手一叉,笑得如一朵花似地说道:“公主之艳,天下无双,公主慈容,人人钦慕。纵是我这小儿见了,亦欲亲近之,何况公子?主休恼,且随我来。”

    她笑得太灿烂,连连夸奖和安慰的语气也极真诚。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善意,连起身离去的十三公主,也停下脚步朝卫洛望了望。

    众越人自然而然地心下一暖,瞅向她的目光中的杀气便淡了些许。

    卫洛恭敬地走在越公主的身后,右手朝旁边的一条石子路一指,引导她们朝那方向走去,又笑道:“小人常闻,世有美者,能令花为之羞,雁不射自坠,想来那传说中的娥皇女英,便是公主这般的人物。”

    她说到这里,越嫡公主忍不住露出一朵浅笑来。卫洛不但赞美了她的美,还把她与先古圣皇最爱的两个女人相比,这种吹捧,她一个小姑娘听了真是好不开心呀。

    卫洛也很开心,这时刻,她真的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了。

    她的心情一放松,那滔滔而出的话更是灿若莲花,“公主和几位姐姐这一来,整个新田城怕是会多出许多无欲守身之丈夫。”

    越嫡公主有点好奇了,她转头看向卫洛,一脸询问。倒是她身后左侧的一个与她容貌颇为相似的少女,好奇地问道:“何故?”

    卫洛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见了公主和几位姐姐的绝世之容,回府一睹自家之妇,顿觉颜色如土,了不趣味。哪还能对那些蒲柳之姿再有敦伦之念?”敦伦者,男女欢爱也。

    卫洛这话一出,几女顿时哧笑起来,连一直愁眉苦脸地越嫡公主也掩嘴轻笑。

    走在他们身后的越人,见到自家公主这般开心,顿时收敛了杀气,看向卫洛的眼神也完全转为和善。第九十四章卫洛安全了

    卫洛一路滔滔不绝,连吹带捧又带安慰,当领着这一行人来到所住之处时,越嫡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些依赖了。

    于情于理,卫洛这个副内事兼三等食客,都没有资格安排越嫡公主这等贵人。因为上等的院落根本不是她的管辖范围内。

    可是卫洛是什么人?她才不会理会这些规则了,她带着这行人出现在这楼阁,在整个泾陵府都是一等的,完全可以配的上越嫡公主等人的身份。

    越嫡公主一行人一跨入这个木质小楼为主,结构精巧中透着大气,四周绕以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小湖的院落时,心中都是一松。

    不知不觉中,连同剑客在内,他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又友善了三分。在他们看来,虽然泾陵公子这人很傲慢无礼,但这个身份卑贱的小儿,却还是有几分规矩礼仪的。

    他们真不知道,如果再在这种卑贱之人的身上也受到羞辱,他们会不会怒起拔剑,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安置这么一行人,可不是简单事,奴仆的调配,各种物品的发放,所牵涉到的方方面面极多。可以说,这样的活,只有大管事那样的人才能处理好。

    不过卫洛因为是泾陵公子的‘近臣’,府中各大小管事又不知道泾陵公子到底意欲何为。便任由她驱使。

    她甚至趁机把么姑的工作接手,从处子童男中调了一批人来侍候越嫡公主。

    用这些人来侍候,又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当越嫡公主当量着院中出入的各色清秀面容时,心情又好了不少。

    如公主这等身份,用餐时所奏的乐,所用的酒樽等等,都是有规矩的。卫洛不懂,但她会问,这一路上不停地请教各位管事,态度极为温和有礼,让人一见就舒服。不过半天,卫洛便把一应事务处理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餐后,卫洛与越国诸女已是无话不说了。

    她眨巴着天真的墨玉眼,痴呆地欣赏了一会众女的美色后,卫洛再次感叹道:“越女之艳,一至于斯!咄!真不信世间有美色胜过公主者。”

    她叹到这里,眉头微皱,摇着头说道:“我家公子对已故的越四公主虽说一往情深,平素也不见如何提她。我还真不信,她的美艳会胜过公主你!”

    卫洛一提到自家公子,众女便是一阵安静的倾听。她们都是绮貌华年,哪个少女不怀春?在越国宫中时,她们常见的尽是一些肚饱肠肥,面目可憎的贵人,交往游乐的少年郎,也不过是长相端正的多,清俊的都极少见。如泾陵公子这样容貌的,直是闻所未闻,梦也不曾梦过。因此一提到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时,她们都有点心跳加速。

    卫洛的声音一落地,越嫡公主身后,她的异母妹妹马上哧笑道:“四女?那病女有何美艳?实不堪也!”

    卫洛愕然地看向她,吃吃地说道:“公子所念之人,不过是姿色平庸?”她的语气中尽是不信。

    她这种不信,令得众女都想分辨一番,最后,还是越嫡公主低叹着说道:“四女庶出,其母虽为父侯所宠,却曾与他人乱。父侯处死野汉时,其母愿以死相谢父侯之爱,只求父侯恩其女。母死时,四女二岁。十数年来,四女一直幽居一角,少与人来往。闻其体弱多病,常自行深入山林采草药服之。”

    越嫡公主娓娓道来,把卫洛这个前身的出身来历说得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个身体的母亲是因偷汉被处死的!而且死了十来年了!卫洛努力压下心底莫名其妙涌出来的酸苦,快乐地想道:啊a,死了啊?这个身体又一直幽居冷宫啊?这么说,认识她的人应该很少了?越嫡公主一说完,卫洛便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抽了一口气,惊道:“竟有此事?”接着,她不屑的扁了扁嘴,喃喃说道:“实不如公主远甚!”

    这句话,越嫡公主实在太爱听了。

    当下她双手相绞,那双丹凤眼中竟是珠泪盈盈,银牙紧咬,竟是在忍着心酸。

    两公主后的一个小眼睛的贵女叹道:“然也,四女实不堪也。”

    卫洛好奇的再次问道:“那四女,她的容貌当真平凡无奇否?”

    几女想了想,那庶公主快嘴,接口说道:“三年前她嫁晋梳妆时我曾见过,不过庸庸也,与一般处子无异。”

    卫洛歪了歪头,笑道:“其母许是佳人?”

    庶公主哼了一声,扁嘴回道:“越之佳人多矣!其母死了多年,谁还记得一姬的容貌?四女幽居一角,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浑然一贱妇也。”

    ‘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

    太好了!

    这一下,卫洛是完全放下心了。

    她想欢呼,她想高歌!

    因为,她安全了!

    她最大的危险,便是让泾陵公子怀疑到出身来历后,会顺手杀了。现在听来,她与那越四公主是毫无相似之处!

    现在的她,不但与众女所说的四女毫无相似之处,也与这两位越公主毫无相似之处。不管是面容,还是五官,还是神态举止,她卫洛都与她们完全不同!

    她安全了!

    忍着欢喜,卫洛又与众女一起胡扯了半天。当她完完全全确认到这些越人不会成为自己的负累,自己的危机已被解去时,已是夜深了。

    夜深了,笙乐开始飘飞。

    卫洛向众女告退后,脚步轻盈地向回走去。

    当她来到自己的房中,把两个侍婢赶出,把房门一关时。不知为什么,原本是欢喜至极的她,无声地笑了一会后,竟是泪流满面了。

    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地滑坐在门后的地上,再一次欢呼:我安全了!

    她的心在呐喊,她神采飞扬,脚步轻盈,她拿了一把钢刀,颤抖着手,傻笑着,一连削出了十把竹剑,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一晚上,卫洛倒床就睡,她睡得太香太沉,甚至发出了细细地鼾声。

    自穿越以来,不,自父母死亡以来,卫洛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好梦连连地滋味。第九十五章 再次升职

    这一觉,卫洛睡得很香很香。

    她是被叫醒的。

    卫洛迷糊中睁开眼睛,不悦地瞪着两侍婢,喝道:“何事喧哗?”

    她这句喝骂很理直气壮,一反她以前的温和沉静,竟然威风十足。两侍婢已颤,同时跪于地上,急急辩道:“非我等大胆,实公子令人唤你了。”

    泾陵要找我?

    卫洛完全清醒过来,这一清醒,她马上发现外面阳光明媚,那太阳光都透过纱窗,照到塌前面了。

    惨了,怎么这么晚了?

    卫洛急急地爬了起来,看这阳光,便知道临近中午了。她一边套深衣,一边挥手命令道:“东西放下,出去!”

    “诺。”

    两侍婢知道她老是这样,便把手中的洗漱用品放下,退出房中,还掩上了房门。

    卫洛洗去易容时,对着水盆中的自己瞅了好一会。

    鱼鳞般的细细水波中,一张美丽的面容清楚地现出。

    这张脸,很精致,眉目如画,偏那白嫩洁净的额头,微尖的下颌,又显出了一种雍容的风华,一种天生高贵才有的风华。

    这样的脸,配上墨玉般的眼,很是亮眼也很是和谐。因为这双眼很冷,很清,仿佛在石中埋了万年的玉,纯净无比,冷漠之极!天生无情!

    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卫洛也不由感叹地想道:饶是我如何易容,怕也只有这样的脸才能与这样的眼相配。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

    雍容的脸孔变成了妖媚,冷漠的墨眼呈现出狡黠。

    欣赏了好一会,卫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做委屈状。

    这般双目泫然欲泣,配上那华贵的脸孔,竟是难描难画,无法形容其中的楚楚动人之处。

    笑着笑着,卫洛低叹一声,拿出药泥在脸上涂了起来。

    这张脸也太美了些。以越嫡公主之姿,比起自己还略逊一筹!虽然这面孔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已经很出格了。这样的面目,放在前世那种处处是人工美人的地方,也是超一流的。

    在卫洛而言,她宁愿要一副只是清秀的面孔。

    她洗漱出来后,两侍婢还在门外候着,见到她出来,都是低头躬身。

    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所在的主院走去。

    跟一侍婢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卫洛很快便找到了泾陵公子。

    这一次,只有他一人在。

    他静静的倚在以塌上,手持白玉棋,眼望着棋盘。对面竟然没有对弈的人。

    卫洛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后。她微躬身,双手一叉,轻声唤道:“卫洛见过公子。”

    一边打招呼,她一边偷眼瞅去,原来,那石磨上画的是一盘残棋,他正根据那上古残谱,细细推敲呢。

    泾陵公子缓缓地落下一白子,头也不回,低沉地开了口,“越姬何德,令你如此献媚?”

    他的声音很轻很舒缓,仿佛呼吸一般的轻描淡写。

    要是以往,卫洛定当害怕。

    可现在的她,楞是害怕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连忙老实地低着头,做出害怕状——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转变。

    卫洛低低地回道:“公子将霸诸侯,纵可杀之人,也不能太过折辱,以免招人口舌。”沉默片刻。

    泾陵放下刚拈起的白棋,淡淡地说道:“且上前来。”

    “诺。”

    卫洛应声上前,来到他的身侧。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他盯了卫洛的双眼一会,说道:“善!”

    他直接赞美了后,卫洛听得一阵沙沙地笔尖划动的声音。她好奇地转头一看,见一贤士跪坐在离两天十步处,正持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她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有一人在。卫洛暗暗叹道:卫洛,以后不可这样,不可一看到他,便连这么大个闲人也自动忽略了。

    那人写了一块竹简后,抬头说道:“已记之!”

    卫洛再也忍不住,她好奇地问道:“记之?”

    那贤士看向卫洛,解释道:“公子有令,凡闻善策,必书之以传后世。”

    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卫洛有一种小小地激动。她以前听说过,帝王啥的做事时,旁边会有史官记载下来他的一言一行。没有想到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历史的一幕。

    卫洛直是欢喜了一会,才被灼灼盯视的目光给惊醒。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泾陵公子,一脸询问。

    泾陵公子依然盯着她,他紧紧地盯着,缓缓说道:“似有不同。”

    卫洛连忙低下头来,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想道:这人总是精明得可怕。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食指一端,托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很是无奈地看向泾陵公子,语气颇为痛苦地说道:“公子,如此动作,洛觉之不雅。”

    “哦?”

    卫洛加重了语气,痛苦地补充道:“洛乃堂堂丈夫......”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泾陵公子便冷冷地向她瞟来一眼。

    这一瞟真是威慑十足,卫洛从善如流,立马闭紧了嘴。

    泾陵公子依然挑着她的下巴,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瞳孔,又说道:“瞳色如镜,容亦略浅。”

    他居然说:眼神明亮得如镜子一样,易容物也涂得浅了些。

    卫洛大晕!

    她嘴角一抽,恨恨地想道:这是个妖孽!完全是个妖孽!我明明注意了的,定是激动之下有一点点疏忽。他怎么能连这么细小的变化也察觉得到?太可怕了!

    他说到这里,拖着她下巴的手上移,抚上她的脸,皱眉问道:“何事令你开怀?”

    卫洛面对他的问话,小嘴哆了一下,喃喃说道:“无。”

    泾陵公子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终于,他松开手,重新低头看向棋谱。

    卫洛以为他会挥手命令自己离开时,却听得泾陵公子的命令声沉沉传来,“卫洛有管事之才,可堪为二等食客。”

    ‘沙沙沙’,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再次传来。

    泾陵公子继续说道:“令,升为侧内事,管主院。”

    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低头,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她的应诺声很响,心中却不知是喜还是愁。升是升职了,可是兼管主院,那不是说,以后自己又得与他日日面对了?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那个侧面对着自己的身姿,看着那鬼斧神工地俊美侧面,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开始急跳起来。

    嘿嘿,潜伏期已经过去,没有了死亡威胁的卫洛要开始展开风华了。

    第九十六章 泾陵给出的再次机会

    泾陵公子自顾自地持棋沉思,许久都没有要卫洛退下。卫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开始转身准备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刹,回过头叉手应道:“然。”

    “你亦越人,曾见过越姬否?”

    卫洛心砰地一跳,沉稳地应道:“否。”

    泾陵公子淡淡地声音再次传来,“家有万卷藏书,年幼便学有所长。如此子弟,纵晋也不多见,何于越无名矣?”

    卫洛的心再次以揪。

    低着头的她,暗暗咬着牙,恨恨地想道:这人真是不依不饶!定要对我的身世来历问个明白。

    她眨巴着眼,抬起头来一脸天真的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以一种极轻快自然地语气说道:“先祖曾云:富贵皆虚,权势皆空,唯春花秋实,与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读书,夏炎拂以树下风,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风味,王孙知之否?”

    这一通话,在时人听来,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文采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却有一种闲适,一种安逸,一种旷达,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洒脱自在。一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极其罕见的轻松快活。

    这席话正是在告诉泾陵,自家从祖宗以来,便看破虚名,不愿意显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在越国时不为世人所知。

    泾陵公子慢慢转过头来。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半晌,低声问道:“以道传家?”

    他是说,卫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传的。道家本以清静无为为要,到了这几十年,渐渐流传出一种看破生死,富贵浮云的思想。

    卫洛这席话也只是脱口而出,还真没有想过是分属于百家哪一家。她连忙应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时,常念及此言。”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突然哧笑道:“你这小儿惫懒狡黠,心事百变,也可说道家?”

    卫洛大汗。

    她垂下眼睑,嘟嚷道:“洛不孝,愧对祖宗。”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随着袍袖拂过的声音响起,他缓慢向卫洛走近。

    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时,他吩咐了句,“随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泾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长袍大袖,玉冠玉带的身影,在春风地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卫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雄性体息,卫洛小脸有点晕红地想道:要是能经常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走走,也是很让人愉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立马压下去了。

    泾陵公子拂过桃花林,点点桃花瓣洒落他的肩膀上,乌发上,落在他头上的玉冠上。

    空气中,渗荡着一股桃花的清香,风的清香,当然,还有特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

    穿过桃花林,便来到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很广,对面是青山隐隐。直过了青山后,又是泾陵府的另一边。

    两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们的脚下被压下,又弹起。正当卫洛沉浸在这种很是安静和谐的春光中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卫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个字!这一吐出,卫洛便脚下一个立步不稳,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泾陵公子没有回头,他依然徐徐地说道:“胆大狡赖如你,实是少见。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隐,可坦之。他日不会再问。”

    他说得很平和,可是卫洛听得出,这句话很认真。很认真,太认真了!隐隐带着某种不详的警告!

    他还在给自己机会。

    坦白?

    卫洛的心猛然跳动起来,有点情动。

    一时间,她心思电转,忖道:我跟他坦白说,我本是女子,然后呢,然后他一定会要我露出面容。我这面容虽然不是绝色,可也少见。露出面容的结果是,要么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后再把我收入府中为姬,要么别人看中了,他把我赏给别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还是别人看中了,这样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绝不能再如一个礼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生死束于人手!或被人置于府中,从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营营,只与众多妇人争一夫!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现。

    当卫洛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泾陵低头俯视,静静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卫洛对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个儿的后脑壳,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卫洛并无隐私!”

    她一句话落地,泾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卫洛一眼后,转头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便这般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卫洛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壳,喃喃说道:“怎地这么就走了?你这么一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下,我会以为你是很没有骨气冲跑的!”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后,转身也向回走去。一边走,卫洛一边忖道:看来他等不及了,应该就是这几天,他便会有什么直接的招数对付我了。嘿,现在我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女儿身被发现,真面目被看到。又没有生命危险,管他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真是好不坦然。当下她哼着歌,摇头晃脑地穿过桃树林,脚步轻盈如舞蹈,歌声古怪如鸭啼,在那双远远盯视,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房中。

    卫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来。

    泾陵公子刚升了她的职,她现在要准备一下。先是把原来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还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后续工作安排到人。对了,还有啥?

    如这样的升职,一般是三天后才开始就位。卫洛心中想道:还有啊,就是赶快把这些必要地工作完成后,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头在山林中,也猎过不少兔啊野鸡的,连鹰也杀过两只,可是她一直忍着嘴馋,就没有动过它们的肉肉。这一次,她得想出个啥法子饱饱口福才是。

    刚想到这里,卫洛便猛然咽了两下口水。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这样做。这世间事,还是步步稳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么变故,那是得不偿失。这种轻松地感觉好久不曾体会,还是多体会一段时日再说吧。第九十七章 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请

    另行安排了一人替么姑之职后,卫洛并没有亲自到越嫡公主处说明自己升职的事,她只是指派了一平级管事接手,自己便窝在家中。

    卫洛之所以亲近越嫡公主,为的便是弄清这个身体的容貌身世。她可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因为她已开口便是一口越音,越公主等人只要询问她的出身来历,她便不好回答——一个穿越者,要向当国当地人编造家族身世,是件漏洞百出,很危险地事。昨天越公主等人初到贵府,惊魂未定,还没有想到要与她这个小儿套近乎,问来历呢,今天就不一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夜了,地平线不见残阳,天空中星光越来越显目。

    卫洛慢步走在府中,她还在琢磨着泾陵公子白天所说的话,想着他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

    正寻思间,两侍婢向她快步走来,她们走到离卫洛五步处,盈盈一福,轻声唤道:“卫洛,十三公主唤你。”

    十三公主?

    卫洛一怔,她讶异地问道:“十三公主,亦在府中?”

    两侍婢点头,说道:“外有马车相侯,说是十三公主有召。”

    十三公主!

    瞬时间,卫洛脑海中浮出了这几日相见时,十三公主眼中的阴沉。她点了点头,大步走向房中,边走边说道:“容我更衣。”

    她加了一件袍子,在袖中揣上竹剑后,便出了房门。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找她何事,可是怀中有剑,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卫洛刚走出自家小院落的门口,便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下,候着两个剑客,两个侍婢。

    这两个公主府中的侍婢一看到卫洛走出,淡淡地对她说道:“公主在车内相侯。”

    卫洛扫了几人一眼,提步向马车走近。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马车下。

    卫洛伸手,慢慢掀向车帘。她的动作过于缓慢,一侍婢不耐烦地喝道:“迟疑作甚!”

    卫洛嘿嘿一笑,把手一缩,刚要回头应话。突然间,背后一阵巨力涌来。那巨力直是把她朝上一推,令她身不由己地冲上马车。

    卫洛肌肉一紧,右手入怀碰上了竹剑。

    哪知她这个动作刚一做出,一柄黄铜剑黄光澄澄地指向她的咽喉,同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低喝声,“上车!”

    剑尖直刺入她的喉肌,这时,卫洛觉得喉中剧痛,有濡湿的液体顺着剑锋流下。

    卫洛瞳孔微缩间,她的背心被抵上一掌,一个剑客冷而干嘎的声音传来,“公主不欲杀你,如想此地受死,不妨开口!”

    语气森森,杀意十足。

    卫洛知道他说的不错,以十三公主的身份,她真要杀自己,带着这些人直冲入院把自己砍了就是,保准府中的剑客谁也不敢阻拦。她这么隐秘地叫自己出去,定是有事。

    想通后,卫洛颤着声音,低低地说道:“然,然,我上车。”

    两柄剑同时收回。

    卫洛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一女子,约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之极,一张扁平黄脸,与路上见到的普通庸妇没有半点区别。真看不出是一个刺客。

    卫洛颤抖着退到马车已角,蹲下。这时,车帘一晃,两侍婢先后跳上。她们一入马车,便抽出了长剑。

    顿时,马车中便又三柄黄澄澄地剑在卫洛的眼前晃动。

    马车慢慢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驶出了府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说话声,看着飘摇的灯笼,卫洛双手按着胳膊,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低着头,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浑然一副胆小如老鼠的模样。

    三女瞟了她几眼后,便不再时时盯着她。

    卫洛侧耳倾听起来,马车外,那两个剑客也在,他们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新田城西角。这处角落十分荒凉,大片大片的原始树林外,便是偶尔冒出的几幢茅草屋。不过乞丐和尸体倒时时可见。

    当然,车帘遮得紧紧地,卫洛看不到自己到了哪里。

    她白着脸悄悄地望了三女一会,终于,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十三公主,何事唤我?”

    一个十八九岁的侍婢看向她。

    她打量着卫洛,冷哼一声,说道:“你令公主很好奇。”

    好奇?

    那侍婢继续说道:“你又令她厌恶,掳你至此,是想问一问事。”

    卫洛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不那么结巴了,她讷讷地露出一个谄媚地笑,连忙说道:“小人知无不言!”

    “哼!”

    那侍婢丢给了她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马车渐渐驶离官道,顺着一林间小路来到一树林中的空阔处。

    随着马车一停,这十八九岁的侍婢黄铜剑一指,喝道:“出去!”

    “然,然。”

    卫洛从善如流,连忙掀开车帘,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下马车,三女便也跟着跳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剑客也是。

    五人慢慢地向她围拢。

    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向她走近两步,黄铜剑一伸,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拍,吓得她直哆嗦后,她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问道:“公主有两问。”

    卫洛向后小小地退出一步,哈着笑脸颤抖着声音连忙说道:“然,然......”

    侍婢低喝一声,“休得再退!”

    卫洛吓得一哆嗦,连忙停步一动不动。

    侍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第一问是,你是何人!”

    卫洛一怔。

    这时,那侍婢冷声说道:“公主第二问是,你是不是一妇人?”

    这第二问一出,卫洛小脸真的一白了。她心中大惊,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公主,三年前就那么一嗅一碰,就真怀疑到自己的性别了?要知道优等童男也有做女儿养的。少年期间,只要不触及性特征,从外面一眼看去,还真有难以分清雌雄的。

    这时刻,卫洛心如电转:十三公主这两问,分明是因为妒忌泾陵公子与我走得近才问出的。其实,不管我是男是女,她今天既诳我出来了,便不会轻易把我原样不动地放回。

    现在我最大的优势便是,我也有杀人之技。只是他们乃是公主所派,又有五人。这两侍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宗的剑客。可是那妇人和那两丈夫却是剑客啊。我以一敌三,不知能不能侥幸逃脱?

    大家提到了四公主七公主的错误,我好像早就改回来了,都统一改成四公主了。第九十八章 大摇大摆归来

    卫洛寻思间,那侍婢哧笑道:“在此野外,你说不说却也一样,只需脱了你衣裳,一切自明。至于你是何人,我家公主未必真在意!”

    她说到这里,朝卫洛上下打量片刻,咄了一声,“一卑贱小儿,百般手段取媚于太子。公子怜你之才,还能忍你,我们可忍不得!”

    她说到这里,直直地退后一步,可是,这五人分明就没有容她开口的意思。那两个剑客手中铜剑一扬,已是步步逼来。

    卫洛又向后退出两步。

    她脑中电转,百般思量,想来想去都觉得目前的处境只有拿出木剑反击一途。只是这样一来,她将要尽自己的全力了!她面对的是三个剑师,就算尽了全力,也未必便可以脱身!而且那本来不想泄露的剑技,是一定会暴露了。

    她不再存着侥幸心理后,心神便是一静。整个人,全神心神,开始注意着那缓步逼近的两剑客。

    这时刻,她的呼吸缓慢、平静、沉稳,一呼一吸之间切合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在她的视野中,两剑客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已缓慢无比,处处可击。

    卫洛又退后一步。

    这时刻,她的双眼已经清净得仿佛没有波澜的潭水,深而寒,冷而静,她本来便绞着左袖的右手开始向袖套里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木剑了。

    就在这时,卫洛的双耳一竖!

    在她所有的心神都进入了那种玄妙的境界,在她开始浮起杀意时。她的耳朵中,突然听到了两个微弱的动静声。

    那动静声极微弱,极微弱,卫洛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的呼吸声,还是人移动时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就从众人身后的百米外的树林中传来!

    有人在跟踪!

    而且跟踪的人是高手,是绝对的高手!

    只有那样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他们。要不是卫洛的呼吸之道,还在她所练的剑术都极特别,对这些自然界的声响和气息以及动静敏感得出奇,她是断然不会发现。

    那两人的剑术,绝对在这三人之上!

    是了,除了泾陵府的人,还有谁会来跟踪?一直以来,自己的动静都已经被泾陵公子注意了。十三公主派人把自己接出府的这么大事,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这两人一路跟踪,却潜伏不出,说不定就是奉了泾陵公子之令,想顺水推舟借他人之手探一探自己的底细的。不然的话,以这区区伎俩,怎能混出戒备森严的泾陵公子府?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突然间,卫洛向后大步连退,她这个动作十分突然,本来,她一直的表现都是胆小如老鼠的,一直都是畏缩怯怯,与寻常童男小儿无异的。

    因此卫洛这一退,向她逼来的两剑客都是一愣。

    在几人的不解中,卫洛一连向后急退了六七步。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哧地一笑,正要出言嘲讽。却听得卫洛嘴一张,厉声喝道:“公子派你两护我,便是这般护的么?”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突然,声高而亢,远远传出,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惊起归鸟好一片。

    这一下,卫洛对面的五人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卫洛。真是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等话来。

    卫洛头一昂,盯视着声息传来处的那片树林。她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再次纵声大喝道:“我卫洛乃公子中意之人,他都不曾碰过我,你两人身为剑客,难道容这两贱夫凌辱于我不成?你们早在其侧,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不知这剑客两字,竟是如此不堪矣!”卫洛的喝声凌厉,语气讥嘲中带着不屑,说什么自己是‘公子中意之人......容这两贱夫凌辱于我’的话,而且,她目光灼灼,竟是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瞬时间,五人都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那两剑客还不怎么相信,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便转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眉头微皱。

    可是,卫洛显然真不是在狂言,她的双眼还是盯着那片树林处,偶有所动,也仿佛是随着什么人在移动而移动。

    不知不觉中,五人再次转过头去,顺着卫洛的眼光看向那片树林中。

    风吹树叶,落叶翩飞,鸟惊蛙啼,虫鸣人息。

    处处都有声音,可是明明没有外人啊!难不成,这小儿疯了不成?

    正当五人又是面面相觑时,只听得嗖嗖两声轻响,两个人影从浓密的树叶丛中飘然落下。

    这是两个中年人。

    这两人麻衣赤足,面目苍黑中透着古朴,初初看去,那沟壑横生的老脸,浑黄无光的双眼,仿佛只是一乡野农夫。

    他们的背后负着铜剑,他们的麻衣大袖翩飞。

    他们理也不理惊呆了,脸色灰白的五人,只是定定地好奇地打量着卫洛,向她大步走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卫洛身前十米处。

    这两人面目颇有点相似,年纪也相差不过三岁,应该是两兄弟。

    两人又径直向卫洛走来,直走到她面前三米处,那年长者才移动浑黄的眼球,干嘠地开了口,“小儿,你怎知我两人在?”

    年少者也在同时干嘎着发问道:“小儿,我兄弟之静息吐纳之法独到,你从何可知我们在?”

    卫洛扁了扁嘴,哼了一声,说道:“我从小耳聪,五十米外的落叶飞花都能听闻。”

    她这话一说出,两人居然同时露出羡慕之色,同时干嘎地叹道:“好福。”

    他们打量着卫洛,那灼灼的目光直有点灼热,一种看到了珍宝的灼热。

    对上他们的目光,卫洛连忙胸脯一挺,下巴一抬,努力地想把自己显得高大威武些,好让这两人看中。这两人一看就是墨家高手,如能被他们收为徒弟,她便离自由又近些了。

    哪里知道,两人瞅了几眼后,同时叹道:“惜乎手无缚鸡之力!”“纵有百里之耳,奈何体小力弱,非我辈中人!”

    又是这么一句话。

    卫洛直是想翻白眼了,她无力地扁了扁嘴,暗暗想道: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是你辈中人?哼,我明明已经有一身剑术了,我早就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了。

    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说出来是透露了自己的底牌,而且这两人善意不明,来历不清,很可能在自己坦白后把自己卖给了他们的主子。

    卫洛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相互交换着眼色,却不知如何是好的五人。这五人眼光还是有的,他们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两兄弟是高人,是真正的高人。他们的剑术,已达到了自己望之不可及的高度。

    再则,事情已泄,他们不管是逃跑,还是怎么的,都逃不过泾陵公子的手段。想来想去,五人发现无计可施。

    卫洛对上脸白如纸的五人,心中很是高兴,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她歪着头,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后,转头对向两兄弟,手指着五人施施然地说道:“此五贼欲辱我,你等还不速速擒之,送由公子发落?”

    两兄弟同时朝卫洛盯了一眼,目光颇为傲慢无礼。然后,他们还是转过身去,对着五人喝道:“自行上车,会泾陵府!”

    于是,这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架着卫洛出来,现在卫洛反架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开了回去。当然,她的反架,便是坐在那来自十三公主府的驭夫之侧,吆喝连声,大呼小叫。第九十九章卫洛是美少年了马车从侧门驶入泾陵府时,几个守在门边的剑客向两个麻衣剑师瞟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他们转头向卫洛打量而来。

    卫洛冷眼旁观,是这些人对 刻有十三公主印记的车这般入府,表情中没有半点不解,反而是对这两个剑师与卫洛随行有所不明白。顿时确定自己所想不错。马车是被他们有意放行的。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不一会到了主院外面。卫洛也不二话,径自跳下马车。看到两个麻衣剑师向自己望来,她双手一叉,一脸羞愧地说道:“惊恐太甚,衣襟儿湿,如此形状不堪去见公子。请容回房更衣。”

    她说得到也有理。

    两个剑师瞟了她一眼,一人挥手招来院中走动的两剑客,向卫洛一指命令道:“护送他回房。”

    “诺。”

    卫洛走得很快,一点也不需要他人催促。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后在两剑客地盯视中,回到了房中。

    吩咐两侍婢打水寻衣后,卫洛冲进自己的寝房,双眼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她熟知泾陵公子为人,这次他借十三公主之手视自己的底细,便代表了他的耐心真头了.。

    现在事已揭穿,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依不饶,趁势追击。

    事实上从宴会右回来后,自己能当上几天副内事,享受几日的太平日子,那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他一直在要自己坦白,可自己一直装傻。终于,他忍无可忍了。

    卫洛咬着唇,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试一试。”

    这时,肢步声响起,两侍婢在门外说,已把沐浴所需的东西备好了。

    卫洛回去到专供洗浴的房间中,她没有沐浴,只是另换一套深衣后,便开始洗脸。她把脸洗得很干净。

    晃动的水面中,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不过她也不需要看清,这两年半,卫洛除了没日没夜的的练剑,还何等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钻研竹简上的确良易容术很简单,可是她这个肉身却对草药知识有着很不错的了解,而她自己,好对现代化妆之术有所了解,还做过牙齿美容。

    洗完了脸的卫洛,把一层薄薄的淡淡的白粉打匀,如涂香粉一样涂在脸上。

    粉一脸上的刹那,她那张长年不见天日,没有血色却白嫩得几近晶莹剔透的脸,瞬时黯淡下来。便如一块上等的白玉,突然失去了光泽一般。光是这一手,卫洛那美丽雍容的面容,便比刚才逊色一筹。

    这种粉极薄,极自然,涂在脸上与没涂脂抹粉一般。它,是卫洛这两年潜心易容之术的成功之一。

    接着,卫洛掏出另一只竹简,从里面拿出了一丁点的红色粉末。她把这粉末分别点在上排的尖牙和门牙的龈肉处,磨牙的牙龈上也点了少许。

    接着,她又在下排牙的智齿,磨牙的龈肉也点了点。

    这种粉末是一种可以导致皮肤水肿过敏的药,而且是局部性的。它持续时间,可长达一月,有药可解。

    卫洛只这么一下,她那柔美恬然的下颌处,便明显的肿胀起来。

    那种肿胀是从牙龈处开始的,肿胀也不明显,纵使卫洛张嘴给人看,谁也看不出她的牙龈处有些许肿胀。只是这肿胀,使得卫洛那美微尖的下巴,瞬时变得刚硬了几分,粗陋了几分。

    别看这几分,一个美人与丑人,她们的面部骨头结构通常只有微小到零点几毫米的区别,可就这么一点点区别,便能使得一个美得像天上的明月,一个丑得像地上的蛤蟆。

    卫洛又弄了一种粉末,在眉目处抹了两下,遮处眉间那自然流露出的女儿妩媚。

    再然后,她对着开始平静下来的水面,稍修了一下眉毛。她的眉毛是那种弯弯的柳叶眉,很黑。卫洛也只是把那柳叶下挑的地方扯去,使得她的眉毛成了直直地一线,略略看去,还有点上挑,类似于剑眉。

    这些动作,卫洛早在两年前便练习过。毛绒绒的。

    相比于常人,卫洛的六识特别敏感。前世时,她只有眼睛常用,看任何事物,都是使用眼睛,鼻子呢,从来都是被动地闻一闻香臭,她的心一样,空灵了,完全不同甘共苦。现在就算是黑暗中,她也能正确无误地把破损的麻衣缝好。

    所以卫洛做这些事,连镜子也不需要。

    一切准备妥当后,卫洛低头,看向水面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美丽的确良少年的脸,脸白无光显得有点病弱,但是墨眼漆黑有神,又给这脸孔添了三分色,使得那份病弱都显出一分贵气。

    这张脸,有着二分女性的娇美,五分男性的刚硬,还有几分,便是少年人没有长成青涩。

    这样一张脸,可以说有着不逊色于越嫡公主的美貌,因为这张脸明显是少年的,所以这种美是俊美,有点女儿性的俊美。

    卫洛打量了两眼后,开始给手颈和耳后补粉。

    当她连衣袍头发也整理好时,卫洛浑身上下再无破绽。

    是的,是没有破绽了。早在两年半前,卫洛各泾陵公子坦白自己易了容时,她便想着有这一天。女儿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泄露的,她需要一张没有易过容的少年的面孔。

    现在,卫洛相信凡算是易容界的宗师来了,也无法发现自已易容了。自己脸上扑的那层粉极薄,就算流汗淋雨也不会掉下,那么薄,几乎已渗入肌肤内的一层,不可能有人看得出。

    再则,她把自己的几个牙龈弄得浮肿而向下收,使得向下收,使得是唇内收,变得薄而稍硬。这一下,她那性感粉嫩的樱唇,便变得普通不起眼了。

    下颌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这样的易容法,已不是当世人可以查了一遍后,她道的了。

    卫洛再次把自己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后,她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开始转身出门。

    现在,她最大的希望便是,泾陵公子也好,十三公主也好,看到好这张脸,便不再怀疑她是女子身。男生女相的美少年,到处都有,希望他们以为她只是其中之一。

    卫洛转过身,向门口去。

    门外,两侍婢正侍立一侧,偶尔低声说着什么,院落里,两剑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里,等着她出现。

    卫洛毫不犹豫,转身踏出了房门。听到她的脚步声,四人漫不经心地转头看来。第一百章 威慑四个人先是瞟了一眼,刚要移开视线,却又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卫洛,双眼瞪得牛大,一脸错惊,还有惊艳。

    第101章 面对泾陵公子

    卫洛提步上阶。

    她低着头,身后跟着那两个侍婢,两随她而来的剑客就站在门外,没有入内。

    泾陵公子的书房,像一个小型的宫殿,里面房间众多,全部由木构成,每个房门之间都隔以纱幔。高大的穹形顶,可容数十到数百人的大小房间,布局与他的寝宫有相似之处。

    卫洛来到侧房门外时,泾陵公子正跪坐在书房的主坐上,他面前的几上堆着厚积如山的竹简。他正低头持笔沙沙写着。

    在他的身后,只有两个侍婢,两个贤士在。两贤士各据一塌,也在提笔沙沙的在竹简上写着,整个书房,充斥着一股安静的气息。要不是卫洛亲眼所见,是在不敢相信他在片刻之前,还处死了几个人。卫洛三人入内后,那守在书房门口的剑客兀自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立马上前一步,叉手朗声回道:“卫洛在此!”

    那剑客眼一转,瞟到了她,顿时哑住了。

    泾陵公子自战场回来,不过四五日间,可就是这几日,他令得卫洛小儿的名头在府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这种近身之臣,更是人人都看过卫洛。

    剑客哑了。他谔谔半晌,才干巴地再次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又上前小半步,再次双手一叉,面对着他朗声应道:“卫洛在此。”

    在卫洛的内功控制下,她的声音没有半点变化,一直以来都是清脆中略带沙哑,是一种中性嗓音。在这个时候,她的嗓音更不可能有变化了。

    那剑客直直地盯着卫洛,半晌,都不知道要如何向泾陵公子回禀的好。不过他们的对话,房中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泾陵公子眉头微皱,头也不抬地说道:“卫洛进来。”

    “诺。”

    卫洛应了一声,大步跨入书房中。

    她刚走进去,那押她前来的两个剑客也进了侧房中,他们站在两侍婢之后候着,准备泾陵公子随时地召见。

    卫洛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前,在离他几前五步处,她停下脚步,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卫洛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静静地持笔写了一个字,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卫洛,你知罪否?”

    卫洛嗖地一声跪倒在地,低头颤声应道:“卫洛知罪!”

    泾陵公子笔下不断,声音徐徐而来,“噫?小儿亦知有罪?说说,罪从何来?”

    卫洛以头点地,颤抖着声音,无比不安地说道:“小儿是府中人,却时时以假脸面对公子。小人有罪!”

    “哦?”

    泾陵公子微有点吃惊,他慢慢放下毛笔,收好竹简,有点头痛地想到:卫洛这小儿太过狡黠,他知我至深,总是于我发难之前先行坦言。十三这一首如此之狠,对他也没起半点作用。

    想着想着,他眉头微结。

    慢慢地,他抬起头,深入子夜的双眸盯向跪在脚边的卫洛。

    望着他乌黑的后脑壳,泾陵公子淡淡地说道:“近前,抬头。”

    “诺。”

    卫洛应了一声,膝盖两步,然后,她慢慢抬起头来。

    这时,泾陵公子正端起酒斟,他的手刚一提,刚把酒斟凑近薄唇,准备饮上一口时,眼角便瞟道了卫洛。

    他怔了一下!

    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把手中酒斟重新放回几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直过了好一会,才沉声喝道“近我身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再次膝行三四步,绕过几,跪在他的膝侧。

    “抬头!”

    “诺。”

    卫洛老实地抬头,眉眼微敛,面对着泾陵公子灼灼地打量。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出。

    然后,这只手托上了卫洛的下巴,令得她仰起头来。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这一张俊美的面容。

    盯了一会,他再次喝道:“睁眼!”

    “诺。”

    卫洛从善如流,睁开一双墨玉般的眼,静静地与泾陵公子对视。

    墨眼如玉,既清且冷,这样一双眼,当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有。

    泾陵公子慢慢地,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慢慢的,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时的他,与卫洛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她的心又开始陶陶然,熏熏然。近得她听到那强烈的雄性体息,会有想投怀相就的冲动。

    不过,冲动永远只是冲动,卫洛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冲动主宰的人。

    泾陵公子盯视她半晌后,突然声音一提,厉喝道:“来人!”

    喝声一出,卫洛脸白如纸,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一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泾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沉沉命令道:“唤药公来。”

    “然。”

    药公?

    卫洛心如电转,这药公,莫不会是一个易容高手吧?

    泾陵公子的双眼,从始至终都放在她的脸上,不曾稍瞬。他望着她苍白紧张的小脸,托着她下巴的右手大拇指一伸,抚上她的下唇。

    因长年的练习弓箭和剑术,他的拇指面相当的粗糙,这一抚,直刺得卫洛细嫩的唇有点生疼。

    他的动作舒缓,温柔。那温热的粗糙地抚摩,令得卫洛的心脏又开始砰砰急跳,令得一股股躁热涌上她的脸颊。

    泾陵公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晕红的小脸,手指压了压她的下唇。

    这一下他的手指压得有点深,之间植入檀口内,触到了里面的一点濡湿。瞬时间,卫洛一颤,他也迅速地甩开了手。

    他居然甩开了手!

    他这一个动作有点急,有点乱,不应是泾陵公子所为。卫洛微微垂眼,盯向那只放在腿侧的右手,心中隐隐的,隐隐的,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雀跃。是的,这是雀跃。只要对上他,卫洛便会心动,便会呼吸紊乱,体会过百味滋味,这雀跃,却还是第一次体会。

    一阵脚步声响起。

    不一会,一个头发雪白,面孔红润的老头走进了书房。

    泾陵公子一看到这老人,马上站了起来,他踏出两步,双手一叉,颇为恭敬地唤道:“泾陵见过药公。”

    面对他堂堂一国公子的尊敬,药公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直接开口问道:“公子何事传唤老夫?”

    泾陵公子朝跪在地上的卫洛一指,说道:“请药公过目,此儿之容是真是假。”

    药公转眼看向卫洛。

    他一对上卫洛那俊美得过份的面孔,便眉头微皱。

    卫洛的心在砰砰地急跳,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紧张,急促。

    药公盯着卫洛打量了一会,转向泾陵公子说道:“此儿是真容。”

    这话一出,卫洛那紧张急促的心跳突然一松,她成功了!

    这话一出,泾陵公子盯向卫洛的俊脸,变得有点阴沉。

    药公看向泾陵公子,见他如此表情,双手 一叉,沉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窃不可沉迷于色字之上!”

    药公这话说得很自然地,泾陵公子却是一凛,他转向药公,严肃地说道:“公言过矣,乃怜小儿之才!”他严肃地说道这里,不知为什么,心中却破天荒的,生平第一次闪出一种叫失望的情绪。

    是的,他是有点失望。

    卫洛这张脸,确实俊美,虽有二分处子之柔,却有堂堂丈夫之刚。这一点,任何人一眼便可以看出。

    一直以来,他都有点怀疑卫洛的性别,每次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望着她眼中的狡墨和怯媚时,他都有点想收她入房。

    可是,既然这张脸是真的,那么这张脸下面的身体,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在泾陵而言,他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张俊美的丈夫的脸,配上一个女性身体的模样。

    那情景,他光是想想就有点胸口犯堵,此等模样,实不是他泾陵所好。

    第一百零二章 泄露女儿身

    卫洛一抬眼,便把泾陵的表情收入眼底。

    她连忙垂下眼,嘴角微弯。

    她所需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她甚至想好了,泾陵如果要求验身,她便让他验。就算他确定了自己是女儿身,向来他面对着自己这么一张刚性的美少年的脸,也会有心理障碍,不会饥不择食,不会马上就把自己就地正法,更不会把她收入府中成为他的一姬。

    比起他府中的众多美女,自己这模样太过刺他眼了。

    如他这样的人,女人唾手可得,他实用不着对这种面孔的女子下手。

    现在看来,他显然受到地冲击太多,连验一下身的兴趣都没有。

    药公又向卫洛瞟了一眼,再次转向泾陵公子说道:“此儿便是卫洛?”

    看来他对卫洛之名也有耳闻。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有点疲惫。

    药公再次向他叉手说道:“公子,此儿实有贤才,何不以士待之?”

    他这又是劝谏了,他在劝谏泾陵公子不可看重人家美少年的外表,要重才而轻色。

    泾陵公子懒懒地挥了挥手,说道:“已封为二等食客。”他说到这里,实在不敢多言,便头也不回地命令卫洛:“退下吧。”

    “诺。”

    卫洛应了一声,躬身后退。

    药公见他是真不在意对方的美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快,一闪身便在卫洛之前离开了书房。

    卫洛也不敢多做耽搁,当下脚步加速,急急向外走去。

    她才走了五步不到,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

    卫洛一凛,脚步一刹。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低着叉手,应道:“然。”

    “且近前来。”

    “诺。”

    卫洛这下又开始心惊肉跳了,刚才泾陵公子的意兴索然,她是看在眼中的。怎么这么一会,他又反悔了?

    她低着头,慢慢走到泾陵公子身前。

    “跪下。”

    卫洛应声跪在地上。

    泾陵公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徐徐地说道:“小儿多狡!”

    他说‘小儿多狡!’!这一下,卫洛的心脏又开始收紧了,他的背心,再次冷汗涔涔而下,她真担心,自己能骗过药公那样的总是,却瞒不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袖袍一拂,缓缓回到塌上坐下。施施然坐好后,他舒服地向后一倚,静静地盯着卫洛,说道:“说罢!往日何惧我至斯?”

    原来还是这个问题上让他不解了。

    这是一个死结。

    卫洛沉思之际,泾陵公子的声音继续淡淡地飘来,“百般拖延,狡计使尽。却是为了掩饰这般容颜?卫洛小儿,若有说,可详之,若无说,环首可也!”

    环首可也!

    他说环首可也!

    他要杀死自己?

    卫洛一点也听不出他话中有半点虚作声势!那淡淡的语气,那平缓的语调,一切都表明了他隐藏的疲惫,还有杀意!

    这杀意毫不作伪,以他用性格权势,也无须作伪。

    他,真动怒了!

    卫洛一下脸白如纸。

    她咬着下唇,半晌才说道:“请屏左右。”

    泾陵公子一怔,他深沉的双眼盯了一会卫洛,手微微一挥。

    所有侍婢和现实都一一退去,侧房之人也一一退去。

    不一会功夫,这方圆百里,便再也无一人敢靠近。

    都走了!

    书房中的空气变得凝重了,压抑了。

    卫洛咬着下唇,艰难地验了一下口水后,低哑地说道:“小人,小人,实是女儿。”

    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在任何时代,任何一个女的,清秀的女子,没有权势相护的话,只能辗转流离他人之手。而如果这女的很有特色,还很美,那更是高级货品。如卫洛现在这张男性化的俊美的脸,便是很有特色也很美。

    再有,如果一个女子太过有才,也可招某些贤士剑客所厌,等候她们的,很可能是无声无息地死去。

    天地之道,阴阳有序,乾在上,主生长升发,坤在下,主受纳收藏。也就是说,作伪坤的女性,是只能被动接受的,管理一下后院之事,打理一下小产业的。如果她想要生长,想要如树枝一样向天空中招展,想要在世人面前显露自己,便是不合乾坤之道,便是破坏这个世界的纲纪,便是反常之妖,杀之可也。

    因此,卫洛这句解释一出,泾陵公子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卫洛的心紧紧的收成一团。等候着泾陵公子的审判!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卫洛一直觉得,他是个宽容之人。

    他具有一个强者,一个王者所具有的所有品性,其中一条便是,能容,能忍。

    这是一个以知识取胜的年代,每一个国家的诸侯王孙,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强大,都向天下有识之士大开方便之门。所以,真正的历史上,苏秦可以佩六国相印,张仪可以多次出尔反尔,却没有一个诸侯敢在他归附时杀他。要离刺杀庆忌,庆忌为了显示爱才之名,得放这个强大的刺客平安离开。

    信陵君养食客三千,这些食客虽然多数识字,却多是鸡鸣狗盗的作用也不能起的杂碎。可饶是一个个都来骗吃骗喝,信陵君也只得欣然开门纳之,根本不敢推拒。因为,他要一个爱才之名。他希望能在三千砂子中,淘到一二粒黄金。

    这些在后世不可理喻的做法,在当时都很盛行,很自然。因为,没有比知识更能让一个国家强大的了!

    可以说,春秋战国,才是有才华的人,最渴望去的时代。那时候连王权,强权,在很大程度上也得向有识之士低头。

    卫洛已向泾陵公子多番展示自己的才华,她所展示的才华,如果换成别人,早就够格成为一等食客,甚至享受国士的待遇了。

    可她的行为在泾陵公子看来着实诡异,令他很不放心,再加上她年纪太小,使得泾陵公子并不中用。虽不重用,却一直留在身边,便是看重她的才智。

    卫洛知道,泾陵公子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而且,他对称霸天下有着强烈的渴望。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身而有大才便杀了自己。

    果然,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泾陵公子缓缓地说道:“宽衣!”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至颈。看来,泾陵公子没有凭自己一句话便信了,他要验身。

    他,他居然要亲自验身。

    卫洛的小嘴颤抖了一下,她很想要他叫一个侍俾进来。可是她也明白,如果自己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不然的话,不是自己死,便是那些人被杀了灭口。

    许久许久,泾陵公子才低沉地说道:“善。”

    卫洛伸手放在衣袋处,可在他的面前宽衣这件事,是在难堪,卫洛的手不停地颤抖,不停地颤抖。

    她几次想要抬头。想要向他泪眼乞怜,可一想到上次晋宫夜宴中,自己想他乞怜的后果是令他差点把自己就地正法了,便又不敢了。

    卫洛哆嗦着,小手不停地颤抖。半晌,她才终于想到一法,低声说道:“凡女子,颈间无结。我之结有假,可取之。”

    取下喉结要用药物,卫洛身边自然没有带,她哆着嘴,把这话说了。泾陵公子沉吟了一下。

    事实上,任何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不会说出自己是女儿身这种谎言。因为这种话才可招来最大的杀身之祸,最大的折辱。

    因此,在卫洛说出自己的女儿身时,泾陵公子其实已经信了。

    半响。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事密,勿泄!”

    我赢了!我终于赢了!

    他要用我的才智!他要主动为我掩饰身份!

    我可以继续以男装行走,不会入他后宫成为一姬,也不会再被他所疑忌!

    狂喜中,卫洛以头点地,朗声应道:“诺。”

    泾陵公子身子微倾,呼吸与她相撞,低低地说道:“以后,随侍吧。”

    这时刻,他的雄性体息,他的呼吸,都丝丝缕缕地渗入卫洛的心肺中。卫洛一动不敢动,任他靠近自己,任他的嘴唇都要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了,她只能低低的,难抑羞涩地应道:“诺。”

    第一百零三章 解释

    泾陵公子缓缓抽身,站直。

    他袍袖一拂,站了起来,声音淡淡地说道:“退吧。”

    “诺。”

    卫洛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向后退出几步,然后离开。

    泾陵公子望着她低头离去的修长的身影,眼中光芒闪动。

    卫洛一出书房门,便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院落里到处都是人影晃动,这些人对上新鲜面孔的卫洛时,都侧目而视,对着这些好奇的打量地目光,卫洛没有理会,她大步向外面走去。

    这一路上,无数双目光都在向卫洛打量,有的甚至指指点点,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些人都已知道,眼前这个美少年,便是那黑粗小儿卫洛了。

    易容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神奇事,他们瞅着卫洛与先前迥异的脸孔,啧啧称奇不已。

    一路目光相送,卫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直到她踏入门槛,才发现两侍婢一直跟在身后,这时也入了院。

    卫洛一回到寝房中,便轻吁了一口气。

    她把房门紧紧一关,身抵着门,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半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她在欢笑。

    可以说,她现在比之前更安全了。

    以前的她,易容之事已经为泾陵公子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多带着某种侵略。他很有可能,在某天把自己真扔到浴水中洗刷一下,真那样,一切就都失控了。

    而现在的自己的这个面孔,明显地让他失望了。

    失望了好啊,失望了,他的注意力便不会再放在自己的面容上,身份上。失望了,自己便可以如一个普通贤士一样,只需要以知识效力。

    想到这里,卫洛在欢乐之余,也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这种失落着实是小小地,轻微的。

    卫洛虽然对他情难自抑,可是在她的字眼中,她就没有想过成为他后宫的女人之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入夜了。

    今天晚上有一场宴会,宴会在泾陵府中举行。这贵族生活,夜夜游宴,实是平常事。不过今天晚上来的人会有点多。

    因为,越嫡公主主动求入泾陵府,成为他府中贵客。今天晚上她便会出席。很多贵人是冲着美艳的越女来的。

    随着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泾陵府中的大小角落,都插上了熊熊燃烧的火把。春风吹拂下,一种火焰混合着油脂味,渗透在有点燥意的空气里。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挤满了太阴殿前的广场,穿华服,腰玉带,脚踩珠玉的贵人们,络绎不绝地踏入。

    作为主人,泾陵公子早早来了。卫洛闷不吭声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影子,他到哪里,自己便晃到哪里。

    等贵人们都落塌后,泾陵公子也在主座坐好,而卫洛,则在他的侧后方坐下。

    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清卫洛的面容。

    瞬时,本来便在低低响起的私语声大了几分。

    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猜测的目光,卫洛眉眼微敛,脸上平静无波。

    这时,一阵环佩轻响。

    瞬时间,所有看向卫洛的眼神都移开了,都望向侧殿入口处。

    那里,一个高挑的,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出水的,慈和温柔的少女,身穿越服,出现在殿门口。

    这少女身后,另还有五六名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人人皮肤水嫩,眼神晶莹,人人都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青春妩媚。

    在这些少女们身后,便是数十剑客贤士。

    这便是越嫡公主了。

    越嫡公主也是眉目微敛,她这样时,特别显得慈和温柔。

    一众人大步向右侧前面的空塌处走近。

    那一晚,越嫡公主只是匆匆露了一次脸,而且白粉扑得太厚,完全掩盖了真容。直到这一次,贵人们才算是看清了她的面容。

    大殿中安静了。

    无数双目光随着众越女的移动而移动,一阵阵低语声不断地传来,“越女之艳,一至于斯!”

    “诚贵女也,比晋女善。”

    “公子莫不是全收为姬?倒也好福。”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嗡嗡地传来。等到众越女坐下,泾陵公子懒洋洋的宣布开宴时,这议论声还没有停止。

    这样的宴会,本来是一种纯欢乐性的,没有任何规矩礼节。泾陵公子说了开宴后,乐音便飘荡而来,一队舞姬翩然舞向过道。一排又一排的侍婢手持食盒美酒,布上众人的几。

    卫洛望着那黄灿灿的肉身,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她本来有点软趴趴的坐姿,这下也挺直了,精神了不少。

    她以前也随着泾陵公子入宴过,不过那时的她纵使有塌,却也不会有一几专门为她备食。

    可怜的卫洛,还没有认真吃过这个时代的宴席呢。

    因此,众人议论不断时,她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随着手持食盒的侍婢们移动。眼中晶光闪动,神情十分专注。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抿了一口酒后,无意中瞟到了这一幕。

    他顺着卫洛专注地眼光看向那些肉食时,嘴角瞬时一抽。

    议论声中,一个四十来岁,脸色黝黑,身材矮壮的贵人站了起来。这贵人从卫洛进殿后,便一直盯着她。当然,如他这样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卫洛身上的,并不在他一人。

    黑壮的贵人双手一叉,打量了几眼卫洛后,转向泾陵公子问道:“敢问公子,此儿何人?”

    此儿何人?

    议论声瞬时安静了少许。

    灯火通明中,卫洛那略有点苍白,却贵气俨然的面孔,清楚地映入众人的眼帘。这样的俊美,这样的贵气,莫不成,他是泾陵公子的新欢?

    此儿何人!

    卫洛长长地睫毛扇动了几下,她前几日在晋宫宴会上,以先父托梦为借口,辞了弄臣的身份。当日所说的话还在耳边,现在她却又换了一副面容,再次出现在泾陵公子身后,当真,当真无法回答这一句问话。

    泾陵公子笑了笑,他瞟了一眼低眉敛目,故作啥也没有听到的卫洛,淡淡地说道:“此儿,便是卫洛——”

    声音一落,议论声响彻大殿。当贵人们弄清卫洛是谁后,顿时瞪大了双眼,一个个都不敢置信的模样。

    越国诸人也是如此,他们眨也不眨地看向卫洛,实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点冷漠白皙的美少年,会是那个黑粗灵动的小儿卫洛?

    嗡嗡声不绝于耳。

    泾陵公子笑了笑,出声打断众人的猜测和讨论,“卫洛原是贵人出身,孤身出行,为安全计,便把自己弄成了先前那等模样。”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抬眼看向众人,朗声说道:“此儿虽以假容欺主,然,其才难得!其情可悯!我实怜之爱之,不为欺瞒罪他。令他虽随我身,却非弄臣,诸位慎言!”

    他最后一句话是说,卫洛虽然随他出入,却不是他塌上之人,各位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

    卫洛扑闪这睫毛,安稳地坐在他的身后,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不同。要是以往是这种情况,他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出去,令自己独自来面对,来解释。现在他是亲自接手,亲自解释。

    泾陵公子一席话,众贵人再次把目光转向卫洛。

    这一看,无数双眼中竟然流露出了遗憾,流露出色意。这卫洛如此美貌,又有如此贵气,实是美少年中极为罕见的。如此美少年,不收入塌上好好享受一番,泾陵公子看来是真不好男色啊。

    渐渐的,那些眼神中的遗憾少去,色迷迷的眼神在增加,增加。一个个盯着卫洛,朝她上上下下瞅个不停的目光,令得泾陵公子眉头微皱。

    第一百零四章 他以宝剑赌卫洛

    泾陵公子眉头微皱,侧头朝卫洛瞟了瞟。

    卫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在一次侍婢们穿行到她面前时,卫洛把塌几稍稍移了移,让自己半边身子都处于泾陵公子的身影后。

    当众人再次向卫洛看来时,突然发现要看到那俊美之极的小儿,就得先看向泾陵公子。虽然泾陵公子光论俊美,还略胜卫洛,可是众人都瑟缩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老实了不少。

    不一会,侍婢们便把酒肉全部摆好,卫洛的几前也摆了高高地一堆肉食,这肉食中有羊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兽肉。粟米煮成了羹,飘荡着一股异常的清香,里面也不知添了什么佐料。

    卫洛眼巴巴地盯着食物。

    大殿上这时衣履飘香,歌姬云袖飞扬,笙竽之音靡荡,都已与她无关了。

    她的眼中,只有这些美食了。

    连连咽了几下口水,卫洛偷眼看向众人,见席中几乎没有人动筷,不由有点踌躇。

    歌舞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浑厚地声音,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长着一张黄瘦马脸的贵人站了起来,他叉手向泾陵公子说道:“公子,如此欢宴,有酒有乐,岂能无赌?”

    他的声音特别浑厚,简直是如钟鼓作响。随着他这一开口,满殿的私语声都给压下了。

    在众人的注目中,他嗖地一声,抽出腰间镶满珠玉的佩剑放在几前,朗声说道:“我这剑,乃大宗师处夫所铸!”

    他说到这里,把那剑高高举起。嗖地一声,抽出了雕有双龙的剑鞘。剑鞘一抽,一汪散发着淡淡银黄之色的剑锋,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剑,银黄之光极为清澈,如秋水般清澈,那光可鉴人的剑面,给人一种绝世利器的感觉。

    马脸贵人从头上扯下一根发丝,朝着那剑锋一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发丝飘飘荡荡地向剑锋落下。

    发丝刚接触到剑面,便无声无息地断为两截!

    哗地一声,人群喧哗了!

    无数的喝彩声同时响起,坐在后面塌上的剑师们,甚至站起身来张望。

    “诚绝世宝物也!”

    “处夫乃修铸剑之道而成剑术宗师的人,他所铸之剑岂是寻常?”

    “真无价之宝也!”

    这时的贵人,平素有事没事都喜欢在腰间佩上一柄华丽的剑,很多时候,它仅仅是显示时人武勇的工具。

    没有人想到,这个平素不怎么起眼的荆不离,居然随身佩戴的是这等宝物!

    在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只见荆不离得意地挺了挺肚子,那马脸上露出一抹眯眯的笑来。他声音微缓,朗朗地说道:“今日,我以处夫大宗师的得意之作‘寒霜’为注,想与公子作意赌,不知可否?”

    他直接开口向泾陵公子邀赌。

    卫洛诧异地抬起头来。

    相比于她的诧异,满殿贵人都是兴致勃勃。看来,这种作赌在贵人中时寻常事。

    泾陵公子抬眸,他定定地盯着荆不离,略一沉吟,便开口问道:“以何作赌?”

    荆不离对上泾陵公子的目光,马脸一笑,咧着一口黄牙说道:“不离想以公子身后之人作赌!”

    公子身后之人!

    嗖嗖嗖!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泾陵公子身后。他身后除了站在殿角的几个剑客,只有一人在,那人就是俊美文秀中透着贵气的卫洛!

    一时之间,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到卫洛身上,脸上。

    卫洛谔谔地抬起头来,她墨玉般的双眼,在迎上数百人的注目时,丝毫没有怯意。在众人地注意中,卫洛盯着荆不离打量了一眼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奈何,她现在所坐的地方是泾陵公子身后,他不回头,卫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大殿中,又响起了嗡嗡地议论声。

    那些盯着卫洛打量的双眼中,有不少露出恍然之色,隐约中,卫洛听得一些声音传来,“以名剑换佳人?”

    “荒唐!处夫大宗师的剑是何等珍贵,区区一美少年怎值相赌?”

    “此少年俊美清贵,眼如墨玉,又闻有急智,或值一睹!”

    “咻!世有好剑者!世有好色者!好色之人以剑换色,诚所愿也,怎地不值?”

    卫洛一点也没有把这些议论声放在心上,她只是打量着那荆不离。对上她墨玉般清冷的眼神,荆不离的目光好似也没有多少色欲啊!他为什么想要得到自己?

    越国诸人也是脸色各异地盯着卫洛,本来,他们以为今天晚上的宴会,越嫡公主才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万万没有想到,这主角换成了卫洛这一小儿。

    不过对于她,越人倒没有什么反感了。只是表情中很有点思路。

    荆不离等众人安静少许后,马脸再次一笑,把几根拉到下巴上的长皱纹缩短了不少,只听得他朗声说道:“不离之赌,乃使一少年与公子身后的卫洛比剑。卫洛若输,散宴后他便是我的人。卫洛若赢,此剑归他。公子以为如何?”

    荆不离说到这里,又眯着一双浑黄眼补充道:“若公子觉得此赌太儿戏,亦可再添筹码。”

    他声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泾陵公子,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对上荆不离的目光,深如子夜的眼眸中光芒闪动,他的右手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几面。

    显然,他正在思索。

    卫洛也在思索。

    她与泾陵公子一样,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注意到,泾陵公子敲击几面的食指有点直。恩,就是弯曲得不自然。

    当下,她头一抬,慢慢站起身来。

    随着她这一起身,数百双怀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再次瞬也不瞬地盯上了她。

    顿时,坐在右侧的一些贵女的惊呼声传来,“好一个美少年!”

    “容颜如玉,双眼如墨,真令人爱也!”

    “噫,吁!我亦欲赌他来。”

    “容色如玉,墨发如云,皎兮清兮,妾心悦兮。”

    最后一句唱声一出,众贵女同时哑了口。她们转头看向那个开口的,年约十八九岁的艳丽丰满的少妇,嘴一扁,都露出几分不屑和郁闷之色。那先前说卫洛‘双眼如墨,真令人爱’的少女,恼怒地低语道:“晋有玳姬,贵女之耻也!”

    当然,这些话,卫洛都没有在意。

    她直直地看向那荆不离,双手一叉,从容笑道:“卫洛何能,令得公以宝物相赌?于今日前,卫洛之容,还是一黑丑小儿,却不知宫因何故,赴宴时已携名剑?”

    卫洛这话一出,泾陵公子敲击几面的动作便是一顿:是啊,卫洛在今日之前还是一黑丑小儿,他是美少年的事,断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出府去。而这荆不离早早就带了这等宝物参加宴会。很显然,他不是冲着卫洛的美色来的。

    如卫洛这样的少年,除了美色,他还有什么引人注目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了,那就是,他是泾陵公子在意的人!

    一瞬间,满殿有半数人想到了这一点。

    荆不离怔住了,他愕然地看向卫洛施施然坐下,半晌都不知说什么的好。

    泾陵公子突然放声一笑,笑声刚一收,他便响亮地说道:“卫洛有贤士之才,吾爱其才,实不能相赌也。”

    这便是拒绝了。

    荆不离怔仲了半晌,才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他勉强一笑,把宝物还鞘,叹道:“是不离唐突了。”说罢,他也坐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卫洛的急智

    卫洛苦着脸,垂头丧气地急急跟上他。走着走着,她的眼珠子突然骨碌碌的一转。

    然后,只见她喜笑颜开,急急地走到一剑客面前,叉手道:“奉公子令,取你佩剑!”

    那剑客一怔。

    众剑客一怔。

    前面大步行走的泾陵公子也是一怔,他缓缓回头,眯着眼睛打量着理直气壮的卫洛,半晌,他点头道:“剑给她。”

    那剑客应了一声,解下佩剑,连剑带鞘给了卫洛。

    卫洛双手捧着铜剑,紧走几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在他提步出门时,卫洛突然身子一晃,走在了泾陵公子前面。

    于是,在几个男人的愕然中,卫洛冷着脸,捧着剑,踏出了府门。

    众贵女正在嬉笑,正在昂着颈眼巴巴地期待着。见到有人出府,娇笑声顿时大响。待卫洛一出现,她们先是露出欢喜之色,接着看到她冷着脸,捧着剑的样子,又呆了呆。

    这时,泾陵公子也踏出了府门。

    就在他一脚踏出府门,众女欢声大作时,卫洛嗖地一声,拔出了黄澄澄地寒剑!

    铜质的寒剑被阳光一映,森冷刺骨。顿时,欢呼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缓步走出。

    他转头盯向卫洛,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满意。他这人严肃惯了,实在不敢想象众女如疯了一般冲拥而上,只差没有把自己当众剥光的情景。这些贵女大胆奔放,又知道在这样的节日中自己不敢把她们怎么样。因此,纵使自己再是给她们施压,也会有几个胆大的不依不饶。弄到后来,自己便会束手无策。

    可以说,每年这一天,便是他最痛苦的一天。一切都会失控,他会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众贵女看到冷着一张贵气的脸,宛如千年玉石般毫无感情的为了,拔出黄澄澄的寒剑挡在泾陵公子身前。先是一怔,接着,一个妖艳的女子声音传来,“卫洛,如此良辰佳日,何故如此无情也?”

    是玳姬。

    她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跳下来,扭着腰肢向卫洛和泾陵公子走近。众贵女看到她跳下,当即也纷纷下车,向他们围来。

    卫洛面无表情。

    她在玳姬走到离两人仅有五步处时,嗖地一声,手中长剑一指,寒森森地直刺向玳姬的咽喉。她的动作如此之快,她的眼神冰寒彻骨。当下,玳姬吓出一声尖叫!急急地向一边跳出两步。她这一跳,有几个胆小的贵女也向旁一倒,顿时撞倒了几人。

    这样倒的倒,撞的撞,贵女们的尖叫声混合成一团。

    这时,一个贵女厉声喝道:“卫洛小儿,你以剑相指,欲行刺乎?”

    那贵女的声音一落,十几个乱七八糟的呼和声同时响起。有的贵女已气得俏脸通红了。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卫洛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卫洛手中长剑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黄澄澄的光圈后,冷冷地说道:“洛闻有刺客将至,奉令保护公子。你们最好退后五步,否则,休怪卫洛手中长剑不长眼也!”

    有刺客要来刺杀泾陵公子?

    众贵女当场齐齐脸上变色,那些娇俏的,欢喜的,期待的,刻意谄媚的表情,全部收敛起来。

    泾陵公子身后的几个剑客同时眉头微皱,紧张地四下打量。这个时代的人,一般不怎么说谎,他们见卫洛把话说得这么溜,还以为真有此事。

    唯一知道卫洛在胡说八道的,只有泾陵公子了。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却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治她的胡言之罪。

    于是,在众人的紧张中,泾陵公子和卫洛缓步向他们的马车走近。

    他们刚走了几步,一剑客首先反应过来。只见他头一低,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君子不处危堂之下!公子,刺客之事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回府——”

    泾陵公子缓缓抬头,他瞟了一眼卫洛,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善。”

    说罢,他身子一转,大步向府中走回。

    众剑客同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抢步跟上。卫洛自也是急步跟上。

    随着府门‘吱’地一关,众贵女失望的叹息声和议论声纷纷传来。

    泾陵公子沉着脸,缓步向回走去。

    卫洛也沉着脸,慢慢把剑还鞘。

    来到主院外后,泾陵公子淡淡地说道:“你等退去,卫洛留下。”

    到了这里,已是几十步就有一剑客,安全得很了,众剑客连忙应诺。卫洛伸手把剑物归原主。

    泾陵公子提步入内,卫洛低着头慢步跟上。在侍婢们的行礼中,泾陵公子径直来到湖畔的草地上。他刚一站定,众侍婢便连忙备塌,备几,准备酒食,点香,挥扇。

    等卫洛在对面的塌上坐好后,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众女连忙躬身退下。

    众人退去后,泾陵公子盯着卫洛,徐徐地开了口,“信口胡言!卫洛,你竟是胡言成性么?”

    他在问,卫洛,你是不是习惯了说谎?

    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说这样的话,是很严重的指责。

    卫洛垂眸。

    她淡淡一笑,就塌叉手,回道:“禀公子,洛以为,为王者,身边当有君子之臣,亦当有小人之臣。”

    泾陵公子一怔。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卫洛。半晌,他倾身向前,缓缓问道:“可有说乎?”

    卫洛抬起一双清亮的墨眼,认真地说道:“为王者日理万机,不可事事躬亲。此时,他需有人佐之。”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整理案牍,管理百姓,自是得用君子之臣。盖,因其直而少狡也。然,若国与国交往,若用间,若处理方才之事,却宜小人之臣。”

    在泾陵公子的若有所思中,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小人之臣害有百端,然若以其之害施之于敌,岂不大善?”

    泾陵公子抬头,他静静地盯着卫洛,半晌唇角一勾,说道:“然。”

    卫洛心头一松。

    一言说罢,他微微前倾,呼吸之气迫近卫洛,在令得她的小脸开始晕红,杏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扑扇个不停后,他沉声问道:“你卫洛,小人之臣乎?君子之臣乎?”

    卫洛垂眸,叉手应道:“卫洛乃公子之剑,公子欲卫洛直,卫洛便直,欲卫洛弯,卫洛便弯!”

    这回答一出,泾陵公子放声大笑起来。他朗朗的笑声惊得众侍婢频频望来。

    大笑声中,他摇头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儿,好一张利舌!”

    在泾陵公子大笑时,卫洛突然头一伸,眨巴着大眼凑近他,快乐地说道:“公子不欲被妇人所戏,洛借刺客而拒之。然,春和日丽,美人如云,何不易装而行,竹笠遮脸,游乐于野外?若遇贤士雅客,亦可请也。”

    泾陵公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便对上卫洛这么一张快乐得近乎谄媚的小脸,不由给怔住了。

    第一百零五章 乐和宴

    这时,一越使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宴将始,可赋否?”

    他的意思是说,就要用餐了,可以点歌吗?

    作为异国来的客人,是可以主动要求乐工奏出诗经中的某一段,以示欢庆,可表达自己的来意和政治想法的。

    这一点,是诸侯间盛行的。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可。”

    “善。”

    越使表示了感激后,他向位于殿角之侧的乐工朗声说道:“请歌《周南.桃夭》。”

    越使声音一落,乐音已起。

    这次的乐音,带着几分轻扬,几分盛大,几分春天的飘逸而来。乐音中,一乐工站了起来,以一种缓慢而古怪的节奏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时人送嫁时最喜欢演奏的乐音。它以一种反复而流畅的节奏,告诉男方,自己家的女儿是多么的华美,便如桃花一样鲜艳,自己的女儿是多么优秀又善于生养,她能给男方的家中带来更多的富足和体面。

    很显然,越人在这个时候点上这么一首歌,实际上是在向泾陵公子推销越嫡公主。

    同时,他们在泾陵公子已经拒婚的情况下,要求演出这一曲送嫁之歌,也就耐人寻味了。

    宴乐一起,已经可以用餐了。卫洛听了一遍,见终于有人持筷了,她也连忙低下头来,拿起筷子挟向几上的肉食。

    这肉烧得很烂了,她一挟,一块黄灿灿的,油光泽泽的野猪肉,便到了她的筷子中。卫洛闻着这股浓郁的肉香,连连咽了两下口水,头一就筷,便咽了下去。

    肉才一入口,她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身躯微微后倚,靠近了她。接着,他那低沉的,略带嘲弄的声音传来,“卫洛,越女盛情,将何以处之?”

    卫洛一大口肉还在嘴里咀嚼,猛然听到他这么一问,连忙三下并两下咽了下去,有点吐词不清地回道:“公子自有明断,洛不知也。”

    卫洛这一句回答,实是中规中矩。如这样的事,本来便属于泾陵公子的份内事,如卫洛这样的食客,是可以不参与的。

    可是,卫洛才刚回答完,泾陵公子便不满的轻哼一声。

    哼罢,他在卫洛的愕然中坐直身子,不再理会于她。

    卫洛拿起几上的酒樽,猛吞了一口酒漱了漱口,咽了下去。这时的就,也就是一股酸夹着微甜的味道,用来漱口倒是最好。

    卫洛咽下口中的油腻后,瞪大一双墨玉眼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在明亮的华灯光芒下,他被冠束起的长发,发着乌黑油亮的光泽。从她的角度看去,只可以看到他那宽敞之极的肩膀,还有那处于暗处的,俊美得不可思议的侧面。

    卫洛瞪着他的侧面好一会,忍不住嘟嚷两声,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单音来。她在心中暗暗想道:难不成坐在这样的位置,不能这般吃肉么?听他的语气对我有不满呢。

    乐音重复三遍后,开始慢慢地淡去。

    乐音一淡,大殿中便安静了许多,好多贵人都在拿眼看向泾陵公子。而这些目光中,以几位越女,和那些位于右侧的贵女们最为紧张。

    卫洛拿眼瞟向贵女们,除了越女外,场中的众贵女几乎都在向泾陵公子痴痴而望,目露迷恋之色。

    她看得饶有兴趣,当下左一瞅,右一瞅地打量个不亦乐乎。

    看着看着,她目光一抬,便对上了一双大而妩媚的明眸。那是一个十八九岁,艳丽丰满的少妇。这少妇一对上卫洛,便大眼一睨,连甩了几个秋波给她。卫洛先是一愕,接着却差点失笑出声。她连忙低头,避开了这个叫玳姬的少妇的眉目传情。

    在众人地期待中,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缓慢清脆地掌声中,他微笑的声音飘出,“好乐!唱得真齐正也。”

    这是赞美乐工。

    当下,那些乐工同时向他低头跪拜,以谢公子的赞美。

    泾陵公子头一转,对上了一众越人。

    他的目光扫过面露殷殷之色的越嫡公主,薄唇微勾,淡淡一笑后,转向她身侧的越使,朗声说道:“然,此乃送嫁之曲!此曲应于三年前为泾陵所闻。此时闻之,意不合也!”

    话音一落,越嫡公主脸白如纸,身子一晃,差点歪道在一侧。她身后的诸越女,也齐刷刷地露出失望伤心之色来。

    而包括越使在内的其他越人,此时也是脸色难看。

    众贵人中,也发出了一阵嗡嗡地议论声。

    很显然,泾陵公子这番话是拒绝,他在告诉众人,自三年前的那位越公主过逝后,属于他的送嫁之曲便已不再响起。对于现在的这个越嫡公主,他不合心意,也不愿意留之。

    这样的做法,很有点无情了。

    一般来说,越嫡公主不能被晋侯许给他,而自送入府,便是自降了身份。她所求的,不过是他身边的一姬之位。这位置,可以说是他的妻子之一,但绝对已不是由两国慎重联姻产生的那种正式妻位了。

    甚至可以说,越嫡公主这般入了他的府,成了他的人后,她已不能代表她的家国了。她现在,仅仅是作为一个美丽的高贵的女人,来求他收纳。

    如今,越嫡公主的美貌华盛,众人都收在眼中,她和她身边陪嫁众女的姿色,放在整个新田都是极少见的,是上上之品。而如此姿色,泾陵公子却并不动容,任由美人如此伤心,当真,有点无情了。

    众人的注目中,嗡嗡的议论声中,泾陵公子懒懒地收回目光,俊脸上恢复了淡漠。

    卫洛看向他阴暗中的侧面,想道:越侯两嫁其女,都表现了对他的侮辱。

    自己那一嫁的侮辱就不用说了,这越嫡公主相嫁,他事前竟然不知情。这种侮辱,也许很多男人见到越嫡公主这样的美色后,可以不在意了。但是泾陵公子不同,他睥睨天下,又不好色,所有他无法容忍,他拒绝了。

    当然,也许深一层还有别的意思在,不过卫洛一时还想不明白。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酒樽朝众人一晃,朗声说道:“良辰美景,有酒有肉,岂能枉度?我身后小儿,已腹作雷鸣,咀食砸砸矣!且食——”

    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我身后小儿,已腹作雷鸣,咀食砸砸?’

    卫洛愕然地张大小嘴,张大杏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而这时,贵人们都把视线从越人身上移开,一个个看向卫洛,嬉笑声,议论声,举斟声,饮食声喧哗而来。

    卫洛呆呆地看着欢喜就餐的众贵人一眼,低头看了看几上堆积如山的酒食,突然发现,自己的筷子只一动,席中便会有哧笑声传来。再一动,又有人在哧笑。

    终于,她刷地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大口地喝了几下闷酒后,卫洛把筷子朝几上一放,眨巴着大眼生起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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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 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股冲天怒火腾腾一升,顿时把卫洛晕沉的大脑一冲。终于,她找回了一线清明。

    这时,她腰间又是一紧,接着下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扳转,只听得泾陵公子低沉的笑声传出,“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善!”

    他一边说,一边竟是真仰头含过一口酒水,头一低便向她的小嘴罩来!

    泾陵公子的薄唇越逼越紧,众贵人中开始传来一阵小小地鼓噪和笑闹声时,突然间,卫洛身子一滑!

    她这一滑,用上了五分力道!

    现在的她可不是吴下阿蒙,这一用力,竟是把泾陵公子紧搂着腰间的大手给弹了开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传出,卫洛生生地弹开了泾陵公子的手后,整个人一滑一溜,便从他的膝头退了出来。她也不等泾陵公子反应过来,脚步稍稍后退,整个人便是跪趴下,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在泾陵公子脚前颤抖不已。

    卫洛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等着看好戏的众贵人都是一惊,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而后面喧闹着的贵人,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个个也转头望来。

    泾陵公子淡淡地,静静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卫洛,深刻俊美的脸上甚至还有一抹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儿定有招数使出。

    他微微侧头,双手置于膝间,身子前倾,盯着卫洛乌黑的后脑勺,懒洋洋地笑道:“足矣,可以说矣!”

    他是说,你颤抖也颤抖够了,可以说话了。他这句话一说出,前排听得到的贵人们都睁大了眼,一脸愕然,也一脸不解。

    趴跪在地上的卫洛,自是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她依然把额头贴在地板上。暗自咬了咬唇后,卫洛颤着声音,以一种极为老实,也极为不安的语气说道:“禀公子,洛昨晚得梦先父。”

    她才说了这么几个字,众人的脸色便凝重起来。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冷冷地盯着她,一股危险地火焰在他的眸中燃烧。

    卫洛这句话中提到了先父,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字眼。时人最重者,排得比自己的生命,家族的前途还要重的,便是祖宗祭祀几个字。

    这是一种很强的信念,很强很强,一直到了今天。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是‘见神就拜,见庙就进’的,西方人心目中珍之重之的主和神,在中国人眼中就是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玩意。

    但是,看似散漫而不敬鬼神的中国人,他们的心目中普遍有一种信仰的,那信仰便是这个:祖宗!

    所以,卫洛拿‘先父’两字说事,可是一种很严重的,也应是经过慎重考虑地举动。

    卫洛依然额头贴着地板,颤着声音说道:“先父责骂于我,说富贵权势当于直中求,智中取,剑中索!岂能以区区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

    卫洛虽然颤抖着声音,音量却并不小。

    正在寻欢作乐的众贵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安静下来。在这回音极好的大殿,卫洛的颤音传荡得很响亮。

    在泾陵公子紧紧地盯视中,卫洛抬头再重重地一叩,说道:“求公子作主!”

    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都说了自己不能以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了,还要公子做什么主?

    当下众贵人都看向泾陵公子。

    他们的眼神很淡然:不过是个生了双好眼的清秀童子而已!他既不愿意,弃之就是。这天下间愿意侍候公子泾陵的童男还少了去?

    众人很平静,也很不以为然。只等着泾陵公子顺口应了。泾陵公子依然双手放在膝头,维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盯着卫洛。

    刚才那簇怒火,在他眼中只是一闪而过。还没有人看清,便已被他收起。此时的他,脸上依然带着一股淡淡地,似笑非笑地笑容。

    他深深地盯着卫洛,半响,才缓缓说道:“且近前来!”

    “诺!”

    卫洛膝行两步,慢慢地来到他的身前。

    蓦地,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抬起了头。

    纵使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也是微垂的,长长地睫毛正在那里不停地扑扇着,苍白的嘴唇充分的表达了主人是真在紧张。

    事实上,她压根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她害怕。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脸凑近卫洛。

    当他吐出的气息一丝丝渗入卫洛的耳洞时,他开口了,声音很淡,很平和,“藏头遮面之徒,也敢拿‘先父’说事?”

    他这句话,真的说得很平常,非常的平常。听不出半点火气,也没有半点不对头。

    可是,他手指勾着的卫洛,脸色却是刷地雪白,她不知不觉中,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她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泾陵公子。

    这双墨玉眼珠光盈盈,满满是乞怜,乞怜。

    卫洛苍白着脸望向泾陵公子,嘴唇颤动半天后,却说了一句。“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这句话,她一说完便隐隐感觉到有点熟悉。

    这句话,曾是一个脆弱的处女面对一个欺凌自己的恶汉说的!

    此时此刻,卫洛珠泪盈睫,颤抖着说出这八个字,是因为她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杀机!

    她感觉到,他的耐心真不多了。以前他觉得自己有趣,再说在他而言,天下美人多的是,对于卫洛的真面目是很美还是清秀,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喜欢逗逗她而已。

    可是,他现在说出的这句话中却有了杀气,沉沉而来的杀气。

    卫洛说出这八个字后,嘴唇一个劲的颤抖,墨玉眼中泪水盈盈欲滴,小脸惨白如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的模样。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一瞬也不瞬。

    半响后,他手一松,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她淡淡地说道:“不欲为弄臣?也可。”

    他的声音虽淡,却与刚才的低语不同,众贵人都听得到。

    这是贵人们意料中地回答,没有人吃惊。

    泾陵公子盯着又趴跪在地上的卫洛,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传响,“念你有贤才,可暂掌副内事一职。”

    他说到这里,声音蓦地一寒,目光沉沉,在他的盯视中,卫洛的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努力地向地板上趴去,都差点成了扁平体了。

    盯了她片刻后,他轻哼一声,以一种状似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若有欺我,罪无恕!”

    这声音中杀气腾腾,任何人都可以听出的杀气腾腾。

    依然没有贵人在意,因为,既纳其言,又惩其擅言,恩威并施,这也是贵人们的驭下之道。虽然对于高贵的贤士不怎么用,但对于墨眼小儿这种,曾有过卑贱经历的人使出,也很正常的。第九十章 副内事

    只有卫洛听出了这话的大不寻常,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是严厉的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卫洛贴在地板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她,欺骗泾陵的话实在太多了,多得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在众人的哄闹中,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坐下,他盯着卫洛乌黑的小脑袋,半响才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退下吧。”

    “诺。”

    卫洛爬起来,躬身后退两步,才转身向席中走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恭敬之极,老实之至,令得看到的权贵们,更是不在意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怯弱小儿而已!

    卫洛回到塌上,她刚跪坐好,前排的那青年贤士便转头向她看来,他盯了她半晌,叹道:“父令不得为弄臣?哎,丈夫诚丈夫,却道路艰难矣。”

    倒是一个黑瘦的麻衣老者赞赏地瞟了她一眼,声音嘎嘎地说道:“功名富贵,本应直中取,剑中索!善!”

    卫洛勉强朝两人挤出一个笑容来。

    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有贤士剑客向她看来。这些目光中,居然大部分是赞赏地。特别是一些贤士,对上她的目光时,还会向她微笑点头示好。

    在这些人中,有一高胖的剑客也对她大点其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儿有好父!终又少一奸邪子孙。善!”

    这话一出,卫洛那勉强挂着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

    下面的时间里,卫洛一直低着头,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笙乐飘荡,软香靡靡,众贵人显然意兴正浓。不过公子泾陵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后,便宣布散席了。

    众贵人离席之时,纷纷把看中的处女童男索回去继续欢愉。

    回来时,卫洛不再是公子泾陵的贴身之臣,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坐上他的马车。当然,她也并不愿意。

    跟泾陵而来的都是一等贤士,他们的马车中也没有卫洛的位置。

    最后,卫洛自己要求坐上了驭夫之侧。

    坐在这最宽敞的地方,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卫洛的心渐渐开朗起来。她眯着眼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欢喜地想道:不管如何,总算今晚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支支滋滋’的车轮滚动声,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卫洛笑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驶在前面的泾陵公子的马车。

    看着看着,她慢慢收住了笑容。

    不一会,车队回到了泾陵府,卫洛找到一个管事说了自己的新任命后,便被那管事在三等食客区安排了一套小厢房,厢房共有七八个房间,有浴房有厨房,虽然厨房中空荡荡的,连个陶片都不见。

    她如今是泾陵公子亲口任命的副内事,因此,她住的厢房里,不但配有两个侍婢,还被管事任命她的工作,便是主管奴婢们。

    也就是说,三等食客区这一大片的奴婢,进出任职,卫洛都可以插手管了,尽管原来便有人管着。

    一切处理妥当后,卫洛把两奴婢使出,清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她原来以为,自己会一落床便睡得香香的,没有想到她根本睡不着。

    这一晚上,她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前身与公子泾陵的仇怨来由。

    一想到这里,她便打了一个寒颤。以前她很乐观,总是安慰着自己说,泾陵公子对自己还是不同的,也许一直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并不会杀了自己。再说,这三年来自己长变了很多,他和他的人应该不会记得一个应该死去的小丫头的。

    可是,经过今天晚上,她没有办法这么乐观了。而且那越嫡公主出现了,说不定她和她身边的人便认得出自己。

    伸手捂着胸口,卫洛侧过头,透过纱窗看向外面的明月。明月团团,浮云缕缕相缠。卫洛忍不住轻叹一声。

    心动,对她来说,实是寻常事。

    见到优秀的,自己喜欢的那一型异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心动过,心动过很多次。

    不过这种心动,只是淡淡的,隐隐的,只是某种含有期待和羞涩地情绪。不过一转身,一离开数日,这种原来只是淡淡的心动便会被她抛到脑后。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真不一样。

    在今天之前,她在这种平生最强烈的心动中,已有了某种渴望,某种梦想。

    在今天,得知了两人的恩怨来由后,她的心开始发凉,可是,她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渴望,去梦想。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卫洛刷地一下坐起身来。

    从纱窗口洒进来的银光中,卫洛双眼炯炯,睁得老大:不对!他最后一句话很不寻常!我要想一想,我再仔细想想!

    淡淡的银光中,她的一双杏眼慢慢地眯了起来。

    不管如何心动,她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她都要为将来的每一步变化,想一想对策!

    寻思了一会,她的脑海中便开始发晕,便有点不清醒。卫洛又跳下塌,从袖中掏出木剑,开始在淡淡的月光下练习。

    只有剑,才能令她神魂安定。可惜,她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有多强。

    潜意思中,剑术是卫洛逃生的最后的本钱,所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与泾陵公子属下的剑客们过招。她不想完全泄露自己最后的底牌。

    有点虚淡的风声呼啸了一晚,直到将近凌晨时,卫洛才和衣倚塌合了合眼。

    卫洛现在是府中的管事级人物,也算是有点权力的了。尽管这种奴仆们才看在眼中的权力,在食客们眼中也不算个啥,卫洛还是得到了不少自由。

    早餐时,是一碗粟米粥伴着一碗青豆,青豆上放了油,油光莹莹。然后每个月还能得到一块羊肉。卫洛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有了根本的好转。

    用过早餐后,她出去一趟,找到原来的管事,交待他一切如常,不必理会自己后,又回到了房中。

    她得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来,就算一时想不出法子,练练剑也能使她心神安定。不知怎么的,泾陵公子昨晚最后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一直响起。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自昨晚后,这个想法开始占满了卫洛的大脑。

    练好一会剑,卫洛开始提步外出。现在练剑救不了急,她得开始试一试人际交往,也许从其中可以找到脱身的法子。

    第九十二章 泾陵有不舍了?

    卫洛施施然地走回,来到一湖水处时,趁左右没人,她把木剑洗了洗,准备再削一把。

    在府中随便找到一处竹林,弄了一截竹子后,她转身向回走去。

    卫洛走得很慢,平安渡过的这三天,对她来说感觉很放松,很好。她很珍惜这种感觉。

    饶是如此,她的脑海也没有停息过,她在想着,泾陵公子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同时她也在盘算着,要怎么对付他的这些招数。

    当她来到房中时,二个侍婢马上迎了上来。她们朝她盈盈一福,一侍婢轻声说道:“公子唤你。”

    泾陵找自己?卫洛的心不由一缩。

    她抿了抿嘴,点头说道:“然。”

    她大步走到房中,换了一件深衣。她刚才杀了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沾血,可只怕还是有些血腥味的。在泾陵公子这样的人面前,一切都不可马虎。

    只是三天没到,卫洛却仿佛已经隔了许久许久一样,当她踏入泾陵公子的院落时,还有点失神。

    在侍婢的带领下,她来到西侧花园中。

    刚踏进拱形的园门,卫洛便瞟到几人坐在桃花盛放处。落英缤纷,青草萋萋,笑声隐隐,酒香飘飘,一进这里,卫洛便感觉到了一股富贵安逸之气。

    走过一丛桃花林,坐在草地上的几人印入卫洛的眼帘。其中侧对着她的最是熟悉,那雄伟轩昂的身影,仿佛雕塑出来的侧面,让她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见了,都会心跳加速。

    在泾陵公子的旁边,正对着卫洛的方向,坐着十三公主。她正在娇笑着,柔软的身躯仿若无骨般,随着笑声抖动,颈口那一抹白嫩隐隐透出来,与周围的桃花一起,勾成了最灿烂的春景。

    十三公主笑得很美,很花枝招展。

    可她笑着笑着,便一眼瞟到了迎面走来的卫洛。这一瞟,她正欢笑的声音便有点干涩了,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绷住。

    她的异样,引起了另两位青年向卫洛望来。这两人朝卫洛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卫洛低着头,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在离他五步处,她双手一叉,小心地问道:“公子唤我?”

    泾陵公子垂着眼敛,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几上敲打着,一副正在寻思的模样。

    他听到卫洛的声音后,敲打声没有停,淡淡地吩咐道:“唤越姬来。”

    越姬?

    卫洛心中一紧!瞬时间,她的瞳孔都有点放大,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闹腾!

    侯在泾陵公子身侧的以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转身大步离开。

    卫洛望着那剑客离去的背影,想道:原来是指越嫡公主?她就寻来了?她来了,公子为什么叫我来?难不成。难不成?

    下面的,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百般思量和不安,都被她紧紧地咬在牙齿里。

    这时,泾陵公子停下了敲打的动作,他头也不回,说道:“卫洛?”

    卫洛一愣,马上应道:“然。”

    “且近前来。”

    ......“诺,”

    卫洛走近两步,见泾陵公子在旁边草地上拍了一拍,她只好慢慢屈膝跪坐在他所拍过的地方。

    卫洛刚跪下,泾陵公子又淡淡地说道:“再近前。”

    “诺。”

    卫洛膝行两步,靠近了泾陵公子。

    这时,两人之间只相差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卫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熏着龙涎香的雄性气息,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脱离控制了。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卫洛。

    此时此刻,卫洛安静的跪着,低眉敛目,从表情中,看不出半点不安,也看不出半点想法。

    他盯了几眼后,不知为什么,竟是低叹一声。

    这声叹息一入耳,卫洛不由眨了眨眼,不过她依然没有抬头。

    缓缓的,泾陵公子伸出手来,缓缓的,他的右手放在了卫洛的头上。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是一抖,十三公主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另两个青年贵人则是瞪大了眼——原来无视情爱的泾陵公子,真对这小儿有不同!

    泾陵公子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把手放在卫洛的头顶上,轻轻抚摩起来。在他的动作下,卫洛的心越缩越紧,不由自主地想道:他,他叫人喊来越嫡公主了,又这样对我,是不是要处置我了?

    这样一想,她差点哆嗦成一团了。

    可是,这种不安中,她却不知为何,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泾陵公子身上散出来的某种亲昵,是的,是亲昵。因此,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也因此,那哆嗦只是一下,没有演变成一团。

    泾陵公子大掌放在卫洛的头顶抚摩了两下后,半晌,低低地说道:“小儿何惧我至此?”

    这话有种怅然!

    这话真有点怅然!

    卫洛一惊,差点就此抬头向他看去。

    十三公主脸色刷地铁青。

    那两个青年贵人倒没有什么,泾陵公子这句话,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果然对这小儿有情爱之心。

    泾陵公子依然对他人的想法毫不在乎。他说出这句话后,手向下一移,抚上了她的小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卫洛的脸颊上抚动,动作舒缓。卫洛那收紧的心,更是一下又一下地猛跳不已。

    不知不觉中,她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倾听着他的每一个声音。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期待和希翼,开始发芽,壮大,最后叫嚣!

    他修长温热,夹着些许粗糙的手指从她细嫩的脸上划过。然后,竖耳倾听的卫洛,听得他低低地声音传来,“我非暴戾之人,何必惧我至斯?”

    这句话中,依然是带着感慨,带着一种怅然!

    卫洛的心,猛然向天上一抛而出,一股狂喜如雨水一样扑头扑脑地向她淋来:他对我不舍之心!他在告诉我,他不会轻易对我动杀机!他对我有感觉了!他有不舍了,有怅然了,他,他,莫不是这几天,他有想我了......

    狂喜中,飘荡中,一个剑客朗朗地声音传来,“禀公子,越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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