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胜清怨月明中(清)

21.迷蝶篇--青梅怨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小的时候,宫里的娘娘们常用来形容我和表哥的话。从五岁我第一次入宫起,我就以为自己会嫁给表哥。而这个单纯可笑的想法究竟是何时终止的呢?是我遇见胤禩的那天起,还是表哥爱上妍琦的那天起?

    犹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俩喜欢窝在一起听翊坤宫的老嬷嬷讲故事。那个嬷嬷口中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于是我和胤禟便终日围在她身边打转。我还记得那日她讲了汉武帝与陈阿娇的故事,才讲完金屋藏娇这一段,胤禟就忍不住对我说道:“表妹,我以后一定要像汉武帝那样造一座金屋子给你。”

    我扑哧一笑,但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地追问嬷嬷:“然后呢?然后呢?阿娇与汉武帝后来怎么样了?”

    老嬷嬷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像看着自己孙子一般亲切地看着我和胤禟。她迟疑了一下,说道:“然后汉武帝即位后果然封了阿娇为皇后,果然给她造了一座金屋,然后他们两个相爱了一辈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金屋藏娇,这是我在五岁前听到的最完美的故事,也是我最向往的爱恋。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心中的那个刘彻。

    后来,胤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是那么的不起眼,但是只要无意间扫落到他,又会发觉他是那么的金光熠熠。他的眼波总是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哀伤,但只要提到他拿手的几何时,他的眼里又会折射出自豪的光芒。他的一切都让我好奇,只是当时年少的我还不太懂得,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有两面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于是我开始探听有关他的一切,嬷嬷们偷偷地告诉我,八阿哥的额娘是辛者库贱妇。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他哀伤,是因为他自知比不上别的阿哥高贵;他自豪,是因为他的资质和努力远超过其他的阿哥。当时我就有了一种冲动,我想要他。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表哥,我以为他会失望。没想到他只是淡然一笑,说道:“我的表妹终于长大了,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我失落地低下头来,没有让他看见我偷偷掉落的眼泪。原来,金屋藏娇的承诺早已经死在了童年单纯的记忆里。而那个使表哥“背信弃义”的人,我也私底下调查过,她叫董鄂·妍琦,是惠妃娘娘的外甥女。

    没错,她的确很美,只是身份尊贵的我,从来不会把这种美丽放在眼里。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她。当我看见八阿哥与她在夕阳下打闹的模样,我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与惊恐。那抹艳丽的夕阳变得跟血一样的鲜红。而站在我旁边的胤禟,青筋暴露,面露残忍,好象是恨不得亲手杀了胤禩似的。那时我就有种感觉,董鄂·妍琦,这个女人将会是我一生的劫难。

    “表哥,我要八阿哥。我要定八阿哥了!”我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好!”胤禟狠狠一咬牙,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后来,事情果然皆大欢喜。皇上下令赐婚,我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八阿哥,而胤禟也心满意足的娶了妍琦。我以为一道圣旨可以阻绝胤禩的感情,却从来不知道,那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与胤禩大婚的那天晚上,我悄悄地问他:“真好,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就是我心中的彻儿。”

    “彻儿?”

    “恩。就是汉武帝。你不知道汉武帝与陈阿娇的故事么?”

    “你希望我跟你就像汉武帝与陈皇后那样?”

    “恩。”我兴奋地点了点头。

    “哼,”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嘲讽:“原来你有被虐待的倾向啊。”

    “什么意思?”

    “陈皇后被汉武帝抛弃,在冷宫里孤独地度过了凄惨的一生。”他的语气有意地拉长,也将我内心里落寞无限的扩大。

    “你骗人,你骗人!”我的眼泪当时就涌了出来,“汉武帝是喜欢阿娇的!”

    “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你没读过书么?”他轻蔑地看着我,丝毫不去理会我无理取闹的泪水。

    可谁又曾明白,我那莫名其妙喷涌出的眼泪,曾经是我童年一段最美好的向往。可如今,它真的已经死了,因为它从来就没有真实的存在过。

    我被欺骗了,这十几年都活在欺骗中。

    “表哥我跟你说,我知道金屋藏娇的故事了!我们被那老嬷嬷骗了!”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告诉了胤禟,并且还准备拉着他去找那个老嬷嬷算帐。

    “我也知道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讶异的表情,“是妍琦告诉我的。她说,她不相信所谓的爱,爱都是骗人的。汉武帝曾经为了陈皇后金屋藏娇,后来不还是为了卫子夫背弃了吗?”

    夕阳下他的笑容无比自在,那时我终于明白,金屋藏娇原来是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变得很少去相信别人了。

    我又到底能够相信谁呢?我的丈夫打从心里不喜欢我,他不能拒绝我,于是他用一次次身体的侵略狠狠地折磨着我瘦弱的身躯。每次把我侵蚀的遍体鳞伤,疲惫不堪时,他才满足了放开了我。可是,就连这样坚决的占有,都没能让我怀上一子半女。就因为无嗣,他的额娘也不喜爱我,于是我成了爱新觉罗家最大的笑话。可我不在乎,因为胤禩也一次次地拒绝了他的额娘要为他纳妾的提议,于是我开始用柔媚勾魂的娇吟声一遍遍地回应着胤禩的肆无忌惮,他起初感到惊讶,后来是越来越喜爱我与他床闱之间的亲密了。也只有在那完全交融的瞬间,我才能感觉到胤禩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妍琦。

    可是最终还是错了,错的可笑。我一直霸占着他的人,却从未让他的心停留在我这里一分一毫。妍琦被表哥赶出府,他也随之消失。全天下的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当我心灰意冷的那一刻,是四阿哥毅然地站在了我背后。他对我说:“迷蝶,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

    我望着一脸认真的他,无奈地笑道:“我只要胤禩。我一辈子都只要胤禩。”

    他认真的神情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招牌式冰冷表情,他说道:“我会帮你把老八找回来的。当然,还有九弟妹那个无耻的女人。”

    那一刻我突然很高兴,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的讨厌董鄂·妍琦。我对这个平日里甚少来往的四阿哥顿时觉得亲近了几分。

    胤禛办事雷厉风行,没过几日,胤禩就被他给找回来了。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很不一样。尽管还是那样的淡然,但却多了一丝的温暖。那日我与他又情不自禁地进行了久违的欢爱,他向我透露了一个多年来萦绕我心头的秘密——我不能怀孕的真相。

    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对我用药,他恨我恨到宁可被阿玛额娘责骂,也不愿让我怀上我与他的骨肉。可我却为何没有一丝的恨意,反而能够理解他这种做法?

    郭络罗·迷蝶,你就是贱。爱让一个女子变得很贱。

    几个月后,我私下找来了马太医,让他好好地帮我诊断了一番。他一脸惶恐的样子我至今也忘不掉——他跌落在地上,喃喃说道:“福晋…福晋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狠狠地咽下了一直打转的泪水。

    董鄂·妍琦,我恨你,发疯一样的恨你。如果不是你,胤禩爱的人就会是我。如果胤禩爱我,他就会和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你不让我幸福,我也不让你好过!

    五月初十是个大好的日子,那日胤禟在九阿哥府上设宴,给了我和妍琦一次正面交锋的机会。

    通过表哥的妾室兆佳氏,我了解到妍琦在府上的处境。

    “九爷至今都没有和福晋亲热过,九爷说,福晋不答应,他就不会勉强她。”兆佳氏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无尽的嫉妒和愤怒。也许,我可以利用一个女人的嫉妒之心,来摧毁另外一个女人。

    于是,我在她的女儿穆凌即将敬给表哥的酒里,加了最厉害的□□。

    董鄂·妍琦,如果你不再是那么的完美无暇,胤禩还会再眷恋你么?

    表哥很豪爽的饮完了那杯酒,其实当时的他也许不知道,他内心最渴望的事,马上就可以成功了。

    一箭双雕,我既摧毁了我最大的敌人,也同时帮助了我从小的青梅竹马。借着微微的酒力,我倚在了胤禩的怀里。

    这片温暖宽厚的港湾,马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