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清.情倾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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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接云涛连晓雾,

    星河欲转千帆舞;

    彷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

    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

    学诗漫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

    风休住,

    蓬舟吹取三山去。

    不知道有谁可以体会我此时的心情。我的夫君今日要娶亲,新娘却不是我。我不难过,只觉讽刺。钮祜禄氏从今天起就要走上历史的舞台了,也许,从她降生的那刻起,她注定要写进历史。不知道以后还会面对多少同样的情形,恍惚间却猛地记起,我也是那些情形里的一个。

    沄漪今天就成为四贝勒府的格格了,很难想象,有那么一天,我与她,面对面会是怎样一个情形,作为朋友?作为姐妹?作为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真的,很讽刺。只是,不知道这一天还有多远。德妃真的很喜欢沄漪,也许,四阿哥也很喜欢她,我的婚期被遥遥无期的拖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自那日见了十四阿哥,脑中总是浮现他的身影。那份骄傲与洒脱、羞涩与可爱,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到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皇家气度,与康熙和一众妃嫔一样,这种气度是模仿不来的。相形之下,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唯唯诺诺、无足轻重。仿佛来到这个时空越久,我的自信被打磨得越少,现在竟然有些患得患失了。我知道,现在在长春宫里,我是个焦点人物,其实说白了就是个笑话。身份低微的秀女看似风光的指婚给阿哥,却迟迟不嫁,还要眼睁睁看着未来夫君娶别人。呵呵,没错,的确是个笑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伊喇沁筝似乎并没有出现在这段历史中。

    我推开门,倚着门框,太阳很好,很温暖。现在已是初夏了,春的盛开还没有结束即将又要迎来夏的绽放。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绿意盎然。只有我,我的世界是灰色的,除了灰色……还是灰色。

    “你怎么还在这?”带着一丝傲慢一丝玩味的声音飘过来。

    我寻声望去,月白色的长衫,明皇的腰带,如剑般的眉目,是他。

    “给十四阿哥请安,阿哥吉祥。”我福身请安。

    “我问你为什么还在这?”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重复的让我难堪尴尬,有点咄咄逼人。

    “回十四阿哥,您是想让奴婢说,因为四阿哥不愿意娶奴婢,所以奴婢现在还赖在这长春宫里吗?”我不卑不亢的回道。这个小毛孩,还记着仇呢,想来羞辱我一番呢。我有心要让他见识见识姐姐我的气度,没想到,话一出口,还是感到有些委屈,心里酸酸的,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怎么落到这个田地,有家不能回,还要受人讥笑讽刺。想着想着,眼睛有些热热的,我竭力的控制,心想一定不能在他面前流眼泪。

    我忍了又忍,在确定不会流泪之后,大胆的抬起头看着十四阿哥,目光充满挑衅。

    “我…….你……你不必自称奴婢。”十四阿哥支吾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奴婢身份低微,在各位主子面前自然不敢逾越。”

    “你……”十四阿哥有些气结,脸也开始变红。我倒是有点高兴,从来不知道逗一个人这么好玩,尤其,这个人还是个清朝阿哥。

    “在我面前,你不用。”十四阿哥踌躇片刻,看着我认真的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纯净,我不知道用这个词是不是恰当,但是,这是我此刻唯一可用的形容词。我感觉我的心突的停跳了一下,有种很奇妙很奇妙的感觉。有种通遍全身的温暖。我和他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脸都是热热的,不知道是太阳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姑娘,德……十四爷吉祥!”碧瑶忙向十四阿哥请安。

    “起来吧。”十四阿哥淡淡道,迅速恢复了先前的骄傲尊贵,让我感觉刚才的那一刻很不真实。

    “姑娘,德妃娘娘请您去前厅说话。”碧瑶有些疑惑的看着我道,复又转向十四阿哥,“十四爷,娘娘刚才还找您呢。”

    “噢?我一时走到这个院子,觉得先前来过,方才见到伊喇姑娘,果然是来过的,呵呵”十四阿哥道,“行了,我要去四哥那了,走了。”说罢,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子,周身的张扬不羁,阳光在他身上晕了一层色彩。

    “咱们也快走吧。”我边整旗装,边对身旁还在愣神的碧瑶道。这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见德妃,万万不能马虎,而且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

    “伊喇沁筝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行了大礼。

    “你起来吧。”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尊贵却尽在其中,十四阿哥跟他母亲很像。

    我缓缓站起来,低着头,心里有点紧张。

    “这些天,住的可习惯?”德妃懒洋洋的开口问道。

    “谢娘娘关心,一切都好。”我不相信德妃是真的在关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女人间的敌意是可以互通的。

    “今天这日子,想必,你也知道,”德妃一顿,似是在等候我的反应,我选择保持沉默,“有些事也不是本宫可以做主的,钮祜禄丫头毕竟身份比你高些。”

    “沁筝明白,谢娘娘提点。”

    “是个明白孩子,温厚平和,恪守本分。”我能感觉到德妃看向我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犀利,温厚平和、恪守本分?她刻意加重了语气,那么她这是在称赞我的这几项优秀品德?还是要求我以后遵守这几项品德?

    “前日,皇上赐本宫几匹江南织锦,本宫看着甚好,你就替本宫去给惠妃送两匹吧。”德妃抿了一口茶道。

    “是。”思量之后,我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便只应了这一个字。

    我由碧瑶领着走在去钟粹宫的路上,听着踏踏的花盆底声,让我想起了几月前的选秀,不过几个月功夫,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了。被拘了这么久,现在仿佛是重获新生,虽然会很短暂,但我还是非常地珍惜眼下这自由呼吸的时刻。看着一切的一切,有种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说话来到惠妃的钟粹宫,碧瑶请一个看似管事姑姑样子的女子进去传话了。

    “我们惠主子请伊喇姑娘前厅说话,姑娘请。”这个看起来恬淡的女子对我很是客气。

    “有劳姑娘。”我对她笑笑,我不敢冒然称她姑姑,因为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美丽。

    “伊喇沁筝给惠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福身跪下,要行大礼,却被一旁的恬淡女子扶住了。

    “姑娘无需多礼,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惠妃温和的说道。

    她的声音有种鼓舞人的力量,我不自觉地抬头看着她,她还是那样的高贵端庄,先前觉得她美丽清冷,今天却觉得她拥有温柔和善的美。她着湖绿色的旗装,袖口、裙摆都绣着白色的荷花,清新淡雅。头发梳了两把头,别着一支点翠白玉的簪子,简单却不影响整体的高贵感觉。

    发现我偷偷的打量她,惠妃了解的轻笑起来,很美很美,像极了荷花。我不禁想起那些描写惠妃的文字,怎么都跟眼前这个女子联系不起来。看着她也在端详我,我不禁红了脸。

    “伊喇姑娘不愧是本届秀女的魁首。”惠妃温和的笑着道。

    “娘娘谬赞了。”我忙道。

    说着有宫女奉茶,隐约闻到淡淡茶香,衬的这钟粹宫越发清淡雅致,充满书卷之气。

    “回去替本宫谢谢德妃娘娘。”惠妃看着我道。

    “是。”我起身道。

    “玲珑,”惠妃看向方才那女子。

    唤作玲珑的宫女盈盈上前,将一支枚红色珠钗呈到我眼前。我慌忙起身,犹疑不定的看着她。玲珑微笑道:“这是娘娘赏给姑娘的,姑娘请收下吧。”惠妃送给我礼物?我一时懵了。我犹豫着接还是不接,定了定神,还是接下了。

    “谢娘娘赏赐。”我也是盈盈一拜。

    “这是前几日新做的,这鲜亮颜色我可不受用了,唉,老了。”惠妃微笑道。双眼微微眯起,仿佛是在缅怀已经逝去的青春。

    “主子春秋正盛呢。”玲珑微笑着接口道,态度不卑不亢,甚有惠妃的那股清雅劲。我不禁想:这真是个心也玲珑的女子。

    “就属你会哄我呢,呵呵。”惠妃微微的笑着,眼角确实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是,她现在的这种美,又是年轻人所没有的,这是一种沉淀之后的美,美得大气,美得婉约,颇有种洗尽铅华后的云淡风清。

    真是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同是华丽的宫殿,我更喜欢钟粹宫;同是一宫主位,我更喜欢惠妃。总觉得,跟她之间的交流可以是心与心的交流。

    “真的很像。”惠妃缓缓开口道,眼神迷离。

    我突地抬头看向她,心里突突直跳。很像?又是很像?这个人到底是谁!这个谜好像呼之欲出了。

    “娘娘,您说很像?”我试探着开了口,我想,即便惠妃不告诉我,应该也不会怪罪我。

    “是啊,很像。一样的韶华,一样的美丽。”惠妃幽幽说道,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那么,是娘娘认识的人吗?”我强压着狂跳的心,硬着头皮问道。我现在开始担心,会不会被治个大不敬的罪,不用说在皇宫里,在哪里都不待见这东打听西打听的人哪。

    惠妃定定的看向我,像要把我一眼看穿。迎着她的目光,这次我不想逃避也不想躲闪。我在真诚而热切的等待她为我解惑,但是,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在彼此的注视之下,竟是惠妃的眼神开始躲闪,最终,她那了然的眼神越过我,看向了窗外。

    我一颗心落了地,忽的放松了。知道答案不在她这里,我也轻松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绚烂的色彩,一切都好像是属于温暖的颜色。

    “你也出来这半天了,莫要让德妃担心,回吧。”惠妃温和的声音传来。

    “是,沁筝告退。”我站起,优雅的一福身,拜别惠妃。

    玲珑引着我往门外走去,惠妃的声音却遥遥的传过来。

    “记住,”我转身看向她,她微闭双目,从我这里看去,竟是那么的虚幻不真切,我与她像是相隔两个时空的对话。

    “忍耐未必是坏事,等待也未必长久。”

    我心突地一震,原来,惠妃看得如此透彻,活得也如此透彻!

    门外,碧瑶侯我多时了,看到我出来,快步迎上前来。

    “姑娘,回吧。”

    “嗯。”我漫不经心的答应着,眼前脑中满满的全是惠妃的那几句话。

    忍耐,等待。

    也许,她,真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