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依不知道,陌陌和武晰从小就在同一屋檐下长大,一起从小学走到今天,他们之间就像两颗离得不远也不近的星星。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年依都不知道,有一些东西彼此隐藏了起来,一些美好在岁月里慢慢腐蚀殆尽,在星空下陨落。
快乐像是墙落的一株紫罗兰,绚烂之极的的绽放,随至枯萎。
真正寂寞的不是未曾享受过喧哗,而是享受喧哗后的遗世孤独。
没有陌陌之前,年依认为孤独是隐藏在血管里的血液,不管是该或不该,它就是在那里,没有陌陌之后,孤独流淌在血管里,寂静的冰凉的,慢慢侵蚀到身体的每一寸骨胳和肌肉。
躲在被窝里说小秘密的岁月被风吹到了那里,不见了。
只有青羽还是不远不近地站在某个地方,生活是一池塘的死水,里面有荷叶,旺盛的生命力,绿得耀眼。江湖过于辽阔深远,便让人畏惧,走不长也走不远,年依总是固执地前往,不断地有故事发生,生活不能成为白纸,没有颜色。她们是没有交点的两条平行线,总可以不远不近的陪伴,流泪也好,微笑也好,她陪着她。
日子一天天远去,秋天拖着长长的尾巴。
梵深越来越忙,很多个下午,年依把晚饭送去教室给梵深,年依很羡慕梵深,他只是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跑下去,年依通常是左转了右拐了,回到了原地。又继续选择方向,前行。那一条路才可能是选对了的?
浓冬站在学校的围墙上遥遥招手,游泳考试突然来袭。年依跳进水里,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年依,你还行吗?
没事,陌陌。你先游过去吧。
蚯蚓一样的位移,眼皮上只剩下重心力,夕阳的余辉照得水面通红。斑斓出绚丽的色彩。
这丫头就是好强,陌陌,没有你,她真的很寂寞。
青羽,知道蛇尾与蛇头吗?蛇尾永远追随蛇头的方向,可我们都不是。
那些拂过你面的风也拂过了我的面,爱不需要加颜色。年依醒了,“吵什么呢,没看见病人啊,两位哲学家。”
啊?你还活过来了,真是祸害千年在。
青羽,你找死啊。年依从床上跳起来挠青羽,青羽一闪躲,就从床上摔了下去。梵深刚好开门进来,看见年依卷缩在地上。
依儿,你怎么了,你别乱动啊。
鲜花掉在地上,“噔”水果撒落开来,圆圆的苹果一骨碌地滚到了床下。
梵深轻轻的抱起年依,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年依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在乎的幸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仿佛真受了委屈似的,“我可以对天起誓,我真的只是想流些泪而已,人们只有让你流过泪的人才可以走得更远,记得更刻骨铭心。”
弗年依,你下次再这样让人担心,我直接拿刀砍你。反正是担心。
好啊,梵深,我们都等着看呢,你砍啊。
你给我听着,青羽,下次再趁我不在就欺负我家年依,我可会打人的啊。
好啊,你们现在就珠联璧合的对付我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护士小姐走进来,“病房里要安静,谁是病人亲属,签个字病人需要留院休养。”
啊?医生,很严重吗?……我是她未婚夫,我可以算是亲属吧。—是这里签字吗?
晚自习的时间急促而来,把他们一个一个带走,陌陌自始而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走的时候抱着年依哭了,陌陌知道年依害怕医院死亡似的白色,陌陌知道年依害怕医院永远散不去的消防水的味道,陌陌知道年依害怕这冰冷的铁床会无声无息的把她带去另一个世界,陌陌都知道,只是找不到理由再留下来。
梵深没有走,吃饭的时间可以没有,陪着年依的时间他有,与那些写不完的化学方程式比起来,年依重要了许多。年依的心激起了满满的感激,感激这一群乱七糟八的朋友。
翻山倒海地找了好多理由,才说服梵深回去上课,从窗口望出去,北风卷起地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冬天轻轻地来了。
每到冬天,年依就感觉生命没了保障,一个不小心,心脏会凝固不动,血液结成冰块,轻轻一碰触就破碎,化成一滩污水,被寒风刮干。只剩下地上班驳的痕迹。
过后,年依想起了《葬花词》里: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之?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干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常常有人说年依就似一个林妹妹,年依不希望是这样,她渴望成为女强人或是大作家,一直都在寻找这样的路,以至于忽略了现在该走的必经之路,这样跨过去,到达不了的桥,摔下去 ,生活的底层,沉沦。
现实总是梦想的最远的距离。
只有电视剧里的孩子可以很很幸运,无数的偶然,无数的巧合,就抵达了梦想的彼岸,而我们不可以,我们只有真实地踏上脚下的土地,感受未来里隐悔的语言。
年依推开门,走出去,踩在落叶上,有“唏唏嗦嗦”的声响,那些枯黄泛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他们也曾如此年轻啊,生命真这样不可承受之轻吗?
蹲下身去,把他们一片一片捡起来,残缺的,宽大的,尖细的,圆论的,谁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年依,你跑出来做什么,不在屋里躺着。
梵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突然的一句话吓跑了年依的半个魂魄,思维短路了几分钟,当回过神来一个浪漫的想法就在心中诞生。
梵深,你过来。抱起我在落叶上旋转,你说会是什么感觉呢?
你韩剧看多了吧。梵深还是很听话的抱着年依在星空下旋转,年依的长头发飘起来,扫在脖子上氧氧的梵深实在忍不住去挠挠,年依实实地摔在地上,落叶四下流散,“咕吱咕吱”的声音。
“哎哟”。梵深,这样也太浪漫了吧。
年依爬在地上,赖着不起来,看着梵深恍然大悟的样子,忍不住笑,还冲着他学“汪汪”的狗叫,梵深哭笑不得的表情也笑了。年依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孩子,那样认真的表情,那些明媚的忧伤,牢牢地,深深地揪紧梵深的心,挂在腮边的温暖的一滴泪。
不知什么时候起,刮起了北风,呼啸呼啸。
梵深做在床边,算着永远算不尽的代数几何,时而抬起头看看那些冰凉的液体一点一滴游走进血管,年依感觉不到液体的冰凉也感觉不到针孔的疼痛,很舒服的躺在床上看电视,时而喜时而悲,不时地喊一声“梵深”
怎么啦?
没事儿,我就是想叫你一下你的名字,
笑容看起来安详又灿烂,如果可能的话,梵深愿意一辈子看着这样的微笑,永远永远也不会厌倦,彼此牵着手,左手牵右手,砍下去就会疼的朋友,没有爱情的销魂也没有爱情的伤人,像那个逝去的夏天,阳光明媚没有阴晴不定。
武晰没有课的时候也来陪陪年依,那么安静地呆一会儿,离开。脸上的表情永远高深莫测。
青羽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模糊的轮廓,未曾蒙面的未知,不知道是好是坏。
无意中,青羽在爸爸妈妈的谈话中听到一家公司正在海选一个减肥产品新的代言人,利用这次活动搞宣传,对那些想成为明星的女孩也是一次机会,青羽没有经过年依的同意就先替年依报了名。
年依没有拒绝,现在虽不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也是一个人靠人的社会,高考已没什么希望,或许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年少时,也曾虔诚无比的凝望着黑白屏幕上那些美丽的女人,幻想着有一天将和他们一样在流光溢彩的世界里变成耀眼明星。
海选的时间,学校已经放假了,梵深自告奋勇的要陪年依一起去。
年依在笑,青羽在笑,梵深也在笑,天上会掉馅饼吗?
武晰知道后,立马在网上查了一大堆相关资料,打印出来都可以成一本书了。
年依一页一页翻过去,对这次竞争充满了信心,看看这些朋友,是刀山火海都只有跨过去,几乎没有退路。回过头看高三的日子,渐渐的长出了暗黑色的苔藓。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年依在医院呆了十来天,一度怀疑这是一家吃黑的医院,受寒了,感冒了也需要住院十来天,年依不知道自己肺里进了水。梵深没有告诉她。
出院的那天,梵深一个人来接年依,又买了一束花,这次是勿忘我,年依在想,梵深总是爱送花,是因为浪漫还是有花辟,想问问,还是不敢,梵深绝对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刚出院搞不好又进了医院。
年依走进教室,有的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对这一班书呆子,年依从来就是无语,只是心里总有一丝的伤感,除了陌陌,班上没有一个同学去医院看看她,同学在他们心中又是什么概念。
再过几天,就期末考试了,明年的开学,更是一眨眼就又结束了,想想也没什么好伤感的。高中三年的生活就划上句号,过了七月,谁也不再见面,还是相遇前的陌生,有的人同窗三年,也没说过话,名字也只是在课堂上听见,与本人联系不起来。
这些本不是年依想要的高中生活,却还是这样生活了三年,没有选择的生活,握紧双手是看不见的空气,摊开双手是手心的空洞。
放学之后,年依就一个人去了网吧,在网上看《午夜阳光》,为女主角10年的等待而感动因他们从高中一直走到婚姻的礼堂而向往,一个共同的信仰,午夜是有阳光的,跨国之思,十年找寻。兄妹的诺言,一个个困难,一步步走来,终于看到了午夜的阳光。灿烂。
年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求你对自己负责一点好不好。
破罐子破摔罢了。
随便你啦,我管不着,给你早餐,我回去上课了。
年依看着梵深的背影一晃神就消失不见了,有些恐慌,一点一滴在心里蓄起的满满一池潮水,突然被人挖了一缺口,流失殆尽,生命干涸。突然空洞的心,吓了年依一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便这样依恋梵深,年依总是看着梵深,然后知道沿这条路走下去。如果有一天,梵深消失不见,会不会像小猫叼着自己的尾巴一样,在原地打圈圈。
清冷的雾气弥漫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城市。
月考的麻醉剂用得过多,考试已失去知觉,多一次少一次应该没有什么区别,结局是一样的变化,年依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那些没解决的问题,没头绪的烦恼交给时间,过完年又是新的开始。
青羽打电话的时候,年依正睡得昏天暗地的,沉默了一分钟后像是突然撞鬼似的大叫了一声“妈呀”。迅速地穿上衣服奔向车站,远远地听见妈妈追上来气息嘬嘬的声音“年依,你做什么去啊?”
去车站接青羽。
不知道妈妈是否能听见,年依却是春天枝头上鸣唱的鸟儿,又找回了那片大自然,那些痛苦与丧失都成了身后的历史,在阳光和风雨中挣扎,坚韧地在命运的途中点燃了心中即将熄灭的热情与梦想,演绎凤凰涅磐的火焰。
呼吸在时间的波纹里,遥遥地望着舞台上被色彩穿透的自己,沉着,失落,朴实,深厚,忍耐,渴望,崛起,昭示。
甚至能看到无数的话筒伸在面前,闪光灯照射着的脸,因兴奋,害羞而涨得通红,因紧张而讲不出话来。
年依远远地看到站口里出来的青羽,还没来得及摘下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在人群里隐没,拥挤。青羽给于的爱年依回报的爱,之间总有一段长长的空白。
梵深也快到了,我们等等他吧。
青羽脱下帽子,理了理零乱的头发,一晃眼就看见了同一节车厢的他,轻轻地经过身边对望了一眼,青羽想叫住他,留下手机号码,因为女孩子的矜持,在嘴里呜呜了两下没有说出口,看着他,经过隧道,上了天桥,隔着人群,遥遥地挥手,青羽也想挥挥手般地回应这样的告别,却失去了力量般地抬不起手来。
远远地遥望着,他消失于人海。从上车开始,青羽就是这样望着他,浓黑的眉毛,并不挺拔的鼻梁,略显微厚的嘴唇,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个好看的身材模子,说话的声音有磁性但青羽听不懂,他说的是粤语。
“他真的好帅,”坐在斜对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他只有回过头来才能发现青羽,青羽在心里窃喜自己捡了便宜。
也许是青羽的目光太有杀伤力了,帅哥回过头看着青羽,青羽不好意思转过头看窗外,不自觉的笑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模模糊糊地青羽睡着了,在梦中,采摘了一大把虎儿草,一不小心从绝壁崖端摔了下去,是他驾着云过来抱住了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对她微笑。……头磕在玻璃窗上醒了过来。
青羽被梦羞红了脸,看过去,帅哥也睡着了,呼吸均匀,眉头紧锁,好象有很沉重的心事。青羽笑了。
之前,青羽有一个男朋友,跳街舞的,帅得有些不真实,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怎样结束的,青羽伤心了一段时间就忘了,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就忘了,青羽也不知道。现在又遇见了一个不真实的人,为他而心跳加快,也许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青羽在心里希望他能对她说些什么,故事就可以开始上演。
他没有,直到火车缓缓地开进站,停下来,不再前进,车上的人开始拿自己的行李,他也从货架上取下一口箱子,一个旅行包,黑色的ad,从后门下了车。青羽从前门走向站台。
一段旅程,一段际遇,一次心跳。
青羽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年依看不出青羽的心情是忧伤,失落,空洞,还是快乐,美好。
也许只能这样子,擦肩而过。
青羽在广州呆了两天,年依带她去看了很多建筑工地,那些高楼大厦,那些白领公寓,那些辉煌公司,都是那样一砖一砖堆砌成的,他们是最初的模样,
青羽下秒钟就想起了小时候的照片,肌肤柔嫩光滑,活泼可爱,受臂和小腿像藕,一节一节的生长,岁月一寸一寸地撕裂,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有些苍老的模样。
运动是绝对的,静止只是相对的,物理老师这样讲过,本不该奢望什么永恒。
是不是和年依一起生活久了,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青羽认为她不该这样去想生活,是什么样,该什么样,都没什么关系,年依站在前面,她就停在后面,到最后慢慢老去,还住在年依的对门,站在阳台上,聊天也听得见。
回去的路上,一直行走,年依没有说话,青羽亦没有。
青羽一直认为年依是一个永远长不大,需要她保护的孩子,有一天,她发现年依长大了,在寻梦的路上,毅志坚定而果断,脚步豪迈而有力,会不会有一天,年依不再需要她保护了,可以一个人走好长的路,去好远的地方,坐好久的车,都可以一个人了,不再害怕。
青羽,我吃冰糖葫芦,我出来忘了带钱,你买给我吃。
不买。
我知道我们青羽姐姐最好了,买吧。
青羽遨游的心被年依一箭射中,重新落回了身体里面,不偏不倚,还啊,没有受伤,年依还是那个长不大需要保护的孩子,看见冰糖葫芦就流口水,垂涎三尺。
第三天,青羽陪年依去参加海选,深圳离广州不远,梵深打电话来才起床,磨磨蹭蹭地梳洗了半天,梵深在电话那头有杀人的心。
年依进去的时候,场地上挤了很多人,看起来就让人头痛,阵势摆得还不小,年依有些害怕地想要放弃了,沸腾了一时的血也冷冻了下来,梵深走过来握了握年依的手,一个坚定的眼神重新点燃了熄灭的火焰。
梵深和青羽再从人群里挤到年依身边时,手上多了一个号码牌,120。青羽把它撇在年依身上,年依今天看起来真的很漂亮,第一次化了状,有些性感,成熟。
年依站在队伍里,因为紧张不住地颤抖,青羽一直在旁边紧紧握着年依的手。
站在舞台上的年依,梵深和青羽只能看见白衣如雪的她,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然后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谢幕。掌声。
初赛通过了。
年依说,那是第一次模仿李纹的舞蹈,感觉很好,没有练习时的不协调。
三个人抱在一起,幸福的微笑,冬日里的第一缕阳光,如钻石般璀璨。
躺在床上,年依辗转难眠,她不知道到底戏如生活还是生活如戏,看看熟睡的青羽,为了她,真的累了吧,不忍心再打扰,轻轻走出去敲响梵深的门,梵深还没睡,电视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墙里传出来。
进来吗?
不进来了,孤男寡女独居一室。
切!
梵深把门关上,一个坐在里面,一个坐在外面,靠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回去的时候,年依又感冒了,发着高烧,爸爸发很的的火,妈妈有些心疼。
后来,年依顺利地晋级,走到最后的pk台,成为瘦妮儿的代言人,年依看到广告牌上的形象的确光彩照人,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在人群里认得出来,穿过时空的隧道,一切又尘埃落淀。
一个明星梦,梦终究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