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苏隐言妙龄洁白,风姿高绝。他不是很爱笑,但也不少笑。他笑的时候看起来斯文和善,但他绝不是斯文和善的人。
带着两人赶了一天的路,苏隐言为自己找了个干爽的山洞过夜。
他把两个“包袱”往地下一丢,小的立刻抽抽啼啼哭起来,大的也忍不住长长地吸了口凉气。于是苏隐言便心情格外舒畅了些。
他手脚利落的生火,出外抓了只野兔,扒皮洗净。把干粮和兔子一起架在火上,才对那畏畏缩缩的孩子挥手说:“你过来。”
那孩子流着眼泪慢慢蹭过来,苏隐言把兔子往他手里一塞说:“烤吧,焦了的话今天就吃你。”
那孩子吓得直翻白眼,苏隐言看得有趣,有心再欺负他,问:“你叫什么?”
“荣明康。”小孩很小声地说。
苏隐言点点头,平淡地说:“宋明康吗?你胆子太小,不太像毅王的孩子。”
小孩手抖起来,苏隐言侧头去看那重伤的死士,果然看到他一直专注地看向这边,便问他:“你呢,叫什么?”
那人动了动惨白的嘴唇,低声说:“我是毅王府死士,第三组荣九。”
苏隐言说:“哦,九啊。”说罢笑眯眯的打量他。这个死士,带着伤抱着个孩子从高高的悬崖上跳下来,却能护得那孩子周全,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苏隐言问他:“你是毅王府最好的死士?”
荣九闻言微微颤了一下,才说:“不是……”
苏隐言哼一声,“我不信。”看荣九的表情变得相当古怪,也就不再说什么,从随身的包裹里找出一件换洗衣服,撕成一块一块,再掏出金疮药,走过去拉掉荣九一直裹着的披风,准备给他换药。
谁知荣九又别扭起来,缩着身子想躲。苏隐言不耐烦,心想这个人好不矫情,同是男人,有什么好躲?照例下重手把他扳开,痛得手下的荣九一阵哆嗦。
苏隐言心冷如冰。荣九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肋骨腿骨断了不知多少,换了旁人恐怕不忍目睹,可是苏隐言这边,只要荣九想要躲闪,他就用力去压荣九的伤口。一次药换下来,荣九已是冷汗淋漓,仿佛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
荣明康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野兔忘了翻烤,沁出油来,落在火上噼啪作响。苏隐言侧着头阴森森地朝他一笑,问:“怎么,不想活了?”
吓得小孩哭都不敢,哆哆嗦嗦地转回头,拼了小命般翻转野兔。
苏隐言暗笑,把荣九拖到火边,支起沾满了汗水血水的披风在火边烤。然后接过荣明德手里的烤野兔,取出小刀来割肉,用面饼夹了分别递给荣九和荣明康。才取了剩下慢慢吃起来。
火焰的光芒跳跃着舔食洞中的阴影。苏隐言垂头吃东西,柔软的黑发贴着他白皙的颈项,火光下的少年清秀光洁,有不能描绘的美。荣明康偷偷看一眼,不由一阵迷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许多人,如此漂亮又如此狠毒。
这一天对三个人来说都累得很。苏隐言吃完东西,对荣明康说:“喂小孩,看好火。火在你在,火亡你亡。”荣明康两道眼泪立刻又淌下来。
苏隐言瞪他一眼道:“哭什么?这么爱哭,莫非你其实是毅王府的小姐?”
荣明康虽不敢睡,可毕竟年纪小。过了午夜,到底蜷缩着在火边睡着了。荣九伤口疼得厉害,并不曾睡着,眼看着火一点点弱下去。那抱着剑酣睡的少年浓密的睫毛煽动几下,睁开眼睛,悄无声息的起身,往火堆里添了些火,转头看他问:“怎么,睡不着?”
荣九应一声,苏隐言便在他身边坐下,手探进披风里。荣九有心要躲,终于克制下来。少年的手便贴在他的小腹,输进一股纯绵温暖的真气。
苏隐言做这些的时候,低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微微煽动。荣九抖一抖,觉得这少年说不出的可怕。可是身体里那股温和的真气护住心脉,疼痛立刻大减。于是稠密的疲倦便涌上来,一瞬间夺去了他的神志。
***
清晨荣明康醒来,火堆里只剩零星火点。吓得他魂不附体,哆嗦着想要重新填火。苏隐言这时正好从洞外回来,手里捧着翠绿的一堆草,破天荒地没有吓唬荣明康,还对他一笑。
“看!”苏隐言把那堆草推给荣明康说,“这是上好的伤药,名贵的很。难得找到,所以我心情好。”
荣明康小小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偷眼打量一下苏隐言手里的“伤药”,低头乖乖生火。
苏隐言坐在荣明康身边摆弄了一会那堆草,就把它们全部推给荣明康说:“烧个汤,我们早上就吃这个。”
荣明康这才释然,自然地接过来生火做饭。
荣九这时才看到苏隐言清早采回的,哪里是什么伤药,不过是乡间地头随处可见的蕨菜罢了。再见荣明康娴熟地烧汤做饭,顿时觉得周身发冷。
苏隐言似有所感,转过身朝他不怀好意笑道:“小九,该上药了。”
又说:“看你们的小公子多么贤德,穷苦人吃的野菜竟也是识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