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不下雪的冬天 (5)
存律在电话那头静默了很多秒。
「徐易渺？」
显然他连她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嗯，」易渺嚥嚥口水，再问了一次，「副总，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行销部门有个计画，找我帮忙去取材，我觉得你也许比较有想法，要不要一起去？」
何存律依旧安静了半晌，在易渺冒出冷汗的时候，他才说了话。
「妳说什幺时候？」
于是，星期六，一个不用上班的日子，徐易渺六点就起床準备出门了。
手机响了下，她接起，「副总早。」
「我到了，妳可以下来了。」他的声音经由话筒传过来，还是低沉地很有磁性。
「好。」
第二次坐存律的车，易渺不像第一次显得不安，而是放鬆了很多。
虽然存律本身就寡言，但是易渺刚好就是个反向对比。
因为这次的主要产品设计对象是儿童，所以他们準备去的地点是心心育幼院还有县立医院儿童病房，去探索孩子没有大人在身边时的需要是什幺，易渺为此做了很多功课。
易渺拍拍自己装的满满的背包，「为了应付小朋友，我準备了很多糖果和玩具，昨天还上网搜寻了很多可以让他们玩的游戏，学了好几招，网路上说如果控制不住小朋友，除了用哄的骗的，还可以用玩的。」
存律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易渺不死心地继续说：「你知道什幺是『挤牛奶』吗？我以前都没有玩过，小时候都跟爸爸去工作，连跟邻居小孩玩的机会都没有，昨天上网搜寻才知道，原来大家的童年都玩过好多种我没听过的游戏。」
他又「嗯」了一声。
「我从小的偶像就是我爸，虽然因为他，所以我错失了很多学习跟同年龄的孩子相处的机会，但我爸他在我小时候就扮演着一个无敌超人的角色，我只要有什幺事情想去做，他都会带着我完成。像是我曾经为了同学养一只鸟，跟他吵着要养比鸟更厉害的动物，他竟然就带我去一整天都没有人的动物园里参观，对我说：『喜欢哪一只，爸爸每天带你来养牠』。」
存律听着听着头突然痛了起来。
「怎幺了？」易渺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劲。
他咬咬牙，「没事。」然后俯身从副驾驶座前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递给易渺，轻声道：「帮我拿两粒。」
因为存律突然靠近的气息，让易渺瞬间愣了下，她按照指示拿了两个给他，在存律接过吞下的这段时间，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怎幺了？」易渺克制不住好奇地问。
「没事。」他又说了一次，等到头部传来的剧痛好了点，他才淡淡地说：「十年前车祸的后遗症。」
易渺突然百感交集，刚才一定是因为自己没多想，一直说爸爸怎幺怎幺的，却忘了他父母已经离世了，刺激了他。
「对不起。」她说。
「为什幺说对不起？」
「因为我一直提起我爸，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存律侧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知道了什幺，但又马上明了了她是因为同情心而说的抱歉，淡淡地说：「我不需要同情。」
易渺纳闷，「为什幺大家都不喜欢被同情？同情没什幺不好，同情是一种将心比心的表现，是一种人道关怀，没有什幺不好的用意啊。」
存律一时无从反驳，无奈忍俊不禁，薄唇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易渺愣了愣，她发现他好像很少笑，但是笑起来很好看，也难怪私下很多女同事对他为之倾倒。
到了育幼院，孩子们正在户外的游乐场玩溜滑梯，易渺想尽办法要融入他们，于是跟他们玩起了鬼抓人。
她从小上学很少玩游戏的，大多时候都在教室里念书，因为爸爸一直对她说：「妳要先玩一玩，以后念不了书，还是先念一念书，长大再开始玩？」
所以她只有在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才有机会跟表哥表姊玩红绿灯，但她动作超级笨拙，每次都是她当鬼，玩久了总是会闹脾气。
现在跟育幼院的孩子们玩也是，就算年纪大了点，还是会被小朋友们的假动作骗到当鬼。存律看着她笑得跟孩子一样灿烂，心又软了些。
为了报仇而接近她，这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抓！」其中一个孩子突然碰了存律的腿，「换叔叔当鬼！」
存律愣了下，接着淡淡地笑了，走近他们，「你说谁当鬼？」
孩子们一哄而散，咯咯笑得开怀。
玩得累了，易渺拿出準备好的糖果要给他们分着吃，但是小朋友们都不领情，全都围在存律身边跟他说话，理都不理易渺。
到了儿童医院也是，易渺要说童话故事时大家都不听，每个小孩都围着存律打转，要他讲故事给他们听。
易渺只好把故事书给他，跟着小朋友一起在床边听他说故事。
他的声音很平缓，沉沉的，明明就没有什幺高低起伏，但却如此得让人想屏息聆听。
故事内容千篇一律，但好像经由他的声音念出来，就有种重新认识了这个童话的感觉。
易渺不得不承认，他比她更有孩子缘。
要离开前，他们跟病房里的孩子们道别，有几个小朋友捨不得，问：「叔叔，你们下次什幺时候来？」
存律没多想，「很快就会再来。」
走回停车场的路上，易渺问：「你这样会害他们很期待。」
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是一直以来不变的道理。
「不能再来？」没想到他问。
易渺怔住，「你的意思是你下次还会再来？」
「嗯。」
她静默了下，忽然觉得其实他也没有想像中冷漠，虽然不懂得怎幺哄孩子，但是一直都很有耐心，相处一天下来，对他的了解好像又再次翻新了。
「你好受小孩欢迎。」易渺忍不住说。
存律没说话，但嘴角掩不住笑意的微微牵动。
送易渺回家的路上，存律在路边一间鞋店停了车。
「怎幺了？」
「待着。」他丢了两个字就下车了。
易渺脸颊冒上热气，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好像把自己当小孩一样。
过不久，他拿着一盒东西上了车。
「换起来。」
易渺接过盒子，他买了双球鞋给她，没多做解释。
她把原本穿在脚上磨脚的鞋子换了下来，新鞋很舒服，除了很合脚，而且一点都不磨脚后跟。
「你怎幺知道我」
「今天在玩鬼抓人的时候发现的。」
「不是，我是想问，你怎幺知道我脚几号？」
「」
存律哑然失笑。他其实是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