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15 无关其他，只是相爱(4)
凌晨一点，这间位在巷弄里的无名居酒屋却正是客源滚滚的时分。
不算大的店面几乎坐满了客人，劝酒喧闹声不断，混杂交叠在一起甚至盖过了店里拨放的摇滚音乐。店内四溢着日式烧烤的香气，服务生端着餐盘穿梭在各桌之间，墙上电视拨放着新闻，正好重播到了《玻璃鞋》美妆大赏记者会的报导片段。
谁也没有发现，新闻里被大幅报导的主角，也正在这间店内的一个偏僻角落喝着酒……
「我还以为你会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程宥宁边说边用筷子切分着她面前那盘还蒸腾着热气的起司玉子烧。
她手中的筷子才刚将玉子烧一分为二，蛋捲里的起司便立刻如熔岩般流淌而出，她挟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唇齿间尽是鸡蛋和起司交织而成的美妙香气，她顿时如猫咪一般餍足地瞇起了眼睛。
「不是有句话叫『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余晋冬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另一手撑着下巴懒懒地开口。
「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姊高中读的可是语文资优班，少在姊面前卖弄。」程宥宁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清酒替余晋冬和自己各斟了一杯。她背向后靠在墙上，视线缓缓扫过店内四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吧？」
「认出又怎样？」他无所谓地冷哼了一声。「要是对方真有心，就算待在家里不出门也能被拍到。」
虽是这幺说，但他此刻的穿着比起在记者会上还是低调了许多：他身穿宽鬆的黑色帽t，下身是最常见的牛仔裤，宽大的兜帽将他大半的五官都笼罩在阴影底下。光从背影来看，他就只是个比例很好的男大学生，很难将他与「霸气总裁」联想在一起。
「你说如果我们两人被拍到单独出来喝酒，大家会不会以为我是靠爬上总裁大人的龙床才得到今天的位置？」程宥宁勾了勾嘴角，戏谑地问道。
「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我已经饥不择食到了这个地步，我会对他们很失望。」
「啧。」程宥宁白了他一眼，随后举起酒杯迎向他：「总之，敬你们逃过一劫。」
「呵，现在说『逃过一劫』还太早了。」余晋冬冷笑着摇摇头，但还是和程宥宁碰了杯，仰头一口乾了。
「怎幺说？」程宥宁疑惑地扬起眉问道。「媒体已经被成功转移焦点了啊。」
余晋冬垂下眼眸盯着手上的酒杯，静默了片刻后才淡淡地开口：「我爸看到照片了。」
「……你一直都没跟你爸出柜？」
「怎幺可能说。」他拿了酒瓶又倒了一杯酒，语气极其嘲讽，彷彿程宥宁说了个天大的笑话。「我要是跟他坦白我喜欢男人，他应该会直接跟我断绝关係吧。」
程宥宁低低地应了一声表示理解，却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些什幺。余晋冬这句「断绝关係」虽然说得戏谑，她却晓得他心里有多沉重。
余晋冬的母亲几年前就过世了，他又是家里的独子，要是真跟他爸爸断绝了父子关係，他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在这片刻的沉默中，隔壁桌客人的交谈声传到了他们这边来。或许是因为喝了酒有些醉意，音量不自觉提高许多，他们谈话的一字一句都清楚地传进了余晋冬和程宥宁的耳朵里……
「昨天晚上叶书骐的新闻你们有看到吗？」
「当然有啊！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叶书骐长得一脸就是小受样，不是同性恋我才觉得奇怪！」
「可是他今天不是说只是朋友？」
「白痴！十个明星传绯闻十个都说『只是朋友』好吗？这你也信！」
「天啊……这世界男不男女不女的人越来越多，什幺道德伦理都乱了！所以嘉檬才说她不敢生小孩，要是被带坏怎幺办？」
「真的！超噁心！我现在回去看叶书骐以前拍的吻戏完全都没感觉了，很想知道他亲女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幺欸……」
「哈哈，说不定他两边都可以……」
「妈的，这群人是没被打过是不是？」程宥宁越听越气，用力放下酒杯就要上前理论，余晋冬却淡定地朝她摇了摇头。「不用浪费力气。」
「可是……」
「不过是与我们不相干的人，他们爱怎幺说就随他们去吧。」余晋冬替程宥宁倒了一杯酒，面容平静。「我们是怎样的人，我们自己知道就够了。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就习惯了。」
程宥宁满腹怒火没地方发洩，只能又仰头狠狠灌下一大口酒。冰凉酒水入喉，让她稍稍冷静下来了些，怒火退去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腹的心疼与无奈。
她不是当事人，听到这种话都气成这样了，余晋冬他们得听了多少次，才能练就这道冷硬坚强的防护墙？而今天这样看待他的若是他的亲人，他还能这样平静面对吗？
程宥宁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爸爸看到了照片……会让事情变得多严重？」
「他会想办法阻止我们在一起。」
「他找你们谈判？」
「他会直接行动。」余晋冬扯了一下嘴角。「他的字典里没有『沟通』这两个字。」
「怎幺……行动？」
「不知道。如果我一直这幺『冥顽不灵』，他宁可毁掉我也不能让余家丢脸。」他耸了耸肩，轻叹：「就见招拆招吧。」
程宥宁握着酒杯沉思片刻，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余晋冬说道：「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如果我一直没找到适合对象、你娶我也可以吗？现在，我同样还给你这句话，如果你需要个挡箭牌，我愿意……」
「白痴。」程宥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晋冬打断了。
「全世界最希望妳能得到幸福的人就是我，妳觉得我会干这种自打嘴巴的事？」他语气轻鬆，望着程宥宁的眼神却十分郑重。「妳的好意我明白，但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拿来为友情牺牲的，尤其是妳的幸福绝对不能，妳给我记清楚了。」
程宥宁想要反驳，又被余晋冬凉凉的一席话挡了回去：「妳的婚纱我已经设计好了，所有的选材都是为了狠狠削妳那未来老公一笔才设计的，如果最后还是嫁给我，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听完简直哭笑不得，心里又是酸涨又是温暖。「我当了你的血汗员工这幺多年，我的婚纱你竟然好意思收钱？」
「依妳这个性，就算真的天降奇蹟成功结婚，离婚也是早晚的事。我要让妳的老公一辈子记得为了娶妳花了多少代价，以后吵架想起那些钱就捨不得离婚了。」
「哈哈哈……什幺鬼逻辑！」程宥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角却是扬了起来。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轻叹了一声：「无论如何，我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嗯，我知道。」余晋冬举起酒杯，微笑着和程宥宁乾杯，一饮而尽。
早上八点，程宥宁一如往常地坐在家中马桶上，一边上厕所一边滑着脸书动态。一点开脸书，她便知道又有什幺事情发生了，整个动态墙再度被叶书骐的另一组照片新闻洗了版。
只不过这次照片中的另一位主角换了个人……是个女人。还是个她最熟悉不过的女人。
程宥宁盯着照片中那张每天早上照镜子时都会看到的脸呆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直接从马桶上跳了起来。
「靠杯啊！到底干老娘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