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从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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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一号,儿童节,我在江北儿童乐园里当临时工,穿着巨大的光头强服装,那个头套重得我好几次摔跤,因为人流量大,雇佣的临时工比较多,我只需要工作半天,等到中午回休息室,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换上一身t恤短裤,准备去江崎大学附近买一点素描几何体的书回来看看,我掏手机出来查看搭哪路车,发现我收到一条疑似垃圾短信,还好我点开来看了。

    各位社会考生:

    自即日起,凡在社会报名的(招办)参加高考报名的考需携带第二代身份证前往考试中心领取高考准考证。时间6月1日-6月5日(8:30-12:00,14:30-17:30),地点:江北市南山一路12号人才发展研究中心三楼312室。各位社会考生需于6月6日下午14:30凭身份证和准考证前往所在考点参加“高考考生大会”,届时将会模拟高考进场、播放考生守则和考试注意事项,内容十分重要,请务必准时参加。

    特此通知。

    江北市教育招生考试中心

    6月1日

    那是我的第一次高考,四门全科总分117分,查到分数后我的喜悦感简直要让我鼻血都冲出来,我把成绩单打印出来,在家里挨着那张报名单又裱出来一幅挂着。

    我决定要念书。

    我给秦川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能让成年人读书的学校,我也才知道原来他又下海了,傍上一位地产老板,据说那位老板在江北给他买了一套房子,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眼花缭乱令人沉迷,钱财来得又快又简单,付出的代价甚少。

    秦川比之前瘦了一些,但属于运动员的体魄还在,高高壮壮的,他其实不是同性恋,他约我出来,在一家咖啡厅里,我很久没来过这种地方,成天混迹在画室和街头,之前还白净的脸都被晒黑了,鼻子上被晒出一点斑来。

    “你要去念书?”秦川差点笑出来,“有什么好念的,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睡两天。”

    “你就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哪儿有靠谱的地方就行了,帮个忙行行好。”

    秦川灭了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江湖气焰:“你住的那块多得是,二中的分校就是个敛财中心,高复班不会管你多大,只要你给他钱就行,老师都是二中过去的,你要读就去读呗,没考上哥罩你。”

    你能想象得出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是种什么感觉吗?至少在那几年中我深有体会,就好像永远都有不竭的动力。

    二中高复班一年收费两万八,不包食宿和书杂费,教导主任要我提供高中毕业证,不然到时候无法报名参加高考。

    “我没有毕业证。”

    “那不可能,你说你参加了今年的高考,社会人士参与高考是要提供高中毕业证或者是同等学力证明材料,不然不可能报得了名,你回去找找,不然在二中报了高复班也考不了试。”

    而我肯定我没有高中毕业证,我只读了两年高中,第三年就出来跟着李流手下干了,也许严胥替我花了钱打点关系,他的手腕一定比我粗得多。

    我抱着一丝希望,回到曾经读了两年的高中,没想到学籍管理处的主任竟然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啊,去年还有人专门来替你取了毕业证,很少有毕业生这么多年不来拿毕业证的。”主任从电脑前抬起头,“这次是什么问题?”

    “那个取走我毕业证的人姓严吗?或者是姓陈?”

    “这我就不知道了,二十几岁吧,他说是替你来取,要参加高考用的,当时因为是代取搞了好半天。”主任站起来,到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来,往前翻了几页就是去年我生日前一段时间的来访记录,签名的果然是陈茂森。

    “我怎么会有毕业证呢?我只读了两年。”

    “参加了高二下学期的会考就有毕业证。”主任说,“你还没说来干嘛的。”

    “噢……我毕业证又搞丢了,我要报名高复班,学校要材料。”

    “怎么这么不小心。”主任责备道,“学校现在只有电子的学籍档案记录,你要拿着这个到区教育局去调档案,那边再给你开个证明材料。”

    主任把我的学籍资料打印出来给我。

    最终把这件事情跑下来花了我半个月功夫,我把我的学籍资料拿到教育局,教育局的学籍和学校的学籍对不上号,因为我在父母离婚之后就改回了林姓,学校的学籍更改了过来,教育局的却没有,为此我又跑去派出所开证明,证明魏显就是林羡,折腾了半天,终于拿到那一纸证明,得以入读二中高复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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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七月,我领到一身校服,假冒阿迪达斯的运动裤,白底蓝色袖子的t恤,我正式开始了我长达三年的高考生涯,我白天在二中的高复班上一整天的课,晚上去百川画室学画,我大概继承了我母亲在绘画上的天赋,学了三个月后顾长海让我进了a班,学费翻了一倍,每周要交的素描和速写也多了一倍,他说我学画很快,线条的控制很不错,色彩的感觉也很好,大概只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参加美术联考。

    可我的文化成绩烂得惊天地泣鬼神,连两百分都上得很艰难,如果不是每回学费我都交得很爽快,可能教导主任早就让我卷铺盖走人。

    忙碌让我很少有空去想严胥,那不代表我不想他,他渗透在我生活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里,有时我独自一人留在画室里画到凌晨两三点,疲惫地对着一张苍白的画纸,等清醒过来,会发现我在画他,我一般都舍不得擦掉,小心翼翼地把定位用的胶布撕掉,卷把卷把带回家夹在一本世界地图里。

    我画了很多张严胥,欲求不满会偷偷画他的裸体,心情低落就画他的漫画,我在卧室里挂了一副他全`裸的全身像,偶尔看着打飞机,我还画了一张高写真的大头照,放在门口,每天离家回家都要亲一亲。

    我们的合影只有那张去华山爬山时拍的一张。但我害怕看照片,一看到就忍不住觉得严胥残忍,还是不看的好。

    严胥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欧洲,他很少出现在国内,似乎自从那次照片门后,他就被发配边疆似的,那个曾经爆过我和他照片的娱记又开始八卦他和陈茂森,外出谈个合同也不能安安生生的谈,真可怜。

    在二中高复班的第一次高考,我没有超过两百分,预料之中的事情,顾长海安慰我,给我减免了一个季度的学费,我很感激,这一年半我已经花了十多万,如果不省着一点,还没等我考上大学就先得背债了。

    第二年,我达到艺术类专科院校的文化分数,收到了一些录取通知书,顾长海却建议我再读一年,他说:“你有我很少见到的天赋,你的色彩感觉很好,去一个更高的平台,未来的发展会好很多。”

    我在二中读了三年高三,加上第一次117分的高考,我参加了四次高考,最后一次踏上考场时,我已经24岁了,那年的美术联考我的总分是263分,水粉单科92。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在家里一个人喝了一瓶酒,然后把我这四年的成绩单都带着,去我父亲的墓前烧给了他。

    那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公墓里絮絮叨叨地和我父亲讲我这几年的经历。

    “爸,你不知道,你儿子喜欢上一个多好的人,要是没有他,我还不知道烂在哪儿呢,秦川,我和你提过的,他染上毒瘾了,听说被送去强制戒毒的路上跳车被撞死了,如果我接着干那一行说不定混得还要惨。”

    “严胥现在去欧洲了,好多年没回国,我给他打电话,连手机号都换了,真是个没良心的,用完就扔……顾长海想撮合我跟他女儿,我跟他讲了我喜欢男人,他已经叹了几天气了,真对不住他。”

    “我这三年多花了四五十万你知道吗,还好严胥当初给了我点钱,不然我都撑不下来……唉,已经四年了,我竟然还爱他,严大老板可能都忘记我了。”

    “不出意外,我应该会去江北美院,有空再来看你。”

    “烟酒给你带了,将就着吧,儿子现在手头紧,下次带好的。”

    注:美术联考考3门,素描,速写和水粉,单科达到90分基本就是很逆天的分数了,好像听闻过的最高分就是92-93的样子,所以林羡的画画是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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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美院坐落在楚江之畔,虽然不是一流院校但因为专业性很强,艺术界颇为推崇,我入校之初还担忧过自己年龄太大,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这里有不少考了很多年高考才考上的。

    我读的油画专业一年学费7500,再加上自己需要额外购置的颜料,纸张,笔墨,价格不菲。我不住宿,对外一直宣称是个有家室的人,怎么能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其实我和同学之间走得都不近。

    上大学是个很花钱的事,尤其我还需要支付房租,每个月的开销都超过六千。

    严胥当初给我的钱已经不足以支撑我读完这四年大学,我只有选择用我现在唯一的技能来赚钱,其实说来挺搞笑的,我学画一直都不是处于本心,几年前是一时头脑发热,为追逐严胥的脚步,如今是为了补充我干瘪的荷包。

    周末我在江崎大学附近的广场画画,摆一个小板凳,四十块一张素描,八十块一副水粉,我觉得我并不是想赚多少钱,我隐隐中还在希望像小说里说的,或者那部叫《雏菊》的电影里演的,严胥会突然坐在我面前,给我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

    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地生活。

    不知道他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学画的动机不纯粹,每一步都和严胥有关,在大二时我开始尝试超写实油画,我个人对这种画派其实不太感冒,毕竟画法实在太作弊,与西方经典写实油画相比一个是卖家秀一个是买家秀。

    选一张高清图片,投影到画布上,铅笔先打点素描,再精雕细琢,分层上色。外行看来这种画特牛`逼,其实业内对此诟病颇多,不过正因为有市场,像我这种穷学生就会选择画,一幅成品的人物油画有时能卖到几千块。

    后来我画了一些和严胥相关的画,是从我相册里抠出来的,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拍这样奇怪的东西,比如我吃得满是薯片渣渣的真皮沙发,摆在他书房桌上的乐高积木,四脚朝天躺在飘窗上的大黄,塞得满满的异常充实的冰箱……

    我画了很多,家里的墙上都挂不下了,偶尔我会趁夜黑风高,偷偷去严胥的别墅门口,那幢房子永远黑灯瞎火,杳无人烟,我把裱好的油画装在纸盒里,放在门口,严胥能看到的几率微乎其微,毕竟他根本不回江北,那些油画大概都被保洁大妈拿走,回去挂在厕所里,但我还是时不时地去送一副,这会让我感觉我们相距不远。

    严胥这几年的曝光率很高,高得让我觉得这不是那个为了躲避新闻出门会换几次车的人,他没有刻意躲避记者的跟拍,有时只身一人连墨镜都不戴。

    他注册了一个微博,认证为红石集团总经理董事,粉丝有六百多万,和他互粉的大多是红石集团内部成员,其中也有陈茂森,他现在被提拔为华中地区的大区经理。

    我默默地粉了严胥,每条微博都要点赞转发,然后在评论里比一个红心,他言论不多,偶尔会发一些在艺术馆里的照片,大多数是关于红石集团的新发展,再有就是转发抽奖,我舍不得一年一百多的微博会员,抽奖从来都没中过。

    有次他转发抽奖,送一顿饭,往返北欧的机票,去他所在的国家和他吃一顿饭,天知道我当时抓耳挠腮地想要被抽中,连着转发了几百次这条微博,结果中奖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妹妹,人家妈妈担心安全问题,严胥干脆就换算成等额的现金打给她了。

    你能想象我有多嫉妒吗?

    我对严胥的爱就像是一粒在土里默默生长了很久很久的种子,一朝破土,就疯长,它疯长了五年多,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反而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泛滥,现在枝枝蔓蔓爬满我的心,缠覆我浑身上下的206块骨头。

    算起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李流联系过,我还记得他当初对我有多么失望,现在好歹混得像个人了,我决定周末去他的酒吧看看他。

    李流的酒吧还是那样热闹,重新装修过,与时俱进地带着时下流行的文青滋味,窗户下放着陈旧的打字机,酒柜上摆着一排上世纪的铁质热水壶,吧台从纯黑换成了一块巨大的精心雕刻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实木,毕竟时下的小青年们就热爱这种看不明白的混搭风格,自以为是艺术。

    除了发际线上移,李流没什么变化,他挽起袖子,和酒保一块调酒,他其实暗搓搓地有一票粉丝,点名要看他调酒。

    我坐在吧台上半天,他是真的认不出我了。

    “李哥。”

    李流对我的声音还有印象,他直愣愣地看了我半天,扔了手里调酒器:“林羡?!”

    李流抛开生意,带着我去了家川菜馆,我们很久没有聊过,两个人都是一肚子话想说,点了一桌子菜,一盅酒,边吃边聊。

    “没想到你去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