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割耳朵(为你)下酒的。我会让你知道,这都是为了葛(任)好。不说那么多了。到那边再说吧。到了那边,我就啥也不怕了。吃饭吃稠,怕它算球。吃饭吃稀,怕它算x。你想要什么,就给我托个梦,我一定给你梢去。可事先得说好,你要是想要蚕豆的像(相片),我可没有。真没有,哄你是狗。
半个月之后,赵耀庆跳井自杀。
白圣韬又被吊了起来
33花腔(7)
宗布把牛皮吹破了,俺更着急了,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俺想,白圣韬到来之前,俺别的事做不了,想办法帮葛任把身体养好,还是可以做到的。俺就去找他,问他想吃点啥。他说,他想吃点豆腐。这倒让俺为难了,白陂不产黄豆呀。俺问他为啥非吃豆腐不可呢,他说,因为中国的豆腐世界第一。瞧啊,都到啥时候,他还那么爱国,爱着咱们的豆腐。同志们,顺便问一句,晚上,你们能不能让俺吃一份炒豆腐?俺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这世界第一了。
那会儿,俺给他定的伙食标准很高。每顿都有酒有肉,但就是缺豆腐。不过,他提出来了,俺就要想办法。俺派人到瑞金,用香菇、黄花菜换豆腐。看到他吃豆腐的样子,俺别提有多幵心了。他说,赵将军,你也尝尝。他叫俺赵将军,真叫俺无地自容。在俺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改口叫俺阿庆了。他说,阿庆,俺需要一名可以做人体解剖的医生。俺不知道他啥意思,就让他说得详细一点。他说他已经病入膏肓,死了之后,希望医生们能把他的肺摘下来,交给医院解剖,说这样对于肺结核的诊断有好处。
同志们,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又有谁愿把内脏掏出来送到医院呢?没有,从来没有。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你说啥?瞿秋白也这样说过?好吧,那就算俺胡说吧。当时,一听这话,俺连忙对葛任说,你看你,都想哪去了,这些话不吉利,你千万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俺保证你不会有事的,哄你是狗。见俺急了,葛任笑着说,好,俺就把这话收回。
当时俺和葛任是在房前的天井里谈话。天井里面有一口井,井架木头还是新的。用来汲水的辘轳也是新的,用原木做的。桶放下去,辘轳就会吱吱扭扭。葛任说,他曾经想过,到了夏天,他就用水桶把西瓜吊下去冰,孩子们一定喜欢吃冰过的西瓜。俺说,俺也喜欢吃。他笑了笑,说,可惜你吃不到俺冰的西瓜了。那天晚上,葛任兴致很高。俺让人多加了几个菜,然后陪着葛任在天井里喝酒赏月。后来,葛任一直催俺回去。他说,说不定有要事正等着你处理呢。俺说,还能有啥要事,把你照顾好,就是俺最重要的使命。但他还是催俺回去。月亮移到天井外面时,他说累了,脑仁有点疼,想回屋睡觉了。俺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俺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去睡觉,不要再工作了,万里长征刚走完了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俺踏着月色回来,刚睡下,俺的手下就来报告了。说,逮住了一个家伙,是外地人,神色有点不对头,已经揍了一顿,正要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俺打了个激灵,想,这回来的人可能就是白圣韬。俺顿时又想到了葛任刚才说过的话。他催俺回来,莫非已经推算出田汗和窦思忠派的人要到了吗?英明啊,英明。俺的手下见俺面带微笑,以为要奖赏他们,便在俺面前炫耀他们是怎样收拾他的。这些狗杂种啊,除了给俺添乱,屁本事没有。为了不让他们看出破绽,俺还真给他们了点赏银。同志们别瞪眼,俺是这么想的,早晚有一天,这些赏银还会回到人民的怀抱。他们吃进去了多少,到时候就得屙出来多少。
俺见到白圣韬的时候,那帮人刚把他从梁上放下来。俺恩威并重,先瞪他两眼,然后弯腰扶他。狗屎不上粪叉,他不识抬举,不想起来。俺还记得当时的形势。他跪在那里,闭着眼,鼻尖上都是泥,还筛糠似的打摆子。俺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了两声,白圣韬,白圣韬。娘那个x,他没有搭理俺。他的头快掉光了,额头显得很大,上面还有一层虚汗,亮晶晶的,就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螳螂。对了,他后来跟俺说过,他的头是在来大荒山的路上掉光的。当时,俺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熊包吗,怎么可能是从延安来的呢?再说了,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别的人马呢?毛,不管他是啥地方来的,先把他稳住再说。他要不是白圣韬,只是个做生意的,那也好办,让他出点血,破点财,就可以让他滚蛋了。为啥要让他出血、破财?瞎,那还用问!一来算是劫富济贫,为革命做贡献;二来在杂种们面前有个交代,让他们看看老子为党国办差,从不打马虎眼。同志们,白圣韬后来叛变了革命,跟着范继槐跑了。可那会儿,他的真面目还没有暴露,还像个硬骨头,有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劲头。因为俺还没有弄清楚他是不是白圣韬,所以看着他们又把他吊上了房梁,俺并没有上前阻拦。这家伙欠揍,刚才还蔫不拉叽的,可一吊起来,反倒变欢了。把他往上吊时,他说,再高一点呗。还说,要是每吊一下都能吃上一碗鸡蛋面条,那就多吊几下。他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毛,就像一只大蜘蛛。嘴也不停,啥都说。说的是啥?你们最好躲远一点,免得绳断了,砸住你们。反正都是这种屁话,一听就让人来气。还说,最好用拴驴的绳子吊,最好是拴叫驴的,那种绳子最最最结实。娘那个x,他是硬往枪口上撞啊。屁股夹斧头,破屎(死)上了。像他这样的人,当时多得很。白圣韬没来的时候,俺就遇到过一个。那家伙出门做生意蚀了本,只好回来了,可到家以后又现家产都被穷鬼们抢了,家里的人也都死了。那人只想早点死,你越是揍他,他越是喊过瘾。遇到这种死不悔改的走资派,除了将他们一棍子打死,还真是没啥好办法。这会儿,只是由于担心他就是白圣韬,所以吊了一会儿,俺就示意手下人把他放了下来。他刚落地,俺手下的一个人就给了他一鞭子。他的脖子一下伸长了,嘴巴咕噜噜咕噜噜,好像是要呕吐,可啥也没有吐出来。
34花腔(8)
你说得对,得讲究策略。为此,俺可没少费脑子。当晚,俺叫人给他做了点好吃的,又从茶馆给他拽来了两个表子。饭他吃了,还说死也不当饿死鬼。表子他没要,他说他日不动了,过两天再说吧。第二天,俺单独和他谈了一次。先向他表示歉意,说,打是亲骂是爱,绳子勒在你身上,痛苦留在俺心中。为了让他明白这个道理,俺还向他提起了周瑜打黄盖的故事。说,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俺和你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俺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俺就是阿庆,然后问他是不是为葛任的事来的。他这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把窦思忠同志写给俺的密信弄丢了!他说,路过武汉时,他被人抢了一次,不光丢掉了那份密令,还差点送命。他让俺别担心,说那帮拦路抢劫者只是一帮泼皮,只关心钱财。他拿脑袋担保,密令不会落到当局手里。他说,他已经通过地下组织,把丢信一事向窦思忠同志作了汇报。窦思忠说了,那只是一封普通的介绍信,介绍他跟俺接头用的,没有别的用场。他说,窦思忠还说了,你办事,俺放心,一切按既定方针办。俺等的就是这个,连忙问他既定方针是啥方针。他说,组织上让他把〇号带出大荒山。至于带到啥地方,他得严守组织机密。他还说,为了严防泄密,窦思忠还特意交代他,带葛任离开大荒山前,不要再与组织联系。
这样讲行吗?那俺就接着讲。
要说俺对他没有怀疑,那是假的。为了弄清他是不是哄人,俺故意向他打听田汗同志的况。他说的和俺知道的完全一样,他说,他曾给田汗同志看过病,帮田汗同志解决了一个很大问题。啥问题?大便问题。经过了万里长征,田汗同志和许多领导人都拉不下来。到了延安,田汗同志仍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整天吃黑豆,部下送来苹果,他舍不得吃,送来梨,他也舍不得吃。所以,田汗的便秘不但没减轻,反倒加重了。俺当时身在重庆,听说了这事,有劲使不上,急得抓耳挠腮。后来,听说田汗同志的便秘问题解决了,俺高兴得整夜睡不着觉。那会儿,俺就听说是个姓白的医生给他治的,但俺不知道那人就是白圣韬。你说啥,在哪听说的?当然是在军统里面。那会儿,蒋介石患上了慢性腹泻,屙的比尿的还稀,怎么也治不好,蒋光头就让戴笠帮他打听一下,谁可以治拉稀。没多久,就有人打听到,上海有一个姓白的医生可以治这个病,但跑到延安去了,并且治好了田汗的便秘。能治便秘,就一定能治拉稀。他们后来在上海找到了白医生的一个弟子,好像姓余,把他弄到了重庆,老蒋的拉稀就给治好了。这会儿,他既然连田汗的便秘都知道,俺想,他一准是自己人了。当然俺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就他一个人来?他花巧语,说窦思忠担心人多嘴杂,走漏风声,所以只派了他一个人。
慢性腹泻
关于白圣韬如何向阿庆传达指示,由于没有旁证,所以阿庆的一面之词我们也就只好姑妄听之。这里,我想顺便说一下,阿庆提到的那个给老蒋看病的医生,不姓余,而姓于。他就是我在《粪便学》一节中提到的于成泽先生。如前所述,于先生不是白圣韬的弟子,而是白圣韬的师弟。在《医学百家》1993年第7期的《名人趣谈》中,于成泽先生有如下一段回忆:
1942年春天,我被几个便衣盯上了。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是曰本j细,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戴笠的手下。他们让我跟他们&ot;走一趟&ot;。走一趟就走一趟,那时候我正活得不耐烦,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他们先向我打听白圣韬。我说:&ot;我巳经多时没见过他了。&ot;其实,我知道白圣韬去了延安。便衣们先把我带到了西安,然后从西安直飞重庆。他们对我很礼貌,照顾很得体。那时候,我巳经预感到,此行可能与某一要人的身体有关。但我怎么也料不到,那个要人竟会是蒋介石。
蒋患的是慢性腹浮,到重庆之后,我调看了有关蒋的病资料。当然,那些资料上没有蒋的名字。给我分派的助手告诉我,患者是一个卫理公会教徒,50岁出头一蒋时年55岁。从那些资料上我现,这位教徒每天排便8-10次,而且带有黏液、脓和稍(少)许血丝。现症状当然容易,重要的是查出病因。我们都知道,粪便的前进依赖于结肠的总蠕动。通常况下,它的蠕动次数为每天2-4次。因为我无法直接面对病人,所以我只好吩咐有关专家进一步观察患者结肠和小肠的运动规律,并提供粪便的镜检及化验结果。
35花腔(9)
两天以后,综合了各种数据及观察结果,我就基本上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卫理公会的信徒,主要是因为运动功能紊乱而导致腹泻的。食糜在其肠管内停留时间过短,没有足够时间吸收。另外,其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引起结肠痉挛,也是导致腹泻的重要原因。而植物神经功能的紊乱,自然有精神因素的背景。我对派给我的助手说,这位拉稀患者一定经常失眠,精神涣散。卫理公会鼓吹&ot;内心平安即是幸福&ot;,看来一泡屎就把卫理公会打败了,因为那些带有脓液的稀屎表明,患者其实并不幸福。
我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番话的,没料到我的助手竟然吓得浑身抖,脸都变成了土灰色。多天之后,当我知道患者是蒋的时候,我才理解那个助手为什么会那样胆战心惊。
历史就是这样滑稽。我跟着日本人川田学会了医术,而在某种程度上,蒋介石正是因为日本人侵入中国,精神过于紧张,导致了慢性腹泻,从而让我前去为他治疗的。顺便说一句,&ot;文革&ot;时有人说我曾见过蒋介石。我当时死不承认。是的,我说的是实,我所见到的只是蒋介石的粪便。
对一名医生来说,见到蒋介石的粪便其实比见到粪便的主人还要重要。于成泽先生成为全国最著名的粪便学专家,与他曾见到蒋介石的粪便有很大关系。这篇谈论蒋介石粪便的文章表之后,他的名声更大了,被誉为中国粪便学的泰斗。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除了带博士,他还被一家私人医院聘为顾问。我在那家私人医院的走廊里,看到许多患者小心翼翼地提腹吸肛,排队挂号。不过给那些患者看病的,并不是于成泽先生本人,而是他的弟子们。他的一个弟子开玩笑说,蒋介石的粪便就是他们医院最好的广告。看着那些病人,我忍不住地想到,如果当时跟着便衣们&ot;走一趟&ot;的不是于成泽,而是白圣韬,那么,葛任的故事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呢?
白圣韬见到了葛任
白圣韬急着见到葛任,说要给葛任检查检査身体。俺就领他去了枋口小学。因为他是从延安来的,所以葛任很高兴,一见面就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俺看见葛任的衣服泡在脸盆里,就让看守端出去洗。看守说,找不来洋碱(肥皂也找不来皂荚,洗不成。俺训了他一通,娘那个x,真是个笨蛋,到镇上抢一块不就行了。他又问谁家有洋碱。俺说,听说镇上有个叫周扒皮的,养鸭、养鸡、养鹤子,海陆空齐全。为了让长工起早干活,三更半夜常钻进鸡窝里学鸡叫。学完鸡叫总得洗头吧,家里一准有洋碱。同志们,千万不要认为俺在鼓动他抢劫百姓。那会儿,大荒山很穷,点灯没有油,耕地没有牛,小娘子想快活也快活不起来,为啥?因为男人都快死光了,没有球啊。好,俺接着说。家里有洋碱的,都是有钱人家,不能划分到贫下中农之列,也就是说,他们迟早要给镇压。当然,俺让他去弄洋碱,要目的是要把他支走。
白圣韬问了问葛任的身体。问的都是啥?体重啊,饮食啊,睡觉啊。俺一听,心里就窝了一团火。毛,这不是抓俺的脸吗?葛任在俺手上还能吃不好,睡不香?白圣韬又问他是否咯血,午睡起来是否烧。俺就插了一句,葛任时间抓得紧,争分夺秒为组织工作,从来不午睡。他又问葛任是否咳嗽。葛任说不咳嗽。但是葛任这么说的时候,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出来了一块痰。那块痰就像长了眼睛,一下子飞上了白圣韬的耳尖。真的,哄你是狗。俺认为,葛任是故意那么做的,表明了他对白圣韬的不耐烦。但是,那姓白的脸皮厚啊,厚得机关枪都打不透啊。他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找舅)啊。俺看见他圈着食指,在葛任胸膛上左敲敲右敲敲。俺问他,喂,你要干啥?他说他在叩诊。叩诊完了,他才擦掉耳尖上的那口痰。他对葛任说,以后睡觉,要侧身睡,不要仰脸睡。葛任让他吃了钉子,说,不用你说,俺从来都是侧身睡的。葛任又问白圣韬,俺的身体怎么样。白圣韬说没有问题,只要好好静养,按时服药,身体会好起来的。葛任突然对白圣韬说,你来这里,不光是来给俺看病的吧?白圣韬脸红了,毛,连耳朵都红了。他哼&039;唧了半天,说他是奉上级指示,要带葛任离开这里。
36花腔(10)
俺这样说行吗?
白圣韬就说,要是你能离开白陂,你的病会好得快一些,这里缺医少药,对身体不利。葛任说,去哪里?白圣韬说,他也不知道,他的分工是把葛任带出大荒山,外面有人接应。葛任接下来一句话,给俺印象很深。他说,俺就不麻烦同志们了,同志们不必为俺做出无谓的牺牲了。他还对白圣韬表示感谢,感谢他不远千里跑来这里看他。说了这话,葛任还问了问田汗同志的况。白圣韬说,田汗身体很好,他正是受田汗同志委托来的。俺在旁边插了一句,说,田汗同志的便秘问题已经胜利解决了。听了这话,葛任很髙兴,握着白圣韬的手说,辛苦了,你辛苦了,俺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葛任又问,你的岳父大人现在还好吧?白圣韬说,好,好得很,他参加了土改,是土改积极分子。你的儿子呢?白圣韬说,他已经参军了,正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吹完他那龟儿子,白圣韬又说,他已经为葛任准备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品。葛任挥了挥手,说,还是把那些药物留给同志们吧,俺不需要了。俺看着葛任那苍白的脸,泪花又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直流。不,同志们,这可不是小资调。一来,俺是在为田汗和葛任崇高的革命友谊感动;二来,俺是为葛任髙尚的革命操感动。瞧啊,都到啥时候了,他先想到的还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他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啊。这是啥精神?这是精神。人的一生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心里装的还是同志们。俺相信,如果你们在场的话,也会和俺一样泪花直流的。当然,白圣韬是个例外。从头到尾,他竟然没流一滴泪。他的马尿就那么珍贵?呸!
俺记得俺曾私下问过白圣韬,身体到底怎么样。同志们猜一猜,那狼心狗肺的家伙是怎么说的?说他的话比狗屁都臭,那是一点不冤枉他。他说,〇号的身体已经快要完蛋了,今天晚上脱了鞋,明天早上可能就穿不上了,要不马上行动,可能就来不及了。他这是啥意思?后来俺终于想通了,毛,这不是灭自己人的威风,长敌人的志气吗?
那一天,俺也初步谈了一下俺的打算。俺说,到时候,俺会派人护送你们离开大荒山的。葛任问,那些人可靠吗?俺说可靠,他们都是俺一手提拔起来的,俺指向哪里,那些杂种们就打向哪里。俺让他们上刀山,他们就乖乖地上刀山,俺让他们下火海,他们就乖乖地下火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你不害怕他们事后告密吗?葛任问俺。看啊,到了这个时候,葛任考虑的还是俺的安全问题。俺只好对他说,这你就不要费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俺自有办法。但葛任还是不放心。俺只好对他说,没有事后那一说了,等完成了任务,俺会将他们全都宰掉,嚓嚓嚓。这么说着,俺顺势做了一个漂亮的杀头手势。葛任当即表扬了俺一通。他说,看来,这些年阿庆有不少长迸啊。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呀。俺连忙表示,这都是俺应该做的,离组织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可葛任说,他不想再骑马了,也骑不动了。俺立即表示,可以用担架抬着他走。
37花腔(1)
透明,轻盈,緋红
葛任的病,虽然已有人多次提到,但我的印象仍很模糊。这里,我有必要引用埃利斯牧师的话。迄今为止,这是我看到的有关葛任病的最详尽的文字。埃利斯牧师是在大荒山巡诊时,偶然得知葛任到了大荒山的。有关这方面的况,请读者参阅本书第三部分的有关叙述自从十年前陪同我的姑祖母来大荒山寻找蚕豆,埃利斯牧师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此地,因为他后来从事的是红十字会的救助工作,所以大荒山的许多村镇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正如他在《东方的盛典》一书中写到的那样,即便他能够&ot;先知先觉&ot;,他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大荒山白陂镇再次见到葛任和阿庆。而阿庆对此只字不提,不知道是因为忘了,还是担心多必失?
下面就是他对葛任病的记述:
在白云河边意外地看到被软禁的(注:原文如此)尚仁(注:即葛任)的时候,我几乎没能认出他来。他头很长,病容满面,乍看上去就像没出满月的产妇。而他,出于对我的护佑,也装做不认识我。当他走远了,我才从一个砍柴的人那里知道,当地人都叫他尤郁先生。这一下,我可以确认他就是尚仁了。我连忙赶回了驻地。在处理完一些必要的事务以后,我又来到白陂。&ot;白陂&ot;这个镇名,在汉语中的含义十分丰富。&ot;白&ot;除了指颜色,还有纯洁、苍白之意,有时也指无谓的消耗。&ot;陂&ot;的含义也同样复杂,仅音就有几种。它既指水边,池塘,河岸,山坡,也指险途!
因为我知道尚仁早年就是个肺病患者,所以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些盘尼西林,即青霉素夂红十字会里的一位同事,曾与盘尼西林的明者弗来明医生1928年明青霉素,1945年获诺贝尔医学奖。熟稔,是他向我提供了这种药物,并说它是最神奇的药。我祈祷它能救治尚仁的病。现在我可以说了,当时我巳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离开我们的主太久了,如果他巳身患不治之症,我便只能为他祷告了。
通过我在杭州时的一位旧相识(注:显然指阿庆),我终于接近了尚仁,并为他做了身体检查。他最主要的疾病果然还是肺痨。对中国的肺痨患者而,生存的希望总是微乎其微,然而尚仁的身体却比我预料的要好。众所周知,在英语中,肺结核的同义词是&ot;耗损&ot;:血量减少,紧接着是耗损和消蚀。但尚仁虽然身患疾病,又身处绝境,却并没有被疾病压垮。相反,他显得更加体面优雅,更庄严,也更有灵性。虽然粍损使他的身体像书籍一样单薄,像穿花蛱蝶一样轻盈,但他却依然很有生机,使人想到盛开在泉边的花朵的叶脉:透明,轻盈,绯红。我相信,只要细心调养,他会有所恢复的。
我记得,在我来到白陂镇不久,白医生也来了。他以前曾在青埂教堂洒扫庭除。后来,他曾在北京及俄罗斯学习医学。他认同了我对尚仁病的判断。他以为,尚仁在服用西药的同时,辅之以中药,就会很快见效。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曾开过一个方子,上面写的都是中药的名称:天冬,麦冬,白芍,百合,生地黄,沙参,糯稻根,杏仁,地骨皮。有几十味之多,我记不全了。但其中有一种药我还记得,那是狐狸的粪便,并且得是雄狐狸的,要烧成灰,空腹用酒送服……
这段文字,似乎可以说明这样一个事实,即,至少在范继槐到达之前,葛任的病体虽然虚弱,但骑马转移应该没有问题。
杨凤良之死
别急,吸根烟提提神,俺就接着讲。那会儿,俺带着白圣韬出了枋口小学,找洋碱的家伙刚好回来。一瞧他那副熊样俺就来气,脸上血拉拉的,大金牙也掉了。(他)说话跑风,嘟哝了半天,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杨凤良的手下也去周扒皮家里抢东西了,那些人不光抢洋碱,还抢鸡。他们刚好撞到了一起,随后就开打了。俺问,他们有没有问你拿洋碱干啥?他说,该说的话都说了,可那些人就是不松手。俺立即提高了革命警锡,问他到底都说了啥。他说,他给他们说了,洋碱是给肇将军取的。他们就问他,肇将军要这洋碱干啥?他说,是给教书匠尤郁先生用的。他们又问,尤郁先生用洋碱干啥?他就老老实实告诉人家,说尤郁先生好像要出远门,想穿得干净一点。格登,俺心里格登了一下,想,这个蠢货的死期到了。
38花腔(2)
俺对他说,欺人太甚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跟老子走一趟,指明是谁打了你,老子替你出这口恶气。他立马给俺磕了个头。俺让他在前面带路,他跑得比兔子都快。因为走得急,俺被啥东西绊了一下,原来是一根顶门棍,不粗不细正合手。快到他挨打的地方时,俺对他说,唉,你还得再受点委屈呀,只丢一颗大金牙,有点说不过去,你再少流点血吧,这样老子就可以把那家伙揪出来,以军法处置。他以为老子是想再敲他一个门牙,就乖乖地闭着眼,张着嘴。好样的!俺说了一声好样的,瞄准他的脑壳,举起木棍就砸了过去。教导我们说,镇压反革命,要打得稳,打得准。俺就是这样做的。活干得漂亮极了,他一声没吭,就见了阎王。
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对,干完这个,俺就去找了杨凤良。俺要让他知道,他的手下杀了人。白圣韬不愿和俺一起去。俺狠狠瞪了他一眼,啥?不想去?不想去也得去,(干)革命工作哪有挑三拣四的。他理屈词穷,只好跟俺一起去了。前面说了,杨凤良和那个小表子住在菩提寺。俺在路上杀人放火的时候,他正和小表子在菩提寺里关关雎鸠呢。俺把他叫了下来,给他说,大事不妙了,出事了。他说,出啥事了,是不是重庆又来人了?俺说,那倒不是,是你的人把俺的人打了,俺的人现在正准备闹事,俺刚把他们哄下,赶紧跑来和你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他吸溜了一口冷气,问谁干的?吃了豹子胆了,敢跟肇将军过不去?他看见白圣韬站在旁边,就问俺,这人是……俺没说那么多,只说是个郎中,是俺请来给那个挨揍的倒霉蛋治伤的。俺对杨凤良说,有一句话,咱弟兄们事先得说清楚,这事既然巳经出来了,那就尽量把它处理好,不要闹大。不然,传到上面去,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还说,你知道,吃军统这碗饭的,多多少少都跟上头有些关系,据俺知道,死去的那个弟兄姓胡,是胡蝶的老乡,而戴老板和胡蝶又有一腿。胡弟兄是来基层锻炼的,早晚会爬上去的,现在倒好了,革命尚未成功,他却不明不白死了。这事要是查下来,你和俺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狗日的吓坏了。那会儿,他正系着皮带呢,手一松,裤子都褪到了脚后跟。他问俺该怎么办。俺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对狗日的说,顾不上跟你商量,俺初步想了一下,有这么三种办法。一种呢,是把这事安到葛任头上,就说是葛任干的,葛任想逃跑,俺的弟兄在旁边阻拦,葛任冷不防给了他一棒,把他打死了。这样给戴老板好交代,说不定戴老板还会给他弄个烈士当当,光宗耀祖。杨凤良一听,连说妙妙妙。俺说,妙倒是妙,可谁都知道葛任是读书人出身,还病恹恹的,手无缚鸡之力,下手不会那么重。再说了,上面要是知道葛任差点跑出去,大家的面子都好看不到哪里去。他说,是啊是啊。俺说,第二个办法,就说那家伙去民众家里抢东西,被民众现了,民众把他打死了。这样做的好处是,只要把那个老乡拉过来毙掉,就可万事大吉了。不好的呢,要杀就得再费点功夫,拔草除根,满门抄斩,不然后患无穷。他说,这一条可以考虑。然后他就问俺第三种办法。俺就说,这第三种嘛,就是把闯祸的弟兄弄出来,由俺处置。他低头想了半天,问怎么处置。俺说,将军尽管放心,俺只是把他看管起来,给弟兄们有个交代,然后再故意卖个破绽,让他逃掉就是了。俺最后强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俺知,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被俺的精打细算搞糊涂了,当场就上当了,提上裤子就去找那个家伙了。还说,不要俺费神,他去把他捆来就是了。
也就是吸根烟的工夫吧,杨凤良就把那个倒霉蛋捆来了。那家伙髙额头,深眼窝,完全是一副娃娃脸。他牛x得很,过来就喊,锤子!谁找老子哩,净耽误老子睡觉。俺听出他是四川人,就对他说,龟儿子,老子找你。俺拉住了他的手,说,找你问问况,一会儿就送你回去睡觉。你贵姓啊?他说姓邱。俺没听清,还以为他姓球。你到底姓啥?这一下他改了口,说他姓范。毛,一会儿姓邱,一会儿姓范,搞得俺一头火。到底姓啥?这么一呵斥,他就说他姓邱,是邱少云(注:抗美援朝时期的志愿军英雄,阿庆原话如此)的邱。他真是这么说的,哄你是狗,他说他叫邱爱华。俺和他边走边谈,左拐右拐,俺就把他拐到了出事地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那人好像还没有死透,屁股还动着呢。俺问邱爱华,是不是你把这人打了。邱爱华还很牛x,仰着脸,脖子一拧,说,锤子!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会儿,杨凤良也在旁边,他对邱爱华说,看好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胡说。我命令邱爱华好好看看。邱爱华蹲下来,只看了一眼,就瘫到了地上。毛,原来胆小鬼一个,那些花红柳绿的脑浆,一下子就把他吓晕了。
39花腔(3)
俺让白圣韬架着他往河边走,那里很偏僻,有很多树。杨凤良不知道俺要干啥,也跟着往河边走。走到河边,俺让白圣韬把那四川兵放了下来。白圣韬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说,将军,这家伙真的昏过去了,要不要抢救。杨凤良一边骂那家伙经不住事,一边弯下身子,想看个究竟。娘那个x,有啥好瞧的。俺在心里骂了一声,就动手了。本来,俺不想开枪了,想着悄悄弄死算了,可为了早点结束战斗,俺还是给了他一枪。别担心,同志们,只要不响第二枪,就是有人听到,也会以为是擦枪走火。俺先喂他吃了颗子弹,又朝他的心窝捅了一刀。接着又朝他的脑袋闷了一棍。扑通一声,他来了个倒栽葱。俺给了他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踩住了他的蛋。同志们,你们听到过人蛋给踩碎的声音没有?响得很,卩八叽,就像踩碎了一个气球。随后,俺紧跟着又来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踢飞了,飞进了白云河。总的说来,活儿干得漂亮极了。至于那个四川兵,俺当然也不能放过。干掉了杨凤良,俺现他还躺在地上,便顺势戳了他一刀。他咕哝了一句四川话,妈哟,你啷个杀俺噻。头一歪,就死了。
好,俺接着讲。干掉了那两个狗日的,俺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对,不是鸭绿江,而是白云河。在桥上,白圣韬问俺要到哪里去。俺说,去菩提寺。他说,别烧香了,还是赶紧去救葛任吧。烧香?烧啥香?整个一个封建迷信嘛。俺批驳了他一通,又教育了他一通,说,欲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你是不是想跟霸王一样,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他哑口无,只好乖乖跟俺走。同志们,那天晚上,当俺把杨凤良的那个相好从菩提寺骗出来,一刀捅死之后,白圣韬都吓呆了。
敬爱的同志们,俺当然没有放过那个小杂种,也就是臭表子给杨凤良生的那个小杂种。留他干啥?让他日后反攻倒算,挖社会主义墙角吗?革命群众一万个不答应!还是那句话,欲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要斩草除根啊。那个小反革命细皮嫩肉的,既像豆腐,又像凉粉。往地上一摔,再踏上一只脚,他就成了一摊烂泥。留下破绽?你也太小看俺了,怎么会留下破绽呢。告诉你们吧,俺把他们全扔到河里喂鱼了。
你们问白圣韬在干啥?嗜,快别提了。他甚至比不上一条鱼,鱼还知道吃敌人的肉,啃敌人的筋哩。可他呢,竟然敌友不分,拉着俺的手,问俺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屁话!脑袋长在俺肩上,肩膀长在俺身上,俺怎么会不知道?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当俺把那一家三口扔到河里喂鱼的时候,俺其实就是在创造历史。你提醒得对,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俺当然承认这一点。可不管怎么说,俺也是人民中的一员吧?俺这人有两个优点,一是不耍花腔,二是从不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当然啦,同志们要是想给俺戴高帽,说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俺也不会有意见。俺可不是故意谦虚,一个革命者还能不做事?
随后,俺把杨凤良的手下召集到一块,在菩提寺开了一个小会。俗话说得好,国民党税多,会多。收税是从别人口袋里掏东西,向别人要支票,开会是往别人脑子里装东西,给人们开支票。所以说,要多开会,不收税。在那个会上,俺就向他们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俺先对他们说,杨将军执行特殊任务去了,暂时回不来了,临走时让肇某照看一下弟兄们。以后,弟兄们有啥需要肇某帮忙的,肇某一定效劳,绝不亏待诸位。他的一个手下好像不大相信俺,问,杨将军是和谁一起去的。俺早料到了这一手,就坐下来,踐起了二郎腿,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地说,这属于党国机密,本来不该说的,可弟兄们都不是外人,俺就简单说说吧,杨将军是和邱爱华一起去的。他们先是迷迷瞪瞪地看着俺,然后,同志们请看,他们就这样突然脚后跟一碰,来了一个立正,举手向俺敬礼。毛,反正吹牛不用交税,俺就把空头支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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