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无棱那以孝治天下的样子。
我嘴角轻扯动了一下,斜眼看台下一溜排开的几个皇子,跪在灵堂前一言不发。他们之中,有几个是真心想跪在这里守孝的,可不也装得真心诚意的来了吗?
你看那大皇子,脑袋都歪在一边,坐在轮椅上,看似就快睡着了,哪里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他是脑瘫,所以可以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刚才的雁无俦,姑且当他是酒醉,大放厥词,未必就不是在场那么多人的心声。
雁无痕能让人以酒醉之名将他亲生哥哥拖走,未必就不是保护他的一种方式。
但是,他是那种有心有情的人吗?
我有些怀疑。
“另外,凤姑娘传旨有功,赐住青鸾阁,三日后出殡,可以嫔妃礼为父皇送行!”我正胡思乱想,耳边却有传来雁无痕的声音。
此刻的他倒是真有几分帝王的气势,那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样子,有种指点江山弹指一挥间的感觉。
可不吗,这一切,真的就只发生在弹指一挥间啊……
我从阶下囚之身,一瞬间拥有了和嫔妃一样的权利,而那两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却成了代替了我之前身份。
时也,命也,运也!
我赌赢了!
冷风吹过,后背不知在何时已经湿,凉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不怕死!
新君登基(1)
()新君的登基仪式很豪华,和我演过的那些电影电视中的场景还要豪华好几倍。演戏的时候,其实不过是借助镜头的作用,将场景拍得大气一些。而这次新君登基可是实实在在的,各个方面,各个细节都做到最到位,不允许有一丝一点的差错。
但毕竟是先帝新丧,不能搞得太喜庆,所以时间也不算长。
我作为先帝“遗旨”的见证人,也在被邀请之列。
本来是狐媚惑主的罪人,此刻却成了见证先帝遗旨的功臣,果然啊,官字两个口,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话都由他们全说了去了。
我被安置在青鸾阁,在雁无痕登基之前完全没有见过他的面。
但是我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就这样结束,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这个皇帝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人,我活在世上一天,便多一分对他地位的威胁。
现在的我,大概是更让他有除之而后快想法了吧?
但是等了几日日,没有等来新君雁无痕,却等来寿王雁无俦。
依然是大红的丝袍,像是他的标志,长长的刘海和满脸的络腮胡让他看上去格外没精神。这让我想起我在现代圈子里看到的画家或者熬夜赶稿子的编剧作家,在忙碌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的形象也会变得和他有些接近。
其实我对他一直充满好奇,从先帝出殡到现在,好奇心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但是我知道,我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好奇心往往是一个人致死的主要原因,我所以只能如履薄冰一般,将我所有的内心真实感想收起来,将好奇心掐死在萌芽状态,埋入泥土里,不再让它在心底生长。
只是这样做,会很难受,有些东西憋在心头,虽然可以由大脑控制,可是依然是有些点点想让人抓心挠肺的感觉。
所以,当骂骂咧咧的雁无俦出现在青鸾阁的时候,我没有阻止他的闯入。
“你就是那个帮无痕登上帝位的妖女?”他托起我的下巴,一嘴的酒味全喷到了我脸上。
这兄弟两个还真有相同的爱好,动不动就爱托起人下巴看个仔细。好歹我也有一米七零,虽然他看上去比我高了十公分左右,但是平视的话也不见看不清楚吧?
“寿王殿下,我只是说了先帝的旨意,并没有帮谁不帮谁!”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个人的底细,我还是站在中立的位置比较安全。
“真会说话!”他松了手,冷冷抛下一句话,“你的话和你的脸一样漂亮!”
终于不再受酒气的“侵蚀”,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听到他的话,我不由展颜一笑:“多谢殿下夸奖!”
雁无俦忽然转身,眼睛就在离我三公分的地方,冷冷地道:“你的脸皮,倒是真厚啊?”
酒气扑面,一边半开的窗口吹进一阵冷风来,拂开了他额前的长刘海。刘海下,是和雁无痕像极了狭长丹凤眼,只是慵懒着眯着,看不到一丝精神气儿。好看的剑眉镶在光洁的额头上,衬得一双凤眼像暖玉,即使被长长的睫毛盖住,依然掩饰不住里面的光泽。
我看得呆了,半晌没有回话。
“怎么不说话了?”森冷而慵懒的语调再一次入耳,带着一点点的浑浊,含糊得只有我能听得清楚。
“殿下,我们回去吧,您又喝醉了!”惠青小太监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赶来,而对于自家主子胡闹的理由也永远只有一个——“殿下,您喝醉了!”
新君登基(2)
()喝醉,果然是一个绝佳的好理由。
喝醉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理解的,不是吗?
只是方才看过他的眼,我却知道,他很清醒,可能,比我,比在场和不在场的任何人,都还要清醒。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能准确地跑到自己父皇灵前去捣乱,也无法想象一个喝醉的酒鬼能跑到青鸾阁来找我算账。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醉三分醒,我从雁无俦身上明白了这个道理。
但是我不能说出口,在这个深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才能保命。
“皇上驾到!”就在惠青和他家主子拉拉扯扯的时候,我等待已久的人终于到来了。
刚刚黄袍加身没几天的雁无痕,看上去意气风发,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亏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可以保持着他人前一贯的温文笑容,平易近人的模样让人甚至感觉不到一个帝王和普通百姓间的距离。
得势不忘本,他倒是还算做得不错。
“皇上万岁!”惠青一见他立马跪倒在地行大礼,一手还使劲拉着雁无俦的衣角,只想将他拉到地上。
“放开我,狗奴才!”雁无俦忽然就怒了,慵懒的样子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惠青一脚踹在地上。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样的礼节,不管是在前世的电影电视中,还是在进宫那一个月的排练中,我都演绎过无数回,理解规范的绝对可以收进皇家礼仪教科书中去。
“惠青,把你家主子带走!”雁无痕挥挥手,像拍走一只苍蝇,而对于雁无俦的挑衅却视而不见。
其实我很难想象,像雁无痕这样性格的人,怎么能对他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他,还犯下这么多大不敬之罪的二哥如此容忍?
是顾念手足亲情,还是……
“凤姑娘这些天过得可真是舒坦啊……”等雁无俦一走,雁无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起我这个麻烦来。
算了,该来的总要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
在我出了掖庭监狱搬到青鸾阁这几天时间里,可谓是一夜地狱,一夜天堂。一个阶下囚,就是半天光景,有了华衣美食,还有专门的宫人伺候着。
青岚和青鸾是新派给我的贴身宫女,居然和这青鸾阁的名字如此合适。原先教导我的容庆嬷嬷也被调了过来,成青鸾阁的人。
我当然清楚明白这个容庆到底是谁的人,既然有人有心刻意安排,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吗?
好在,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路上的太监宫女,甚至雁无痕那些新封的嫔妃们,见我都会客气的叫我一声:“凤姑娘。”
虽然真心与否不得而知,但是我目前尚还算是受人尊敬的一类人。
在宫里,能混到这地步已经是不易,所以——
“托皇上洪福,臣妾过得极好!”我淡淡地笑一笑,低着头。
他也不叫我起身,只在屋内踱着方步,像是在看着摆设一般。我想着,他或许是不是又想给我一包毒药,然后看看我是不是有能力将现场收拾干净了再死去?
不能杀我(1)
()雁无痕沉默,看着我,那双眼,与之前寿王的眼睛该死地相像。
“其实你这样做也不过是将你的人头暂时在你脑袋上多放几天而已,终究还是难逃一死的!”有了掖庭监狱那场对话垫底,他甚至都懒得跟我转弯抹角了。
我轻笑:“这次皇上是打算用毒药还是赐白绫?”
“你可以自己选择,但是……”
“但是要干净利索,不留痕迹,更不能让人看出是皇上一手策划,胁迫我的是不是?”我冷眼看他,猜测他想要说的话。
他停驻脚,用一种很新奇的目光看着我:“朕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脑子这么好使?要是早知道你这么聪明,真不该把你送去给那老东西糟蹋的……”
“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
“通常,朕对于太过聪明的人只给两条路!”
“哪两条?”
“死路,或者,跟着朕走同一条路!”
若聪明的人不为己用,就要毁去,这就是他的性格吧?
想起那些个拥立他的大臣们,他们还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个个对他心服口服,他们大概以后连自己怎么死在自己主子手里都不知道呢!
他们大概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危险的决定。
“那臣妾现在和皇上走一条路,还来得及吗?”不是求他,只是想看看他的决心到底下了何种程度。
“和朕走一条道的人得帮朕分忧,为朕办事,你确定自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吗?”
好直接的问话,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该一脚踹到太平洋里去淹死。他踹你一脚,剩下的路,你还得自己走着去!
这样的人,拥有这样理念的人,如果不去当一国之君,我都替他屈得慌!
“皇上怎么就认定臣妾没有利用价值了呢?”开辩论会吗?好,看看我这个能在娱记面前侃侃而谈的三栖明星,用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看看能不能夺回我这条小命。
“说说!”他忽然不急着动手了,坐到前方太师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还跪下在地上的我。
还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想起之前演戏还跪过青石地板,虽然拍之前会使用镜头切换,先拿垫子垫一下再跪下去,但是拍近景的时候还是得真跪,了不起膝盖上裹点棉布什么的,也和这地毯差不了多少。
我深吸一口气,不让我起来就跪着吧,跪着我也能慷慨陈词,休想借此提高自己的气焰,打压我的信心。
不能杀我(2)
()“臣妾如果现在就死了,保不齐明天便会有人猜测,是不是臣妾和皇上勾结了在灵堂前演了一出戏,现在戏演完了,便遭皇上您杀人灭口,此其一!”
“其二呢?”他不温不火地看着我,像个素质良好的观众,正等着我下一步表演。
“其二,天下初定,冯皇后和秦王的案子还没审理,我这个有利证人却死了,除却天下人认为皇上有意让事情‘死无对证’之外,这个案子也就成了无头公案,皇上便无法对冯皇后和秦王定案。
他们两个,一个你的幕后,一个是你的皇兄,皇上您自然是不能再用其他理由将他们关押了。他们两个,在宫里宫外也不是完全没有势力,等他们解除囚禁,皇上难道就不怕这刚刚新定的国家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吗?”
座上的人挑眉,看不出我的话对他有什么触动。
“如果皇上是怕臣妾哪天说漏了嘴的话,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我再接再厉,“假传圣旨,是欺君大罪,要灭满门的。皇上怕受牵连,臣妾也怕没命啊,怎么可能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呢?再说了,先皇临终是说过要立皇上为嗣,臣妾亲耳听到的,跟谁说,都是那样!”
有人说,一个谎话说了千百次以后,连说的那个人都会将它当做真话来相信。那么,更何况那些听的人呢?
“好一张巧嘴呢……”雁无痕走到我面前,弯下腰看着我,忽然嘴角一翘,“朕什么时候说过现在要杀你?”
我一愣:“皇上刚才不是说,臣妾终难逃一死吗?”
“这个世上谁可以逃过一死?”他挑眉,“朕的意思只是说,人终有一死的,就算是朕号称万万岁,难道还真能活上一万岁不成?没想到你却理解错了意思,所以朕正好听听你是怎么自救自命,为自己辩解的,哈哈哈……”
“你……”感情我是被人耍了?
“你说的那些道理,以为朕会不懂吗?”他收住笑,看着我,“你是不是也太轻视朕了?”
是啊,我还确实是自作聪明了一回。就雁无痕这种能在自己父皇灵前缴人刀枪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想到我目前的利用价值呢?
那灵前的一幕,就算没有我的出现,没有我的圣谕,他也是要照夺皇位的吧?
只是,有了我,他便更加名正言顺一点而已。
“有趣,真有趣啊……”他继续笑,让我恨得牙痒痒,“朕忽然一点都不想杀你了,偶尔过来看看你表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感情想把我当小丑养着?
我气结,恨不能撕烂他那张笑脸。
“今天朕的心情,非常好,哈哈哈……”他笑着,扬长而去。
我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一手撑地勉强爬起来,揉揉酸痛的膝盖。幸亏他离开得早,再跪下去,我的两条腿眼看就要废了。
不过看样子我的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不用葬送在这个古人手里,也该庆幸。
只是那个雁无痕的取笑,终有一天我要加倍奉还!
有仇不报,非女子!
深宫箫音(1)
()宫里的日子沉闷地发慌,总感觉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就这样逝去。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看到洒扫院落的老宫女们,想着等将来我老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形容枯槁,面目沧桑。
我那引以为傲的容颜,在雁无痕的眼中,似乎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幸好,他并没有禁止我的行动,我可以在这宫里自由地行走。也不必像那些宫女一样干活,反而有人伺候着。
只是,在和围墙下,皇城根前,禁不禁止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只是牢笼大小的差别而已。
雁无痕自那日笑完我之后又有许多日子没有出现了,我知道,新帝即位,一定是日理万机。朝野上下,多少眼睛盯着,他必须做出个样子来,才不枉他这个“得民心者得天下”的皇帝受大家拥护一场。
不过他没时间,我正好落得个清闲,也没人无事生非跑来将我当小丑看表演。我摸摸脖子上的脑袋,过了这一个多月诡异叵测的生活,居然还健康安在,也算是奇迹一场。
只是这样的生活有时候真的让人憋闷地抓狂,想起以前在镁光灯下忙碌的日子,之前是多么厌烦,现在却有些怀念起来。
每天无事便在宫里闲逛,几乎将宫里每一面墙上的砖都数了个清清楚楚,无聊的日子,难道我真的要把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这里?
但是我心中又清楚地知道,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易了,不能再苛求什么。
穿着华衣美服,后面跟着青岚和青鸾,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宫里走着。这是我每天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之所以还会有兴致出来走动,主要还是怕在青鸾阁呆久了会霉变,尤其是这五月的梅雨季节,不光东西会变质,人也会变馊。
再者,我还要保持我这一笑倾城,二笑倾国的良好身材呢,顺便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机会回到现代,或者走出皇宫去。
不过不急,我从来就是这么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反正到了现代,等着我的,也不过是将我的初夜送给某位对干爹有利用价值的人物而已。
天空中忽然有几只乌鸦飞过,哇哇叫着,好似很凄惨。抬头看,天空都被缩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直接从蓝色过度到金黄|色,然后变成血红。
合着乌鸦的叫声,一阵箫声徐徐传入耳中。
像是流水,像是倾述,如泣,似怨,滑过人的心头,让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水缓缓流过,又如丝绸滑过心头,安静的感觉,让人置身其中,将周围的一切都摒除。
听久了,鼻子居然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我不知道,那箫声为什么要在最美最美的时候忽然变得凄凉。仿佛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人,忽遭横祸,再不得相聚。
“姑娘,怎么不走了?”青岚小声问我,让我回过神来。
原来不知何时,我竟然已经停下了脚步,专心听这箫声。
“是谁在吹箫?”我回头问她们。
“好像是寿王殿下!”青岚低头回答。
是雁无俦?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居然吹得一手好箫?这水平,绝对比我听过的那几场古典音乐会的水平高多了。
有些不由自主地,脚步便跟着那箫声走了过去。
深宫箫音(2)
()那个男人身上有很多很多疑点,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还是能隐约记起来,在灵前他被惠青架走的时候有看过我一眼。但是他的刘海太长,看得不是很真切,所以当时并没有在意。
只是那日他上门寻衅,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便总有些识不太清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凤姑娘,您慢点走……”紧走几步,便听见青鸾叫起来,原来不知何时我居然小跑了起来。
看看她们两个,再听听箫声,想是不远了。
只是——
她们总归是雁无痕的人,我就这样跑过去和雁无俦对话难保改天不被编成各种版本传入当今皇上的耳中,而且有很多事情恐怕也无法开怀畅谈。
“青鸾,起风了,有些冷,你回去将我的披风拿过来吧!”我得想办法支开她们俩姊妹。
“是,奴婢这就回去取!”青鸾应声而去。
青鸾阁离这里走路少说来回也要一个多小时,支走了一个是一个。
现在我忽然发现这皇宫大,也有大的好处了。
“哎,对了,青岚,我记得我的衣物平时都是你在管的吧?”
“是的!”
“那青鸾怕是要找不到了吧?”我装作懊恼的样子,“不如你回去帮她一起找吧,我就在原地等着。”
“这……”青岚有些为难,“可是姑娘就留您一个人……”
“怕什么,这皇宫大内的,我一个大活人,你难道还怕我丢了不成?”我笑笑,让她宽心。
只是我说这话的时候,青岚的脸色忽然变了变,随即牵动一下嘴角,欲言又止,只蹲下身行个礼道:“是,奴婢这就去!”
我挑挑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又被耳边的箫声给冲淡了。
箫声太吸引人,让我不由自主地靠近。细细柔柔,悠悠不绝。
永寿宫门外的高台上,那一袭刺目的红,让如绢的长发易发显得黑亮。今日,那黑发上没有束任何丝带,任由长发随风飘散,合着白玉箫音,如仙子临凡。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我自认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但是不由自主地,我念出了声。
箫声停,高台上的人转身,在标志性的长刘海和络腮胡之间,我看到一个华丽丽的……鼻子。
“是你?”
“是我!”
把酒相邀(1)
()“你会作词?”他似乎有些惊讶,声音透过嘴边浓密的“草丛”传出来,有点闷闷的。
“吟词!”我纠正,这可是著作权的问题,很严肃的。
“那么,可以问问是谁做的这首词吗?”他倒是从善如流,看上去不似那喝醉酒之后胡闹的样子,好像心情还不错。
我轻笑,随口带过:“一个朋友做的,说了,寿王殿下也不认识!”
见他还要问,我忙转移了话题:“殿下今天没有喝酒吗?”
“怎么,不喝酒很奇怪是吗?”他的刘海随着他的话语有些晃动,我无法想想在这一片浓密的毛发后面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好像他也难得如此心平气和地跟我讲话,这喝酒和不喝酒,一个人的性格居然差那么多,跟人格分裂一样。
不过,我只见过他两次,他不喝酒奇不奇怪,我还真是不知道。
大概见我摇头,他忽然跳下了高台,道:“你作为宫里闲人,怎么跑到永寿宫来了,我以为你想想避我还唯恐不及呢。”
“我只是被箫音吸引过来的!”我老实回答,没想到,我在宫里是被称作“闲人”的。
“这几天就看你每天出门走动来,宫里有人说,你是在查些什么吗?”他若有所思地问我。
呃——
走走,散散步都有问题?
宫里就是宫里,和娱乐圈不遑多让,捕风捉影,看图说话的狗仔八卦们还真的到处都是。
“寿王殿下认为我是在做什么?”我反问,
他笑,没有被胡子遮盖全都嘴唇往上弯来起来:“不知道!”
他倒是诚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像别人那样胡乱猜测。
“我只是觉得这梅雨天气人做屋子里呆久了闷得慌,怕时间长了会馊掉,所以出来逛逛!”说出来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这理由很荒唐。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互相看着,比着,较着劲的?
但凡做了些什么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大家都能想到最深层的原因,而问题是,常常还真的不是他们多心,那些宫娥嫔妃,太监侍卫,几乎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于是我成了“闲人”,成来“查什么”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雁无俦有半晌不语,我也知道我这个“真实”的理由,要让人,特别是宫里的人接受确实是有些难度的。
“好像确实不怎么可信,是不是?”对付过那么多娱乐八卦记者,我多少对那种“局外人”的思想有些了解。
如果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是编,也要编出一些来。
要不然,杂志版面怎么会丰满?要不然,又要用什么,作为别人口中都谈资呢?
“我信啊!”他忽然蹦出一句话,差点让我一口口水噎做喉咙口,没上没下,呛到。
“喝酒吗?”还没等问反应过来,他又转来话题。
呃?
“惠青,拿酒过来……”他叫一声,永寿宫内传出一声闷闷都回应,那小太监想是不情不愿地跑进去拿酒了。
我发愣,有些搞不清楚眼前这突如其来都状况。
把酒相邀(2)
()他是想再借一次酒,发一次疯,奚落打击我,还是……
“怎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喝酒?”
“不……不是!”我连忙挥手,回答,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前两日见到我还像仇人一样,此刻一见,才聊来两句,却将我当起酒友来,确实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错觉。
“殿下,您要都酒!”惠青之前都声音听上去虽然不情不愿,可这拿酒都速度倒还挺快。
“狗奴才,不会办事,再去拿个杯子给凤姑娘用!”他接过杯子,把玩着,还是我之前在灵前看到的那套,白玉的酒壶,青花瓷的酒杯,精美到极致,配上他的手,完美结合。
“不用了,我不会喝酒!”我客气地摇头。
在现代,我可是未成年人,当然是滴酒不沾的,不过做干爹都酒柜里,我其实早就尝过了酒味的香甜。
“怎么可能,陪我喝吧!”雁无俦摇头,过长的刘海被甩得左右摇晃,我又隐约看到来那黑色帘幕后面的凤眼,无法拒绝。
“……好吧!”
“惠青,听见没有,还不去拿酒杯!”他状似瞪眼,不过被刘海挡住,所有的表情和威严也被挡在来后面。
“是,小的这就去拿!”惠青转身跑来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似乎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跑进来永寿宫。
这个小太监也是奇怪,见来三次,也没看清他到底是谁的人。表面上,他似乎事事听信于雁无痕,可是他对雁无俦的关心也不像是假。
宫里的事情,本来也是一团乱麻,反正该去将这些理顺的人又不是我,我就不去操那份心了。
老实说惠青小公公的腿脚还真不是普通的麻利,不一刻我手上已经多了一只白玉酒杯。
那白玉酒杯,细腻光滑,看上去就成色相当得好。只是,美则美矣,我总觉得那上面少了些灵气,不似雁无俦手中的那一只,像是吸了人气一般,和他的手相映成辉。
“怎么不喝?”雁无俦给我倒上一杯,而我却只盯着他的手看。
“哦,不,我只是觉得殿下手上这只杯子好看!”我端起酒杯,清呷一口。
一股辛辣的感觉直冲鼻梁……
“咳咳……咳咳……”刚才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倒是被酒呛到来,“这什么酒啊……咳咳……这么呛人!”
我之前做干爹酒窖里喝他私藏的好酒,可不是这个味道。
“这个酒杯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可惜了……”雁无俦没有回答我都话,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酒杯看。
“可惜什么?”我抹干眼泪问。
“如果还有一个,或者可以送你一个!”
呃——
这么大方?
青花酒杯(1)
()我凑上前仔细看那酒杯,是美,是精致没有错,这个时代的陶瓷造诣我不太了解,可是这个东西如果搁在现代,顶多也就是上万块钱,而且还能买到成套的。
这个古代也真是可以的,什么东西都当做宝。
“这个东西很难造吗?”如果要在这里长期扎根,我恐怕就得打听清楚这里的生活水平什么的,这样子,就算哪一天出了这皇宫大牢笼,也不至于被饿死。
“不是难造,是根本不可能造出来了!”雁无俦摇头,语气无限惆怅。
“造不出来?”我愣住,那他手上那个难不成是天外天掉下来的不成?
他笑,我听出他的笑声带着无限的凄凉,然后沉默了,似乎不打算回答我这个问题。
须臾,我决定换个话题,不能让这难得的和平相处浪费在我们的大眼瞪小眼中……当然,如果他的眼睛我能看到的话。
“这是什么酒?”我转移话题。
“很呛人是不是?”他心情忽然变好,话中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又笑,这个人,伤心也笑高兴也笑,是笑筋太发达了吗?
问的也是废话,刚才明明亲眼看到我被呛到了,再问不是多余吗!
“这酒的名字叫‘西出阳关’”他的头转向另外一边,似乎在看着很遥远的过往。
“西出阳关?”好奇特的酒名,“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你知道?”他很是讶然地回头看我,连酒杯都放了下来,抓着我的手臂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呢?”我笑,这诗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学过了,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他忽地又松手,低下头,语态似有些黯然:“是呢,你为什么不能知道呢?”
“……这酒……”我心头全是未解的疑惑,“这酒有什么来历吗?”
沉默……
一到关键问题,这位寿王殿下似乎就打算用沉默在蒙混过关。既然不愿意回答,我也无谓勉强,我当过公众人物,知道被人追问的那种无奈和烦躁,问得烦了,有时候人都会抓狂。
“喝酒吧……”我端起酒杯,又喝一口。
“咳咳咳……”连声咳嗽,却引来一阵大笑。
我哀怨地瞪他一眼,刚才光顾着转移话题,倒是忘记了这酒呛人得很,猛喝了一口,非常不幸地再次被呛到。
“有人告诉我,同样的错误犯两次是愚不可及的行为!”雁无俦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还不忘出言讽刺。
“喂,你是男人吗,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我皱眉,看上去跟这个古董男人聊什么叫绅士大概也是对牛弹琴。
果然——
他止笑:“什么叫绅士风度?”
呃,这个——
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一道难题。
“简单而言,就是谦逊礼让的态度,是专指对女人的!”我简单解释。
“对女人?”他不解,“为何要专门对女人这样?”
“因为女人是弱势群体!”我解释,“倚强凌弱不是君子所为,爱护弱小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又是许久没有出声,似乎在沉思,我再一次感觉看不到他的眼神真的是一种遗憾。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青花酒杯(2)
()“你额头前面头发那么长,看得清路吗?”
……
“其实我觉得你或者你可以考虑把前面头发留得盖住全脸,这样你半夜出去做飞贼都不需要蒙面了,省了蒙脸布,还不怕被人摘下来看到脸……因为有胡子!”越说我就越觉得我这创意不错。
那些电影电视里面,动不动就有蒙面侠盗被人挑去面纱的镜头,要是当时他们能想到雁无俦这样的打扮,还要怕面纱后面的结没有打好吗?
“……你的想法,呃……很奇特,或者可以考虑!”他大概打算彻底将从善如流的优良品质发挥到极致,“或者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去试试!”
呃——
真不是我的错,又带坏一个。
“今天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错?”其实我比较想知道这个,他是不是真的有饮酒前后人格分裂?
“……还行,我想针对的人,现在不在!”
针对的人?
我不解,随即明白了。
雁无俦前面两次出现的时候,似乎身边都有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当今轩岚国新任皇帝——雁无痕。
那么,前面两次疯闹,他针对的并不是他的父皇,也不是我,而是,他的亲弟弟——雁无痕了。
同父同母生的亲兄弟,雁无俦又对皇位不屑一顾,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化不开的结?
我不解。
不过雁无俦不愿意说,我自然也就不便问了。
这皇宫里,知道得少一些,命会长一些!
不知道是第一次陷入沉默,我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么断断续续,只是这次沉默的时间比较长。
“凤姑娘,凤姑娘……”清脆的叫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找你的人来了!”雁无俦忽然冒出一句,“好不容易甩开她们的吧?”
这次换我沉默。
两个青衣宫女拿着披风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们好找!”
“衣服找到了?”我不动声色,任由青鸾将披风给我披上。
“姑娘,可让我们好找呢……”青岚抚着胸口,气息不稳。
“又不远,还怕我逃了不成?”我当然知道她们着急的原因,她们背后的真正的主子对她们说了些什么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她们面前不过是个摆设用的主子而已。
大概见我沉了脸,青岚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道:“姑娘,是回去,还是再逛逛?”
“回去吧!”什么兴致都没了,还逛什么!
不过似乎也不算白忙活,我总觉得雁无俦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者我们能成为朋友。
只是,刚沾沾自喜了不到半日,夜晚时分青鸾阁来了个不速之客,将我这几天的好心情破坏得彻彻底底!
不速之客(1)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啊……”那个不速之客阴沉着脸看着我。
我无畏抬头:“之前心情是还不错……”
“也就是说,看到朕以后心情就不好了是吗?”
我沉默。
这可是我今天刚从雁无俦那里学来的,如果不想回答,或者不好回答,那么就沉默吧……
他似乎被我的沉默式的默认给激怒了。
“怎么,今天玩得很开心吧?”他话中意有所指。
我继续沉默。
“如何,朕的二皇兄很善谈吧?”我就猜到绝对有人去打了小报告,翻个白眼,我顺便扫视了青岚和青鸾两眼。
没有责备的意思,反正她们从头到位都不是我的人,没必要效忠于我。
“寿王殿下很……平易近人!”我小心翼翼地选择合适的词语回答。
眼前的人今天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似乎是头随时就会爆发的狮子,我还是不要惹恼他为妙。
“平易近人?”他忽然冷哼一声,“好词啊……他离你有多近啊?”
看样子,他今天是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到底了!
“臣妾只是和寿王殿下聊了几句而已,距离……还没有现在臣妾与皇上的距离近!”既然是要曲解,我就让你曲解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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