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乳熟

|乳熟第11部分阅读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和市局相关部门负责人会议,公开案件,敞开情况,让与会同志尽多地了解“万驼背”的真实面目,集思广益,分析他们现在可能出没的地方或方向。?

    讨论按照顺和、都京坝、李渡这个老顺序发言。轮到都京坝区禁毒缉毒大队长杨新时,他却磨磨蹭蹭,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经李健全再三催促,他终于开口了:“‘万驼背’可能是我们大队案件的‘线人’。”?

    “啊,你们怎么能使用这种人呢,太怪了嘛!”巡警高支队长惊讶的同时,不解地当众大声质问起来。

    “有什么怪的,违法犯罪哪有那么过早明白的!不过,不管是谁,全部拿出来比对辨认。”李健全反驳了高支队长的质疑。显然,他是不愿意让讨论变得复杂化,避免过去曾出现过的那种无休止地争争吵吵。?

    原来,都京坝区公安分局禁毒缉毒大队这几年侦破的几起像样的毒品案件,线索来源基本都是由大队何教导员认识的一名叫万红的人提供的。此人背虽然有点驼,但行动特别地诡秘。大队接到寻查“万驼背”的电传通知以后,杨新就曾有过疑虑,但碍于面子,他一直等着教导员的自查,没有勇气直接捅穿这个秘密。今天实在憋不住了,一句惊四座,马上解决了会议的中心议题。?

    “你这个杨胖子,也不早说,让我们好难得等哟!”高支队长一阵戏弄。?

    “你这个大媳妇,关键时刻就出招了!”陈处长笑着斗起嘴来。?

    闹哄得正起劲,李健全赶忙摆了摆手:“老苏,通知何教导员到市局来吧!”在他压抑的思想里,传何教导来,既有调查的用意,也有问责的意思。?

    从警三十多年的都京坝区公安分局禁毒缉毒大队何教导员,人品特点就是诚信为人,履尽职守,智勇卓越,历年是分局的先进分子。在禁毒支队的办公室里,他听完鲜刚、苏泰生介绍以后,大吃一惊,随即打电话让卧病在床的妻子搭的士送来了家里的一本相册,指着一张彩色照片:“这就是我们去年与万红在白塔花园里的‘全家福’。看来不是什么福了,哎,都是我的错,已是祸啦。”?

    鲜刚顾不上安慰他,立即指挥专案组兵分两路:他负责询问江怀英和张月,苏泰生提审肖红彬,目的一个,就是辨认是不是何教导说的这个万红。?

    可是,辨认现场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江怀英只辨认了个似是而非,因为她仅见过姓万的一次面,而且是在灯光混浊的歌舞厅,不仅神秘,时间还较短。

    再拿去让张月辨认。张看了之后,竟说:“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不可能有照片那么温柔嘛,他凶得很,把我的身上都咬烂啦!”

    肖红彬却在众多的照片中选出了万红与何教导在白塔下合影的那张。他指着照片上j笑的万红:“这就是那个姓万的,我曾给他多次送过‘货’,烧成灰,也认识。”?苏泰生高兴地拍了拍肖红彬消瘦的脊背,鼓励道:“你又立功了!再好好回忆,相信政府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处理。”说完,跨出看守所,直驰市局会议室。?

    因为李健全等与会人员正在会议室等候着他们的辨认结果呢。

    万红,男,22岁,因走路一直低着头,躬着背,所以外边人都称之为“万驼背”。时间一长,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他的父母亲都是大官。但是,他无论怎么掩饰,都难掩盖地地道道的贩毒本质。此人做事诡秘,曾多次从警方设伏的现场悄悄溜掉,究其原因,除不轻易出面交易外,其与公安机关的熟悉是一条重要的因素。由于有官宦人家熏陶的经历,他可以在经常的饭桌上轻易的了解到公安机关的动向,从领导人的脸上或接听电话的只言片语中能分析出公安一段时间的中心工作,从刑警、禁毒的行踪中掌握重大案件的进展情况,从警察队伍中物色的“朋友”那里知道该局的活动。他的贩毒“交易”行为非常独特,专门挑选公安机关的政治运动、学习讨论、集体活动等时间或有较大群访、群体事件等时间段组织毒品交易。待警方知道情况赶到现场时,他早已成功把钱抱回家了。为了达到独霸一方毒品销售网络的目的,他曾不惜一切手段对与其竞争毒品黑市场的同行们采取过残忍的打击措施。“借刀杀人”就是他惯用的手段之一。

    要抓“万驼背”,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直坐在支队办公室战战兢兢等候组织上处分的何教导员,这时心情非常的复杂。他既盼望辨认成功,把漏网的毒贩一网打尽;他又怕辨认成功,自己信任的“线人”原来是个大毒贩,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要负责任的。此时此刻,心头如撞小鹿一般乱跳的他,期望一个机会,一个组织准许的机会……

    苏泰生轻轻走进值班室,见瘫坐在沙发上的何教导员,凝视片刻,开门见山:“老何,还在悔恨自己,这都是过去了,着眼当前吧。你我都是同行,知道分寸,说说,怎么个办?”?

    “我想亲手抓住他!”?

    “怎么个抓法?”?

    “我电话约他出来。”?

    “能行吗?”?

    “行,他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要约我出去吃饭呢。”?

    “那好,你先试试。”苏政委向他投去了信任的目光。?

    何教导员深深吸了口屋内的暖气,平静许久后,慢慢拿出自己的小灵通,拨通万红的手机。值班室所有人员都闭住了气,眼巴巴盼望着成功的那一瞬间。?

    “万老板,你在干什么,那么吵闹?”?

    “我在收拾东西。你在那里?”?

    “我在朋友家里斗斗小‘地主’,手气不错,这都是你‘教导’有方啊!”他听对方高兴地哈哈大笑,立即把话题转入:“有点事想找你一下。”?

    “啥子事?”对方显然有些紧张。?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就是想给女儿买台电脑,还差五千元,请你援助一下,如何?”?

    多好的贿赂机会。过去他借过年过节送钱,他次次拒绝,这次要到门上来了,“没问题,啥时候要?”?

    “随你便,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那我让人马上给你拿来,要得不?”

    “你就不愿意和我喝两口?”?

    “好,我下午饭时过来,老地方见。”?

    何教导员放下小灵通,对苏泰生说:“你们布控吧!趁吃饭的时机我动手抓,你们紧密配合吧。”?

    下午六时三十分,万红毫无戒备地准时来到靠近嘉陵江边的“春潮酒楼”。这是他与别人合开的一体化饭店,也是他与何教导员常“接头”的地方。?

    自知道林柬波被抓捕的消息以后,万红惊恐万状,略加收拾,正准备外出躲躲,肖自清却找上门来了。他是通过本市一名同行秘密找到他的。解释使他眉飞色舞,说林柬波是被人检举的,但有人证无物证,案件已陷入僵局,林家正在四处活动,市里面也有重要人物出面调解,估计最近要被放出来。肖谎称受林家委托,已正式接管了这条销售网点,要趁禁毒警察在忙活大案的时候,来个声东击西,搞他几次大的“生意”,狠狠地赚上几笔,“货源”由他提供。?

    这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嘛。万红喜出望外,认为时局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可怕,不是说越冒险利润会越大,“生意”机会难得啊。于是,他出手比任何一次都痛快,首次就从肖自清那里接了5公斤海洛因,而且纯4号的,喜得几天合不拢嘴。他计划把这批“货”出售完以后,再远走高飞离开嘉陵市一段时间。

    何教导是万红家里的一门远房亲戚,又为人实在,是“万驼背”极少信任的一名警察。这两年,万红借其手在都京坝区铲除了不少与他争地盘的毒贩子,赶走了一些卖零包包以贩养吸的吸毒人员,唯留这块肥肉归他独占鳌头。?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有‘恩’于我的呀!头次开口给我借钱,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吧。”他不顾同僚的劝阻,毫无顾忌地走进了“春潮酒楼”。?

    万红走进雅间,只见何教导员正襟危坐。他感到诧异,刚要转身,何教导突然拍案而起,手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前额。万红一愣,正要夺路而逃,被背后挤上来的苏泰生拦住,冰冷的枪口顶到了他背脊骨上,顺势一个锁喉,把个“万驼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此时,万红的几个随从突然持刀携棍蜂拥上来。千钧一发之际,鲜刚率众拦住去路,跳上饭桌,朝天一枪,声色俱厉:“警察办案,你们谁敢阻拦,他是毒贩,谁敢包庇,闪开!”?

    在人们发愣的瞬间,鲜刚拨开并迅速穿过充满敌意,一触即发的围观人群,将犯罪嫌疑人带出了酒楼。

    这时的会议室里,正在与各位领导闲聊斗嘴拖延会议时间的李健全接完电话,心头一振,“蹭”地站了起来,突然高声宣布:“中午我请客!”

    第38章舌战万红

    次日,看守所里,一场新的较量又开始了。?

    耷拉着脑袋的万红,一改平日那种盛气凌人的不屑神态,淡淡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光泽;被汗水浸湿了的头发糊贴在前额上;汗水沿着头发、脸颊慢慢的流到眼眶;眼眶深深地塌陷下去,眼睛努力地闭着,只有腭下的喉结在一上一下地抖动着,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发出结结巴巴的低音:“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吧,我出生在都京坝区检察院万检察长和工商局任局长的家庭里,舅舅又是你们市反贪局的任局长,在这样的‘政治’家庭里生活的我,怎会犯罪呢?”?

    苏泰生哈哈大笑,指着万红说:“在我们所掌握的黑道人员中,你今天在这里地表现是最没有底气的一个,刚才的话是最没有水平的要挟和恐吓!你难道想用这种‘革命家庭’来吓唬我吗?你难道不知道你所犯的是什么罪行吗?告诉你,我们既不会屈服于你说说的那种政治势力,也不会被任何胁迫所吓倒,反而,会坚决的履行人民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把你们这些贩毒分子一个个送上审判台。当前,你所盼望的那种政治势力不会帮你什么忙,唯一的出路就是坦白交待,立功赎罪。这才是你的光明大道,也是你唯一的生路。我提醒你,不要坐失良机啊!”?

    听了这番训斥,之前还想入非非的万红紧锁眉头,撅着嘴,鼻子皱得像手风琴,眼眶里挤出来几滴泪水,体温已经烘干了的汗水不知不觉又从他的额头上渗出,开始往下流。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冰凉。?

    这个时候的万红多么希望他那位叱咤政坛的父亲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为他再次指点一次“迷津”。记得两个月前他因不慎被城区派出所抓获,羁押在区看守所,是当区检察长的父亲当天利用检查看守所执法情况的机会,巧妙地“接见”了他,并及时地传授了他几招对付警察审讯的办法,经那么一试,果然灵验,派出所那些笨蛋民警们就个个对他束手无策了。?

    他也多么希望他那位当区工商局副局长的母亲再为他跑跑关系。特别像直接管他案子的苏政委,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他关节打通,否则,一切都是瞎忙乎。上次他被关进区看守所时,是他母亲直接找到正在申报办化工厂的城区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摆平了那桩事儿。第二天这位所长就以犯罪嫌疑人身体有传染病为由释放了他,并悄悄地亲自用所里的警车把他送回了区工商局家属院。?

    还有,从小喜欢他的舅舅,现在是嘉陵市反贪局的局长,其老丈人又是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哪个吃“公饭”的不怕他,哪位县长、局长不买他的账?苏政委口口声声说不买这个政治势力的账,那就等着吧,有他好“果子”吃的。?

    想到这里,万红心里好像有了底数,心情比以前也平静了许多,一改之前狼狈不堪的神态,强打精神,神气活现地端坐在凳子上,隔铁窗与苏泰生面对面、眼对眼,却不吭一声,不说一句话。他认为,现在的沉默就是金,沉默是应付审讯的最好办法。过去他没有把这层关系公开于社会,主要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影响了父母亲的政治前程。有时候他们跑关系资金不够,他还用贩毒得来的大把钱支援他们过呢。他想,他们把官当大了,我才能在这个辖区为所欲为嘛。现在不同了,到了非用他们关系才能摆平这件事情纠缠的时候了。他主意打定,在未见到家里亲人之前什么也不想说,什么都不能说。?

    苏泰生也来了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板着脸,抽着烟,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脑子里分析着他举动细节中随时可能出现的任何缝隙,作为突破口。下午,审讯室的钟声响到第五下的时候,万红困得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可是,心里仍然盘算着:审了一天一夜没有捞到什么的民警,也该收场了吧。他悄悄抬起头,用眼缝扫视了一下审讯席,不禁吃了一惊。精神抖擞的苏泰生正在阅览一位民警刚风尘仆仆送上来的材料。他暗暗叫苦,再这样熬下去……?突然,一声洪亮的嗓门惊得万红直打寒战。他赶忙抬起头,顺着铁栏杆望过去,心里七上八下:又有哪块敲门砖在鬼门关上等到我唠??

    “万红,你认识林柬波吗?”苏泰生出其不意、几乎是吆喝着质问。?

    “认识……啊,不认识!”林柬波吞吞吐吐。?

    苏泰生看着忐忑不定的万红,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神态紧张什么,又缺少底气了吧!不急,先把头上冒的虚汗擦擦再慢慢说吧。”?

    万红自知露了马脚:“我那里紧张,是昨天你们把我弄感冒了。”?

    “哈哈,你真会诡辩,这两下子就想蒙混过关!”苏泰生紧追不舍:“这么说,肖红彬你也不认识,是吗?肖红彬的儿子肖东龙你更没有见过,是吗?江怀英你也不知道,是吗?还有……”

    “是、是、是,我都不认识,我都不知道他们,我与他们没有往来!”万红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弄清楚了抓捕他的主要原因,头上的汗水犹如泉涌,又一次把头发糊贴得难以辨认真容,惊慌地瞪着可怕的大眼睛,从黏糊的头发间射出绝望的目光。?

    苏泰生却静静地端坐在审讯席上,低头继续读着鲜刚差人刚送来的万红手机、住宅电话通话记录单。突然为之一震:“前几天,肖自清找你干什么?”

    “啊……,没,没,没干什么!”?

    “交给你多少海洛因?”

    “没,没有给我毒品,没有给我毒品,冤枉啊,没有给我毒品啦!”?

    已跪倒在地上求饶的万红,战战兢兢捂住沮丧的脸,有气无力地辩解着。现在,苏泰生所质问的每个问题,都可使他神经紧张到崩溃的地步。?

    其实苏泰生追问的问题,是他在万红的通话单上刚刚发现的。“现炒现卖”,是侦查员必须具备的能力。在这份通话单上,他不仅查到了万红与林柬波过去的频繁通话记录,而且还发现了肖自清手机号码也曾在这张话单上出现过。他突然眼前一亮,联想起肖自清不久前的嘉陵之行,疑虑重重,猛抬头,见万红神态恐慌,语无伦次。他忽然似明非明的理解了肖自清来嘉陵市的主要目的,由此初步推断,万红可能与肖自清有过毒品交易。因为林柬波被抓之后,嘉陵、广南的地下毒品市场仅出现过三天的价格波动,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正常。价格就是毒品活动的晴雨表。省、市公安机关认为,如果没有大宗的海洛因及时涌入,两地毒品市场价格是不会那么平静的。昨天晚上万红归案后,今天下午嘉陵地下毒品市场竟出现了价格暴涨,许多吸毒者拿着钱找不到海洛因。这说明万红就是继林柬波之后嘉陵市又一个贩毒团伙的总头目,他的毒品来源可能就是肖自清。?

    为了试探这一判断,苏泰生先于作诈:“咳,你嘴还很硬的嘛,那好,就让你清醒一回吧!”?

    万红一阵紧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苏泰生蔑视的扫了他一眼:“请你放心,我们不会逼供信的。”然后大声吆喝,“带肖自清!”?

    万红不听此名则罢,一听此名,“啊”了一声,两腿一蹬,不由自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半弯着腰,六神无主地向铁窗外探出个脑袋。然而,他毕竟是混迹社会的老大,看看半天没有什么动静,立即警觉起来,瞬间就从那威严的而又是目不转睛地民警眼神里判断出了真实,马上挺直了胸膛,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那一瞬间的紧张失态,为苏泰生提供了分析问题的证据,不禁暗暗高兴: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方向是对的啊!?

    一边的彭小琪当然明白苏政委这一招的用意,他急忙跑到外边转了一圈,回头报告:“鲜支队长正在提审肖自清!”不显山不露水地解了围。?

    苏泰生会意地摆了摆手,趁机对其转入思想工作:“万红,请坐下,有话慢慢说,不要过分紧张嘛。”他示意万红坐在原来的凳子上,“犯罪是客观存在的,想抵赖是过不了关的。告诉你吧,林柬波等人现在都在我们的手里,有些可能与你一起羁押在这个看守所。他们中不少人正在揭发检举争取立功,你也应该如此。你父母亲都是都京坝区比较显赫的人物,都了解政策,我不相信他们不支持你立功赎罪。你应该丢掉幻想,好好与我们合作,把林柬波这帮贩毒成员送上审判庭,我们会在法定范围内为你争取宽大处理的条件。‘坦白从宽’这个机会我们可是给了你的,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都在争取你主动交待问题。当然,能不能把住这个机会,就在你这个主观上啦。如果你不珍惜这个机会,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你所犯的……”?

    “是贩毒罪,对吗?”不等苏泰生说完,万红已不耐烦了,蛮横地打断他的劝解,强词夺理再次为自己辩护:“我和林柬波、肖自清没有什么联系,请你们查,查出了问题,该我坐牢我去坐,该杀我头我就主动上断头台!”?

    狡猾、顽固的万红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颤抖的声音低的连自己都难听清楚了。最后,他干脆低下头,静等苏泰生的训斥和质问。?

    “万红,你的手机号码是不是139xxx71553?”?

    “是。”?

    “请你看看移动公司电话记录单,你和林柬波、肖红彬、江怀英、肖自清联系了多少次?”他把话单亮给他看:“几乎天天都在通话嘛,难道不是吗?万红一听苏泰生这句不冷不热、不紧不慢的质问,突然像打了强心针似的,“蹬”的一声又站了起来,瞅了一眼密密麻麻、长长串串的电话单。当看到户主“万红”两个字时,他整个人如同鼓胀了的气球被刺破,一下子全泄了气,肥大的屁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凳子上。

    现代人与人之间都有一个数字符号——电话号码。万红与毒枭、毒贩和吸毒人员联系的主要方式正是一直使用着的这部手机号码。记得去年移动公司评选百名“诚信顾客”时,特把他作为“守信用”的顾客准备表彰,原因是他手机通话量大,交费及时。嘉陵电视台、《嘉陵晚报》记者闻讯前来采访,急得他在摄影记者试机的那一瞬间翻过窗户,逃离了采访现场,幸运地躲过了这一镜头。没想到苏政委能从这个层面入手,太损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墙钟敲到第六下的时候,大汗淋淋的万红,转动着骨碌的眼珠子,忽然心生一计,对审讯民警说:“我在吸毒,经别人介绍认识了林柬波,他让肖自清送过我一次毒品,大约10克。从那以后,林柬波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货’。可是,我是抵住了他们诱惑的啊!”

    “谁介绍你认识的林柬波?”彭小琪追问。?

    “我忘记了。”万红万般狡辩。?

    苏泰生点燃一根香烟,睥睨许久:“好啊,来无踪,去无影,这种交待问题的方式你就不要再玩弄了。”他慢慢吸了一口香烟,抿在嘴里,忽然张开口,再一口一口地吐了出来。顿时,几个烟圈从他口里轻轻喷出。“你说林柬波让肖自清给你送过一次毒品,我问你,肖自清什么时间给你送的毒品?是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吧?林柬波是什么时间被抓的。是同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难道林柬波在看守所里还能指挥肖自清给你送毒品不成?”?

    “你凭什么说肖自清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给我送过‘货’?”?

    “就凭这张话单!”?

    “那能说明什么,那就是证据?”?

    “当然不能仅凭它就认定,可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之前你是没有见过肖自清的。”苏泰生抖了抖话单:“它可以作为你们活动的真实记录,它可以作为我们的重要线索,引导我们去侦查,我们会把你们这些活动查清楚的!”?

    万红一时语塞,旋转的眼珠子顿时淌着眼泪,有气无力地说:“那你们就查吧……”话音低得像蚊子打屁。?

    苏泰生冷冷地笑了一声:“你想用这种狡猾与狡辩拖延时间,稳住我们,你这个缓兵之计用得好啊?你想缓是缓不住的!要知道,驾驭这个案件的是我,而不是你!你想用这种口供来糊弄走我们,不可能!这种口供为‘零口供’。我们办案是从来不依赖口供定罪的,只是给犯罪嫌疑人一个主动交待、立功赎罪的机会而已。现在,我们有这个东西,查证的线索充分,时间充足,一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说着,扬了扬那分话单,“你就等着吧,就让你心中的那个政治势力来吧,我们将迎接挑战。”

    第39章苟同夫妻

    没想到,苏泰生所说的那个“政治势力”那么早就开始发酵了。?

    下午,鲜刚刚打开办公室,一阵胭脂粉味伴着“蹬、蹬、蹬”的脚步声直向他扑来,鲜刚侧脸细看,从走廊过来一位身材修长、打扮时髦的中年女性。她,就是万红的母亲——都京坝区工商局副局长任丽荣。?

    已接近五十岁的任丽荣,仍保持着青春的魅力,除眼角留下浅浅的岁月鱼尾印迹外,那浓密油亮的短发,仍是那么乌黑,单眼皮的眼睛,仍秀气、明亮,那高高的鼻梁下紧抿着的嘴唇,仍流露出挑逗的媚态。昨天晚上,她从春潮酒店大堂经理的电话中得知儿子被市公安局抓捕走的消息,当时就傻眼了,呆呆地站了许久,突然,一声嚎啕之声如江水崩堤猛然爆发,撕肝裂肺,痛楚无比。上茬出的事情刚刚摆平,又来一茬迫在眉睫,怎么受得了啊!这位靠光滑身子换来的局长,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山河自如,在遇到坎坷的时候马上就表现出了两腔无神的情绪。他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追回一个星期还未着家的老公万朝峰,催来了弟弟任永华。?

    万朝峰可有名堂,检察院同志给他的评语,“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这时匆匆跨进家门,但见任丽荣暴跳如雷,猛一拍茶几,站起来双手把腰一叉:“你这个挨千刀的,整天就知道与你那个小妖精往来,家里啥子事情都不管。你那个宝贝儿子又被市公安局抓走啦!”?

    面对咆哮的老婆,万朝峰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儿子被抓走,胸中冒出来的火焰蓦地熄了个干干净净:“你怎么不早说呢!谁抓的?”?

    “好意思问,还不知道你儿子的德行?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只知道是市公安局抓的,不清楚哪个部门,大概又是禁毒部门吧。”

    吵闹正处激烈时,任永华突然推门闯了进来。任丽荣一见,各种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立刻顺其拉扯之势倒在了他的身上,哭着喊着叫着:“……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姐夫还在外边勾小妾,啥子东西嘛!”她也不顾家中的体面,借势踢着掐着万朝峰,见其不还手,自感无趣,换了个话题,大骂公安机关:“这是啥子俅公安局,抓人也不履行个手续,抓了儿子也不通知我,他们和黑道劫匪有什么区别。兄弟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从公从私你都要“雄起”,给姐出出气,把他们整‘下课’。”

    “姐,姐夫,你们先冷静一点,我先通过市公安局的朋友问问情况再说嘛。”说着,掏出一只亮闪闪的、当前市场上最时髦的移动手机。?

    这只漂亮的手机是一位被立案待查的副县长前天晚上到他家里来时“孝敬”的,日本货,精美绝伦,彩频、彩铃、短信等功能样样齐全。万朝峰露出了好奇的眼神,任丽荣乘机羞辱:“我不是在踏削(意贬低)你姐夫,他这辈子也用不起这玩意嘛。”

    任永华感到迷茫:“为什么?”?

    任丽华更不遮掩:“养了两个妾,哪买得起吆,累啊……”?

    任丽华感到还没有尽兴,再要闹腾,被任永华微微摆动地手势阻拦。他已将对方手机拨通,对着通话孔:“龚局长,你好,忙啊?那……,出来喝杯茶?……也没大不了的事,只向你打听一件事。你们局抓没有抓一个叫万红的年轻人?是哪个部门抓的?嗷!可能是禁毒缉毒支队抓的。……好,给你添麻烦啦!不过……”

    任永华与龚然是同年入伍,同班摸爬滚打,同守过老山阵地的战友,往来特别密切。按龚然的顺口溜:同过窗的,下过乡的,扛过枪的,嫖过娼的。他们算是全“铁”上了。龚然在市公安局主管法制、监管、纪检、政治部、办公室工作。一九九八年五月因受贿问题被市检察院立案后,负责案件办理的正是时任法纪处长的任永华。他将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搁在那里,时间一长,就不了了之。?

    这笔人情债,至今,龚然还欠着。?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万朝峰、任丽荣不禁有些紧张,不约而同地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刚放下电话的任永华身上,希望从他的哪个部位表情里得到一方灵丹妙药,从他的言辞中寻觅到是否现在能开门的答案。?

    这个时候的任永华不禁也少了几份沉着,心里在盘算,是什么人在这个节骨眼登门造访?该不是禁毒支队吧?他们完全有权力进行搜查,也有权力传唤万红的父母到公安机关接受询问。既是搜查,谁可阻拦,执行公务,谁可不许!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故作镇静地拉住姐姐的手,大声为其壮胆:“姐,开门去,有我这个‘钟馗’在,就不怕‘野鬼’来!”又感到在开门之前必须让他们明白点什么,像将军对士兵打气那样,“红儿那边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看似提虚劲,实际是预防万一,做了最后的交底。?

    门开了,区检察院一名同事和区工商局的两名科长被任丽荣笑嘻嘻地迎了进来。他们是在“春潮酒楼”吃饭的时候亲眼看着警察将万红带走的。这时候名曰来局长家里看望,实则各有心数。有的是真心关心安慰,有的是借机会巴结讨好,有的干脆是来观望这场“戏”结局的……?

    次日早晨,任永华早早地来到市政府宿舍大门口,一眼不眨地盯着从大院内鱼贯而出的各色轿车。他不为别的,专等龚然的经过。他要与他面对面地谈谈外甥的事儿。他相信,他会给他这个面子的。因为,龚然的那笔人情债……?

    龚然在部队当过司令部管理科长,转业后被分配到市政府,一度任办公室接待科的科长。因巴结时任市长的胡福臣到位,被破例提拔到市公安局任副局长。工作虽然调动了,但是,住宅没舍得变,继续守着市政府宿舍大院没往外搬。按他的说法,办事方便呗。?

    八点差五分,随着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一辆警灯暴闪的桑塔纳轿车向大门方向冲过来,任永华赶紧上前拦住,未等车子停稳,拉开车门,迅速钻进车室内。龚然一惊,见是任永华,便瓮声瓮气的喊道:“啊,你怎么这么急啊?是不是为昨天晚上说的那件事吧?”?

    “对了!他可是我的亲外甥啊!我姐在家哭着闹着要人,你说我该怎么办?还不是找你,得想个法子把他‘弄出来’才能‘摆平’家务事,否则,我姐那家子可就完啦。”任永华说“‘弄出来’才可以‘摆平’”这句话的时候,节奏紧凑,音阶高硬,好像铁锅上的蚕豆,都是一个一个蹦出来似的,根本没有缓冲的余地。?

    弄得非常尴尬的龚然一时语塞:“我,我记着呢!我欠你的人情债还没还,这件事嘛,你放心,我会想方设法办好。先让我下午了解下情况再说,如何?”?

    任永华只好点点头,很不情愿地缩出了车室,嘴里嘟嘟囔囔地目送着龚然把警车开往市公安局:“他妈的,不是我当初,你还能坐小车,坐牢去吧!”

    龚然果然守信用,约莫十一时左右,与张云升一路来到了禁毒缉毒支队。他们是以执法检查为名冠冕堂皇地走进了支队办公室。鲜刚从电信部门查询万红电话记录刚跨进门,就与龚然碰了个正着,不由分说,被他毫不客气地挡在办公室里,名曰“共同”分析研究执法形势。?

    龚然随便查阅了几本案卷后,直截了当地对鲜刚说:“你们工作还是要再细一细,执法方面没有小事啊,宁可稳当点,缓一点,也不要操之过急办错案嘛。”他见鲜刚没有反应,就直截了当了,“昨天晚上你们抓的那个万红,既没有现场交易,又没有贩卖的证据,把他拘留起来就不对了吧!听说他在看守所里大喊冤枉,所里领导对此意见很大,我这个分管法制工作的副局长也得考虑考虑他们的情况反映啊。”他面对鲜刚,指着张云升,“你们可以采取先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什么的,查清了再处理也不迟吗?反正人在我们市里,什么时间抓都可以!”?

    忒煞儒软的鲜刚听说要把万红放了,头“嗡”地一声就没有了知觉,看着龚然正在蠕动的鼻子和向前伸出的牙齿,心中的疑云一团一团不断地闪现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忽然,他看到张云升斜视的目光在暗暗高兴,又看到龚然又浓又密微微上翘的眉毛下边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他生厌,他作恶。可是,作为年青的政治经验还欠缺地支队负责人,对局领导的“意见”又能怎么样呢??

    第40章龚然干预

    二○○一年元月十日下午,在副局长龚然的直接干预下,万红被释放了。?

    临释放前,看守所副所长赵森民提着公鸡打鸣般的嗓门在羁押人员中大声宣布:“万红听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看守所条例》第四十五条之规定,改嫌疑人万红为‘监视居住’。”?

    赵森民大声宣布完毕,依照程序把法律文书递给正在得意忘形的万红签字的时候,不料,他把手一扬却大声质问道:“咳,你们说,四十五条说的是啥子内容?”?赵森民这个气,厉声骂道:“法盲!真是个宝贝法盲,回家去问你爸吧!”?

    狂妄的万红更加放肆,凑近赵的耳根小声问:“我爸贿赂了你多少钱?”

    赵森民当即脸色铁青,雷霆般吼道:“你给我滚!滚——”?

    这个质问的确冤枉赵森民了。他仅是个忠实的执行者,不是实惠的获利人。?

    发号施令的当然是龚然。?

    但是,要释放万红,最大的障碍是苏泰生。在法制处组织的讨论会上,他据理力争:“从检举到辨认,从吸毒人员的反映到他活动的踪迹,从话单发现到审讯情况,都可证明万红就是嘉陵市大毒贩‘万驼背’。对这样的犯罪分子,不是释放,而应该深查严惩……”?

    诡辩专家张云升在苏泰生发言的关键地方偶尔冷冷地冒出一句:“‘应该’得太多了!但是,证据呢?我们要的是证据。”

    鲜刚愤怒了,正要亮出辨认笔录,被苏泰生一把抓回,轻轻按住。他严肃地质问张云升:“张处,你应该清楚,有些案卷可能不便会上展示吧!”?

    省厅有指示,“林案”未结前,所获证据材料不得在非专案组会议上展示。

    “那也应该把万红的交待材料拿出来让我们看看,清楚他有罪还是无罪,态度是好还是坏吗?”张云升戳到了苏泰生的软肋。

    “张处长,你曾看过本案一些材料,有罪无罪,你说呢?他态度很顽固,当前还没有一份像样的交待材料。”

    “是他顽固,还是你们把方向弄错了?”?

    “仅不认罪而已。但这不是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