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怕误倾城

怕误倾城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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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誓中:“他姓南宫,不姓姬。”

    我:“这中间的关系,是我们的家事,你别管。”

    周誓中:“好。等我们成了亲,你们的关系就变成我们的家事了,那时候再管不迟。”

    我不理他胡说八道,只继续道:“我哥哥带着我去看我的灵堂。”

    周誓中笑了一声。

    我继续:“就是三哥在江南的住处,那里设着我的灵堂。那具尸体,是我生辰叫人送到他那里的。——这事你知道吧?”

    周誓中:“嗯。你真够心狠手辣。这几天我为了装的伤心些,都要在房里憋坏了。”

    我:“我们伏在一处屋顶上,我见决战……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袍子,心里不痛快,就对哥哥说,倘若我现在现身,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是鬼。”

    周誓中赞叹:“顾小姐好胆量,跑去盯着决战不说,还敢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说话。”

    我:“我哪里知道他离着那么远还能听见?简直没道理!”我平静平静,才接着说:“他的轻功,你也知道。只要他看见了,就跑不掉了。哥哥于是扔下了我。临走在我耳边嘱咐我,叫我装鬼。”

    周誓中惊讶:“你不会真的装鬼了吧?”

    我拿眼横他:“他都到我面前了,我自己又不会轻功,跟他过招更是不可能。只有装鬼。恰好他穿着红色的衣衫,我就说我害怕红色。鬼不都这样吗?”

    周誓中干脆趴在床上,往下正对着我,挑了挑眉:“你说你是鬼,他就信了?你不叫他靠近,他就不抓你了?”

    我:“嗯。我说他过来我得魂飞魄散。”

    周誓中颓然往床榻上一躺,叹着气说:“苍天。”

    我问:“怎么了?”

    周誓中:“怪不得他花了不到二十个时辰就到江南了,一路上八成是没吃没喝的赶路。到了这里之后,接着就守灵。他定然是伤心过度,兼而劳累,头脑不清楚了。”

    周誓中这样一说,我忽然明白了决战衣裳上的味道从何而来,他连吃喝都没时间,哪里来的闲心换衣裳?

    但我仍然嘴硬:“那不可能。他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肯委屈自己半分。”

    周誓中:“别跟着我扯。继续说。”

    我:“后来他把罩衫脱了,要过来。我当时吓得啊,不是鬼胜似鬼。幸亏哥哥在下面灵堂里放了火。”

    周誓中:“放火有什么用?他难道能为了保住一个灵堂就不管你了?”

    我:“灵堂里不是有我的尸身吗?我马上就说很烫,怨他用火烧我。他受不了我吵吵闹闹,就只有下去救我的尸身去了。”

    周誓中现在望着我的神情让我当真以为自己化成了鬼。

    他声声赞叹:“真有你的,真有你的。”

    我自己也很庆幸:“现在想来,我演的可说是登峰造极。”

    周誓中唾弃我:“登什么峰造什么极。你也就凭着他爱你至深。”

    我结结巴巴的喊:“你、你说什么呢你!”

    周誓中:“全天下的人都信鬼,决战也不会相信的。他若是信,还会杀那么多人吗?”

    我辩解:“杀多了,自然就信了。”

    周誓中没理我:“他不在乎的,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他在意的,化成了厉鬼,他也得靠近了,方才觉着好。找你找了这么久,先是见到了你的尸身,还是被他逼死的,还是在你自己的生辰时被他逼死的,他心里就受不住了。再接着就又见到活生生的顾青衣,你说什么他不信?你换个人去骗他试试?我敢担保决战一眼就能拆穿。”

    我想了想:“换成你,你能演好鬼吗?”

    周誓中又对着我的额头敲了一指头。

    他瞥我一眼:“这就是那件红袍子呢?抱着跟命根子似的。”

    我马上跟被烫到了一样松开它。

    周誓中:“他冲到火里去救一具尸体,出来之后看到女鬼没了,还是拖着一件红衣裳没了的,还不得大怒。不用想也知道,整个城里能藏得住你的,也就是我家。他来了之后没直接开杀戒,已经算客气了。”

    我问:“他到底说什么了?”

    周誓中那个满脸的轻松愉快叫我恨不得掐死他,他笑着看着我答:

    “他说等到父亲的生辰还会来周府拜访。那时,周府与战门,定然已经如同昔日般交好了。”

    我问:“什么意思?”

    周誓中简略的解释:“就是叫周府在三个月之内把你交出去。否则他就不客气了。”

    我急了:“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他是那个意思吗?”

    周誓中问:“你的脑子呢姑奶奶?周府与战门昔日般交好,有什么能叫他放过周家、两派和好?除了你还有谁?”

    我在心里默默的算,三个月……

    周誓中:“在这三个月里,就算是挖条地道也得把你平安送出去。等他来了,找不到人,他也不能随便动手。”

    我低声嘟囔:“你以为他是找到人才动手的吗。”

    周誓中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我先前,不是太关心武林里的事。决战……具体是如何行事的?”

    我问:“你要我说吗?”

    周誓中:“你们在一处十几年,自然是叫你说。”

    我:“下命令。”

    “然后呢?”

    我:“没有然后了。”

    周誓中:“怎么还能没有然后了?”

    我:“我只见过他对属下下命令。别的不曾见过。”

    周誓中:“没见过别的……他对旁人呢?譬如说,你的师兄弟,或者你。”

    我:“如果师兄弟们有什么事要问他,他就回答。有任务要他帮忙,他就帮忙。他不主动对旁人说话。”

    周誓中紧抓不放:“那对你呢?”

    我不想说:“他对我如何跟他的行事风格有什么关系?”

    周誓中:“你只管说。这可是关系周府存亡的大事。”

    他用这么大的事情压我,我只有模模糊糊的说几句:“他会主动对我说话。有时候会教我几招什么的。”

    周誓中:“继续说,关于他的性情的,最好是短处。”

    我想了想:“他的短处是受不了哭闹。但凡对着他哭,他就没法子了。还心软,硬碰硬会下场很惨,但是求他就没事。他板着脸说的话,或者他强调过的话,最好做到。做不到事后便不大好过。基本上滴酒不沾,你休想在他酒里下药。下棋的时候从来输——”

    “等等。”周誓中有些不相信,“他下棋的时候从来输?”

    我:“他跟我下棋从来没赢过。”

    “跟别人呢?”

    “他不跟别人下棋。”

    “棋艺不精的人,该短于计谋才是。”周誓中沉吟着,“他下棋时都犯些什么错儿?”

    我:“什么错都犯。很多时候连下棋的规则都忘了。”

    周誓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补上一句:“他下棋的时候不用心。”

    周誓中:“你怎么知道?”

    我:“我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他都在看着我。不看棋盘,这可不就是不用心吗?”

    周誓中不耐烦的摆手:“得得得,说别的说别的,这段跳过去。”

    我:“你不是要从他下棋的毛病上看出问题来吗?怎么不叫我说了?”

    周誓中瞪着他好看的眼:“下棋的时候看你不看棋盘,这还用说吗?你说上半天,我就从他身上找出一个短处来。”

    我:“什么?”

    周誓中:“你。”

    我无言的躺着。

    周誓中:“怎么了?”

    我沉声答:“那都不是真的。”

    “嗯?”

    “他在我面前的样子,是装的。我记着的决战,是假的。我跟你说的,都是他演出来的。如果我真的是他的短处,他不会杀了我父亲的。”

    周誓中不说话。

    我可能是哭了,因为我心里那个伤口,终于被揭开了,我说:“他的短处不是我,是司徒慕。魔教的圣女。他做了我父亲十几年的好徒弟,在我身边装作爱我,都只是为了得到战门。真正让他倾心和爱恋的,不是我。是司徒慕。司徒慕。为了她,他才除去了顾家几百条人命,才这样追杀我。”

    周誓中打开床板,把我拽出来,我还兀自哭着,那件红色的袍子烧的我心口疼,床板合上,周誓中跟我相对坐在床榻上,他抬手抹我脸上的泪,一边抹一边说:“别哭了青衣,我不问你了。快别哭了,你闹的我心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除了那个祸害,也一定有办法护住你,没事的,别想他了,忘了他吧。”

    我泪眼朦胧的望着周誓中,点点头,说:“好。就这么定了,忘了他。”

    然后,我把自己重重的往周誓中怀里一靠,撞的他咳了一声。我怨恨的说:“你艳名远播,当初为什么不迷住我。”

    三月之期

    我第二天醒的时候,发现了两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我居然是同床共枕的与周誓中这个浪荡子睡了一夜。

    第二,我房里存着损派功夫的书卷,昨天周誓中叫哥哥去把关于我的东西都处理了,我的书卷还在不在?

    我扑腾着往自己身上套罩衫,也不管睡在一旁的周誓中。我们都是和衣而睡,应当没有出事。只是传出去不大好听便是了。

    周誓中拽我一把:“你这是倒腾什么?”

    我说:“出大事了。”

    周誓中:“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出这个房间,周府现在可被暗中监视着呢。”

    我:“我得找我哥哥。有急事。”

    周誓中:“再陪我睡会儿。你在旁边我睡的格外好。”

    我踹他。

    周誓中翻了个身,不为我所动。

    我说:“你出去,叫我哥哥进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周誓中:“你求我吧。”

    我咬着牙:“我求你。”

    周誓中:“求我我也不去。”

    我对着他一阵乱打。

    周誓中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起身,推开门,对着外面说:“来人!”

    哥哥的声音叫人听了心安:“属下在。”

    周誓中:“进来。”

    哥哥跟着他进来,见我的样子,先是一愣。

    周誓中正经的说:“虽然我们是夫妻,但她总还是没过门。现在情形特殊,只能这样将就着。”

    哥哥了然:“哦。”

    我指着周誓中:“你出去。”

    他只有往外走,临了了,还回身关上门。

    我低声问哥哥:“书卷呢?我枕下的书卷呢?”

    他望着我,不说话。

    我急了:“你烧了它?”

    哥哥慢慢从怀里把那书卷拿出来:“它在。”

    我放下心来,把书卷踹到自己怀里,对哥哥说:“在来保护我之前,你见过我吗?”

    他点点头。

    我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南宫却?”

    哥哥皱眉:“你没问。——你之前知道我?”

    我顿时讨好的笑着:“谁不知道你,当年在我爹爹的生辰宴上,我多看了你好多眼呢,闹得上上下下都以为我叫你迷住了。谁知道时日久远,我就忘了你的样子。”

    哥哥:“那次,我也是奉宗主之命去看你,只是因为不便暴露身份,我才没说。”

    我:“我听说你的出身很是神秘,没想到你是我们家的。”

    哥哥笑一声。

    我又仔仔细细的看一遍他的脸:“之前,我还觉着你比南宫却好看来着。”

    哥哥道:“你不用跟我扯。我知道你就是怕我阻止你继续练功。说好话没什么用。”

    我耷拉着头。

    他说:“你练吧。等到出了事,我再想法子。”

    我低着头问:“你昨夜里没有什么事吧?”

    哥哥“嗯”了一声。

    我嘟囔一声:“也不知道安准怎么样了。”

    哥哥说:“今天清晨,周公子应当就派人去安公子那边了。你不必担心。”

    我放心了一些。

    他道:“你梳洗吧,我出去了。”

    我点点头。

    哥哥一走,周誓中又回来了。我说:“我们来谈一谈。”

    他悠然坐在木凳上:“好。”

    我说:“既然我不能出你的房门,我们就只有互不妨碍的生活在一处。我也不讲究,你只要给我个箱子,放得下我自己的东西便可。至于别的,比如床榻,这样同床共枕是不行的,日后你打地铺,你命令婢女侍卫进房时,必得先将我藏好,你的东西,自己都收拾干净了。你可以去你的小妾那里,但是尽量少把小妾带到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先将我藏好。你听好了吗?”

    周誓中望着我,不说话。

    我拿出气势来厉声问:“听好了吗?”

    周誓中大笑:“幸亏我没将你娶进门来,不然还不被你折磨死。”

    我说:“那你就是同意了。现在去给我打洗脸水吧。我要梳洗了。”

    周誓中差点没一口真气提上来拍在我头上。

    ~~~~~~~~~~~~~~~~~~~~~~~~~~~~~~~~~~~~我是周公子沦为老妈子的分界线~~~~~~~~~~~~~~~~~~~~~~~~~~~~~~~~~~~~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周誓中没把我藏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周伯父,是以周伯父就干脆放任战门的人监视着周府,既然整个周府都没有行动,周誓中自己防备,就是间接地告诉战门的人我藏在他院子里。他要在面上装着不在乎战门的人,又要在暗地里绷着心思,累的不轻。

    我白日里不能出周誓中的门,到了夜里偶尔出去一趟,也得有哥哥他们先查探好,我还得易容,披件周誓中的衣裳,才能出去待上片刻。到了婢女进来收拾的时候,我还得躲到床下去,活脱脱的一只老鼠。

    关键是,安准怎么样了。我害怕他来周府,那指定就被战门的人抓个现行。决战不在江南还好,如果不是万分确定安准的身份并且抓住了他,属下不敢随便上报,报上去也有三师兄顶着。现在决战还没走,这边有个风吹草动,手下报上去,安准不好跟决战交代。

    周誓中派去的人还没回话。

    跟周誓中住在一处,我也没办法练功。因为我不能出门,更不能让他发现我在练这种功夫。

    我就一面挂念着安准,一面想着法子练我的功夫。

    终于,周誓中在我那次装鬼之后的第三天里,兴冲冲的回来跟我说:“你大师兄没事。”

    我算是放下了一段心事。

    三个月的期限迫在眉睫,周伯父的生辰就在夏末秋初。虽然周誓中说会在他来搜之前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不能真的被他送走。决战来了找不到人,周府就要遭殃。

    我得在三个月里把这门功夫练完,在他来之前,就找上门去报仇。那样,好歹不连累周府。

    越这么想,我心里就越着急。简直到了一刻都不能等的地步。

    我对周誓中说:“我想给我父亲报仇。”

    周誓中万万想不到我逃命逃的这样狼狈,心里还存着这等宏图大志。

    他迟疑的问:“怎么个报仇法儿?”

    我答:“我要勤奋练功,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周誓中点点头:“好。我挽个剑花你都看不懂,你想学什么别的东西吗?我可以教你。”

    我正色道:“我不会学你们周家的东西的。你想,等到我找决战报仇的时候,亮出来的全是周家功夫,决战劈了我之后就来劈了你。我要学别的。”

    “嗯。你要学哪个帮派的,我都能给你弄了来。”

    这个我倒是相信,因为周家的势力是很大的。

    我干脆拿出藏着的那卷东西:“这就是我要练的。这是父亲死前交给我的秘籍。我要练这个,但是你不许偷看。”

    周誓中怀疑的扫我一眼:“秘籍?如果是秘籍,决战会让你带出来?”

    我坚定的撒谎:“他不知道有这门功夫。我一直贴身藏着。”

    周誓中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道:“这门功夫要在夜里练,而且最好在有月光的地方。”

    周誓中问:“你会弄出很大的声响来吗?”

    我摇头:“那倒不会。”

    周誓中随口说:“月光能透过窗子,你就在窗下练便好。反正不会有声响,吵不到我睡觉。”

    我说:“我还想起一件事来。先前我不是说叫你打地铺吗?现在不用了。我是个十分刻苦的人,可以连夜练功,你在夜里睡,我在白天睡,我们轮着,谁都不必睡在地上。”

    周誓中:“你不必刻苦到这种地步,一个女儿家,整夜整夜的不睡,算是怎么回事?”

    我答:“我白天闷在房里,什么事都做不了。还不如夜里练功白天睡觉,睡着了,起码不闷。”

    其实,我是担心等到以后我日日昏迷,他会觉得反常。

    周誓中想了想,欣慰的笑:“嗯。说的也是。难得你这样上进,即便练不出什么成果来,日后能爬个墙也是好的。”

    我说:“你不能偷看我家秘籍。”

    周誓中不屑:“我们家秘籍也一堆一堆的放着,我连自己家的都不看,看你家的干嘛?你放心吧。”

    我嘱咐:“还有,如果我白天里睡的太沉一直不醒,你记得叫我吃饭。当然,我这个人,有时候是会睡的死一些,你叫不醒我,就把饭留着。”

    周誓中:“放心吧。别啰嗦了。”

    我再嘱咐:“不许告诉安准我在练功的事,他知道了,一定会阻止我。”

    周誓中:“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反正你也没个练成的时候,他阻止不阻止,你都一个样。——我说你连个正经的招式都没有,你还跟自己较什么劲?”

    我剜他一眼:“我闲的慌。”

    周誓中正经的对我说:“你要做什么,只要不危险,我就不管你,随着你的性子去。但是,我们提前把话说好了,我不管你练什么秘籍,不代表我不管你去找决战。如果你哪天真要犯傻找他复仇,我直接拍昏了你。到时候,别怪我翻脸。”

    我已经达到目的,别的就先放着。于是我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周誓中:“我好歹是你的夫君,你在我面前,就不能羞涩一些?”

    我答:“我好歹是你妻子,你在我面前,就不能正经一些?”

    周誓中“啪”的一拍我的手,大喊:“就这么定了。我们的夫妻之名,自此之后天崩地裂都改不了了。我算算日子,准备大婚。”

    我知道他也是闷在房里,跟我顶嘴找乐子。

    我装模作样的掐着自己的指头:“冬天,年关将至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准备着春节。到时候咱们大婚,他们没时间过来,心里肯定有歉意,叫人送来的礼,也一定比平时重许多,咱们就赚了。再加上宴请宾客的钱,也算是省下了。”

    周誓中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定了!”

    我一边跟着他笑一边想,好什么好,我秋天去找决战报仇,心脉尽断之后,哪里还能有命过今年的春节。

    三月之期

    我既已与周誓中商量好了,就安下心来。

    到了夜里,他沐浴完了,一头倒在床榻上,对我说:“你平日里要用的东西,还有衣装,刚置办好,我今日搬进来的那个箱子里就是。热水在那间房里,你可以去沐浴。有什么事再喊我。”

    我觉得,周誓中在这一点上可真是比君子还君子。前几天我们同床共枕时,他搬两床棉被,放在我们之间,夜里丝毫不会逾越。婢女和侍卫都不能进来,一般的杂活都是他自己干。非到不得已时叫人进来一趟收拾,都是我躲在床板下面,每回放我出来,他还十分郑重的说一声:“委屈你了。”

    我此刻也真心实意的对他说:“多谢了。”

    周誓中半边脸埋在棉被中间,嘴边勾着笑意,他说:“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抢下这么大的麻烦。这大概是我做过的最惊天动地的事了。”

    我一边对着铜镜把头发放下来一边说:“嗯。好人有好报。等着你的好报吧。”

    说完,我脱了外面的罩衫,跑到他弄来的那个箱子那里找衣裳。

    打开箱子,我见里面整齐有条理的放着女儿家用的东西们,最上面一件红色的衣裙,我拿起来,比划比划,对着里间的周誓中说:“不枉你打滚花丛这么久,眼光不错。”

    周誓中的声音传过来:“你试试,应当合适。”

    我“嗯”了一声,拿着衣裳,推开门,当下就是屏风,我绕到后面,见一个很大的木桶,旁边放着两大缸的热水,还有几桶凉水。

    兑好水,我听见周誓中在外面问:“热水够吗?”

    我喊:“够了。你睡吧,没有事了。”

    他没有回答,接着我听到有些响动,周誓中的声音就在沐浴房间的外面,他该是站在门边,我听见他的笑声。

    我问:“怎么了?”

    周誓中说:“我们这样,白天里闲来无事互相掐架,夜里我给你打热水,如同真夫妻过日子一样。”

    我躺在温热的水里,懒洋洋的再不想起来了。

    周誓中叫我:“顾青衣。”

    我应一声。

    他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过来:“我父亲跟哥哥都说,倘若我成了家,就安分下来了。我一直不相信,觉着还是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日子好过一些。现在叫你勾引的,居然也觉出安定平静的好来了。”

    我笑话他:“现在安宁平静,是因为我还没把你勾引到手。等到手了,我先就把你的小妾赶出去,再天天禁着你的足,到那个时候,你再试试是不是好。”

    周誓中笑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的真面目来。”

    我问:“什么以前?”

    他说:“你做顾家大小姐的时候。我从见你就觉着处处不顺眼,所以故意讨你厌恶。你倒是合我的意,每回爹爹叫我陪你,你就把我甩了,我乐得逍遥。”

    我想起那时候的事,像是做了一场梦。我轻声说:“我那个时候,不大懂事。”

    周誓中:“那倒不是。你只是……看不见别人。”

    我问他:“我那时跟现在很不同吗?”

    他说:“兴许你没变,只是那时候我没看清楚你。谁能想到你私下里是这个样子的,十句话里,有八句是耍滑,兼而贪财,喜欢银子。做事没个准儿,还执拗。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吵闹的人头疼。”

    我说:“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我以为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登徒子呢。”

    周誓中马上就又不正经了:“现在知道公子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了吧。”

    我说:“快去睡觉。明儿一早给我把床榻空出来。”

    周誓中不回答。

    我问:“睡着了?”

    周誓中:“我记得,你会唱曲儿是吧?”

    我哼一声:“算是会。”

    他顺坡下驴:“等你沐浴完,能不能出来给我唱个小曲儿听?”

    我吼他:“你当我在你这卖艺呢?”

    他低声说:“我娘以前总在我睡着前唱曲儿。”

    我在水里坐的直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对他说:“好。我给你唱。”

    周誓中说:“那我去躺着了啊。”

    我应:“好。准备好赏钱。”

    他笑一声。

    ~~~~~~~~~~~~~~~~~~~~~~~~~~~~~~~~~~~~~我是纯洁同居的分界线~~~~~~~~~~~~~~~~~~~~~~~~~~~~~~~~~~~~~

    等我沐浴完穿戴整齐的出来时,周誓中已经睡的不省人事。

    我在他床榻前站了片刻,他睡觉时十分安静,一动不动,我低声喊他:“你不要听曲儿呢吗?”

    他自然不会回答我。

    我就在床榻边坐下来,靠着身后厚重的木沿,把我娘当年喜欢哼的小调哼给他听。

    我曾经这样给另一个人唱过小曲。

    但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没有这么静。现在就好像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无忧无愁,无悲无喜,自在。

    我唱够了,该睡的人还在沉沉睡着。现在是夏初,他却在自己身上捂一件极厚的棉被,我干脆起身,到放着床褥的箱子里翻了一阵子,从下面找出一件偏薄的棉被来,抱到床榻上,又半软半硬的把他怀里那床厚棉被弄到一旁,把薄被给他盖上。

    周誓中睡的很沉。

    我望着他的面容,低声说:“对不起。”

    ~~~~~~~~~~~~~~~~~~~~~~~~~~~~~~~~~~~~~我是虐身的分界线~~~~~~~~~~~~~~~~~~~~~~~~~~~~~~~~~~~~~

    听说有的人会走火入魔,我先前还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真到了我自己身上,我就懂了。心法的口诀旁,注着简易的解释,是舅舅当初给我写上的。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几处连注释都看不懂,差点运错了真气。

    周誓中一直没醒,我坐在窗户下的月影里,静心运气。

    掌法现在不用管,等着我把心法练得炉火纯青,招式之类的再说不迟。

    进展的也快,遇见的麻烦也不多,事事都顺利。

    我就只需忍住心口的疼痛。好在现如今我只是刚开始练,疼的不厉害。

    练武功是会叫人上瘾的,尤其是进展顺利的时候。我会了一句心法,就想着再练一句,这样一句接着一句,从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影不停的移,我过一阵子就得换个地方。直换到月影淡了,整间房里都有了光。

    天微微亮的时候,周誓中的声音传过来,他说:“我当你说笑呢,你怎么真就一晚上不睡!”

    我被他喊的停住,心口顿时疼的厉害。我尽量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把书卷收好揣到怀里,笑着说:“我功力进展神速。”

    周誓中已经慌慌忙忙的从床榻上跳下来,紧张的望着我:“你怎么了?脸色苍白成这样?”

    我一把甩开他:“你少污蔑我。我本来就白。”

    周誓中不跟我争辩,直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我这时候勉强能撑着睁着眼,他把我放到床榻上,盖好棉被,我已经困的不行。

    他说:“你先睡着,到了吃饭的时辰我再喊你。”

    我闭着眼,嘱咐他一声:“千万不要为了省你家的粮食叫我睡上一天。”

    说完这话,我睡过去了。

    不,我昏过去了。

    ~~~~~~~~~~~~~~~~~~~~~~~~~~~~~~~~~~~~~~~我是分界线…………………………………………………………

    我像是陷进一个深潭里,然后被人生生拔出来。

    睁开眼我就看见周誓中的脸,他说:“你睁个眼怎么还睁的这么磨蹭。”

    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兼而冷。迷迷糊糊的,望着他问:“怎么了?他杀过来了?”

    周誓中失笑:“你睡糊涂了。起来吃饭。”

    我“哦”了一声,起身,发现自己的衣衫散在棉被上,只身着一件单衣。

    “你帮我脱的衣裳?”

    周誓中马上解释:“我见你困的厉害,穿的厚重也睡不好,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脱了。你放心,我决计没有趁人之危。”

    我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现在在我看来譬如自己的脸或者手,我对着自己的脸和手有什么可避讳的?

    此时我饿的不行,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有气若游丝的对周誓中说:“再给我穿起来。”

    他愣了。

    我不耐烦的重复一遍:“你给我脱的,你再给我穿起来。”

    周誓中大喊一声:“我就没见你这样不顾脸面的姑娘!”

    我皱眉:“少废话。动作快一些,我要吃饭。”

    周誓中脸上的样子如同上当了似的,委委屈屈的又把我的衣裳一件一件套上。我穿戴整齐了,还动不了,于是说:“你扶我一把。”

    他抬手扶我。

    我勉强能站住,整个人如同被掏空了似的。随手往自己脸上撩了两把水,从周誓中手里接过棉布擦一下,坐在梳妆台前,见镜中人头发散乱,面无血色。周誓中兴许是受不了我这样子,从那个箱子里翻出胭脂水粉,往我这边一扔。我拿起木梳,捯饬了几下头发,见理顺了,也就不管,披头散发的走到饭桌旁拿起了筷子。

    周誓中跟着我坐下,却不吃东西,对我说:“你这样,当真好意思?”

    我没力气说话,手都不愿意抬,喝粥的时候把头埋在桌子上,抬起一只手来把粥碗一歪,等着粥往嘴里流。

    周誓中看不下去了:“顾青衣!”

    我抬眼看看他:“我累。”

    他起身,坐到我身边来,把粥碗拿到他手里,说:“算了算了,你这是没睡醒。我喂你吧。”

    我坐得直了一些,乐得清闲。

    并非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现在我,真害怕自己压不住心口那股乱窜的真气,一口血吐到他洁白的衣裳上。

    斯人憔悴

    我吃完饭,就回去继续睡。

    睡到下午,却是哥哥喊醒的我。

    我问:“这是什么时辰?”

    他问:“你又练功了?”

    我点点头,他说:“下午了。周公子有事外出,叫我喊醒你。起身吧,他吩咐人做了一大桌子进补的东西,你吃了饭,会好一些。”

    我苦着脸,对他实话实说:“我疑心自己是走火入魔。”

    哥哥定定的望着我:“你没有。只是昏迷。是你下床还是我把饭端过来?”

    我断然说:“我其实下不去床,直接给我饭吧。”

    于是这一顿,又是别人喂我。

    ~~~~~~~~~~~~~~~~~~~~~~~~~~~~~~~~~~~~我是虚弱的分界线~~~~~~~~~~~~~~~~~~~~~~~~~~~~~~~~~~~~

    到了夜里,我自己就醒了。此时也不那么困倦,心口也不疼的厉害了。周誓中在书案前写什么,我爬起来,看到桌上放着饭,就利落的下床吃饭。

    周誓中回身看着我:“瞧瞧,瞧瞧。”

    我不管他,只继续吃我的饭。

    他也不写了,斜倚着书案望着我吃,过了片刻,道:“你这么练下去,不出几天,不必决战杀过来,你先就把周府吃垮了。”

    我解释:“练武免不了消耗体力,我不过就是多吃点东西,你至于心疼成这样么?”

    周誓中干脆坐在我对面,打量我一番:“气色好多了。”

    我说:“你家的饭真好吃。”

    周誓中嫌弃的站起身来,继续忙他的去了。

    我吃完饭,我们就又是同昨日一样,分头行动。

    只是周誓中临睡的时候嘱咐我:“你在我醒之前自己爬上床来,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没理他。

    等到过一阵子,我成了绝世高手,他再敢管我,我马上就拍昏了他。

    鉴于周誓中睡前的警告,我在天还没亮透的时候自己爬上了床。他还没醒,我动作不大利索,浑身都被抽干了似的,心口又疼,动一下就恨不得停下来喘一口气,他的床榻够宽敞了,我还是一个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周誓中迷迷糊糊的睁眼,给我叫:“姑奶奶。”

    我又困又疼,没力气答应,只勉强哼了一声,表示我领了他尊我为姑奶奶的心意。

    背靠着床榻,让人觉着舒适。我捂着心口,疼的时候总免不了大喘气,此时我得憋着。周誓中半睁着眼看我,我张张嘴,轻声说:“把枕头给我。”

    周誓中问:“你怎么半死不活的?”

    我答:“困的。”

    他把自己的枕头往我这边推了推,我在他身旁躺好了,周誓中把他的棉被给我盖上了一半。我动了动,表示感谢。

    周誓中叹了口气:“你是彻底的不把你夫君当成男人了。”

    我哼一声,眼前昏暗一片。

    他喊我的名字,可能是还想说什么,我攒着一口力气抬手拍了拍他:“继续睡吧,天还早。”

    不是我不愿意跟他掐架斗嘴,是周誓中再跟我说下去,我就听不到了。

    周誓中果然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向我靠了靠,房里很安静,我在昏沉与疼痛之中感叹一声:“真好。”

    不管再过一阵子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只能靠别人照顾才能活下去的废物,还是靠着月光才能醒来的鬼怪,反正,我挨不过这个秋天去,多疼多困的日子,也都有个到头的时候。

    至于现在,我就先找个地方靠着,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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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彻底的颠倒了昼夜,白天的时候被人喊起来吃饭,夜里刻苦练功。哥哥会在周誓中不在的时候教我如何调养,我能掌控住乱窜的真气了,就不至于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狼狈。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基本适应,再被喊醒的时候,不必别人搀扶,我也能慢慢的四处走动,梳洗吃饭。周誓中可能是忙着风流去了,我多半是在夜里醒了之后和清晨睡觉前能跟他说几句话。我们两个人恰好错着。

    安准很安全,哥哥他们也没有差错。周府除了被监视着,其余一切正常。大约过了十几天,我吃夜宵的时候,周誓中对我说:“战门派了一大批人过来,你三师兄常驻江南,决战回去了。”

    这是我一天里最舒适的时候,清醒而且心口不疼,好像回到了正常人的样子。周誓中说完,我就应了一声。

    他道:“好几日没听你答应的这么利落了。”

    我心虚,怕他发现我练的功夫邪门,于是我争辩:“我怎么说话不利落了,平时我就是累的不愿意开口。”

    周誓中干脆坐在我旁边:“我从来没见谁练功到了累的不能说话的地步,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我看都不看他:“我要是走火入魔了,还能留着你这条小命?”

    周誓中有些支吾:“我近来也在练功。”

    我很欣慰:“我终于感化你了。”

    他挺认真的附和:“等你报仇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个下手。”

    我点点头:“准奏。”

    周誓中每天夜里睡觉之前都要跟我说一段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我整天除了昏迷就是练功,也没什么乐子,能跟他吵吵也不错。

    到了清晨,我临睡的时候,他就自觉的把自己的枕头分我一半,我有一次终于记得嘱咐他一声:“改天叫人送一个枕头来。”

    他说:“不行。引人怀疑。”

    我觉得他说的也是。更何况我躺下之后就不省人事,一个枕头还是半个枕头对我而言没有区别,于是作罢。

    江南越来越热,我每次被喊醒都满头大汗,于是恨不得干脆泡在凉水里睡觉。周誓中在的时候,总是把窗户大开着,让凉风一股股的涌进来,我睡过去之前总是能看见他,隔着飘动的帘子。

    后来就好了很多。

    因为一个多月后,我把心法练到了第四层。损派功夫最是阴冷,我练的着急了些,身子也越发变得寒。有一天夜里,我对着梳妆镜坐着,见自己脸色十分白皙,抬手碰了碰脸,冰凉冰凉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好久不觉的热了。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