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道。
“不过是多躺些时日而已。无妨,无妨。”少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
怎的无妨了,若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调养这腿上的伤,等到下月初的时候再次发病时,少爷也就不会太痛苦了。
婢女望着榻上的少爷已经从旁边的几本书中挑了一本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退出了内室,想着赶紧到厨房让给少爷多做些补品,没准还能有奇迹发生,少爷能赶在下次发病前好起来。
待婢女出去后,少年的脸上才显出那份疲惫失落之色。
不知道她到底到哪儿了,若是这个月内没有能够及时救治好腿伤的话,寒毒一旦发作,一定会旧伤复发,元气大伤,恐怕又得要等上些日子了。
那人可一定要治好啊,不然自己可真是白白牺牲了。不过那钟大夫可是师父的挚友,医术仅比师父略低一筹而已,若不是跟师父打赌输了,才答应要在这百草堂做个坐堂先生五年,恐怕任他们谁也留不住这样的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了。如果是他的话,一般外伤都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本想着没准钟大夫也许能够治好她的眼睛,所以才急急的第二日就派人去了,没想到她的动作更快,听村民们说那日一大早便出门了。
如今只能期盼她能顺利找到师父,治好眼睛了。
少年捧住书籍,眼神却是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而手中的书许久都未曾翻过一页。
第四十九章 道谢
冬日的天色暗的快,很快黑夜就已经将整条西街笼罩,许多铺子已经插上了门板。
街上已经没有人烟走动,唯有一家医馆的门板还未全部插上,透过空出的缝隙,里面的烛光照射在门口的道路上。
道路上浅浅的显出马车碾压过的痕迹,飘落的白雪渐渐将其覆盖住。
“钟大夫,我哥怎么样了?”余箐满脸焦急担忧的问一旁刚施完针的钟大夫。
钟大夫拔起余末身上的最后一银针,放入酒水中浸泡,接过弟子递过来的巾帕擦去额头的细汗,神色略显疲惫。
他拂了两下胡须,说道:“总算跟阎罗王抢回这条命了,之后只要好好调养一番便无碍了。”他转过头看着弟子们,欣慰的笑了笑,“多亏你们能够想到先用护心丸护住他的心脉,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未必能够救得了他。”
这护心丸乃是这百草堂的镇店之宝,因药材稀缺,每年所产的量也是极少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轻易使用。
“徒弟惭愧,若不是师父回来及时,我等也是束手无策的。”大弟子低头道。
“箐儿多谢钟大夫对我哥的救命之恩。”余箐跪下对着钟大夫磕头。
钟大夫赶紧扶起余箐,“姑娘言重了,医者父母心,这本是我等略尽本分之责,要说谢的话,倒是有一人确实受得住姑娘的一个‘谢’字。”
余箐抬起头来,泪迹未干的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钟大夫。
“姑娘来百草堂求治之时,老夫正在外诊,姑娘可知?”钟大夫问道。
余箐刚舒缓的神色一下变得羞愧难当,惭愧不已的低下头微微点了两下。
在大夫正在救治之时,若是抢来医治自己的亲人而无视他人的病痛,那可是被指责丧尽天良的,即使能够救回亲人,也是会被他人唾骂的。
“当时老夫正在为一位公子施针治疗他的腿疾,若不是他停止了施针并备好马车让老夫能够及时赶回,恐怕汝兄也是凶多吉少。”钟大夫面色平静的说道。
余箐一下抬起头,满脸感激之情,问道:“大夫可否告知是哪家公子?此等大恩,箐儿无以为报,一定要给恩人磕几个头去。”
“是那姚府的大公子,他的腿摔坏了,需得师父定期上门给他针灸治疗,否则这腿恐怕很难恢复。”大弟子解释道。
余箐闻言面露震惊,但很快也被她掩去。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贫穷孤女,但长期帮助哥哥做面摊生意也从这些路人口中听到不少京城的闲闻趣事,其中也有关于这姚家的。
姚家虽然是从几年前才来到京城的,可是他们的店铺却是早已分布整个大周多个地域,可算的是大周众多商贾中的佼佼者,这百草堂还是那姚府的呢。
那是不是就是说这钟大夫是正在为主人家治病之时被自己拉过来的?这么样的大户人家,怎么会为了小小的他们而放弃自己的治疗呢,那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
“姑娘无需自责,那大公子乃是仁义之士,此次乃是他得知汝兄病危紧急,才主动要求中止治疗,且帮助老夫赶回的。”钟大夫看出余箐的心思,安慰道,继而又叹息了一声,“只是他的腿疾因治疗中断而有些受损,前面的治疗怕是前功尽弃了。”
余箐没有再询问,沉默了片刻后,再三跟医馆的大夫们道了谢,付了诊金便让医馆的伙计帮忙抬着余末回了家。
次日清晨,整个长安城像是蒙上了白色的衣衫,白茫茫一片。
东边微白,姚府门前,小厮打着哈欠打开了门,提着扫帚将门前的雪向两边清扫开来。
扫着扫着,突然看到一双绣花鞋在眼前,他揉了揉眼睛,那双绣花鞋纹丝不动的站在面前。
天啊,这天还没有大亮,该不会这个时候闹鬼吧。
他顿时困意全无,抖抖索索的抬起来头来顺着鞋面将视线往上移。这才看清是一个清丽少女撑着伞满脸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这才放松刚才吓得僵直的背脊,又怒喝道:“你是何人?这大清早的,站在我们府前作甚!”
少女依旧含笑问道:“敢问这位小哥,贵府的大公子可在府中?能否帮忙通报一声,说是昨日因公子让医方得以救命之恩,今日特来拜谢的。”
小厮没好气的用扫帚挥洒着路面上的雪,“去,去,去,我们大少爷正在休养,要是谁都说来拜见一下,那我们少爷还要不要休养了?”
雪水沾到了余箐的襦裙上,印出一块水印子。余箐眉头轻皱,想了想又舒展开,她走上前,从袖口掏出一些铜板交到小厮手中,“劳烦这位小哥帮忙通报一下。小女子只是来道谢的,听说公子患有腿疾,所以做了些家中的特色吃食以聊表心意。”她又卸下肩膀上的包裹递了过去。
这是她一大早起来,包了一些饺子煎炸之后用荷叶包起来的,里面的馅儿都是用的新鲜的牛肉,只为能帮公子补补身子之用。
小厮接过铜板,掂量了一番,笑嘻嘻道:“原来姑娘是来道谢的,还做了吃食,行,我就帮你跑这趟吧,你且等着,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我不是一早就说了是来道谢的了?你才听见啊。
门前的余箐嘴角抽搐看着小厮将铜板塞入怀里,又接过包裹进了门。
姚煊房门前,婢女端着温热的水正要往屋中送去,突然一个小厮跑来差点撞着。
“你这大胆奴才,没长眼吗?没看着我这正端着水吗?”婢女竖眉低喝道。
“对不住啊,姐姐,小奴也不是故意的,今儿一大早的门外来了一个女子要求见少爷,说是来道谢的,还做了些吃食带来。”小厮低头道歉,紧张的将要办的事一下全说了出来。
“道谢?”婢女皱眉问道。
“是,说是因为昨日公子让医才得以救命的,今日特来拜谢的。”小厮低头答道。
婢女努力思考着昨日的事,忽然眉头展开,眼前一亮。
原来是昨日夺取钟大夫的人啊,害的公子的病情不能早日恢复,如今还有脸来上门。
婢女接过那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荷叶包,里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正巧这些日子少爷的食欲不是很好,婢女眼珠转了一圈,笑呵呵道:“行了,食物留下了,你去回话吧。”
“可是,这……”小厮迟疑道。
“这什么?都收下谢礼了,还要怎么着,若还有其他要求,直接打走。”婢女脸色一变,厉色道。
小厮立马吓得连连点头,跑着走开了。
第五十章 信件
威严的大门再次打开,小厮从里跑了出来。
余箐看到小厮出来,笑颜展开,走上前问道:“敢问小哥,我可以进去了吗?”
“进去什么?你不是来送谢礼的吗,礼已经收了,你可以走了。”小厮没好气的说。
听钟大夫的意思,这公子是仁义之士,既然知道我来拜谢,必定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然这牛肉饺子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贵在一个新字,这煎炸之法是那一日东家来时教授的,还未在摊位上售卖过,莫不是这奴才贪鲜自己吃了?
余箐满眼疑惑之色的看着那小厮,小厮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拿起扫帚扫起地上的残雪往余箐那边挥去,“你还不快走?我可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瞎耗,别站在这儿碍着我扫雪。”
余箐抬头眯眼望着那朱红的大门,一动不动。
姚煊,这姚家的嫡长子,姚氏在整个大周一百零三家店铺的未来当家人。这些都是她从那些来摊位上的食客们口中得知的。
若是能借着此次报恩的机会帮哥哥谋个掌柜之职,岂不比开个小摊位来的要强,这样哥哥也不会被那些恶霸欺凌。
经昨日之事之后,总算明白在这京城想要站住脚是何等不易,若不寻得一个稳当的靠山,如何在这京城待下去,难道又要回到当初和哥哥那般人人欺凌的日子吗?
不行,绝对不行……
余箐攥着手中的绢帕,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突然她猛地转身,迈步向前走去。
那小厮原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争执一番,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吓了一跳的他朝那个清丽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无非就是想借着报恩的由头见得大少爷,个个都是别有居心。
小厮呸了一声,用袖口擦了擦鼻子,低下头继续扫起雪来。
之后的几天,余箐每日都会送来各种馅儿的煎饺,每次她都将东西交到那小厮手中,再给他一些铜钱便走了。
而姚公子的婢女更是乐此不疲的日日送给少爷吃,姚煊的胃口也因此变好了许多,每次他询问婢女这是哪个厨娘所制,都被婢女搪塞过去。
他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是这婢女看自己胃口不好,才到外边买了些吃食调剂下自己的口味罢了,虽然他不能敏感的感受冷暖,但是在吃食方面却是要求颇高的。
连续吃了七日各种馅儿的煎饺,这让姚煊产生了怀疑。
这日他吃完后,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让婢女上茶,而是在咀嚼完口中的吃食后,淡淡的问了一句:“这面食味道很不错,不像是我们的厨子做的,是你在外边买的?”
婢女刚要上前撤去残留的荷叶,被突然的问话怔住,然后支支吾吾的应了是。
姚煊便顺口就说道:“没想到这外边还藏着这么好的厨子,这么好的手艺倒是可惜了。这样吧,你去将那厨子招来到我们府上做工吧。”
婢女闻言,面色惨白一片,她猛地跪下,磕头道:“奴婢有错,不该欺瞒公子,求公子饶恕奴婢。”
姚煊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案几旁边的茶盏吹拂起来。
婢女低着头看不到姚煊的动作,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听到茶盏的碰瓷声便知道少爷是在等着自己的解释。
“那是一个姑娘所制,她说送这个来也只是为了感谢公子七日前让医给她的兄长,才得以救回性命。奴婢瞧着公子近日的胃口不佳,便自作主张收下了她的谢礼,但又气愤于她在公子施针的时候抢走了钟大夫,害的公子之前的治疗前功尽弃。因而每日只收谢礼并未通报给到少爷您。”婢女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解释着,声音到最后如同蚊蝇一般,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见。
大少爷平时待人亲和温暖,从未责罚过一个下人,满府的人都艳羡她能做的大少爷的贴身侍女,大少爷待她们一直都是礼貌有加,从未有过别样的心思,更让她的心中断定大少爷为人正直仁义。
但大少爷却是非常厌恶欺他骗他之人,此次既然被少爷得知自己的欺瞒行为,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发卖掉。
婢女越想越后悔害怕,她又低着头磕了几下头。
“原来是他们,那么说这几日的早膳都是那女子所制了?”姚煊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问道。
婢女点头应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否要奴婢找寻过来给少爷见礼?”
“不用,若是她明日还来的话,那便引进来。”姚煊摆摆手,含笑吩咐道。
婢女微微抬头看到少年脸上的柔和之色,便松了一口气,连连应是。
“哥,我回来了。”余箐迈着步子跨进门槛,进门朝内喊道。
没有听到室内的应声,余箐忙放下准备倒水的茶壶,往室内跑去。
刚掀开门帘就望见穿着一件灰色棉布袄子的少年正和哥哥并坐在炕上。
经过这些日子余箐的细心调养,加上余末本身的身体底子好,他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钟大夫也嘱咐过多走走活动一下会恢复的快些的。
余箐满脸笑容的走上前,看到哥哥的手中还拿着一封展开的书信,许是因为刚才看得仔细才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哥,这位是?”余箐笑着问道。
“我叫狗儿,是受琦儿之托特意送信过来的,原本应该是在三周前就该送来的,只是我身患风寒,在家中休养了些时日,才拖至今日。在西街集市那边未曾找到你们的面摊,便问了人才找到这儿的。”狗儿自我介绍道。
那日送琦儿走后,他便大病了一场,不知道是因为那日的风太大吹的,还是因为觉得她走了,心里因为难过而空落落的才病倒的。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身体好些了才跟着爹爹的牛车来了京城。
总算顺利把信给交出去了,万一耽误了可不得要被琦儿埋怨死啊。
“既然你妹妹回来了,那我也该告辞了,书信我已经带到,总算不负所托了。”狗儿站起对余末拱手作揖,伴随着声音的收尾,他跨步走了出去。
“哥,谁的信?”待狗儿走后,余箐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是东家的信,她说她眼睛看不见了,要外出寻医,所以已经出发了。东家还说,以后不一定会回来了,所以当初与我签订的契约作废,那面摊便赠与我们了。”余末拿起夹在信封中的那张契约,说道。
“真的吗?哥,那我们岂不是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余箐眼睛亮亮的说道。
“箐儿,东家于我们有恩,在东家危难之际,我们岂可只想着坐享其成。”余末挺直背脊,正色道,“信中说她要先去洛阳寻医,那我们也跟着去,明日出发,没准还有机会寻着东家。”
第五十一章 到达
“可是,哥哥,你的伤……”余箐眉头蹙起,犹豫道。
“无妨,哥哥现在还是可以下地走路的,拖东家的福,我们还是积攒了不少银两的,明日租辆马车便是。”余末打断妹妹的话,肃容道,“就算东家也和我解除契约关系,我们也得把东家的钱给还了。”
余箐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余末摆摆手,满脸的疲色,掀起被褥便躺在炕上,背对着余箐了。
余箐看了一眼余末宽厚的后背,帮他掖了下被褥,便出了内室。
次日清晨,余末就和余箐租了辆马车,往城外去了,途经姚府时,余箐掀起窗帘,望着那高高的朱门紧闭,久久未收回视线,抓着布帘的手越攥越紧。
难道就这么离开京城了吗?难道自己终究只能居于人下,天天过着这东奔西走,任人宰割的日子吗?在京城若不得人护佑,她和哥哥是无法站住脚的,如今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居然来闹事,一些地痞**便将她和哥哥逼得无法在此继续生存下去,差点还丧命了。
余末看到妹妹拉开窗帘许久未有动静,外边的寒风直往马车里钻,他顺着妹妹看的方向望去,马车早已过了姚府门前,此刻窗帘外边近年关,只有寥寥数人摆着摊位叫卖着。
“妹妹在看什么?”他好奇的问道。
余箐听到哥哥的唤声便收敛住情绪,放下车帘,笑道:“无甚,就是有些闷了,呼吸一下车外的空气,让哥哥受冷了。”
闷?这大冬天的哪里闷了,莫不是妹妹有什么心事不成?
余末狐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见她只是含笑低头找了个盖被往他的腿上盖住。便收起了自己的疑惑,笑着说道:“倒是不怎么冷,如今离开京城,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受人欺压了,等找到东家,将银钱归还与她后,我们便可以做些小生意。箐儿不是想开个食肆吗?我们就开个自己的食肆,等攒够了银子,给箐儿许个好亲事,哥哥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又伸出那有些粗糙的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余箐望着哥哥那满是关爱的眼睛,鼻头有些发酸,自打父母离世之后,他们兄妹俩便每日过着被人欺压的日子。后来哥哥谋得那面摊的打杂活计总算能带些米面回来果腹,谁知道生意不济累得哥哥拿不到工钱还欠下外债盘下摊子勉强维持。若不是幸得遇到那小姑娘,他们的生活恐怕也不会得到改善。
被人嗤笑,任人欺凌,又差点因欠债而被拉去卖掉,这一次次的打击之后,她的性格也变得有些喏喏胆小。
她仔细回忆当初见到那小姑娘的情景,那时她怯怯的按照那小姑娘的吩咐一一做出酱料,当她尝到那第一口馄饨的时候,看着那姑娘眼中满满的自信之色,仿佛这个好吃或者能够赚的银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自那时起她觉得她的生活将会有所改变。
直到那恶霸出现的那天,她差点失去了她的哥哥。想到那女子的自信,想到她那仿佛不怕任何险阻的驽定的眼神,她想,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做的如同她那般。
也许正如哥哥所说,离开京城未必是坏事。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出了城门,往那小道上上渐行渐远。
这边另一辆马车驶进了洛阳城,停在了客栈门口。
那满布灰尘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着青色棉布衫披着藏蓝披风的少年先下了车,从腰包中掏出了几两银子递给马夫,马夫架起小凳,车中又出来了一个身着棕红色夹袄,外披着赭石披风的美妇人搀扶着一个被白边银完全遮住的小小幼童踩着凳子下了马车,那幼童的脸完全被头上的兜帽遮住了,看不清什么样子。
客栈的店小二看到马车停靠过来时,就吸引了注意力,再眼见那少年掏出的那明晃晃的银子时,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这下来的三人。
他甩了一下肩上的擦布,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迎接道:“三位是吃饭还是打尖?”
“给我们两间上好的客房。”少年转过身淡淡的吩咐道。
“好嘞,客官这边……”店小二抬起头应声,当看到那少年满脸密密麻麻的麻子之后,声音愕然而止,吞了几下口水,“请……”。
看背影和身姿还以为是个翩翩少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丑陋的麻子脸。
他又悄悄瞄了一眼那被兜帽挡住面容的幼童,该不会也是个麻子吧……唉,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怎么就成麻子了。
店小二心中替他们唉叹一声,就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客房。
这边这三人完全不知道店小二对于他们的同情,进了客房后,便吩咐了店小二备好酒菜送上来,就让他退下了。妇人拿起桌上刚送进来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那幼童的手中,满脸关切道:“琦儿,喝些热茶去去寒,赶了好些日子的路了。”
自打借着村里的牛车赶了一段路程后,赵雪依怕女儿受冻,便到了县城就一路租了辆马车送到此地。
为免招惹怀疑,婉月还是以男子的装扮,不过此次是扮演的自己的儿子,几日来的赶路,让三人都筋疲力尽,每每一想到女儿那看不见的眼睛,她的心就如同刀子割一般的疼痛,更多的是如同跌入深渊般的愧疚。
“娘亲,我们这是到了洛阳了吗?”刘雨琦摘下头上的兜帽,喝了一口茶,舒口气问道。
“是的,总算赶在年前赶到了。”赵雪依帮着女儿解下披风回答道。
“要不我们先在这里歇息待到过完年后再上山寻那张真人吧,这些日子为了赶路,娘和婉月也着实辛苦了。”刘雨琦笑着说道。
“小姐,我没事的,就算今儿马上到山上,也是不在话下的。”婉月将行李物件放好,走过来保证道。
自打那次没有来得及救得小姐,让她受伤失明后,她就有着深深的自责。怎么驾马的时候没有及时发现那马的不对劲,甚至在小姐摔下崖的时候未能及时抓住。
若不是有那姚公子在,恐怕小姐就凶多吉少了。从那天的情况来看,姚公子必然是因为护着小姐才摔断了腿,只是小姐却浑然不知。
如若小姐因此而丧生,她将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自那之后她就跟在小姐身边时刻保持警惕,只愿护住小姐平安无事,其他都不算什么。她恨不能马上上山寻得那张真人来医治小姐的眼睛。
“婉月,你不累,我还累呢,你是练武之人,我可是娇弱的小姑娘。”刘雨琦笑着嗔怪道。
“好了,就听琦儿的,先暂且在这歇息些日子,这外边下着雪,平常走路都容易滑一跤,更别提上山了。等雪化了,过了年再去吧。”最后赵雪依也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笑着说道。
咚咚咚……
“客官,你们的酒菜来了。”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叫声。
“进来吧。”婉月压低嗓音,淡淡的说道。
第五十二章 失踪
店小二殷勤的低头摆好酒菜,将最后一盘菜放下后,客客气气的说道:“客官,您请慢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小的一声。”
他低头退出房门的时候,偷偷的扫视了房中的三人,目光在那幼女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很快他就拉上房门出去了。
关上门后,他抬起头,嘴角扬起,原来不是个麻子啊,这女童的眼睛是瞎了的,不过长得倒是挺可人的,还有那妇人,长得颇有姿色,是他们吗?
店小二看了一眼那客房,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母慈女孝的欢声笑语,很快他收回视线,又甩了一下肩上的抹布转身快速走下楼去了。
待店小二走后,婉月拿出一根银针在每一道酒菜中都试了一下,确定安全无误后,对赵雪依点了点头。
赵雪依吐了一口气,放松紧绷的精神,刚刚那店小二上完酒菜后,婉月就给自己使眼色,这让她刚为到达洛阳的轻松和喜悦之色立刻一扫而空,想着难道又遇到贼匪了?
紧张的她忙配合婉月故作无事,还将谈话声故意放大些。
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贼匪,但都是一些小贼小匪,每次都被婉月三两下就打趴下了。
因此思虑到她们三个女流之辈,出门在外必定会引来一些别有居心的贼人,于是便让婉月扮成男子,为了不让人怀疑,才弄了满脸的麻子,又扮成她的儿子。
这是看到婉月用银针试过都没事,将那悬起的心又缓缓落了地。
“刚才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回夫人,刚才那店小二关门的时候,眼睛乱转,带着打量的神色,婉月怕是这饭菜有问题。许是多日来的奔波,婉月有些过虑了,劳妇人担忧。”婉月收起银针,低头满是歉意道。
“怎么能怪你,一路走来,若不是你护着我们母女两,我们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做的没错。”赵雪依放下心来,往女儿碗里布了菜,又笑着说道,“你也坐下一起吃些,一日奔波都未曾吃什么。”
婉月应是,坐在一旁,拿起碗筷也吃了些。
刘雨琦扒了两口饭,笑道:“都到洛阳了,虽然这里不是什么繁盛之地,但也是在城中了,哪有歹人敢在这里作案的。”说完她还夹起碗中的菜往嘴里送去,吧唧吧唧的咀嚼起来,鼓鼓的脸蛋煞是可爱。
赵雪依含笑给她布菜,满脸的慈爱。
婉月苦笑,小姐她小小年纪,却是兰心慧质,性格敢作敢为,心思细腻,仿佛什么事在她面前都不是什么问题。
就是她看不见的时候,自己自责内疚难过了许久,夫人更是不用提了,每每看到小姐摸索着走路,都会哭上自责一番。反倒是这小小年纪的小姐,每次都笑呵呵的安慰她们,仿佛她跟着小姐这么久,从未见小姐流过泪。
待人接物都是难得的好,正是因为如此,婉月觉得小姐太过善良了。即使当她要杀掉那些抢匪时,小姐都阻止了,说是万事皆有因,没有人生下来便是贼人,只需给他们个教训便放他们归去了。
一直过着刺客生活的她,看到太多太多的贪婪,太多的阴狠以及人性的冷漠,即使是那从小养育自己之人,都有可能随时给你插上一刀。
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撒在了刘雨琦的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晕。
婉月望着了刘雨琦身上反射的光晕,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她嘴角弯起,自嘲了一下,当初自己留下不正是因为小姐那给人温暖坚定的信念,能平稳她的心,让她感受温情的吗?此刻岂能嫌弃小姐不够心狠,不够谨慎呢。
自己只要尽心保护好她就好,只要是想要陷害小姐的,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变黑,婉月点燃了烛台,暗淡的光晕将漆黑的内室照亮,火焰上冒出一点冉冉黑烟。
很快三人便显露疲色,婉月和这母女俩商量了一会日后的行程安排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刘雨琦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在母亲的搀扶下懒懒的爬上了塌,静静的躺在那里睡着了。
“快来,快往这里走,妈妈在这里。”
“哎呀,怎么又摔跤了,快自己爬起来。”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就在你身边啊。”
“妈妈,妈妈……”刘雨琦迷迷糊糊间伸手乱抓,嘴里喃喃的反复喊着这两个字。
抓了许久还是未抓着任何东西,她猛然睁开眼,眼中的流下的泪水已经将她的衣领淋湿,中衣的后背处已经被汗液渗透,潮湿一片。
还是漆黑一片,好在是梦,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安定下来。
梦里她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幼时跟着妈妈学走路,妈妈还是那般美丽慈爱,可是她怎么都走不过去,妈妈笑着看着自己,她想要伸手去抓住妈妈的手,怎么都够不着。
突然妈妈转身走开了,她往前追上去,又看到妈妈的背影。她唤妈妈,那身影转过身来,还是那满是慈爱的眼睛,但是面容却换成了赵雪依的脸,她唤自己过去。
小小的自己也跟着笑,一步步的跑过去,待即将走近的时候,突然那慈爱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又开始血肉模糊,满脸是血,但是那眼睛还是笑意连连的看着自己。
猛然惊醒后的刘雨琦很快安定了下来,她自言自语道:“好在是梦,只是梦而已……不怕,不怕……”
她想要喝口水,就摸索着旁边,旁边空荡荡的一片,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母亲。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娘亲?”她轻声唤道。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不对,自打自己失明之后,娘亲便与自己形影不离,晚上她翻个身,娘亲都会惊醒起来,只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此刻怎么没有了娘亲的身影,娘亲去哪里了?
第五十三章 女子
黑暗中,一双小手在塌上四处摸索。
刘雨琦突然觉得心如同被钳住一般,沉闷压抑中又想挣脱而使劲的蹦跳,她的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或许是刚才的梦又或许是黑暗中身边空无一人让她的心慌慌不得安宁。
她摸索着穿鞋下了地,又凭着记忆慢慢往门边摸索过去。
要到隔壁找到婉月,也许母亲只是走开了一下。
一步一步的顺着墙边小心摸着,可是摸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门,她的手心开始出汗,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直到摸到拐角处,还是没有找到。
刘雨琦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来,虽然是临近年关的大冬天,虽然她的手指冰凉冰凉,可是背脊上却是冷汗淋漓。胸口的心跳急剧加快,鼻下的呼吸急促,两耳一片嗡声,心神一荡。
这不是她和母亲住的那间屋子,她这是在哪里?怎么一觉醒来就突然换了一个地儿了?娘亲又去哪儿了?婉月又知不知道?
一系列的问题如同万马奔腾般的在她的脑中呼啸而过。
她慢慢收回摸在墙上的手,抚在胸口安稳心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冬日的寒风从侧边徐徐刮来,带着些淡淡的香气絮绕在她的鼻口间。
她再次伸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墙面,往原路返回,爬到榻上,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吐出,开始整理脑中的记忆。
一整日路途中未曾有什么奇特之处,然后她们三人就紧赶慢赶的进了洛阳城,从城门到城中的一路上听婉月说这里有些萧条,因年关将近,许多店面已经关门歇业了。
在城中马车绕了一圈,终于在比较偏僻的一角找到这家尚在营业的客栈,已经有些疲惫的她们便果断进了客栈。
之后便是很顺利的定了两间房,婉月还叫了酒菜送入房中,特意用银针测试了无毒之后才吃的,一切都是顺利中又带着谨慎,是什么地方被她给遗漏了?
“刚才那店小二关门的时候,眼睛乱转,带着打量的神色”
婉月的话再次在耳边回荡,她瞪大了眼睛,难道是那店小二在饭菜中做了手脚?
吃饱饭菜后,天色也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