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美泉

第七章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我对爱的认知,还存留着美好的幻想,但现实的心境好像早已渐行渐远。被敷衍,被背叛,就像一本低俗小说。我很想得到一段简单的爱,但似乎心里住了一个苍老的人,怎么也理不出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的头绪。也许有些幸福的人,脸上挂着甜蜜的糖浆,我品尝过它的味道,却总也留不住它。

    午后的八卦,结束了上午的无聊。

    ……

    “她还在吊着你么?”我问。

    “吊着?没有。只是她总是不想承认这层关系。”张雅乐说。

    “那还不是吊着?她一定有什么借口吧。”我问。

    “她要考研,要考公务员,考教资……总之各种考试,你知道我为什么烦s省么?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除了公、师、医外其他的都是正经工作。她还说什么家里也不让谈恋爱,很多原因。总之她是个露水情人,见不得光。”他说。

    “那我给出的评价是极低的,她是在玩儿你吧。”

    “不知道。”他一脸沉默。

    南雅和母亲一起去购物了,说是不尽兴就不回来了,我们两个在房间里百无聊赖,所以,人一无聊就容易泛滥起某些八卦的情思。

    “你很惨,兄弟。”我说,“我的那个还比较爽快,说绿就绿了。”

    “唉,她为什么不承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觉得你什么也没做错,是她犯混,不信你可以问问南雅。”

    我看着张雅乐一脸沉默,一脸无助。自私的我,心里竟有一丝慰藉。

    “我跟她独处了很多晚,压马路,聊天,也牵了手。这算坦白么?”他说。

    “这不算坦白算什么?”我笑着问,“她是装糊涂吧?备胎。”

    显然张雅乐的智商已经成了负数,智商这东西在爱情面前确实没什么用。

    “别怕,我在你学校有个很有势力的朋友,去了解她一下就知道了。”

    据我了解到的信息,这女的以前跟四五个男生有过牵扯,不过都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关系。曾经有个我那哥们的朋友还追她追到她家,但无功而返,气得把礼物扔进了垃圾桶。我如实告诉了张雅乐,这如同是撕开了他的伤疤。

    “怎么会呢?她说我是第二个男伴。”他碎念到,“哦不对,她说过那个追她的男生,她还说她学院的副主席追她她都没同意,她很难追的。”

    “是她太优秀么?”张雅乐还问自己,“是她眼光太高吧。”

    他一脸自卑,一脸被别人嫌弃的自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还在碎碎念。

    “可怜的孩子啊。”我说,“你还没醒过来?还在绞尽脑汁为她辩解?你很自卑么?你难道没发现追她的人都很优秀?说真的,你看你长得又帅,身材又好,又有才,还在经营乐文社,学生会里也那么出类拔萃,唱歌又好听,又努力,还给她买生日礼物,又陪她聊天,一直吊着你你还替她找理由。你不优秀?那个学生会副主席不优秀?她前男友你们学院的对吧?不优秀?”我给他找了这么多优点,仔细想想他确实配得上这些优点,但这些都在一场爱里毁了。

    “我觉得她很成熟的,她前男友伤害过她才变得小心多疑的。”

    “哦孩子,你就差把你的心交给她了。你要看她的具体行动,懂么?”

    往日的行走图书馆,今日竟他妈的像个孩子一样被我开导。

    “我是有个蓝图的。我想对她好,想给她我的一切。”他说。

    “不值得。和平分手?啊~那个男生为什么要生气地把礼物扔进垃圾桶?因为她在给别人希望,她是个不吊到最后一刻不罢休的人。她想要一段恋爱,却不想面对现实,因为她在爱情里受过伤,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她想要爱,却总是撑不起繁杂的现实,所以总是蜻蜓点水般地飞来飞去,伤了一个又一个年轻又充满希冀的小伙子,自己也伤痕累累。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家境一般长相中上稍带品味的土包子,假装成熟学习着为人处事,努力摆脱乡音,想要跻身幸福的行列却迷失了自己。那些颇有姿色的小傻瓜,就是喜欢模糊不清。”

    我为我的这番话感到惊叹,不知道怎么逐字发出来的。

    “为什么——”他的声音近乎颤抖,此刻他一定在回忆那些甜蜜瞬间。

    “你知道么?你跟她不一样,你是真心想对她好,确实在默默付出。她只会轻描淡写地敷衍你,还自以为高明。或者她就喜欢这种虐恋。”我说。

    他的眼里的泪水在打转,转啊转,却最终没能溢出来。

    “听着,你有梦想,你有自己的生活。你有更好的选择,你还有全世界。”

    我们在床上并排坐,背后的阳光照在屋里,似乎更闪耀了。

    张雅乐把自己关了一天,晚上开饭的时候,眼睛哭红了。

    我表现得很平静,大家一起吃饭时也没发觉,只有南雅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怎么了,张雅乐?”南雅饭后悄悄地问。

    “没什么。”张雅乐淡定地说。

    “失恋了。”我笑着对南雅说,她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我和他来到露台,远处的那盏银灯依然亮着,在黑夜里无比夺目。风吹着墙壁上的常青藤,张雅乐的发丝也随着风,一下一下的,与我腕上的秒针同频。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她只是个不愿拥抱现实的人。”他说。

    “比起这种人,我宁愿选择一个更干脆利落的人。”

    “你知道么?我知道她喜欢我,虽然她不想承认这段恋情,但她的眼睛应该不会说谎。我问她喜不喜欢我,她也不回答。”他看向远方,眼里若有所思。他的眼睛就像水池,还残留着刚才的泪水,远处的光线把它照得闪亮。

    “信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好的条件。”他说,“无数像我这样的人,怎会愿意面对现实。但爱是不会说谎的,这才是难受的地方。”

    他说个不停,我不发一语,丝毫不愿明白其中的意思。我们就像两个未经世事的婴儿,想要享受成年人的自由,却在最无知的年华被别人拿自己的尊严开玩笑。他说出了我不敢说出的话,好像有点恭维的意味,却句句戳心。

    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南雅从远处的窗户朝这边看了几眼。

    “那个家伙,比我更富有呢。”我说,“颖子男朋友。”我严肃地盯着他,“又能怎样?那也只是一个因素而已。”我坐在椅子上,厌倦地摸摸额头,“但是,从那以后我花我爸的钱从来没有心安理得过。我在跟你说心里话。”

    “最美的年纪,最缺乏判断的年纪,人们都不想拜金。”我说。

    他转过头来,微笑,说:“有时候我觉得我生活在一个善于比较的国家。”

    我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微笑,似乎他领悟了一种复杂的意思,但其实也并不高明。那些被颖子背叛的时光在不停地闪过,那小小的、十七岁的名利场,一种自尊的羞耻感被瞬间穿回了现在,勾引着幼稚的内心去涂饰一些虚伪的溢美之词。仿佛前一秒还互相爱着,下一秒就成了爱情里的尘埃。

    “我很幼稚,幼稚到去编造一个我愿意相信的故事。我和她有一种隔阂,我不知道谁是这种隔阂的始作俑者。也许是我自做多情了。”他说。

    我站起来,还在思索他说的话,好像在思索一种既定的规则。

    “不,你不幼稚,你只是有点敏感。”我说。

    我的心好像突然又碎了,碎片飘在空中,在爱和金钱之间迂回。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回忆起高中那些欲盖弥彰的,用无数人的心血堆砌的成绩单,人们的名字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就像牺牲了名字之后的意义,牺牲了那些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我讨厌这种牺牲式的追逐。

    “也许你也幼稚,你可能不想破坏你在她心里的完美形象。”我补充,“就想要持续这种虚假,似乎没有缺点,但这样的话你就不用跟任何人结婚了。”

    “是世界把我们教育成了现在的样子”,这句话开始在我的脑海一圈一圈地转。为什么似乎所有人心里住着一个精致又单白的自私鬼,面对一些喜爱和体面不可兼得的东西时,有时会懦弱地踌躇满志,尽力达到一种标准。总觉得啊:女人啊,眼里是繁花;男人啊,永远想在这花灿灿的梦里烧光自己。其实我也想在这个美梦里永远装疯装傻,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年轻傻瓜。

    我们两个就像傻子一样站在风里,永远不想把这些幼稚又恶心的想法告诉南雅,也不会让那些大人们知道。那晚孟杳琳的话像是裹着糖衣的酒心巧克力,此刻温暖着我的心,在经历过那些成熟之人眼里不值一提的幼稚的撕心裂肺之后,那些话显得尤为重要,好像自己也加入了成熟之列,是么?

    我窃喜父亲有伟大的事业,心里却微笑着咒骂着这一切,只想去狂放自己,去某个角落放空自己。我还认为——有时(着重号),爱情全是他买了个表。

    “呵,我为什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疑惑。

    “你追求的完美就是一坨屎,当然不懂。”我说,“你还在想着她么?”

    “不,她是个莎碧,我真想扇她这个可怜鬼。”张雅乐有点失控。

    “真的想么?”我问。

    “真的想。”他说,断续、支吾,“真的。”

    我拿出手机给那个女人发了一条短信:

    别再敷衍我的朋友了,如果您不想惹麻烦,我就不用给你上一课了。

    ……

    我把短信那给张雅乐看了看,他笑起来,什么也不在乎地转过身去。

    我的情绪也失控了,像是在玩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严谨的“政客”。

    我和张雅乐看着南雅和母亲在屋里剥橘子,还不时笑了笑,笑得很开心。张雅乐的脸上还停留着那种笑容,挥散不去,我自认为心领神会。我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场景,觉得一切不重要了,这就是我的家,它多么温暖啊。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庸俗?”他说,“我本来以为我很高尚,好像在一瞬间就没有了底线,一瞬间就——幼稚了,一瞬间就失去了自信。”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跟她扯上了关系,你也就失去了自由。张雅乐你确实挺能说,但我比你有经验,在爱面前没人能赢,赢了的人反而输得最惨。”我说,“你知道么?你是个无条件去付出爱的人,这会显得你很自卑,但你该庆幸,你是输了的那一方,因为她只是在玩儿你,早死早超生。”

    “我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可能与我的童年有关。”

    “童年?你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你知道的,和我爸一直关系很差,我妈也一直很忙。我从没有被他们理解过,我都不想跟你说这些。直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被爱的感觉,才知道,原来被爱的感觉这么美妙。我想付出爱,得到爱,我有错么?”

    “你没有错。但付出并不意味着得到,你也不必反思自己。”

    “我是个渣男。渣是相对的,我也许只是喜欢与她纠缠,哪怕我不爱她。”

    “怎么能是相对的呢?”我疑惑,心里却有一个轮廓清晰的算盘。

    “虽然我很想跟她在一起,但不代表我很勇敢。可惜,我看不见结局,她终究会嫁给生活,我没有打动她。我真想有一天,可以买到她的心。”

    “不可能。万事皆有因,你只是不甘心。你只是害怕,却说不爱。”我说。

    “可她喜欢我不是么?你为什么要发那条短信?”

    “因为你已经跟她没关系了,就算她再怎么玩儿,这个世界也会向着她,你跟她闹下去,就算死了也没人管你。我只是保持你的安全,教你反击。失恋的女人是很可怕的,没心思交往,但还寂寞,不停地撩,给人希望。”

    在这之后的几个星期,张雅乐少言寡语,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知道,面对那些讳莫如深的事,他隐藏起自己的判断。我也渐渐认识到,有些事我考虑地过于简单,在一些通俗的方面,有时会用力过猛,有时会心不在焉,却总也没有寻到一个心的平衡点。我会想起一些难以忘怀的片段,南雅永远没有经历过的片段,此刻却只想依偎在安全的金色臂弯。庆幸——

    若世界想让你戴上沉甸甸的金簪,那就戴上吧,不顾一切;

    恋人想让你穿上华服,那就愉快的穿上吧,不要留恋,不要扭捏。

    庆幸,友谊地久天长,谁若敢破坏它,那就冷脸相对吧。

    庆幸,那些截然相反的理论会握手言和,我们哄着自己实现了目的;世界把我们教育成了现在的样子,就干脆见好就收,干脆戴上面具。我一度以为这就是我所庆幸的。这年我二十岁,张雅乐十九岁,正把矫情当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