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时,正是热闹的时候,阔而长的码头堤岸,远远望去竟是人头攒动,卖家的吆喝声,买家的讨价还价,还有渡船出江的船家和渡客…声声盖过声声,嘈杂的声音,还未到达码头时就已经传入了她们的耳朵。
谢如儿一见这热闹,便兴奋了起来,拉着明因的手道:“我竟不知这城南的早市会是这么热闹的!”当然不知了!谢叔恒每早都在家,她也是不敢随意出门的,谢叔恒不在家时,又是每日睡到日晒三竿的,等她来时早就散了市,最近倒是借了明因的光,还能出来溜溜。你说这样的,怎可能知道?
明因见她兴致大开,早就将刚刚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了,便也就任着她拉着一家一家地看鱼鲜了。
对于谢如儿的愤慨,明因不是不明白,心中也更是对这表妹更是亲近了几分。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明因看得明白,谢如儿的脾气,说炸就炸,发作起来也是没度的,可这种事情,又岂是可大肆张扬来讨回公道的?只得就此忍下来,除了自求多福的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这种事,便没有什么更能保住清名的办法了。
不多时,明因带着谢如儿,熟门熟路的就挑了条肥鱼,顺路买了些菜,便打算回家了。
“姐姐,你刚刚看见了么?那卖鱼的老叟,见你挑鱼的样子,呵呵…”谢如儿说到这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刚才到了码头边上,倒是有好几家卖鱼的渔家见她们衣着精致,不像是常常出门的,便有几家成了心诓她们,价钱要的高,鱼还不怎么新鲜。明因也不说,只安静地瞧了瞧,结果从一个衣裳老旧到甚至有些褴褛的老叟处挑了条新鲜的肥鱼。老叟给的价格很是公道,明因反倒是多给了些。周围的人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却不料这两个姑娘竟是行家,好的赖的一眼便看出来了。
明因低头调了调挂着那鱼的水草绳,勒得葱白似的手指起了红红的一圈,有些刺痛。笑了笑,没说什么。自小,明因粘娘亲粘得紧,上街买菜,回家作炊,明因都跟着。娘亲的好手艺,她继承了。后来娘亲走了,爹要忙着医庐的事,吃穿都只能是明因顾着,做的多了,自然是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无端端的,明因又想起了娘亲,从心尖到鼻头,都酸酸的。
一旁走着的谢如儿仍回想着自己从未买过菜,唯有的一次是明因要她到平巷赊的那两块豆腐,大大咧咧的聊着刚才见到新奇事物。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蹦了起来:“呀!”
“怎么了?”明因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骂街
“怎么了?”明因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
“刚才不是说还缺一块肉么?忘了买了!”
“哦…对。”明因舒了口气,缓了缓被谢如儿吓得急促的呼吸。“这附近不知有没有肉铺?”
谢如儿四处望了望,拉了一旁经过的一个大娘问道:“大娘,你知这附近可有肉铺?”
大娘指了指她们身后道:“从这里过去,便有一家屠家肉铺。”
屠家肉铺。
她们往回折了路,走了好一段,才见了挂在路边一支长长的竹竿上,白布黑字的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终于到了…这都快到荟萃楼了!”谢如儿弯下腰捏了捏走得有些僵的小腿,抬头看了眼那四个大字。
明因盖到鞋面的长裙下,扭了扭走得酸痛的脚踝,无奈道:“确实够远的,早知道就回家里用腊肉替了。”
“啊?”谢如儿小脸一跨,懊恼的不得了。
“好歹也总算是到了。”
走近一瞧,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穿着一件被油垢污渍沾染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衫,巴掌大的脸虽有些污垢却遮不住原本清秀的五官…直到看到她头上随意挽起的女子发髻,明因才确定这是个姑娘。
“姑娘要些什么?”见有人来,那卖肉的姑娘开了口。那声音,清清脆脆的,一点也不似身上的油腻。
谢如儿睁大了眼,随口而出的:“你……”是个姑娘啊!
话还未说完,就被明因摁住了手,接了又听明因道:“姑娘,给我称半斤五花肉,再有半斤肥膘。”
“好嘞!”那姑娘大概也是个性直的,并无注意谢如儿说了什么,听了明因便利落的应了一句,手脚麻利地切好称好明因要的,取了条水草绳绑着,递给了明因。
“姐姐,我们要肥膘干什么?那东西腻人得很,那里吃得下?”谢如儿看了看明因手里的那挂肥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明因见她那样,竖起食指,摇头晃脑了一番,卖起了关子,道:“山人自有妙招!”
说罢明因便迈开了步子往回走了,谢如儿蹦跳着追上三步开外的明因,边走边晃着明因拎着一打鸡蛋的左手,习惯性的撒起娇来,缠着明因问是有什么妙招。
家里没鸡蛋了,出来时见到明因就顺便买了,偏又忘了带菜篮子,只得让卖家随便找了块旧布包了一包。即使如此,拎在手里也是不牢固的,偏谢如儿这时起了小姐脾气又晃个不停,明因正准备开口要她小心着点鸡蛋,张开嘴话还没出口,便看见一瘦弱的老头推着一辆手推车迎面撞了上来,距离近的,已是躲避不开。
谢如儿竟后知后觉到没有发现,扯着明因的手连带着身子还扭捏地晃,不等明因开口叫小心,谢如儿便已“彭”地一声与老头的手推车撞上了。
明因手里一轻,包袱掉了。
大约是那老头见快撞上人时拉住了车,惯性并不大,只是车头依然撞上了谢如儿的膝盖上。
谢如儿吓得连退几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是因为撞疼了膝盖,而是手推车上一筐一筐带着腥臭的猪内脏随着车倒筐翻,几乎尽数倒在谢如儿的衫裙上,原本用布包着的鸡蛋打碎得黄白的汁液混流,竟也都砸在了桃红缎面的绣花鞋上!
明因站在一旁,也避免不了被这脏兮兮的东西溅到,但却也局部,并没有谢如儿那么狼狈。
这么一吓谢如儿明显已经当场有些懵了,反应过来时,已是一脸的青白,尖着嗓子叫了出来。
那瘦小的老头早已是愣在一旁,被谢如儿这一声叫,才猛地回过神来,弓着腰连声道歉。
“老头,这么脏的东西竟往我身上倒了,你是不是长眼睛啊!”原本光鲜一身的出门,现在竟搞得如此狼狈不堪,谢如儿便暴怒着发作了,谢如儿这情况下,也是气的口不择言的,一开口便是粗鲁得连明因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路过的人已是大都过来围观,一听谢如儿这口气这话,众人与老头、明因竟都噤了声,四下一阵安静。
明因怔了怔,才赶紧反应过来,伸手找袖里的绢子,着急着,也是没找着,便拿了谢如儿怀里漏了一节出来的绢子,赶紧的给她擦了擦手上脸上的污渍,道:“也别气了,赶紧回去换一身。”刚刚的事,明因看得明白,是谢如儿撒娇时占了道,老人家已经尽可能错开了,但大概也是年老体衰,力不从心,见他一脸卑微的低头认错,明因也是心有不忍,想劝着谢如儿赶紧回家,也别再为难了这老人。
哪知竟谢如儿也不管,不论是连声道“对不住”的老头还是劝着回去的明因,她都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儿的撒泼闹脾气。
这时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姑娘,明因一瞧,这不是刚刚卖猪肉的那姑娘么?
那姑娘一过来便赶紧扶住了那站的颤颤巍巍几欲软倒在地的老人,轻声道:“胡伯,你没事吧!”转过头对着谢如儿,口气不佳的道:“姑娘,即使刚刚是胡伯抓不好车,可是他都这么道歉了,你骂也骂了,还想怎么样!”
谢如儿大概没想到这姑娘竟是这样的口气,明显的怔了怔,明因一听赶紧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们失礼了。”推着谢如儿便赶紧走出了已围了一圈的人群。
被推出人群的谢如儿迎了一脸冷风,越发觉得受了委屈,一手猛力甩开了明因,又挤回人群中去了。
身后的明因被甩得一个趔趄,本想着冲回去拉住已经炸了毛的谢如儿,转眼看到一旁跑过打算看热闹的几个小孩,心里一亮。
拉住一个头系朱红色锦绦,约摸五六岁的总角小儿,要他到谢府找谢禾。那谢禾是何许人也?樊城出了名的坏蛋啊!打架斗殴,多管闲事,哪里有聚众闹事的,十有j□j都与他有关,偏还有个名望极高的爹,这名声甭管好的坏的,总算也是传了出去。常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大都见过他。明因便是知道这个,才想着找到他,明因自知按这状况她怕是制止不了谢如儿的。
不料那小孩儿爽快的应了一声“好”后,便摊开了手,一脸天真的笑,大眼扑扇扑扇地眨。明因一怔,才急急地掏出几个铜板,也不知多少,便塞在孩子手里,小孩一转身,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办好这个,听得一旁吵闹声愈发激烈,明因便急急地挤回人群中,看看情况到底是如何了。只无奈,明因个子娇小,似乎怎么都挤不进去围得几层的人墙。
对于谢如儿,明因是知道有时很是蛮横,但也觉得在家中有些小女儿的娇态也是正常,不说别人,就是自己在家也会偶尔对着陆原撒娇耍赖。之前和陆黎出来逛街时听到的,对谢如儿的风评竟也不是很好,也不知是不是时人街头巷尾相传,与事实相差多少。今天遇到这事,刚刚听到谢如儿的话,怕是那传言也不是空丨穴来风。越想越觉得心焦,拼了气力挤进早已围得滴水不漏的人群中去。
这时两个姑娘已是吵得不可开交,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明因看着也是难以劝住。而当事者,那个瘦小的老头,正缩在人群的一角,脚步踌躇着,一脸焦急地看着两人吵架。
明因走了过去,歉意道:“老人家,你可安好吧?我家妹妹虽是在家骄纵管了,但也不至蛮不讲理,今日她身上穿的是新制的衣裳,想是觉着可惜了,才会如此失礼,还请老人家见谅。”
胡伯完全没料到明因会来说这话,惊讶之余还带着十分歉意,道:“不不…是老头冒犯了小姐,还泼的这一身脏,小姐大人大量不怪罪,怎还敢有什么见谅不见谅。”
明因接着道:“只是这两人现在吵得厉害,我一人只怕是劝不住的,还请老人家帮忙劝劝这姑娘才行啊!”
胡伯听了连连点头,看了明因一眼便往吵架的二人走了过去。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的!胡伯都说了是无意的,也道了歉了,你究竟想怎么样啊!”那卖猪肉的姑娘气的小身子直抖,清脆的声音提的很高,小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很是生气。胡伯见谢如儿身上的衣裙精致华美,想必是哪一大户人家的小姐,而适才那位小姐又是个讲理的,若再这么吵下去,怕是会吃亏。不想那姑娘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得罪了贵人,在旁劝了好一会儿,又低声对姑娘道:“三娘啊,算了吧!”
“胡伯,我也想算了,可未必人家想啊!”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衫裙腌脏,却还不罢不休的谢如儿。屠三娘这时既是气怎么会遇上这么蛮不讲理的女子,又是气这个从小到大将她视若己出的胡伯软弱畏事。去年她的父亲去世,更是将她托付给无子无女的胡伯当女儿。这屠三娘,大概是随了她那大胡子爹,虽是生的娇弱的女儿身,可性格却很是豪爽仗义,最是容不得折辱弱小之事,而对这胡伯,屠三娘心里感激,便更是容不得别人欺侮他。今日遇着这蛮横的谢如儿,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明因过来,拉过谢如儿的手,好说歹说劝得她松了眉头,才往屠三娘处看了一眼,便听见她说了话,还瞪着自己。
谢如儿被这么一瞪,才平息下的怒火随即又蹿了上来,甩了明因的手道:“泼得人一身的污秽,道了歉便想了事?那明日你杀了人,便对人家说了句对不住,看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啊!”
听了这一句,明因知道谢如儿怒火再燃,言语间尽是胡搅蛮缠,正打算再开口劝说,便听那边屠三娘道:“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只是弄脏衣衫,又与杀人放火有何关联?都说了帮你清洗干净,你还如此纠缠,简直是与泼妇无异!”
“什么?与泼妇无异?”谢如儿一听这句便已受不住,向屠三娘直逼而去,明因看得出,这屠三娘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见状便赶紧拦住她,厉声道:“如儿,不可!”
“姐姐,你别拦我,这小蹄子太过猖狂…”谢如儿挣扎着不给明因拉住。
“你叫谁小蹄子呢!”那边的屠三娘听到这个实是按耐不住了,站起身便往这边冲了过来。
谢如儿一个用力挣开明因,两人直接就打了起来。
那胡伯站在一边竟是看傻了般一动不动,被甩开的明因自然是冲上去劝架,走近时也不知是哪个用了力,推了明因一把,直推的她倒退了好几步,又踩上刚刚倒的满地都是猪肠子脾肺的,脚下一滑,竟整个人摔坐在地上。还在掐架的两人仍未知觉,明因忍无可忍,朝着她们大喊了句:“你们到底闹够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赔礼
……
这边,谢禾百无聊赖的在街上晃荡,想着等下要怎么回家跟老头儿交代自己赶走了这个月的第四位先生。
想来想去,这两个月什么理由都找遍了,也没什么新鲜的借口了。谢禾越想越觉得这次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了。
一向牙尖嘴利的马青这时也看出自家少爷很是忧心,不敢再开口乱哈哈,只得跟在背后低着头慢吞吞的走。
怎么想怎么烦!
于是谢禾当机立断的决定,不想了,上荟萃楼听一下凤儿唱唱曲儿,清静清静再说。说走就走,谢禾掉了头就往城南去了。
快到荟萃楼时,见一用红带子绑着双丫髻的小儿迎面跑来,站立在他面前,睁着大眼盯着他,声音有些怯怯的,问道:“请问,可是谢家谢禾?”
马青立即道:“是啊!”
谢禾见他圆脸圆眼,黑眸小嘴的,可爱得紧,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孩似是松了口气,轻松道:“那边屠家肉铺前,有一娘子要我来找你。”
谢禾一头雾水的,有个娘子要找他?
小孩皱眉想了想,道:“忘了说是姓陆的还是姓李的…”挠了挠头又道“嗯…似是与那边斗嘴的娘子一道的。”
“姓陆姓李…斗嘴…”马青与那小孩一样挠着头,猛地一拍叫道:“该不会是小姐和表小姐……”一回头,见谢禾已经大步流星的往屠家肉铺快走了过去,连忙跑着赶上去。
谢禾到时,依然是围着些人。
“这是怎么了?”谢禾瞧着这满地污秽残渣的,空气中还有一股子难闻的血腥酸臭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
一个看热闹的妇人头也不回,深怕转过头来过会儿再打起来就错过了,又忍不住说道:“还不是谢员外家的小姐,撞了屠家肉铺的胡伯,还死不承认大发脾气,三娘看不下去,两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也不知坐着的那姑娘是谁,拼了命的拦着,没成想反倒被推倒了,也不知伤得怎么样,不过好歹拦了下来,还给教训了几句,现下这两人倒是平静,也不知等会儿还打不打了,不打我还回家做饭呢…”
听那妇人絮絮叨叨的讲了几句,谢禾倒是听明白了,这是自己妹子又闯祸了,又问道:“她撞到人的?”
“那可不!我可是看的真真儿的…”想着这那人竟不相信自己的话!那妇人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剩下的话便生生的吞了回去。
这是谢家少爷!在他面前说他妹子坏话,还要不要命了!指不定他一个不高兴晚上到她家里把钱拿了接济叫花子去,那她可就成叫花子了,这可怎么得了!那妇人越想越可怕,左手紧紧拽住右手臂上挎着的菜篮子,低着头灰溜溜的跑了,还不忘回头看看谢禾有没有追上来。
谢禾也不管那妇人,反正这些人见了他这反应也不是一次二次了,便挤进人群去,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围在人群中,明因坐在肉铺的桌案前摆着的一张凳子上,柳眉紧锁,还有两个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姑娘,一个站在肉铺一旁靠着墙低眉敛目地站着,另一个站着明因旁边低着头,一张小嘴嘟得老高,都可以挂个油瓶子了。
仔细一瞧,那嘟着嘴,浑身脏兮兮的丫头,可不就是自家妹子么!这时倒是衣裳脸上都是污秽,发髻也有些松动凌乱,靠着墙边上的屠三娘,倒也因这个,衬得身上也没那么油腻沾灰了。
这时明因刚好抬眼,看到了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谢禾,便看了他走了过来。
“啊呀!”跟在他身后的马青一见到谢如儿便叫了出来,道:“小姐你怎么成这样啦!”
谢如儿也不管他,一见哥哥来了,一脸委屈的想靠过去,谢禾伸手挡了她,往明因那边移了移,以防止那一身的脏蹭到他身上。谢如儿见他一脸嫌弃样,只得作罢,更是委屈的站回原处。
明因轻舒了口气,抬手让谢禾把她扶起来。
谢禾一手扶了她左手,一手扶住她的右臂,见她很是费劲的站起来,想必伤的不轻,关切道:“小心点。”又转头对谢如儿严肃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如儿心虚着,嘟了嘟嘴,低了头不说话。谢如儿今日倒是有些怵她这哥哥,谢禾不常对她发脾气,可要是对她发了脾气,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对于谢禾,谢如儿这么多年就总结了一点,哥哥生气,千万别惹!
一旁有个抱着孩子的大婶嘴快道:“这姑娘撞了人,还蛮不讲理的,瞧瞧,胡伯和三娘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可都是好人啊!这小姐也忒霸道了,不就脏了衣裳吗?洗洗干净就算了,还抓着不放,这不还推了这位小姐…嗯,这位小姐一看便是知书达理的,怎的姐妹相差这么多的!你瞧瞧,这都伤着了……”那大婶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些,本还想再说下去,旁边的大娘却一直扯着她衣裳,大婶被拉得烦了,回头问:“小拴奶奶,你老抓我衣裳干吗?”
那大娘一脸难色,掂了脚尖堪堪够到她肩膀,趴在她耳边说:“你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这是谁,这可是谢家的两个霸王,惹了他们,没你好果子吃!”
“这就是谢家的…”大婶闻言,刚刚义愤填膺,激动得通红的脸瞬间转绿,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谢禾,和瞪她瞪得眼睛都快出来的谢如儿,正想着要不要赶紧溜走,不料竟在此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就是!这事就是谢大小姐不讲理的!”
谢如儿本瞪着大婶的眼睛转向去找那声音,却瞧见一个背影往人群外跑了出去,在转角还回了个头…荟萃楼的小四?
正想追过去,却瞟到哥哥一脸阴沉,谢如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哥哥今天,是真生气了…
围观的众人听得有人站出来讲公道,便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表明谢如儿这事干的不厚道云云。众怒难范,何况这群人又是一副要将谢如儿拆吞入腹之势。
谢如儿哪见过这种阵势,虽是个骄纵小姐,一怒起来便口不择言,但这发发小姐脾气也就算了,今日若不是实在是脏了她的新衣裳,她也不会这么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吵闹了。这时见了大家有种要将她口诛笔伐的样子,心里真是有些害怕,挪了挪步子,往明因身边靠了靠。
明因借着谢禾的手扶着,起身站稳,对着屠三娘和缩在墙角颤颤巍巍的胡伯道:“今日这事,确实是我们失礼了,还请见谅。”又转过头对谢禾说了些什么,谢禾听了,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见屠三娘依然低着头,抿唇不语,胡伯赶紧回道:“不敢不敢,是我老眼昏花,哪敢说是姑娘的不是,姑娘不怪罪就好了。”
谢禾放开明因,招呼马青过来,让他扶着明因,自己便往胡伯走去。
胡伯不知谢禾此举是何意思,手有些颤,屠三娘见状,一把冲到胡伯面前,眼睛瞪大,警惕地看着谢禾。
谢禾先是一愣,又不禁苦笑,不想也知道,谢如儿刚刚是做了什么事,让人如此防备。他们兄妹俩,这名声可算是坏到一定程度了。
走至跟前,也不管前面人是防是怕,先是拱手低头,看着眼前的人道:“我家妹子今日冒犯了,还请两位担待。”说着从荷包掏出两锭银子,顺手便放在一边的肉案上,道:“这银子,算是我们的赔礼了。”也不顾愣在当场的屠三娘胡伯以及围观的众人,说罢便走了回去。
明因低了低头,对谢禾道:“回去吧。”便扶着谢禾的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谢如儿很是惊讶谢禾做的事,只是依然嘟着嘴,恨恨地剜了屠三娘一眼,便扭着小腰跟上谢禾他们走了。
马青还一知半解的,想着回去该怎么跟厨房的兴儿和赵妈他们讲这件事,旁边有人见他傻愣愣的站着还不走,哄堂一笑,他才忙慌急乱的跑,又有人道:“诶…你家小姐落下的东西!”他才跑回头到明因坐的地方拎起刚刚她们买的东西,飞也似的跑了,还不落下听到众人的哄笑声。
屠三娘看着肉案上的银子,拧着眉问身边的胡伯:“这是谢家少爷?”
显然胡伯还在震惊中久久回荡,回答不了这话,心中也在问:这是谢家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男女有别
……
这几日来医庐就诊的人越来越多,明因被谢如儿拉出去逛会集,陆原想着,这孩子每日也只是在家忙着,少有出去逛的机会,便想着让她出去玩,没成想在医庐里帮忙的药童阿虎今早竟拉肚子,现在还腿软的下不来床!这可倒好,陆原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陆原正忙得焦头烂额,便看见谢禾背着明因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陆原本来就忙得团团转,这会子又见明因被谢禾给背了进来,也顾不得手头抓了一半的药,带着谢禾到明因的房间。
谢禾一进门便往放床的里屋走,小心的将她放到床边上。明因扭捏的坐在床沿,谢禾本以为她不好意思,哪料陆原说了句:“都伤成这样了,就别管那被褥了,脏了就再洗呗!”
陆原实是看不过明因这个怪习惯,出了门的衣服就别想再碰到床褥,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行。当初单慧虽也很爱干净,但也没有这么严重啊!这孩子,随她娘的地方太多了。
明因还是依然扭捏着,谢禾见她那么坐着也不好受,也不问明因,便把她横着抱了起来。明因身子一轻,心下漏跳了一拍,这个谢禾,怎可以当着爹的面与她这么亲密!虽说是表兄妹,可毕竟也是男女有别,甚至剖开了细说,两人还是毫无血缘的。这样的认知让明因不但脸红的就如红布,心也扑腾扑腾的跳的飞快,以至于似乎除了自己的心跳,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陆原眼里看着,心里想着,这俩孩子,这么看着倒也相亲相爱,要是以后能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也是美事一桩了。
陆家父女俩的心思,谢禾是都没注意到,只是着急着明因的脚。这次要不是因为谢如儿,明因也不会受了这伤,刚刚回来的时候,明因那脚几乎不能沾地,他二话不说的就背起明因来,刚刚又抱了她,谢禾这会子,倒是猛地想起些书上说过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云云。
越想越觉得刚刚自己越礼了,只是刚才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想到这些啊!
站在一旁想了许些,陆原已经开始准备帮明因上药了。
“禾儿,帮我把那罐药酒拿来。”陆原指了指桌上一个口子塞了红布的细颈大肚的褐色瓷瓶。
谢禾递了过去,关切道:“舅舅,明因这脚,没事吧?”眼睛瞟过那只没穿鞋袜的白玉足上。这些年,和陆原夫妻俩走南闯北的,明因自然是没有裹脚的。跟明因的小脸一样,白嫩细滑的小脚有些丰润,脚趾圆圆的,好像玉珠子似的,好看的紧。而此时脚踝扭伤的地方已经肿了一大块,红通通的,在白嫩的脚上更为明显。
谢禾别开了眼不去看她,想起孔老夫子一句话:非礼勿视啊!
“无大碍,扭伤了而已,休养几天就好了。”陆原熟练地处理了红肿的脚踝,正开口想对明因说什么,前头就有人大喊:“陆大夫!陆大夫救命啊!”陆原一听,便跑着出去了。
“那个…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我都到家了。”从刚才谢禾坚持背她,后来又抱了她,现在就剩两人呆在屋里,明因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谢禾看着她一身污秽,脚又受着伤,有些担心地问。想了一想,走到门口叫了守在门外的马青,要他回家里把小梨给带过来。
马青刚走到前堂,就见谢如儿和谢夫人带着几个丫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也不管正给人看着病的陆原,谢夫人带着人浩浩荡荡就进了后面,直往明因的闺房走。
“姑母!”明因见陆黎,有些惊讶,本想站起来却被陆黎抢先一步按坐了下来。
“傻孩子,都这样了还乱动!”陆黎有些气急,“怎么样了,还疼吗?”
“没事,爹说了无妨。”明因笑着回答。
可陆黎不信,轻轻拉起裙边,看到明因的小脚红肿的起了个小山,心疼的即刻就红了眼睛。
谢如儿一看,更是自责得抬不起头。
“姑母…”见陆黎和谢如儿如此,明因反倒手足无措,看了眼站在陆黎身后的谢禾。
谢禾仿佛看懂了明因的眼神,轻拍着陆黎的背安抚道:“娘,舅舅说了已无大碍,您就放心吧!”
陆黎这时倒也缓了缓,拿着绢帕擦了擦眼泪,拉着明因的手坐在旁边,说:“我带了几个丫鬟过来,这次你可不许不要了!”从一到樊城,陆黎就指了几个丫鬟来伺候明因,只是明因不习惯,一直推脱着,这次伤成这样,想不要也不行了,思及此,明因也就恭顺的点头说是。只说医庐不大,人多了也没个住的地方,最后也只留下了一个看着挺机灵的丫头,叫芽儿。
陆黎先让芽儿帮着明因洗浴更衣,又拉着明因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要她自己多加注意。只是日近黄昏,也不得不回去。谢如儿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句话没开口,跟陆黎走到门口时,求着让她留下来陪着明因,陆黎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床上的明因,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身边的谢禾身上。
……
晚上,谢家祠堂。
“你这逆子!你自己说说,这个月已经是第几次了?你还有脸在列祖列宗面前跪着!我们谢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逆子?”谢叔恒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谢禾骂了快一个时辰了,旁边站着的人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劝,谁都知道,老爷最气的就是少爷不用功,一搭上这事儿,谁劝谁倒霉,就连平时爱子如命的夫人,在这时候也只能站在一旁不做声。
谢禾倒是习惯了,反正一个月没来上这么几次,那才叫怪的。他谢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爹和读书。当然,他爹和读书比起要可怕多了,读书了要睡,得罪了他爹要命啊!所以每回谢禾只能不甘不愿的撑着眼皮子,忽悠走了一个又一个先生。
万分委屈地抬头看了眼谢夫人,希望能博得点同情,待会他爹骂累了回去,他还有得吃晚饭。
陆黎见着谢禾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想了想,开口了。
“老爷,”才叫出口,谢叔恒横眉一竖,陆黎斟酌了番,又开口道:“老爷,所谓成家立业,便是先成家,后立业,禾儿到如今还小儿心性,大概也是未娶亲的缘故。”陆黎顿了顿,见谢叔恒脸色稍有缓和,继续说道:“禾儿如今也不小了,现又过了年,已是十有七岁,早到了应当娶妻生子的年龄,只是总觉得还小,想着懂事了再为他娶亲。现在看来,倒不如为禾儿寻得贤妻,平日里相互扶持指点也是好的。”
谢叔恒听了,皱着眉捻着胡子思索似的顿了顿,点头道:“有理,这事就由夫人做主了。”甩了袖子便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瞪了谢禾,狠狠地“哼”了一声表示愤怒。
谢禾从陆黎说出“娶亲”二字时,就已经雷劈中般呆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被他爹“哼”了一声后,才元神回壳:“娘…您刚才说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认错
……
吃了晚饭,谢如儿坐在明因床边,手扶着床沿,声音低低的,问道:“姐姐,你的脚…还疼吗?”
从下午到现在,谢如儿这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明因牵起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不就是扭了一下,早就不疼了!”
谢如儿头还是压得低低的,明因知道,她这是自责了。心中暗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未减,道:“帮我倒杯水好吗?”
谢如儿抬头,一脸愧疚地点了点头,芽儿刚好烧了壶水拎了进来,就这么倒了一杯过来,递给明因。
接过水,明因打趣儿道:“真真是荣幸啊!谢大小姐都为我斟水了呢!”
谢如儿低着头“扑哧”一笑,猛地夺过明因手里的水,道:“再说便不给你喝了!”却不料杯中水满,经不得这猛力一夺,竟尽数泼在了明因被子上。
水热被薄,明因受伤的脚裸在被子下,这时便结结实实地烫上了。谢如儿一声尖叫,明因随即踢掀开被子,跳下了床,着地的时候脚一软,明因似乎听到脚踝“咯哒”一声。
“约是又伤着了,”陆原轻轻放下明因的脚,“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可